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 来往宾客才缓缓散去,国公府逐渐回归于往日的平静。
三房的柳氏自打从四房院子回来后,就极为魂不守舍,连晚饭都没在燕善堂吃,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几个小丫鬟来往这样一跑, 也传来了老太太身子不适的消息。
因着许大夫大家都知道还在府上, 江枕月也不好厚此薄彼,谁知道带回来的消息竟是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江枕月虽然惊讶, 也知晓这和自己恐怕脱不开干系, 不过这些事情打从一开始柳氏就和老太太做错了,如今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让海棠送过去些补药后, 便开始又算起账本来,就连手旁的赤豆元宵都搁置了。
八月的天儿, 这个时辰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书房里头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下人们也开始帮着她整理铺子的账本, 自打姑娘接下了管家权,这些事情就没停过,他们作为下人为了能让姑娘早些歇下,便都跟着忙了起来。
柱子心思活络, 处理的事情主要还是各处管事们的关系, 如今在府中已经步入了大管事的行列,不少事情都要有他的决断才行,关于下人们的言行举止也是他管着。像今日四房里头乱成那样,他自认为还是自己没教好, 便在此时训斥着下人,又制定了好些规矩,煞有一副学不会不许睡觉的架势,府中的下人们也在院里站满了,能听见的声音也只剩下了柱子的训斥。
屋内的江枕月瞧了会儿账本后,越听外头的话越觉得有趣,倒也没心思再处理事务了。从书底下抽出来了施月娥的信件,将她所知晓的两位皇子的喜恶详细地写了上去,这也是她头一次这样正式回复此人的信件,以往觉得太过尴尬,基本上都是搁置处理。
但眼下形式紧张,拖了这么久的选妃估摸着在中秋前总要定下来了,她倒是要看看施月娥到底中意的是谁,既然能找上自己,想必四皇子那头的贵女此人定然也有交好的。
如今两位皇子在朝中的支持者分为两个阵营,四皇子那头多半是朝中老臣或者是有名的世家,觉得自幼在京中成长的四皇子学的东西才能够继承大统,外头寻回来的皇子宛如莽夫,不堪重任。而大皇子那头多半则是武官和年轻官员支持的多些,毕竟北朝崇文多年,武官们一直没有什么出头之日,就等着新帝登基能够重视下呢,年轻官员的心思就更简单明了了,要的就是这个从龙之功,若不然按照政绩和年龄熬上去,不知还要多少年呢。
按照施月娥的角度来讲,恐怕还是四皇子更合适些,只不过若比这两人的容貌,倒是大皇子更好看些,她倒是有些好奇此人究竟会怎么选择,而左相又是个什么态度。
待弄好这些后,江枕月便拿起了旁边已经有些凉的赤豆元宵,吃起来总觉得要比温热时更有弹性些,倒是极合她的口味了。
“大家伙都别忙了,好像咱们好些日子都没歇着了,一会儿让海棠给大家都发五两银子的辛苦费,今日就早些回去玩吧,这些东西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处理得好,勿要紧赶着了,累坏了就不好了。”
说到这儿,外头又传来了一阵柱子的训斥声,倒是让她不禁笑出了声,随后挑眉看向海棠说道“让柱子再说几句话就回来吧,和他们生气不值当,有些事情有个教训下人们自然就可以做得好了,要小心适得其反,快把他叫回来,就说我要赏他银子。”
屋里的小丫鬟们听到这话倒是也笑了,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连忙应了声“是”后,都走了出去叫柱子。
江枕月见此倒是叹了口气,是不是自己就对他们极为眼里了总感觉这些日子里她实在像那些压榨员工的老板,成日里忙得像个陀螺,就连下人们也不能得闲,有些事情是时候该放放,不能急于一时了,毕竟四房那头的事情也该收个尾了,总不能因小失大才是。
想到这儿,让她的秀眉也细微地皱了起来。
四房那头要比她想象中复杂,今日秦氏说得那些话她也仔细想了下,恐怕当年婆母的死和此人脱不开干系了,虽然有了这个毒,让秦氏开口并不算难事。可秦氏并没有什么理由要将整个国公府都弄毁才是,毕竟她的身子还要靠着国公府供养,身后定然还有主使,就是不知能不能寻到了。但好在自己身旁还有舅舅的人手,有些事情慢慢来总会有眉目的。
待过了一会儿,外头嘈杂的声响也终于停了下来,江枕月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下人们显然是得了赏银极为高兴,个个面上都带着喜气,让人瞧了就高兴,有说有笑的在院子里闹着,漫天星斗的映衬下,颇有种夏日晚趣之感,只不过抄手游廊下皱着眉头的水竹,还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怎还会有人不高兴的
“这是怎了我瞧着大家伙都高兴的,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这般闷闷不乐的,明明你还小呀,不能总是愁眉苦脸的。”
捧着银子的水竹倒是没发现来人是少夫人,听见这句话后却叹了口气,随后看着钱袋说道“不是家里出了事,是绿檀姐姐对我太好了,这些日子里总会给我带好吃的,还会找我说话和我玩,可我却不知道该给她送什么。”
“这样吗,绿檀是女子,应该会喜欢首饰的吧,不如水竹送这个”
“可她平日里都不打扮,也不爱吃,每日带的吃食都是给我的,她自己从来都不吃的。”
水竹说到这里,倒是更为失落了起来,委屈地将钱袋放起来,这才转了身,只不过这却让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奶镖都颤了几下,小鹿眼里都有了一副不可置信。
“少少夫人,水竹不是故意想偷懒的,就是拿了银子有点不知所措”
江枕月瞧见他这般模样更是低低地笑出了声,娇美的脸上都开始有了些打量,这让水竹倒是更为脸红了。
“我可没怪你偷懒呀,不过我知道绿檀是喜欢舞枪弄棒的,不如你去外头选一把好用的武器送给她”
“会武原来绿檀姐姐还会这个她真厉害”水竹听到这话显然更为激动了些,眼里的期待更是毫不掩饰,随后又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脸颊都越发的红了起来。
“水竹可是喜欢绿檀”江枕月其实从前些日子就看见水竹和绿檀相处的颇为亲密,早前心中就有了些猜测,如今看他这样倒是心中已经印证了起来,还是坏心眼的问了出口。
谁知水竹此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后,这才发现自己答应了什么,顿时害羞的不得了,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把眼前的美人逗得更是娇笑不已。
只不过两人这般样子却恰巧让刚回来的温檀瞧见了,待走进后,依稀也听见了“喜欢”和那声“嗯”,那温柔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些惊讶,随即而来就是那股子疏离和肃杀之气。
但还是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瞧着还是那副温柔的样子,眼尾却因着克制与愤怒多了些嫣红。
这让一旁的修竹更是骤然间就流了汗,看向水竹的目光里都多了些不可置信和担忧。
而此时的江枕月还是浑然不知的,要不是水竹突然愣在原地,她都没发现来了人,待回头才发现是他回来了,脸上顿时就多了些惊喜,话语里的担忧和心疼更是毫不掩饰。
“阿檀,你今日怎地这样早就回来了可是军营那头的事情处理好了身子会不会累灶房那头我已经让下人备下了药膳。”
她的温柔少年郎自然还是感觉的出来的,不过这话却还是理解出了旁的心思,看向水竹的那一眼也满是杀气,但又怕被眼前人察觉,只一瞬的功夫就恢复了温柔,“都下去吧,我和少夫人有话说。”
水竹自然是察觉到了大公子的不对劲,但此刻也被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应了声“是”后,便和修竹一同退了下去。
待两人走了后,江枕月也是发现了他眼尾的那抹红,杏眼里难免多了些疑惑,“阿檀这是怎了瞧着好像是有心事,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美人自是不知眼前人为何这般,走进后便轻轻拉起了他的手,看着那身绯红的官袍后,她也一把拉住了革带,随即扑面而来的就是满满的檀香味。
温檀瞧见她这般勾人的模样只觉得心都乱了起来,背在身后的手都有了些不自在,声线中都开始有了颤抖,“娘子好像很喜欢懂事的小孩子,为夫会不会年岁大了些”
待话音落下,温柔的伪装在此刻也显得毫无用处,不知名的情愫缓缓地涌上了他的心头,这种感觉是原来不一样的,毕竟水竹是在他们身旁的人,虽然知晓两人不可能真有什么,但还是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小丫头只能是他的。
“嗯夫君何出此言懂事的孩子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呀。”江枕月初听这话时并没猜到他心中所想,待说到后头,眼前人眉目中那一瞬的受伤之情却让她恍然间就知晓了这话的含义。
他该不会误以为自己会喜欢水竹那样的吧两人这些日子来,其实见面的时间颇少,基本上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人影,晚上自己睡着了他才归家,好多日子都未曾好好在一起过了,如今瞧他这般模样,更是让她心疼不已。
眼前人的眼尾也愈发红了起来,江枕月哪里看得了他这样,随后轻轻抱住他说道“夫君莫要乱想,我喜欢的人只有夫君,这些日子我好想你的”
话音还未落下,随即而来就是充满了掠夺的吻,熟悉的檀香也将她层层包裹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情意也逐渐升温了起来。
江枕月哪成想平日里这样温柔的人会在此处就吻上来,她甚至都听到了小丫鬟们的笑声,让她羞得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待一吻落下后,她更是用绣拳轻轻锤了下他,娇嗔道“阿檀怎地这样,怪恼人的。”
温檀此刻的眼尾早就嫣红不堪,看见她娇羞的样子更是心弦微颤,随后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就进了旁边的卧房。
美人在此刻也忍不住娇呼了一声,她被放在床上时早都云鬓微散,杏眼里都起了层薄雾,“阿檀不可,好生羞人”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眼前人却轻笑着俯身,自己的耳垂上也渐渐有了湿意,这让她更是身子都有了几分颤抖。
“有些事情,光说不做,就不能体现月儿的心意了。”温檀是故意逗弄她的,瞧见她越发害羞的模样到底还是收了手,只是躺在了她的身侧,贪婪的闻着梅花香。
江枕月此时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看见他的眼尾倒是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杏眼里也多了些春情,随着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少年郎也被她压在了身下,而那绯红的官袍已被她的小手弄得满是褶皱了。
“月儿,不能再继续了,许大夫说,还不可”少年郎的音色早就充满了媚意,不仅仅眼尾有那抹嫣红,连精致的锁骨上都带了几分春情,可神情里的挣扎还昭示着他的克制,汗水也顺着鬓边流到了锁骨上,修长的手也随即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江枕月却挑了挑眉,显然没想着放过他,“当然是要让阿檀体会到我的心意,从内而外的体会才行。”
话音落下,那身绯红色的官袍还是任由着小手的胡作非为越发的凌乱了起来,温檀的理智也随即溃不成军。
他好像逗弄的过头,将自己栽了进去。
多日来的隐忍在此刻终究还是败在了美人的手里。
江枕月其实也没能想通,这究竟是谁遭了谁的道,但却知晓,他们都为彼此甘之如饴。
临近中秋,边关的战事才终于有了些变化,北朝这头拿了个小胜,想来是那些新兵终于知晓该如何打仗了。定帝因着心情愉悦,倒是赏赐了温家许多珍宝银两,甚至还封了云氏的诰命,一时间也让国公府风头无限。
但这些日子里还是发生了些旁的事情,四皇子手下的陈齐,竟曾与生父的小妾通奸,甚至还生下过孩子,那妇人知晓他入赘了尚书府,特地从大同府赶来闹到了京府尹那头。
最初这事儿是没人相信的,因着陈齐的家事和这些年来的经历朝廷都是调查过的,在江南也是有名的才子,凭借这样的才华是万不用与父亲的妾室通奸才是。但这一切在京府尹在陈齐原来的住所里,翻找出来了孩童的尸骨后,就变了。
定帝知晓这事后更是震怒无比,将整件事情交与了刑部审理,在查到曹家村的村民后,也证实了陈齐确实有过这样一件事,顺带也牵扯出了此人为何在昆山县行骗,就是为了方便与这个小妾通奸。虽说这事儿和重婚搭不上边,但作风极其恶劣,御史台的折子更是如流水般递了上去,定帝虽然惜才,最终还是剥夺了他的官职,还下了此人永不能入朝为官的旨意。
这也让原本极为风光的礼部尚书一时间成了人人嘲笑的对象,榜下捉婿找了个抛弃杀子的人,卫绣也因此堕了孩子,休夫去了庄子养病。
受到影响最大的还莫属四皇子了,陈齐这段日子以来的升官都与他其实脱不开干系,朝中官员也都知晓此人颇得四皇子欢心,但出了这些事后,御史台的那些人便开始觉得四皇子用人不贤,五花八门的折子又递到了定帝的眼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说四皇子亲小人、远贤臣,不能继任大统。
这让本来颇得宠爱的四皇子一下子就失了圣心,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呼声也就更高了些,朝中局势瞬间就变了许多。
江枕月和温檀的赌注,也终于还是败了,她怎么也没能想到,那妇人竟会躲藏在曹家村,寻寻觅觅竟就在自己最为熟悉的地方。
两人当初的赌注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谁输了谁就要歇下一个月,不可再像往日里那样劳累。江枕月思来想去,总觉得是自己没用心找才导致的,但也不得不歇了下来,手上的事情都交给了下人去做,就连几个竹都开始忙的脚不沾地了。
好在国公府这些日子里也消停了许多,她这次还真能好好歇着了,原本她也没成想管家会这样累,直到那堆满了整个书桌的账本到了她手中,才让她知道二婶娘平日里的事情有多少。云氏自从卸下了管家一事,又因着赵雪无有孕,整日里都是怎么研究孕妇该吃什么用什么,倒是显得比之前心态好上了许多,人看着都年轻了起来,而接手这事儿的江枕月却每日都疲惫不堪,心中其实还是有那么些后悔,家大业大虽好,但也是真累人。
三房和老太太自从那次后便消停了许多,知晓长孙媳妇并不是个好拿捏的,试了几次后也就歇下了心思,只不过这善燕堂,江枕月也就是偶尔才会去了,老太太平日里也不想再看见她,没必要再去惹人嫌了。
京城的初秋还是有些热的,江枕月穿得便清凉了些,玉白色的抹胸,上头绣了许多雾蓝的木芙蓉,外头配了同色的褙子,下身则是极为少见的长旋裙,虽然这身极为素雅,但却能将没人的削肩细腰体现得极为好看,让人瞧了就移不开眼睛,青丝虽然简单的被一根白玉簪挽起,但落下来的碎发却让她更添得几分美意。
这身衣裳是大同府那头传过来的,据说是出自秦寡妇之手,倒是让她极为喜爱,先头因着每日要去许多地方不方便穿,于是今日就穿了上。
江枕月的手中此时正拿着茶夹摆弄着眼前的新茶,手腕上的紫玉镯更是衬得她肤色雪白,翻手间的动作都因此附着了风雅。
眼下她刚刚闲下来,竟还有些不知该做些什么了,除了摆弄些茶水就是练字,想要看看账本,又会被下人们拦下来,不禁坐在石凳上就叹气连连。
刚从书房里出来的温檀,抬眼瞧见的就是小丫头那窈窕的身影,倒是让他觉得心头多了些情愫。
两人自从那日胡闹过后便分房而睡了,只因许大夫在给小丫头把脉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颇有种再不听话就要离开京城的架势。后头的这些日子里,他都出去的早些,甚少见到小丫头出来,今日一见,倒让他心头都多了些思念。
但余光中瞧见修竹那呆愣的神情却让他挑了挑眉,小丫头身上穿的衣裳他好像有些眼熟,不就是他前些日子藏起来的那身想到这儿,他也就往池亭的方向走了去。
“月儿今日怎地起来的这样早,如今已然入秋,早上的天会有些凉,要注意身子才是。”
少年郎的音色还如往日那般温柔,待话音落下,也将自己带着的披风系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阿檀倒也不是别的,突然闲下来没什么事情做,雪儿那头现在总会孕吐,又休息不好,我也不好每日去陪着她,实在是没事做了,不如阿檀还是让我继续看账本吧,闲下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颇为不适应。”
小姑娘瞧见那身熟悉的官袍,不由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其实她更想让他赢的,这样就有空多陪陪自己了,两人虽然结婚数月,真正好好说话的功夫又是屈指可数的,又叫她怎能放下心来。
见他这般体贴,便拉住了那修长的手,随后便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但手指头却在他的掌心勾了勾。
温檀的心间也瞬间宛如猫抓般痒痒,神情里的温柔也有了几分不自在。
他的小丫头,这是在撒娇
思索了一番后,他看着眼前人这身衣裳也勾了勾嘴角,“今日刑部那头我就不去了,不如月儿换身衣裳与我一同去军营里好像为夫许久没见月儿拉弓了,不知今日能否有这个机会”
江枕月倒是没成想还能去军营里,闻言顿时面上都带了几分喜色。
“真可以”
“嗯,我等你。”
她原本只是想着找点事情做,不想让自己这般无聊,但眼下却什么都比不上能和他在一块了。虽然这身衣裳她是极喜欢的,可现在心心念念想的却都是和他一块儿去军营里。听到他的肯定答复后,便赶紧叫着海棠往卧房的方向跑了去。
而后头的温檀却极为温柔的笑了,低眸间却晃过一丝狡黠。
待江枕月换好骑装后,出了院子就瞧见了那立在玉兰树下的少年郎,芝兰玉树宛如仙人之姿,此时正温柔地看着她,随之而来的怦然心动感也让她红了脸颊。
只不过还未等两人出院门,就瞧见原本应当在病榻上的秦氏被下人们用软轿抬了过来,身上满是血痕,病态的脸早都不复从前的模样,看着也相比从前苍老了许多,甚至还带了那满脸刀疤的丫鬟晚秋。
江枕月其实等秦氏过来已经许久了,不过秦氏现在才来寻她,倒还是让她极为意外了。
那毒也宛如她想要的那样,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秦氏最开始只是喘不上来气,喘得过来气后,便是蚀骨般的痒,秦氏到后头把身上抓的都是血肉模糊,常常因此晕厥过去。但大夫却是一个不叫了,连宫中的御医都不让看,足足把自己关了一个月,现在才来找她。
只不过瞧见秦氏成了这副模样,却是极少有人知晓的,院子里的下人们更是有的惊呼出了声,就连温檀都有了几分惊讶。
不过晚秋眼底里的杀意却让他注意了许久。
他没能顾及家里的这些天里,仿佛发生了许多事。
江枕月自然知晓秦氏来此是为了什么,她等了这么多日子的事情估摸着就要有了答案,也不禁让她有了几分紧张,看向少年郎时的目光却难免有了几分歉意,“阿檀,我和四婶娘还有话要说,若是你那头时间紧些,改日也可以的,勿要等我了。”
“不急,四婶娘竟然病成这般模样,倒是我的疏忽了,我陪着月儿吧。”
待这话说完,温檀虽然神情上看着还是温柔略有些歉意的,但面前的秦氏还看出了他那一分挑衅,不由得气得牙根都痒痒了起来,可眼下也容不得给她时间发作怒火,身上那蚀骨般的痒意也缓缓地上来了。
这些日子她虽然知晓自己是中了毒,但也不想就这样入了眼前这小丫头的圈套,便让身边人想尽办法找了解药,可却别无所获。自打她昏迷时吃了那颗药丸,这毒虽然不会再要了她的命,但是每天都会发作几个时辰,次次都让她难以忍受,如今已是到了极限。
“江枕月,你应该知晓我来是干嘛的,快把解药交出来,简直就是毒妇,打着救人的名号毒害长辈,你不得好死”
秦氏说她的名字时早已经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的臭丫头啃食殆尽,但又不敢声张开来,只得喘着粗气小声说着这些,眼里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听见这话的也就只有身旁这几个人,江枕月示意周围下人退去后,倒是挑了挑眉。
“四婶娘应当知晓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吧不知在善燕堂的药是谁下的呢,四婶娘不会这般快就忘了还有可还记得自己当初醒过来说的话别跟我在这翻脸不认账,你既然来了,心里头应该都想清楚了才是,到底是我该给你解药,还是你求着我要解药,四婶娘应当是明白的,若是还想说这些废话,月儿倒是不太介意,毕竟也不是我快发作了。”
江枕月倒是没想着再和她打这个哑谜了,将近一月的时间等着四房,早就消耗了所有的耐心,若秦氏还是这般想装好人,她倒是不介意看着她就这样痛苦着,毕竟此人不值得怜悯就是了。
秦氏听了这话更是气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指着眼前人好半天也不能说上来一句话。而她身旁的晚秋更是像淬了毒一样看着江枕月,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
温檀见此倒是将身旁人往后拉了拉,挡住了晚秋的目光,“晚辈虽然不知四婶娘缘何这样说,但四婶娘这样直白的说我的月儿会不会不太妥当月儿心性极为善良,若不是有人先犯到了头上,必不会先出手害人的。四婶娘若是这样下去,那还是请回吧,晚辈还要带着月儿出门。”
待话音落下,他便回头温柔的对着小丫头笑了笑,随后拉起了她的手腕,作势一副要往出走的架势。
晚秋见此更是急不可耐,连忙就想出手拦下,手上的招式却下意识的用了杀招,“你敢”
温檀却早有防备,脚下轻点,便抱着怀里的人到了另一处,拔剑的瞬间已经将那丫鬟拍到了地上,原本嚣张跋扈的晚秋顿时口吐鲜血起不来身,直到剑指向了晚秋的脖颈,秦氏才叫出了声音。
“不要不要侄儿手下留情”
“四婶娘向来通透,在家中就极会审时度势,晚辈又怎会杀她,四婶娘勿要这样激动才是。”
待温檀说完这话后,他也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只不过看向晚秋时,眼中却多了些不确定,此人明明头一次被秦氏带出来,但他却好像见过,这种想法倒是只留下了一瞬,随后就转身回到了小丫头的身旁。
站在远处的江枕月其实还是有些懵的,她倒是头一次瞧见少年郎这幅样子,她还以为还要多与秦氏周旋两句,哪成想被他几句话就让晚秋暴露了出来。
“四婶娘可是想清楚了无论是这会武的丫鬟,还是之前的那些事恐怕你都和旁人解释不清吧只不过还是先说好,想要这解药,还是要先交代了之前的事情。”
“你想知道些什么”秦氏虽然心里恨,但现在别无他法,那东西是混在她补药里的,每日不喝痒意就会更多起来,喝了也受苦,真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说到这里,江枕月也看了眼身旁的少年郎,她要问的东西,其实都是与他有关的,毕竟秦氏与她的恩怨也只有善燕堂的毒,又怕身旁人知晓了当年的真相有些承受不住,便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除了婆母的事情,你应当知晓现在府中所有的女眷都中了你的毒,又为何想毁了整个温家”
秦氏听了这话却是笑出了声,目光也从江枕月的身上移到那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身上,这让她的身子都开始有了些颤抖,不知因着痛苦还是兴奋。
“你是说徐氏她的事可与我无关,若真要和我有关,整个国公府上下,谁又没能说过那些话呢无非是她自己不想活了罢了,但归根到底的原因还是在温世武自己身上是他亲手害了徐氏,亲手害了国公府这些事与我何干我给你们这些小辈下毒,不过是替他完成他没完成的事情,缘何怪到我头上,真是天大的笑话”
话到了后头,秦氏的毒又开始犯了起来,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表情都有了几分不对劲,随后就是痛苦又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中,而她的手也开始在身上乱抓,不一会儿就有了血迹渗出来,吓得身旁的小丫鬟只得按住她,但却显得无济于事,秦氏还是在疯狂的挣扎着。
“给我解药,快给我解药哈哈,痒,好痒”
江枕月哪成想是这样的答案,虽然心头不信,但也能明显感觉得到身旁人的僵硬,再抬头瞧去,往日里的温柔在此刻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那渗人的阴郁。
见此她也有了几分焦急,紧紧拉住身旁人后,连忙使了个眼神给柱子,只见一个极小的药丸就被喂到了秦氏的口中。
“四婶娘,话要说清楚才好,刚才那颗只能让你半个时辰不痒,若是你说不清楚,就再没有了。”
秦氏也随着解药的下肚开始有了神智,可看着温檀的眼神却还是极为挑衅的,显然是不想说清楚的模样。
“我可知晓四婶娘还要靠着国公府的银子才能活命,如今这样厉害,难道是身后有了靠山,不知宫里的小贵妃究竟给婶娘灌了什么迷糊药,竟能让婶娘这样听话。”
“你从哪知道的”秦氏本来是没把两人放在眼里的,就算自己给了个这样的答案,恐怕他们一束手无策,可听了眼前人这句话,却不由得有了几分震惊。
江枕月听了这话后,杏眼里却细不可闻的略过些狡黠。
这是她让人调查过小贵妃后,瞎猜的罢了。
没能听到回复的秦氏却更为焦急了起来,“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要这样折磨我无非就是贵妃娘娘曾经喜欢过温世武,他死了,徐氏就更不该活着了,而你们国公府的殊荣在小贵妃眼里看来,都是不配的。”
“至于我为何听小贵妃的话,那是我的事情了,也没什么好问的。”
她其实从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宫中极为得宠的小贵妃是她母族身份最高的女子,她又哪里有什么机会接触,但能有这些联系,不过都是因为温世武罢了。当年的贵妃娘娘痴迷于温总兵,又恨他绝情丝毫不给机会,连平妻的资格都不肯给,最后郁郁而终在宫中。小贵妃是前贵妃的胞妹,知晓这些后,这便心怀了恨意,后头便盯上了嫁到国公府的自己。
这些年来小贵妃用那碗补药控制了她许久,随后害了温世武又害了徐氏,她总觉得都是这国公府害了自己,这便恨上了所有人,顺着小贵妃的意思,想要把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拉下地狱,却没成想竟会被长孙媳妇在补药里又加味料,让她又怎能不气。
江枕月自然是不知长辈们的这些恩怨的,听了这番话自然十分惊讶,但也知晓秦氏话中的贵妃是两个人,昔日宫妃竟痴迷于总兵,还牵扯出来这样一番事情,说到底也不至于弄成这样才是,这也让她对宫中那位艳冠后宫的小贵妃有了些新的看法。
只不过秦氏这番话还是说得不够详细,她哪里又会这样轻易放过,直到把所有恩怨说个清楚后,这才作罢。
“我原以为四婶娘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无论怎么听起来,都是那位贵妃一厢情愿的事情,怎会怪到国公府身上,四婶娘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被小贵妃牵在手中吧但这些痛苦和麻烦都是她给你带来的才对,想要毒害所有人倒是你的问题了。”
说完这话后,江枕月也给了她三日的解药。
秦氏究竟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已经成了积年恩怨,况且又害了这么多人,她后头还要给那么多孩子解毒,怎地秦氏的过错都无法弥补是不值得可怜的罢了。但又不能真这样放任她痛苦下去,毕竟这些事和小贵妃脱不开干系。
而她也没想到,查了这么多年关于温总兵的事情,竟会和宫妃扯上关系,最初的原因还与政事丝毫没有关系。此事仔细想来最恐怖的还在于,朝廷对温总兵的死因却从未正视过,也不知那位小贵妃在圣上的身旁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想到这儿,她也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身旁人,温家世代忠良为国效力,若当年真是因为这些让温总兵送了命,她不敢想对他来讲是什么样的体验。
此时的少年郎面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的悲欢喜怒,仿佛整件事情与自己无关,那俊美绝色的脸庞只是淡淡地有了些疏离感,直到秦氏离开了院子,才稍微有了丝松动。
“月儿”
“阿檀,我在。”江枕月听到他唤了自己,连忙就应了声,随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多想好不好,这毕竟只是四婶娘的一面之词,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未曾验证,无论怎样,咱们都会找到当初谋害父母亲的人,相信我好不好”
可温檀听了这番话却摇了摇头,随后转头抚上了她的脸,笑容还是宛如往常一般温柔,“辛苦月儿替我做这些了,它不是假的,很有用。”
“阿檀怎会知晓”
“雪山遇险,鞑靼死士认得我和父亲,而那些人与追杀大皇子之人本就是同一批,父亲的死说起来除了内里出了事,鞑靼那头必然掺和了进来,想来这些事情是早就存在的了。更甚者,恐怕殷公当初提醒过我的。”
“若是先贵妃的原因身上因爱生恨,那小贵妃的目的想来也不仅仅是毁了国公府,近些日子青云在江南发现了太子赈灾一事的问题所在,甚至还找到了江南水患的关键,我与他已里应外合得到了许多参与官员的名单,这些人我曾探查过,除了四皇子的人就是小贵妃的母族,而叔父和长归此次出征,便是这些人上折而荐。”
说到这里,他也轻轻地握住了眼前人的手,“我已打算在中秋宴会上将赈灾一事的所有证据呈给圣上,这事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边关的叔父他们,想来鞑靼是早都蓄谋已久许多年而做的局了,如今该有个了结了。”
江枕月听完这话后,也有些愣了神。
“阿檀早就知道了”
“并没有,我只猜到了一半,我原以为父亲的死是因着朝中有人通敌卖国所致,没成想是与宫妃有关系,这样一来许多不能解释的事情就想得通了,多谢月儿。”
话说到这儿,江枕月的眼里也难免有了几分泪意,随后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原来你这些日子的早出晚归都是因为这些,你若早些跟我讲,四婶娘那头我便不等了,主动找她去就好了以后万不能这样了,把自己累坏了该如何是好明明你的身旁还有我在。”
“月儿不也是在偷偷调查这些傻丫头,这样为我费心,要我怎么偿还你才好。”
话音落下,他也紧紧地抱住了怀中人,那清雅的梅香总是让他忍不住沉沦,可他却不希望因为他,小丫头会这样累。
“怎么偿还我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上,用你一辈子偿还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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