八月十五, 中秋宫宴。
北朝自开国以来就有规定,凡京官者,五品及以上皆要携带家眷先行入宫赴宴,到晚上亥时才可归家团圆。为的就是能让天子带领文武百官祭月, 以求来年百姓能够五谷丰登, 这已经是多年来的习俗。
后妃们为了热闹, 还会邀请女眷们携带儿女进宫, 这一日倒是要比除夕夜要热闹些,毕竟中秋宫宴为的就是个热闹, 礼仪规矩没那么多, 图个开心就好。
今年的宴会还是和往年有了些不同,几位成了年的皇子都要在这场宫宴上定下皇妃和侧妃, 自打去年一直在传的消息, 终于要敲定了。施月娥的身份又是京中待嫁贵女里最好的,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传言, 圣上敲定她嫁给哪位皇子,恐怕哪位皇子就会继承大统了,这个传言出现后, 施月娥也没少出现在京中各种宴会上,虽然面上还是那副不染世俗的模样,但得意之情却溢于言表。
只不过这传言,却是江枕月特意让人放出去的。
此时的江枕月正坐在妆台前梳妆, 前些日子温檀特地去了圣上面前请封命妇, 如今她已是三品淑人,正儿八经的诰命,必须要穿淑人相对品级的冠服才行,从头到脚的打扮现在都有了规定, 好在大袖衣穿到她身上还是极为合适的,让本来娇俏的小人儿也有了几分威严之感。但让她最不能适应的还属头冠,整个戴到她头上,脖子都不敢乱动。
让她不禁在心里嘀咕了起来,这还是淑人的头冠,若是日后换了诰命夫人的还不知怎地重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可她还是没敢说出口,请封命妇这事儿不知是多少女子朝思暮想的事情,若是被她们知晓自己竟是这样的想法,恐怕少不了会收获几个白眼。
想到这儿,不禁也让她笑了出声。
旁边的海棠见她这样倒是皱了眉,斟酌一番还是问了出口,“少夫人,你让柱子散出去的话真没事吗你不是也很讨厌那个施姑娘,若是这回真被点了大皇子妃,后头可如何是好啊”
这话其实憋在她心头有好久了,自从那日吴慧说了那些事,少夫人就开始让人到处夸赞施月娥的好,简直都快把那人夸出了一朵花,还仔细地回了许多信件,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真做了好友呢。
江枕月听了这话倒是挑了挑眉,随后沾上了些口脂往自己的嘴唇上涂抹着,照了照镜子,觉得颇为满意后才收了手。
“把她夸的越好,她才越不会成为大皇子妃。”
“这是为何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天家选儿媳妇,总也要从好的里头选吧,又怎会不喜欢她呢”
“施月娥此人心高气傲,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些日子里没少做出些与两位皇子偶遇的事情,甚至还让几位家世不好的女子想着法儿的勾引了两位皇子,一计不行又生一计,但这些人不少都暗中被后妃处死了,足以可见她为了选择个自己心满意足的郎君下了多黑的手,这种人当然不能成为大皇子妃。夸她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傲罢了,让她觉得自己是京中一等一的好,这样就算皇子她都会瞧不上了。”
海棠听到此处还是有些没明白,挠了挠头继续问道;“怎会,都说是天家选皇妃,哪里又轮得到她做主”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她到底会不会等到天家选她就不一定了,今晚啊,必会出事。”
江枕月说完这话后,倒是笑了笑,随后在海棠的搀扶下起了身,尝试着走了几步这才慢慢习惯了这身衣裳。
太过于傲气的人,又怎会把天家放在眼里,想必早都觉得以后的后位是自己了。至于施月娥的选择,不出所料是大皇子不差,但大皇子此人她这些日子里也了解过,并不是个会因为美色耽误政事的人,甚至还会忍痛割爱将送上手的美人送与底下的臣子,极为标准的天家之子罢了。
而施月娥自然不会甘心,定会在这场中秋宫宴上做些什么来吸引这大皇子,毕竟她都害了那么多人来准备这件事,恐怕对大皇子到底喜好什么样的女子早已经了然于心,又怎会错过这次机会。
至于她要做的,不过就是帮施月娥一把罢了,此人心思这般歹毒,总要有人为那些无辜嵩明的女子讨回个公道。
今日中秋宫宴,她的阿檀已将云江宴一事的证据整理了出来,恐怕朝中又要发生些大变化,施月娥必须在这之前与四皇子相见才行。
想到这儿,江枕月也就往门外走了去。
门外的温檀此时正在亭中与修竹对弈,那修长的手指间正夹着一枚白字,落下的一瞬间,棋盘中的局势也是瞬息万变,但修竹的棋艺倒也不差,随即便平衡了局势。
“阳至,阴如影随形,杀机暗藏,后有蛰伏,倒是好棋。”
“大公子谬赞了。”
待话音落下,僵持住的棋局倒是今日没机会再解开了,抬眸时他也看见了穿的颇为隆重的小丫头,不由得嘴角都有了抹笑意。
“月儿这身衣服倒是合适,只不过这头冠却大了些,可会觉得头重脚轻”
江枕月哪成想他瞧见自己就是这样打趣儿的话,不由得脸上都有了几分恼意,“阿檀真是的,快过来扶我一把,也不知为何要把女子的衣裳设计的这样繁琐又累人,若是也像你们男子这般简单就好了。”
温檀闻言也抖了抖身上的绯袍,随后走上前去扶着她那娇嫩的小手,神情里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柔,“倒也不是没有,先帝在时,曾有一位命妇出自武将世家,曾在一战中诱敌深入,立下大功,被特封了女将,穿的就如我们身上的圆领袍没甚区别。说不定月儿也有机会被封女将军呢,到时自可选择喜爱的衣袍。”
“阿檀说的真是容易,我这点花拳绣腿,恐怕真去了战场上,没过两招就被人打的满地找牙了。”
待说完这话后,江枕月难免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怎会,月儿这几日来,在军营里不是学了许多,甚至要比我都熟悉那群官兵们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定然会变厉害的。”
虽然温檀说这些话时是极为温柔认真的,但在江枕月看来和哄她没什么两样。
两人自从那日过后,便每日会一同去军营里,她也会时不时的和官兵们一起学些东西,甚至还打过好几场擂台,不过那都是为了强身健体,想要摆脱许老大夫的每日白眼,若不然整日的补药喝的太多,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吃的,日子都过得无趣极了。哪里又能真和自幼习武之人相比,武功和力气都不如人,每次打擂台都是靠投机取巧才能赢,这般哪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想到这儿,江枕月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只希望今日之事能进行的顺利些,阿檀也好早些请旨带着温家军去援助边关的将士们,早点结束战事,长归也能早些归家,要不然这样下去,恐怕是赶不上好友生产的。
温檀自然是感觉到了身旁人的情绪变化,待上了马车后,也安抚的握住了她的手,“月儿勿要乱想,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云江宴与蝗灾一事的证据已经足以清洗太子的嫌疑了,只不过倒也不是真为了他翻供,还是为大皇子博贤名罢了,成与不成其实不急于这一时,勿要想太多。”
“好,我只是怕你太累了。”江枕月说完这话后,也缓缓地靠在了他身上。
自从大皇子归京后,这些事情就从未停过,怪不得古往今来的从龙之功都会让人争的头破血流,费了这么多心思的事情,谁不会想有个好结果呢。
中秋的奉天殿也是一年中装扮最为用心的时候,大殿内随处可见玉兔捣药的玉雕,宛如明月的装饰也到处都是,最为特别的还是养在殿中的两棵桂花树,枝干粗壮,花香四溢,已经在奉天殿中存在了许多年。
除此之外用来宴客的吃食也极有中秋特色,肥美的大宅蟹膘肥体壮,让人见了就垂涎欲滴,再配上些姜醋混合的蘸料,别提多鲜美了。手旁就是用来驱寒的黄酒,配上些新鲜的西瓜,还有那香甜的月饼,处处都有团圆的寓意。
来往的官员和家眷们更是满脸都是笑意,倒也不是参加这场宫宴有多么的殊荣,五品及以上的京官基本上每年都不会怎么变动,基本上在场的人每年都会来,要说缘何高兴,当然还是几位皇子选妃这档子事了,谁家又没有个待嫁的姑娘,都想着趁这次机会蹭上这份殊荣。
毕竟成年的皇子又不止那两位,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要从龙之功的,能得个皇妃的位置,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只不过随着温檀的入场,众人的目光也逐渐被吸引了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携手而来的璧人,郎才女貌,具是绝色容颜,就连大殿里巍峨的气势都压不过去两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江枕月也是头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宫宴,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想到齐婆子所教的礼仪,倒是没一会儿就逐渐接受了这种感觉,一举一动都极为规矩,让人瞧了就觉得赏心悦目,不少贵夫人们也都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有的人甚至还想到了这两人成婚之前京中的那些传言,都说这江家女是小地方出来的,礼仪规矩都甚为不好,今日一见倒是都对她更改了印象,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也没几个这般规矩的,也不知那些传言都是哪传出来的。
待两人落座后,江枕月身旁的尚书夫人便主动和她搭了话,瞧着是个和蔼的老夫人,说话时都是极为温柔的,“好孩子,你真是好看极了,老身我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标志的姑娘了,倒是和阿檀极为相配。”
小姑娘听了这话后难免有了几分羞意,但还是极为规矩的颔首行了礼,“夫人谬赞了。”
尚书夫人瞧见她这样乖巧的样子更是喜欢的紧,连忙又问了好些话,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周围的夫人们早都看的眼热,趁着宴会还没开始,倒是都过来搭话了。
只不过这些夫人过来倒也不是因着旁的,无非就是好奇罢了,瞧见江枕月性格乖巧又聪慧,倒是没几个不喜欢的,不一会儿就开始夸上了,瞧着颇为热闹,这一切却因着施家的到来戛然而止。
平日里总穿着玄色衣裙的施月娥今日却换了种风格,打扮得极为娇艳,因着还是姑娘家,用不着穿什么朝服,只需要打扮的好看即可,便穿了件胭脂色的衣裙,连头发都梳的飞天髻,她容颜本就不差,这一身下来颇有些惊艳之感。
在这种宫宴上,命妇的衣裳都有颜色之分,更别提姑娘们了,多半都会穿些浅色的衣裙避险,以免和宫妃们撞了颜色,哪成想这施月娥竟是这般大胆的。
心思多的人瞬间就联想到了选皇妃一事上,总觉得施家这是势在必得了,伴随着众人的窃窃私语,施家人也坐到了大殿左侧第二个位置上,旁边就是超品的温国公。
江枕月的位置其实距离施月娥并不算近,但好在视线还不错,倒是能观察到她的举动。
自打她瞧见施月娥这身打扮后,便知晓自己那些传言的作用想来是极大的,若不然也不至于会让此人改变了平日里的风格,想来这是孤注一掷要对大皇子下手了。
想到这儿,不由得也让她看向了皇子们的坐席,心中突然多了些感慨。
就算贵为天家人又如何,还不是要被窥视的
旁边的温檀自然是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目光,眼见着那娇俏的小脸上多了几分思量,随后俯身笑道“月儿这是又在想些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就是好奇今日这些姑娘们会怎样争几位皇子,是不是与话本子上写的一样,要献舞什么的若是这样的话,倒也能大饱眼福了。”
江枕月小心翼翼的说完这话后,不禁偷偷笑了一下,还未等少年郎回复她,就听见一声钟声,随即就是太监那刺耳的喊叫声。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定帝也缓缓地走了出来,江枕月随着文武百官们行了礼后,这才陆续的见到宫妃和皇子们的身影。已经有些年迈的定帝倒是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这也是她头回见到这位皇帝,倒不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老,瞧着还是极有威严的,让人并不敢真与其对视,大抵这就是皇家威严
再瞧那些宫妃们,倒是什么年龄段的都有,颇有种百花齐放之意,好生热闹。其中最为显眼的还是坐在定帝下首的小贵妃,生的国色天香,却有种天生媚骨的感觉,一颦一笑仿佛都能勾得人心。
这也让她想到了秦氏所说之事,想必这位小贵妃能得宠的原因不仅仅是手段,这般容貌也实在是难得了,整个后宫倒是无人可及。只不过碰巧的是,这位小贵妃今日穿的宫装竟和施月娥的撞色了,两人就连发髻都有些类似,一时间倒也说不上来是谁倒霉了。
皇子们倒是没什么好瞧的了,这些兄弟们虽然都是同父异母,其实还是能瞧得出来有些相像的,多半和大皇子的长相差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区别可能就在气质上头了。
偷偷打量过这些天家的人后,江枕月还是注视到了自己的舅舅,一身麒麟衣扎着玉带,身上在此时都能戴着御赐的佩剑,无论何时都是那份疏离阴郁之气在脸上,但这份尊贵又是许多臣子都比不过的。
温檀瞧见她这副模样也轻轻地笑了,在开宴后,便在她的耳旁说道“你想看的戏,马上要开场了。”
江枕月此时还没反应过来,手中正对着那大闸蟹使劲,毕竟宫宴人多,节目也多,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也就对吃食来了心思。回想起自己刚来到北朝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也全是大闸蟹,说到底要不是为了这一口吃的,恐怕她还遇不到身边人呢。眼下听了这句话才收了心思,抬头一瞧,竟发现那些贵女们已经开始演起了自己拿手的东西。
上头的帝后,显然已经开始评判了起来,虽然听不清说什么,江枕月看着殷怀毫无波动的神情,便知晓场上的姑娘恐怕是没入圣眼啊。
待轮到施月娥的时候,整个宫宴的气氛才到了一个顶点,众人的谈论声也是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场上的红衣姑娘却颇为淡定,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舞姿优美动人心弦,让人瞧了就觉得赏心悦目,肉眼可见的发现几位皇子都来了兴致,就连平日里谦逊的大皇子都不能例外的投去了目光。
一曲终了,场上更是传来了许多叫好声,马屁拍的更是络绎不绝。
在远处看戏的江枕月心里倒是颇有些感慨,随后不禁嘀咕了一句,“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上头帝后的反应又和之前截然不同,显然是极为看好施月娥的。
江枕月看到这里,倒是也有些好奇了,想来这大皇子还是有了些动心,就是不知自己之前收集的那些东西有没有用了,随后小声的问道“之前我与你说的,你可告知了大皇子”
“自然是说了的,大皇子是聪明人,眼下虽然有些心动,恐怕还会让给弟弟们,月儿勿忧。”温檀闻言自然是知晓她想到了什么,心领神会的说完这些后,目光也和远处的大皇子不谋而合,都在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待话音落下,江枕月也注意到了施月娥谢礼后就出了奉天殿。宴会进行到此时其实已经颇为随意了,只要不去旁的地方,参宴的人还是能在周围逛逛的,而同时,原本那几位皇子也都离了场。
江枕月看到这里,也知晓差不多了,和少年郎说了一声后便带着海棠往外头走了去,一路上虽然遇到不少刚才搭话的夫人,但她的目光却紧随着眼前那个红衣身影。
待到了个拐角处,她才唤出了暗卫。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些暗卫按照她的吩咐都换回了平日里在宫中的打扮,瞧着和普通的太监无甚区别。
“你们跟着这位施姑娘,我观她走路虚浮,定然是饮了酒的,至于真醉假醉我虽不知晓,但当然是要寻大皇子的,切记勿要真让他们碰见,可听明白了若是发生什么其他事情,勿要多管即可。”
“是。”
前头的施月娥目的确实是大皇子,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是真的醉了,在接受三皇子那杯赐酒后,走路便有些不利索了起来,但这些日子里用人命堆积出来的经验也让她知晓,若今日再不用出些办法,恐怕自己则会成为四皇子妃,毕竟大皇子不喜自己,她是心里清楚明白的。
她自从生在施家,这些年来还从未有过没得到的东西,就算贵为皇子,不过能选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凭什么不能是她自己选她非要成为大皇子妃不可,哪怕是用再多人的命换都在所不惜,如今事到临头,更是胆子大了起来。
只要木已成舟,那些宫妃又能怎么样
可寻了好久后,她的意识都开始不清醒了起来,才恍惚间瞧见个身影,衣服上的蟒袍也让她极为熟悉。不过还未等她自己出手,那人就自己走了过来,恍惚间她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将眼前人认成了大皇子,而眼前的人却极为热情,将她抱到一个偏殿内,就要行那事。
痛苦欢愉间,她才听清眼前人口中叫的竟是小贵妃的名字这让她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而此人又哪里是什么大皇子,分明是她不想嫁的四皇子
一瞬间的冲击让她也有些愣了神,正要挣扎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有人进了来,两人的酒到此也就都醒了,但眼下别无他法,四皇子只能带着她匿藏了起来。
待外头的人走了后,四皇子脸上的阴翳之情似要活吞了她一般,他本来是和小母妃在此地约好的,哪成想却认错了人,虽然施丞相之女他早就有意娶为皇子妃,但听到他叫了小母妃的名字,倒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活下去了,想到这儿,他也就渐渐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施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本来还想纳你为妃的,但眼下得送你去见阎王爷了。”
施月娥自然知晓他要干什么,恐怕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心头瞬间就有了俱意,挣扎了一番后,连忙就说道“放开我,求你了,我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只要将我娶回去就好了,万不用杀了我,我愿意伺候殿下”
待到后头,她的声音也愈发的小了起来,显然是因着被掐着脖子无法呼吸导致的,挣扎了几下后,渐渐地眼底也有了丝绝望。
但在最后一刻,四皇子还是松开了手,神情里多了几分玩味,随之而来就是施月娥那剧烈的咳嗽声。
“哦施姑娘喝醉了这样出来,连拒绝都不拒绝,真是在等我”
好一阵子施月娥才恢复过来,早就被吓得瘫软在地,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瞧了就好生心疼。
她不过就是想勾引大皇子,哪成想勾引了这么个煞星,心里充满了后悔,但瞧见眼前人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也知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别无他法,只得承认了。
“臣女心悦殿下许久,殿下怜惜我,别杀我,求你了好不好”话说到后头,施月娥的声线里明显带了份哭腔,显然是怕极了他。
四皇子眼里的玩味倒是愈发的浓厚了起来,“哦这样那就更好了些。”
而外头左等右等没见到施月娥的三皇子连忙就打了身旁太监一巴掌,“没用的东西,不是让你把那杯酒给施姑娘送过去明明瞧着人往这头来了,竟然还跟丢了,真是晦气。”
那小太监更是连忙就跪了下来,他明明就是看见施月娥往这头来了,哪成想进了偏殿就寻不到人了,更是吓得连忙就跪在地上磕头,“三殿下息怒,息怒啊”
三皇子虽然愤怒,但也有些无可奈何,末了叹了口气就转了身。
他本来就是个不受宠的,储君之位更是与自己无关,但今日初见这施月娥还是动了心思,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哪成想就这样没了着落,眼下倒还有些怕了起来,只想着赶紧离开此处,希望不要被人发现他做的事情。
“走吧,此事莫要声张出去,咱们先回奉天殿里。”
“哎,奴才来了。”
待话音落下,在暗处看完这些的暗卫们也随即混入了太监里头,悄无声息,仿佛他们从未有过什么动作。只不过领头的暗卫跟着走了一会儿却发现了不对,这些人脚步孔武有力,明显不是西厂出身的太监,而且动作极为僵硬,显然是新训练出来的。
宫中的每一个太监都是殷怀亲自挑选出来的,都在西厂报备过的,同样身为太监的暗卫自然是一眼就发现出了不对,但思索了许久,还是先去了江枕月的身旁。
在栏边赏月的江枕月其实心里头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原以为施月娥胆子再大不过是来个偶遇罢了,没成想竟会直接就做那事,只不过这里头甚至三皇子都掺和了一脚,这事儿还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不管怎么样,只要不会嫁给大皇子就好了。
不过这些暗卫在宫中并不能像之前那般到处隐匿,所以两人说的话也没能听见,只是知晓了四皇子和施月娥在偏殿行苟且之事。
“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再探了。”
“是。”将领应了声后,却还是有些踌躇,随后行了一礼后说道“少夫人,我等在探查此事时发现有批宫人并不是宫中的太监,恐怕是旁的地方混进来的,此事属下可能要去告知殷公一声。”
话音落下,江枕月也有些颇为意外,转头的杏眼里都有了几分惊讶。
要说这几位暗卫能混在宫中倒是情有可原了,只因他们本身就是这宫中的太监,无论出入哪里都是有人认得的,不接近天家的人,也就没人会注意他们在干些什么,毕竟上头还有个神出鬼没的殷怀在。
但要是旁的人能混入宫中就是大事了,目的无论怎样想都不会单纯,恐怕今日的宫宴要出大事。
奉天殿里头除了身子骨不太好的宫妃回了去,就连圣上都要待到亥时才能退下,更别提旁人了。再细想云江宴的事情,现在找到的证据不过只能排除了太子的嫌疑,并不能真正找出幕后黑手,若是想在中秋宫宴再来一次,未必不会扣在大皇子的头上。
想到这儿,也让江枕月有些慌了神,一些不太好的猜测也缓缓涌上了心头。
“快些去吧,我先回去殿内,若是舅舅那头有什么消息了记得回来告知我下。”
现在还有实力争斗的皇子无非就是大皇子和四皇子,但今日混进宫中的又不像两人手底下的,毕竟大皇子并没有这种打算,四皇子如今还在偏殿里呢,哪里是想要布局的人
而今日她的阿檀又要和刑部官员把太子那些事情翻供,虽说太子的身份恐怕难以恢复,但目的是为了大皇子重视手足之情的贤名,但要在此刻再出现一次云江宴的事情,恐怕并不适合再提这些了。
这些事,要抓紧告诉阿檀才是。
奉天殿里,还是如刚才那帮热闹,因着帝后的随意,底下的臣子们相处的也显得更为真诚了起来,倒还真有些团圆的味道。
江枕月在殿内搜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少年郎后,这才有些慌了神。
难道她的阿檀已经和大皇子去准备那些证据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未等她想清楚,奉天殿外传出一阵女眷们的尖叫声,顿时外头火光满天,嘈杂的兵器声也震的人有些发懵。
“救命不要过来啊,不要”
“护驾,护驾”
随着一声官兵们的怒喝声,殿内的情况也越发的杂乱了起来,官员和家眷们到处在寻能庇护的地方,甚至有些人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而那闯进来的人更是穿什么衣裳的都有。有混在御林军里头的,有混在太监里头,甚至还有一些混在了宫女之中,如今都手持着武器往殿内跑了进来,而奉天殿的门也被反贼关了起来,显然是要来个瓮中捉鳖。
再瞧大殿上的定帝和后妃们,早都吓得尖叫连连,前头围了一大圈的太监们。
江枕月见此也有了几分震惊,那些人的目标分明是龙椅上的定帝,哪里又是昔日总被追杀的大皇子。
眼见着有个刺客寻到目标后便直奔着龙椅跑去,途中有些官员尝试着拦住,不是被一掌拍飞,就是被戳了个血窟窿,场面也是极为吓人,最后还是老当益壮的温国公拿起了腰间的佩剑瞬间斩下了反贼的头颅。
但对方的人数又多,且身份杂乱,一时间竟让人无法分辨,甚至有许多女眷都因此受了伤。
江枕月也转过身不敢再看殿内的场景,只一眼的功夫,她就瞧见了有人被割了喉,血流如注的模样让她心头也有了丝惧意,如今她的位置就在定帝的最右侧,可是这里通到偏殿的入口又被锁住了,只得在蹲在栏杆下藏好,好在她这处是没人来的。
能发动这么大宫变的人身份并不会低,甚至还需要许多年来的人脉积累才可以,宫中各处都要有死忠之人,若不然不可能轻易混进来。虽然不知究竟是谁,但想要刺杀定帝的人,左思右想,最为讽刺的就是,这个答案只能是这些皇子了。
旁的人没有这个必要去刺杀皇帝,就算定帝死了,谋划这场宫变的人也不可能继承大统。
但若是在场的这几位皇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无论怎样都是当今天子的血脉,就算名不正言不顺的赢了,依旧能有理由坐上那个皇位。
至于他们这些臣子和家眷,只要不挡路,恐怕并不会真的被赶尽杀绝,毕竟无论怎样,他们只是做臣的,只要效力于皇位上的那个人就好。
眼下,需要等的就是看看究竟是谁会这样疯,做出这样孤注一掷的决定。
虽然殿内的情况必然是做这些反贼占了上峰,但参加这场宫宴的武将也有不少,想要直接一决高下恐怕是极难的,估计再拖上一会儿,锦衣卫和御林军也就快到了。
正当她这样想着,只听见轰得一声,右侧偏殿的门被人冲破,领头的人,却是让江枕月万万没想到的,那是被废的太子四目相对后,小姑娘也开始有了几分汗意,自己是不是太倒霉了些
这也让殿中的众人瞬间有了些不确定。
这位废太子是来救驾的,还是来逼宫的
但随后看见那训练有序的军队并不是北朝所有的编制后,众人才纷纷在心里有了答案。
这人,是来逼宫的。
坐在龙椅上的定帝瞧见是自己的儿子,更是暴怒无比,“晨儿你这个逆子,逆子啊还不快把你手中的剑放下,你知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混账东西”
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子如今瞧着却是甚为沧桑,听了这话下意识的还是差点松开了手中的剑,但眼下的场景却忽然让他想起来,自己是来逼宫的,神情再不像之前那般和蔼,而是充满了阴郁之气。
“老东西,我已经被你废了,怎么还能算是你儿子轮得着你现在教训我我劝你现在乖乖的让你身旁的狗都放下武器才是,不要做些没用的挣扎,恐怕现在的御林军还在别的宫殿救火呢,你这个老皇帝,只能在这里等死才对。”
话音落下,司马晨也提着剑往前走了几步,笑声极为阴森恐怖,“你根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连查都没查明白,就说是我要杀你的大儿子,轻而易举就让他取代了我,如今该轮到我,教教你该怎么当个皇帝了。”
“逆子,逆子就算不是你做的,今日你既然能当个反贼,也不配当个储君”定帝说完这话后,更是气得目次欲裂,捂着胸口倒在了龙椅上,嘴里还不断地喊着“逆子”两字。
这可将殿中的文武百官吓了个好歹,纷纷开始喊起了“皇上息怒”。
只不过殿中的反贼们可没那么好心,随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也是早都凑到了宫妃与定帝的身旁,但因着武官们都围着皇位,一时间还让这些人无从下手,特别是看见那挡在前头的温国公时,心头都有了几分不确定,刚才这人挡在前头勇猛无比的模样是都瞧见了的。
虽然他们兵马众多,但想要一时半会处理这些人倒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也都开始踌躇了起来。
司马晨自然是看出来了属下们的为难,随后缓缓开口说道“老不死的,你是自己让位,还是等我慢慢把这些人都杀光这些人能暂时护得了你,恐怕后宫这些娘娘们,还有前头这些老臣是护不住的吧你该当如何”
待话音落下后,反贼们也装模作样的拉起了几个参加宫宴的女眷,更是吓得那些姑娘们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识相点的,就都给我退下,勿要再护着那老不死的,待我登基,在场之人都是有功之臣,各位可要好好想想清楚。”
在场的臣子们都是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自打发生了这事,除了那些性子烈的非要护驾,其他的都带着家眷在原地坐了下来,只要他们不乱掺和,这刀总不至于架在自己脑袋上,哪成想这太子是个这样疯癫的,顿时都头大了起来。
本来逼宫这事儿自打开过以来就没发生过,作为臣子的在这时虽然要表达自己的忠心,但大多数都是文官,不吱声也没什么,但眼下这样竟是要逼着他们站队。而能够护驾的御林军和温家军又迟迟未到,甚至连锦衣卫的人都没来,要说没人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但又生怕后头会有反转,就算司马晨说了这话,也没有人先开这个口。
再反观那些御史台翰林院的这些清流,恨不得把头都磕破了要昭示着自己的忠心。
只不过在场的这些人,要论最害怕的,还属在司马晨脚下的江枕月了。
自打这人带军破门而入,江枕月就知晓事情不好,可眼下避无可避,只能当个鹌鹑一样连声音都不敢发,听着这些人的对峙更是让她心如火烧,盼着温家军和锦衣卫那头能赶快赶到,但自己这个位置又是极为刁钻的,一旦眼前人拿自己开刀,她可能要比任何人都危险些。
可惜她这头这样想着,司马晨却还是注意到了她,美人云鬓微散,杏眼里都是迷茫的样子真是勾得他心痒难耐,随后便向前走了过去,用剑将眼前人的头冠挑了下来,饶有意思的看着她。
“哦京中何时有你这样的美人了,怎么还穿着诰命的衣裳,这是嫁人了不如以后做我的皇后怎么样”
待话音落下,他也俯下身来嗅了嗅,伸手就把江枕月从地上拉了起来,“好香,真是绝色。”
江枕月瞧见眼前人猥琐的模样更是心中犯呕,连忙就别过头了去,都不想多看他一眼,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吐了出来,但眼下又不能说什么,惹怒了这个疯子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只得转过头去。
这幅场景在殿中百官的眼里看来更是荒唐至极,无论这太子今日能不能成功,想要夺臣妻就是极为荒唐淫乱的了,不少臣子也忍不住骂了出口。
“呸,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什么事都敢做,荒唐啊,荒唐”
而远处守在定帝身旁的武官们自然是瞧见了的,哪个不认识这是温侍郎的妻室,都纷纷叫嚷了起来。
“放开你的脏手,别碰江淑人”
司马晨听到这话后,更是来了兴致,眼里的兴奋似要将江枕月活吞了一眼,朝中姓江的淑人,想来想去他也只想到了那曾经拒绝给自己当伴读的人,“原来竟是温侍郎的妻室,怪不得如此貌美,那可真是巧了,倒是正中我的下怀。”
待话音落下,司马晨更是连忙就将眼前人拉近了一些,看见眼前人那绝色娇美的容颜,让他不禁仰天而笑。
“哈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这等佳人竟嫁给了温家人,还是当我的后妃更合适些”
只不过还未等他说完,随着一声巨响,殿门也轰然的倒塌了下来,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那带兵前来的温檀和大皇子,后头除了御林军外,还有锦衣卫和温家军,显然是三方军马齐聚而来,甚至还有今日未能入宴的官员。
整齐划一的步伐也将整个大殿震的仿佛都抖了几下,这也让殿中官员和女眷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都哭喊了起来,顿时殿中也乱作一团,而那些反贼们更是连汗都流了下来。
若是在这群人马到了之前能逼宫成功,事情也就成了定局,可千算万算,竟没想到温家军会在宫中,而本来应当被调走的御林军竟还是好好的出现了在此处,不少反贼心中也隐隐约约浮上了些念头。
他们要完了。
“儿臣臣等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息怒”
温檀行了礼后,一眼便瞧见了被司马晨拽着的小丫头,那温柔的脸上瞬间就多了寒意,肃杀和阴郁之气更是直逼殿中。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她。”
司马晨虽然知晓此等情况是自己的谋划出了问题,但却像癫狂了一般还在大笑着,听到少年郎这话的时候,才堪堪停止了笑意,随后阴阳怪气的说道“哦我看你又能怎么着岂是你说不碰就不碰的”
说完这话,他立即就凑到了眼前人的脸前,阴狠的神情直盯的江枕月心头发毛,虽然尝试着挣扎过,但不过几下的功夫就被贼人们钳制住了手脚,杏眼里瞬间就充满了厌恶。
“别碰我。”
司马晨瞧她这般绝望又厌恶的神情更是身子颤抖地厉害,歪头的瞬间更是双眼通红,“值了,我偏要当着他的面辱了你,待一会儿我把老不死的杀了,也得拉着你陪葬”
只不过话音还未落下,众人便听见一阵破空之声,三根银箭齐刷刷的直奔了司马晨而去,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那根箭就射穿了他刚要伸过去的手,而其他两根箭则是插在了旁边两个贼人身上,不过一瞬的功夫,原本还被钳制住的江枕月就脱身了。
殿上顿时就响起了司马晨那杀猪般的嚎叫,而远处那一身绯袍的少年郎,此时手上正拿着弓,又搭了三根羽箭,眼里的肃杀阴冷之气仿佛要将为非作歹的那人吞噬殆尽。
随着新箭的射出,后头的温家军们也仿佛听到了命令般冲了进来,原本极为嚣张跋扈的贼人们瞬间就有了几分慌乱,可这些人不过是司马晨到处搜罗来的官兵,又哪里真正训练过,几招的功夫就被斩于剑下,大殿里的残肢血肉也乱飞了起来。
司马晨哪成想这人的箭法竟这样准,刚想转身把江枕月拉起来,后头的三根羽箭就射穿了他的身体。
余下的反贼们见领头的人死了,更是乱无章法,虽然怕极,但也知晓必死无疑,有不少人都想到了可以用江枕月作为威胁,怎料那脱了身的小人儿反应也是极快,瞬间就拿起了地上掉落的佩剑,虽然力气不大,但招式精巧,好几个人几招下来都未能近身,而随即赶过来的温檀宛如杀神般招招致命,也将这些反贼们最后一丝希望斩落到了剑下。
当殿外漫天的火光逐渐熄灭后,殿内的厮杀声也缓缓地落了幕,除了那些女眷们嘤嘤的哭泣声,就只剩下了刀剑入鞘的声响,中秋逼宫一事终于还是结束了。
在血泊中背靠着背而立的一对璧人也随即转身相视而笑。
江枕月的脸上早就沾染上了这些贼人的血迹,瞧着娇美的脸庞却还有着丝坚毅,可瞧着眼前人的目光里,却还是多了些温柔。
“月儿,我来晚了。”温檀的发髻在此刻早就有了些散乱,将手中剑收了回去后,也赶紧握住了她的手,可神情里的温柔却怎样都挡不住,仿佛周遭的画面只剩下了她一人。
与此同时,殿中的众人们也都沉浸在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但在这嘈杂又掺有了笑声的时刻,原本被气晕的定帝也终于缓缓地醒了过来。
“世武,世武啊,可是你来救朕了这些乱臣贼子是不是你的手底下连一招都过不了哈哈朕就知道你还是那样厉害,心里头还惦记着我呢”
这话也让殿中瞬间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则都是投向了温国公和温檀的身上,似是惊叹,似是怜悯,似好奇。
好像都在等待温家人的回复。
原来九五之尊的天子,也会在心里头念着一位臣子,尽管这位臣子已经去世多年。
江枕月自然是知晓圣上这是在唤谁,随后便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身边人,可少年郎的反应却是极为平淡的,只是拉着她的手往定帝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那龙椅上的人却好像还未恢复神智,看着缓缓而来的人也有了丝恍惚,随后轻轻开口说道“世武好像年轻了许多,你身边的可是你一直跟我说的徐氏原来竟是这等佳人,怪不得让你在我耳旁念叨了这么久,你们要是能成亲,定然能生个极为优秀的儿子,朕瞧了就高兴啊。但我还是希望你生的孩子别再像你一样整日里舞枪弄棒的了,要好好读书做个文官才好。”
“朕知道我说这话你肯定不愿意,但我也是为你着想,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次次都要去,怎么还能以后带上儿子过去家里啊总要留个人,才不会让等着的人难受。”
话音落下,定帝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智也渐渐地恢复了起来,眼见着眼眶里都有了几分泪意。
这让周围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纷纷跪了一地,天子落泪这种事可是使不得的啊。
“叔父,父亲知晓了这些定然也是高兴的。”
少年郎的音色还宛如平日里那般温柔,可还是夹杂了些怀念之情,这声“叔父”也让大殿里的众人极为惊讶,这世上又有哪个人敢这样称呼天子呢但抬眼望去,定帝的神情里却全是欣慰与怀念,连忙应了好几声,这才笑了出来。
文武百官们自然都是精明的,见温家与圣上多年来的心结在此刻解开,也都纷纷喊道“恭喜皇上”
奉天殿里的声响也越发的响彻起来,到处都充满着喜悦之情,只不过这一切却都在殷怀入殿的时候被打破了。
那一身麒麟衣的殷怀显然心情颇好,手中还盘着两个核桃,阴柔的脸上还有些似有似无的笑意,虽然宫中有不少人都怕他,但此刻的注意力却全然在后头的几个人身上。
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衣衫不整的小贵妃还有早就不见踪影的施月娥,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殿内。后头被锦衣卫按着的则是三皇子与四皇子,同样只穿了个里裤,身上还有被鞭打留下的伤痕,低着头显然极为不乐意的进了殿。
许多大臣只看了一眼后便不敢再看下去。
恐怕这宫中要变了天,这下又要栽进去几位皇子了,但那衣衫不整的小贵妃可是圣上的宫妃啊,这都算什么事啊一个个的恨不得自己都不长眼睛才好,用屁股想这也是皇家丑闻了,谁能知晓这殷怀竟然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处理
江枕月的杏眼里更是充满了惊讶。
因为发生宫变,她都差点忘了施月娥与四皇子通奸的事情,但这怎么又扯上旁人其中竟还有小贵妃。
不过殷怀显然是看见了殿中满身血迹的小人儿,手中的动作瞬间也就停了下来,“参见陛下,不知臣的外甥女缘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殷怀的行礼是极为随意的,平日里定要被御史台那些老夫子训斥一番,可眼下却没人在意这档子事,只因这人口中竟然说出了“外甥女”,在场的人哪里又知晓是谁,巡视了许久这才发现原来竟是那江淑人顿时大殿内也传来了些窃窃私语。
“殷怀朕还没问你,缘何把朕的后妃和儿子绑在一起,这样成何体统,真真是气煞我也你倒是先问起我外甥女来了,阿檀的媳妇这不是好好的”
定帝虽然气极,但也只是站起身指着殿下的方向,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陛下勿急,只是臣在巡视的时候,发现了这两对野鸳鸯罢了,小贵妃说话实在太过于难听,臣就把她的嘴堵了起来。但眼下这情况,不知陛下是想将四人移至宗人府处置,还是交与我们西厂审问臣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虽然小贵妃所生的小皇子是四皇子的种,但还有通敌卖国的罪证,陛下想怎样处置”
这话就像一颗惊雷,轰得一下将奉天殿里的众人雷的久久不能言语,这提督嘴里都说了些什么小贵妃的孩子是谁的谁又通敌卖国了这又关施家什么事
最先不平的还属施丞相一家,瞧见施月娥衣衫不整的被绑着,更是恨不得直接晕过去,听完这话后,连忙就指着殷怀的鼻子骂了起来。
“狗阉人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把他们四个就这样绑过来乱说,谁又能信你的话,还不快把月娥放开”
“就是,就是,到底怎么回事”
殷怀听到这些质疑的言论倒是轻笑了起来,随后挑了挑眉就拿起了旁边小太监递过来的折子。
“洪正二年,小贵妃与鞑靼密谋里应外合,在军营中安插了眼线,害温总兵中毒而亡,其毒功效使人在三日内必能身子大好,但三日过后则会五脏六腑爆裂而亡,尸骨色黑,臣已经对照当年所有朱雀营将士尸骨,都与温总兵中了一种毒,而此毒如今还存在于小贵妃的寝殿中。”
“洪正九年,小贵妃生子,臣对比了所有宫中出入和内务府的牌子,那一段时间四皇子经常入宫看望这个小母妃,后头小贵妃生子时间提前了许多,当初稳婆说是早产,臣如今已让神医亲自瞧过,那孩子是足月生的。”
“洪正十二年,中秋宫宴,臣带领锦衣卫搜寻之事,发现四皇子与施月娥在偏殿内苟且,而小贵妃则遇上了三皇子。陛下在此对抗乱臣贼子,而这四人却全然脸都不要了。臣还在小贵妃殿中搜寻到了近期与鞑靼通传的密信,之前追杀大皇子那批人,便同出自他们之手。”
“除此之外,还有温家小子这些日子里搜集到的江南水患和太子赈灾一事的证据,都是四皇子一手谋划,参与官员的名单尽列其中,还请陛下早日决断,还当年涉事官员清白,严惩罪人才是。”
罪证在殷怀口中一条条说着,后头的四皇子就越发的绝望,而殿中的众人也越发的沉默了起来。
直到最后,那些清流的官员们便再也忍不住的一拥而上,看着殷怀手中的那些证据更是痛哭流涕。当年温总兵战死一事牵扯了多少官员,有多少冤魂早就不可计数,更别提后来的江南水患与赈灾了,这些年来多少人都甚至有些绝望,昔日同窗和同僚锒铛入狱却无能为力,可却没成想竟然在今日能有结果。
江枕月听到这里,也想起来了这些年里一直放在袖间的名单,随后缓缓跪在了定帝的面前。
“臣妇生在江南,江南水患一事牵连了许多友人,我这里还有一部分当年涉事官员的名单,另还有曾经温总兵旧部留下的书信,还请圣上过目。”
定帝接过那两张已经泛黄的纸张时,就连手指都是有些颤抖的,久久也未能缓过神来。
“殷怀,传旨下去,小贵妃赐死,两位皇子交予宗人府处置,至于施家的姑娘先押下吧。朕累了,剩下的事就交予西厂和刑部一同审问吧。”
“陛下圣明。”
待话音落下,定帝才注意到了身旁的大皇子,随后缓缓地说道“你是个有福分的,这么多年在外头都能没事,还能碰到阿檀,日后啊,朕就放心了。咱们司马家的儿郎,生来就该与温家的儿郎做兄弟,万万不能因着身居帝位就与其离心啊。”
“儿臣,谨记。”
洪正十二年,中秋宫宴,宫中变故,大皇子被立为太子,持续了两年之久的皇子争斗,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温总兵之死,相隔十年,终于被史官所更改,那个战神到死也从未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