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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一百四十六盏茶
    江枕月到了四房院子时, 早就满满当当的来了许多人,自家的、娘家人、亲戚家的,让本来门可罗雀的地方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声音显得极为嘈杂。

    这群人是来探病的, 可仔细一听又不像, 询问秦氏病情的话语不过就那么几句, 见到熟人后就开始聊起了旁的, 还得要院子里的丫鬟们伺候着。放眼望去,亭子里、屋子里到处都有人, 瓜子壳也丢了满地, 倒像是来摆宴的。

    就连平日里极为威风的三房在此刻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不是没听见那些人说的话,无非就是觉得四房的两口子命不久矣, 仔细一听都在商量后事了, 明明是八月的天,这些话说出来像是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阴冷。再怎么着这也是国公府, 秦氏现在就是病倒了,又不是死了,哪里来的这些七拐八拐的亲戚说这些

    众人听到院门口传来声响, 也知晓这是国公府的新任主母来了,倒是都有了几分好奇,纷纷投过来打量的目光,瞧见是个极美的小姑娘后, 便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只不过说的话却都不大好听罢了,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江枕月的神情里倒是瞧不出来喜乐,迈过那些脏乱的瓜子壳后,轻轻地说道“海棠让人把院子里收拾了, 茶水瓜子也别上了,再把夫人们的凳子都摆到厅堂去,大热天的都在外头显得咱们待客不周了。”

    前头的妇人听到这话后倒是眨了眨眼睛,装作颇为亲昵的样子甩着帕子,“哎呦,不劳烦少夫人费心了,我们在这外头待得挺好的,吃的喝的都有,再好不过了”

    待说完这话后,她又呵呵一笑,将旁边小丫鬟端着的茶拿了起来,根本没把江枕月的话放在心上,我行我素的模样没把自己当外人。

    四房的屋里都是一股子汤药味,大热天的让人闻着都发呕,有谁愿意遭那个罪去

    其余的女眷们闻言也纷纷附和着,转头的功夫就又讨论起来这四房的人要是都死了,这些家产剩下的三房要怎么分。

    三房的柳氏瞧见这幅场景也有些坐不住了,这屁股刚抬起来准备阴阳怪气,还没等张口,只见海棠走到了门口说了些什么,瞬间涌进来许多身强力壮的婆子和丫鬟,将那些凳子二话不说就搬到了厅堂里,原本杂乱的院子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那些女眷们还都是懵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由得都起了些邪火,纷纷撒气道“干嘛啊,干嘛啊这是挺大个国公府就没我们说话喝茶的地方了,下人们这么不讲规矩真是要死了什么破地方,说起来都让人笑话”

    “就是就是,我还以为主母多厉害,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能做出来这种事,真是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

    一时间院子里都是些难听的话,柳氏连忙就想反驳回去,虽说她不喜长孙媳妇,眼下这样丢的可是整个国公府的脸面,不说些什么,这些人还不上了天去只不过那些出自秦氏母族的女眷可没把她放在眼里,显然说得更欢了些。

    江枕月见此倒是挑了挑眉,随后将手搭在了海棠的胳膊上,身上的气质也瞬间变得凌冽了起来,“不知各位太太们还记不记得是来探病的我那可怜的四婶娘可还在屋里头躺着呢,大夫也没说她现在就不行了,怎地都开始讨论上四房的死活了若让别人知道了,我左右不过是个年岁小刚入门的新媳妇,管家不力还情有可原,但各位太太们姑娘都比我大了吧竟在病人家里吃喝玩乐,说出去还指不定笑话谁呢”

    面子薄的女眷们听了这话显然都有些挂不住脸了,但还是有些极为不乐意的,瞧着神情极为扭捏,厉害些的直接就想骂街了。

    但江枕月哪里又给她们机会,随后挑眉看向了之前和自己搭话的那位妇人,“太太们还是请去厅堂落座吧,若是不愿,晚辈就替太太们回忆下北朝律法。上至天子王侯将相,下至百姓商贾,凡到国公府者,言行举止必按礼法,若不从者,京府尹可按照罪行处置。”

    “四婶娘好歹也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四房太太,不知在场的太太们,是高过天子还是王侯将相了”

    待话音落下,原本喧嚣的院子里也骤然静了下来。

    北朝的律法有哪个女子会特意去看但天家对国公府的偏爱已经延续了三代,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情,如今听了这番话,恨不得都藏到地缝里头去,生怕眼前的姑娘拿谁开刀真捅到府尹那头去,这事儿就算不治罪也是脸都丢进了,连忙都打着哈哈往厅堂那头走了去。

    原本嚣张跋扈的妇人更是吓得走路都有了几分不利索,刚才不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身上的气势那般吓人,吓得她更是头都不敢回。

    江枕月瞧见这般场景倒也懒得与她们计较,眼下更为重要的是房里的四婶娘,她处心积虑布的局,人总不能这么快就没了。

    待这群人都进了厅堂后,她也就走到了柳氏的身旁行了个礼,模样还如往常那样乖巧温顺,“还请三婶娘帮忙照看一下客人们,月儿要先去屋里头看看四婶娘,实在有些抽不开身。”

    柳氏听了这话才有些缓过神来,看向江枕月时的神情却仿若见鬼了般恐惧,“你你你,你都是装的”

    “三婶娘难不成是累了,怎地说起这样的话来了月儿还有事要忙,还请恕罪。”待说完这话后,江枕月也急匆匆的往屋子里头走了去。

    而留在原地的柳氏却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刚才小姑娘那厉害的模样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和平日里的乖巧懦弱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怪不得自从执掌中馈后就再未去善燕堂一步,原来从最开始,这人就是个极厉害的。

    自己这么多天来,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此时四房的屋里却是另外一副情景了,秦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虽然尽心尽力,显然又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药都不知灌进去了多少,大夫更换过许多,可秦氏却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也是江枕月头一次来到四房的屋里,虽然布置上头和其他几房太太没甚区别,但最为特殊的还是那满脸刀疤的丫鬟,就算没有那道刀疤,面相看着也是极为吓人的,吊眼又面露凶光,一般这种下人在北朝来讲是不吉的象征,并不是寻常人会用的下人。

    倒是极像暗卫所说会武的丫鬟,想来这四房的太太倒真是个不一般的。

    不过江枕月倒是早有准备,她已经把此次需要的解药给了许大夫,待一会儿给秦氏喂下去,估摸着人也就醒了。

    只不过显然那丫鬟并不信自己,颇为防备的眼神直盯得人发慌,“不知少夫人请的大夫是何许人也能否真的治好太太的病症”

    一旁的海棠听见这说话的语气下意识的就皱了眉,但看见对方那如毒蛇般的眼睛倒是怕极了,身子止不住的有些抖,她总感觉这丫鬟像是杀过人的样子,看着极为吓人恐怖,一时间竟说不上来教训的话。

    江枕月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俱意,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安抚,随后看着那丫鬟说道“是京中最近有名的许神医,想来四婶娘的病一般人应当是治不了的,所以我就把神医请了过来,不知能否让老先生给婶娘看看”

    那丫鬟听了这话后,眼里的阴郁之气仿佛更重了些,但戒备还是未能放下,仔细打量了许久许大夫,这才缓缓开口问道“这是江南来的”

    “老大夫哪里人我就不知晓了,月儿只是想帮帮婶娘,这才费尽心思请过来的,姑娘能否别再挡在床边了”

    江枕月说完这话后,也装作焦急的模样看向了床边,都开始用帕子擦着眼泪了,显然一副害怕的模样。

    她是没成想此人竟一眼认出了许大夫的来历,此人对四房的这位太太极为忠心,又是个厉害的人物,她不能在此时露出什么马脚,连忙就演上了戏。

    只不过显然这场戏是有了用的,那丫鬟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立即就皱了眉,倒不是心生怜悯,觉得她是个不顶事的罢了。于是摆了摆手让许大夫上前医治,但整个过程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有人害了秦氏一样。

    好在许大夫的医术了得,将秦氏这些年的旧疾说了个明白,也让这丫鬟的警惕愈来愈低,那颗药丸用的颇为顺利,过了能有小半个时辰后,秦氏才恍恍惚惚的醒了过来,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才让她原本苍白的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

    “晚秋,晚秋”秦氏因着连日来的折磨,嗓子早都嘶哑难听至极,但在她有了意识的瞬间,想到的却还是身旁的丫鬟,抬起手后一直做着寻找的动作,只不过身子还不能利索的动弹,并未发现房里还有其他人。

    江枕月瞧见这副情景更是挑了眉,那名叫晚秋的丫鬟,眼中的戒备也因此消失的无影无踪,赶紧就握住了秦氏的手,连声音里都有了几分颤抖,“太太,我在呢,我在,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氏抓住她的手后,神情里更是惊恐万分,“我梦见了她她带着黑白无常找我索命晚秋,我是不是快死了大房”

    不过后头的话,江枕月还未来得及听清,晚秋就立马捂住了秦氏的嘴,“太太,是少夫人找人救了你,少夫人还在呢。”

    待话音落下,好半天秦氏才反应过来,强撑着身上的痛意转了头,面前的长孙媳妇还是如往日里哪样温柔乖巧,可这样子在她眼里和梦中的大房媳妇无甚差距,吓得她尖叫不已,身子抖得和筛子一样。

    “啊出去,快出去,晚秋快让她出去,太像了,她们太像了”

    江枕月其实没想到秦氏会变成这般样子,想来那毒就算暂时解了也是会有副作用的,这是把自己当成了死去的婆母,才会这样害怕吧。

    想到这儿,她也就站起了身,还是宛如小媳妇的姿态瞧着楚楚可怜,“不知四婶娘这是怎了,瞧着竟像得了癔症,只不过如今能醒过来真是万幸了,月儿就先去招待客人们了,不打扰四婶娘养病了。”

    说完这话后,江枕月行了个礼后便带着许大夫和下人们退了出去,晚秋在后头说了声慢走后,这才又回到了秦氏的床边,主仆两人对视了许久,秦氏才恢复了神智。

    她自从一月前身子就愈来愈不好了,每日流水般的补药吃着,却毫无用处,连御医都瞧不出来为何这样,明明就是娘胎里头带出的体弱,断不会进展到这般的,当她前几日喘不上来气时,还只当自己快死了,没想到竟能醒过来。

    只不过长孙媳妇能找人救她,这是让她怎么都想不通的,所有人都说无药可医,她为何会这样厉害回想起那时请安的晨吐,恐怖的猜测也在她心头缓缓而过。

    她这是被发现了,恐怕身上还中了毒。

    朱雀街上,来往的百姓们是极少的,就连小孩子们经过这条路都是极为小心的,只因这里平日里会有不少达官贵人经过,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冲撞了贵人,曾经出过不少类似的事件,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形成了习惯,瞧见仪仗或是马匹都会赶紧退到路旁等候。

    此时已到午时,按理来讲极少会有官员在这个时间经过朱雀街,可过路的行人还是听见了马蹄的轰隆声。

    抬眼望去,就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温檀正带人往城外赶去,身上的常服已经换成了武官的绯袍,上头绣的则是豹子,明明是极为绝色的长相,可在此刻显得极为潇洒,衣摆随着夏风层层叠叠的摆动,颇有种谪仙人的感觉。

    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百姓倒是见怪不怪了,这新科状元郎自打入朝为官后不知立了多少丰功伟绩。云江亭救驾一事早已经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了,但后头刑部审查贪官污吏还有些草寇时,这位状元郎凭借着绝佳的功夫,应是生生把幕后主使都拽了出来,有些陈年旧案都被他重新翻出来查了个遍,短短几月的功夫,就破了许多案子,早已是京中耳熟能详的好官了。

    其实许多人对温檀的印象就是国公府的长孙,自打他幼时学了文,不少人还是觉得可惜至极。但如今经历了这些,百姓们对他还是赞赏有加的,特别是这温家军换了人后,更是足以见得温檀的用心。

    上午在刑部处理完案子后,就会马不停蹄的换了衣裳去城外的军营,哪头的事儿都不耽搁,百姓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都觉得这国公府的长孙以后恐怕是前途无量了,年纪轻轻的,武官文官全当上了,北朝自开国就没人有这份殊荣

    不过此时的温檀却是剑眉紧皱,心思全然放在了军营中。

    早前他就让温家军调查了陈齐,在京中这些日子里,陈齐从未去过旁的地方,要说最特殊的就是四皇子的府邸了,除此之外倒是从未发现过小丫头所说的妇人。盯了月余后,就连派出去的线人都有了些疲倦,但他却觉得小丫头说的话必不会有错,就在前日终于有了结果。

    陈齐派了下人去大同府搜查,那些人显然不是礼部尚书手下的人,而温家军这头的动作倒是更快些,在曹家村找到了个妇人,额头上有块极为显眼的疤痕,村里人都不知来历,但最开始满身是伤,也就收留下来了,与陈齐被榜下捉婿后的时间正好吻合。

    现如今的陈齐已经成了四皇子的心腹官员,在丈人礼部尚书手下当了个主事。近期圣上还有给此人升官的心思,也算是颇入圣眼了。温檀与陈齐也没少在朝堂上针锋相对,随着两位皇子的明争暗斗,陈齐渐渐就成了年轻官员里,大皇子最大的威胁了。

    但眼下这妇人恐怕就成了把柄。

    待温檀见到那妇人时也难免有了些惊讶,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看着长相应该算是美的,但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宛如蜈蚣般盘旋在身上,而额头上面的伤疤更是极为可怖,依稀能瞧得出来那块的骨头都有些凹陷,瞧着是被人用力撞击墙面所致,在这般磋磨下还能活下来,倒真是命大了。

    又显然是被虐待的怕了,仅仅开门的声音就能把她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两天只要有人提起陈齐的名字,她就和见了鬼一般失声尖叫。

    “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委屈你在军营里了,官兵们都是粗人,不知这两日伺候的可周全”

    温檀长相绝色,声音又极为温柔,在进来的一瞬间其实就吸引了角落里的人,只不过她当成是陈齐派过来的人,始终不敢抬头再看,直到听了这句话时才有了丝松动。

    随后转身看向了那宛如谪仙人的少年郎,颤抖地说道“我我叫小桃,并没有姓氏。”

    温檀原本以为她会说姓氏,得到这个答案虽然惊讶,但却没在面上表露出来。眼前的人显然被吓坏了,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受不了,有些话倒是急不来说。于是便温柔的点了点头,又让官兵们拿来了些吃食。

    “听说小桃夫人这几日里食不下咽,不如先吃点东西吧,若是你再不吃,恐怕他们都要因为失职而零罚了。”

    待话音落下,他还细心地将那些饭菜从木盒中拿出来摆好,用银针都试过毒后,这才示意角落里的小桃可以用饭了。

    小桃本来是瞧着他是个好相处的样子才应了话,但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温柔又好心的人,踌躇一番后,就坐到了桌前开始吃起了那些饭菜,这些日子里她实在是担惊受怕又累又饿,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有时候还会有些抽痛,实在也让她有些忍不住了,抱着饭碗就哭了出来。

    温檀见此倒是没催她,只是让修竹给她又添了杯茶,挑眉的功夫也瞧出了眼前人的神情里有了些松动,想来问出事情应当是不难的。

    吃过饭后,小桃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询问陈齐的事情,心里头就多了些旁的滋味,随后攥着自己那泛白的衣裙就跪了下去,看向温檀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祈求。

    “小桃虽不知官爷的来历,但官爷肯定是个好人,还是希望能恳求一件事情,求官爷能帮我把孩子找回来。那陈齐自打落榜后就整日里虐待我,次次痛下杀手,临到最后把孩子还抢走了,如今我也不知我那苦命的孩子在何处了,我只想要孩子回到我身边,让我能有个户籍活下去。还请官爷能够帮帮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什么活计我都学过,我以前也是伺候人的。”

    待说完这话,小桃连忙就磕了几个头,只不过因着额头上面留下的伤,却不敢真使劲磕,生怕一用力自己就交代在这块儿了。

    “夫人以前是他的丫鬟”小桃说的那些话,温檀早已经猜出来大部分,只不过最后那句还是让他极为惊讶。

    若这妇人就是个丫鬟,陈齐这事儿倒也扯不上律法了,顶多就是交到家中自行处理。毕竟北朝的下人和通房都是没地位的,要打要杀还是真由主子的心意了。

    但此人口中的孩子,恐怕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带走了,但京中却从未搜到过,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小桃听了这话脸色却更白了几分,随后颤抖着说道“还请官爷饶我一命,我是陈齐父亲的妾室,与他私通后,怀了孕才一同北上的,但如今我已别无他求,只想要回我的孩子,陈齐对我,实在不是个人。”

    “这事我帮不了夫人。”

    “官爷求你。”

    地上的小桃听见他拒绝,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名落孙山的书生为何连这样厉害的大官都对付不了,神情里更是充满了绝望,可少年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身子都逐渐僵硬了起来。

    “不是我不帮夫人,恐怕夫人的孩子已经被陈齐杀了。那陈齐并没有落榜,如今已是礼部主事,殿试时更是二甲的头名,在那之后就成了礼部尚书的贵婿,如今早都入赘到了尚书家中,妻子已有一月身孕。”

    “北朝律法对榜下捉婿一事有明确规定,不得隐瞒任何婚史,更不能抛妻弃子,想来他虐待夫人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了。”

    待话音落下,小桃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瞧着那些伤痕更为可怖,许久后,低头的功夫身子越发的颤抖起来,似是在忍耐些什么。

    “官爷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夫人亲自去京中看看就知晓了。”

    话说到这儿,温檀便起身往门外走了去,若是陈齐父亲的姨娘,恐怕这罪行要比抛弃杀子更让人唾弃了,只要这件事让朝中的文武百官知晓,不仅仅是陈齐要被治罪,连带着四皇子恐怕都会遭殃。

    地上的小桃此时像被抽走了魂一般,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她原以为陈齐是因为落榜变成的那样,又知晓自己的身份拖累了他,所以在被虐待后并没有报官,只是自己偷偷地躲了起来,孩子跟着爹总不会饿着冻着,毕竟是个书生总能养得起的。但后头她思来想去,总觉得陈齐肯定还要娶妻,怕对孩子不好,才想到了这上头,她想把孩子要回来。毕竟她这个身份的人想在北朝活下去,有个男丁就是保障,自己变成这样,伺候人都没人要了,孩子定然是最为重要的。

    可她却没成想,事情竟成了这般模样,她的孩子竟然死了,还是被陈齐杀的。

    那怎么说,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啊。

    随即而来就是那滔天的恨意与后悔,连指甲嵌到肉里的痛都浑然未知。

    “好,我跟你去。”

    在松月斋的江枕月此刻却有些头大。

    赵雪无有孕这事儿,本来她是想先瞒着的,哪成想二婶娘知晓了这个消息就像有了靠山,心病一下子就好了大半,不过半日的功夫就能下床走动了,整个松月斋都沉浸在了这场喜悦里,让她到了嘴边的话也没法再说下去。

    好在好友醒了后,得知这个消息没她想象中那么糟糕,许是因着心结打开,还是接受了这件事,但因着身子虚弱,恐怕这些日子也都得在床上修养。

    但云氏显然有些亢奋过头,消息立即就传到了赵家,甚至连赵雪无平日里那些好友们都纷纷赶了过来。她这头刚处理完四房院子的事情,转头到了此处,就是各种琳琅满目的补品和礼品,这都是给好友的礼物。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有说有笑显得极为开心,毕竟大家伙都是好些时日没有见过赵雪无了,如今得到这么个消息更是由衷的高兴,立即马不停蹄的来了。

    厅堂里云氏甚至已经开始和赵雪无的母亲开始商讨做什么样式的小衣裳了,场面极为和睦和温馨,那些过来的姑娘们更是围着床边说说笑笑,瞧着好生热闹,一扫之前松月斋的阴霾。

    虽然江枕月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的,但又怕二房会被旁人盯上,心里只得赶紧盘算着这些事情,只不过进门的一瞬间,还是将心头这些杂事搁置到了一旁。

    床上的赵雪无本来正和别的姑娘说着话,见到她来了,脸上都多了些笑意,“月儿,你可算回来了不知四婶娘那头如何了还好你今日来劝住了我,要不然我恐怕还傻乎乎的那样磋磨自己呢。”

    江枕月听到这话后却忍不住调侃道“雪儿知道自己是小傻子就好,以后可莫要让我这个当嫂子的担心了,这下我就能等着抱小侄子了。”

    赵雪无哪成想她上来就说这种话,顿时脸都红了起来,“好呀,月儿真是的,次次过来都要寻我开心,真是坏死了,看我不写信告诉乐儿这事儿去”

    “孕妇的心思真是难猜,明明刚才还说多亏了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变坏啦真真是好不讲理的”

    “讨打”

    两人说到这里,屋子里的姑娘们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纷纷开始打趣儿起来两人的身份,能从好友到妯娌,不知是多少姑娘们都会幻想的事情,身旁真有这么一对儿后,就显得稀奇了起来。

    不过玩到后头,有个名叫吴慧的姑娘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毕竟她们不是头一次相聚,每每江枕月过来的时候,这吴慧都会躲得远远的,就连她说上一句话这人都会害怕,可说起来两人又不认识,吴慧总是这样别扭,难免还是会让人有些误会。

    有些看不下去的姑娘倒也忍不住了,“吴慧你这究竟怎么回事说要来看雪儿你高兴,但是月儿过来你就这样别别扭扭的,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月儿又从未招惹过你,何必这般模样”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心思敞亮的人,又不是施月娥那伙人,何必这样藏着掖着的闹别扭我瞧着月儿人极好,你应该喜欢才对啊。”

    这话说完后,屋子里的姑娘们瞬间就议论了起来,都觉得这吴慧奇怪,平日里也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怎么一见到江枕月就成了这样别扭的样子次数多了也就讨人嫌了,在此刻都有了些嫌弃。

    但还是有些和吴慧要好的,听见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也开始急了起来,随后连忙解释道“不是那样的吴慧没有讨厌过枕月”

    江枕月听到这儿倒也不好再看着了,她本来和这些姑娘的关系就是个不远不近的,说实在的这吴慧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其实根本没在意过,但要是别人因为她吵起来,那倒是没什么必要的了。

    “我与吴姑娘除了这种小聚会上相见,其实没有过任何接触,若是有了误会,不知今日能否把话说开了免得让大家伙担心咱们。”

    角落里的吴慧在此刻也开始有了几分犹豫,随后轻声开口说道“我其实不是讨厌少夫人,我是讨厌施月娥。但是听说少夫人和施月娥颇为要好,我才这样的,实在是对不住了,和她交好的人,我都会害怕。”

    众人一听这话更是纷纷议论了起来,其实这事儿也有不少人注意过,好像施月娥是说过她和这国公府的少夫人关系甚好来着,有些了解情况的,一想到吴慧曾经的经历,便理解了她这样做的做法,那事是论谁都不能接受的。

    只不过这话在江枕月听来却颇显得意外了,就连身旁的海棠都瞪大了眼睛,“各位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家少夫人和那施姑娘除了春日宴那次见面就没再见过了啊”

    “可我听说施月娥经常会和月儿传信”

    “那是她非要送过来的,十次有九次,我们少夫人都没回过,现在书房里头还有施姑娘的书信呢,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替少夫人尴尬,成天问哪个男人比较好,她自己美不美”

    海棠说到这里也连忙捂了嘴,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把偷看信件的事情说出来了但那个施月娥又太恶心人了,让她每次都忍不住在姑娘看完后,都会偷偷吐上点口水出气。整日里说些没用的话,烦都烦死了。

    “海棠勿要再说了,怪恼人的。”江枕月听到这里也是颇为尴尬,其实那些信她除了刚开始会看,后头根本不会再看了,无非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没成想海棠竟还放在了心上,还在这时候说了出来。

    周围的姑娘们哪成想竟是这样,听完后都愣在了原地,不知是谁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瞬间屋里头就都是姑娘们如银铃般的小声了。

    倒让江枕月更为尴尬了起来,她不想提的原因就是这个,自己在后世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如今又嫁做人妇哪会儿对这些感兴趣,但是这施月娥的做法她也是真有些接受不了,毕竟北朝女子普遍早慧,施月娥明显又是个不笨的,不知道为何要和她说这些,真真是想不通了。

    吴慧闻言更是瞪大了眼睛,随后攥着帕子试探着说道“其实我也收到过不少这些东西,但我那时还小些,就和她真讨论起来了这些,没想到都好几年了,她还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真是让人惊叹。她当时最喜欢做的就是挑自己最好的地方故意说得不好,等着我夸她,要是不能变着法的夸,她就不再理我了,等用着我的时候才会叫我。”

    “可竟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她还是这个性子。”

    待她说完这话,江枕月也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信纸上的内容,好半天她才忍住笑意,随后轻声说道“正是这样,我只觉得她虽然目的性强些,但我和她相处不多,总觉得这是小女儿性子,所以大多数时候置之不理,不知为何吴姑娘会讨厌她呢”

    吴慧听了这话却低下了头,攥着帕子的手都加重了力气,好一会儿她才开了口,“这般想来倒是我误会月儿了但是我们俩的恩怨其实屋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知晓的,甚至有些人还经历过,如今没有外人,那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了。”

    “我自来是个心思单纯的,很少会把人想的复杂,几年前施月娥接触了我,就会给我传这些信件,有时候还会送些不值钱的礼物,还会在旁人面前炫耀我。那时候我小些,我就觉得这是真把我当成了好友,每日都会认真回复她的书信,总是和她一道出去玩。虽然相处的过程里我要时刻考虑她的心情,买什么东西都是我帮她买,但我觉得只要是好友,付出些什么都是没什么的,那时候我也真以为我们关系很好。”

    说到这里,吴慧显然心情激动了些,眼见着眼眶里都有了些泪意,好半天才憋了回去。

    “但是变故还是在我家中出了事后,本来与我订亲的是琅琊徐家的次子,那是段很好的姻缘,京中的姐妹应该是知晓他的,就和月儿现在的夫君一样,是许多姑娘做梦都想嫁的如意郎君,当时的我也不能例外。只不过因着父亲贬官,家中情况愈发不好,我也无心顾及这些,施月娥那时候陪着我,也是我那个时期唯一的依靠,可她后头却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是让我嫁给朝中一个老头子当小妾,这样能换回来好多银子,就能帮家里度过难关了。那时的我虽然惊讶,也知道这事不对,只是否决了这件事,可没成想她竟然在背后直接就说是我要嫁那老头,还把我们这些年的事情,都描绘成了她为我付出,我只是个赖着她的狗皮膏药,而我和徐家的婚事,也因着这个退了亲。”

    “后来我曾找她对峙过,但她从不肯承认自己做过这些,这就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了。”

    江枕月没成想竟是这样一段经历,瞧着吴慧泪如雨下,更是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施月娥嫌贫爱富目的性强,这虽然是她看在眼里的,可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明明什么仇都没有,却将昔日好友推入深渊,这就是心思极坏了。

    屋子里的姑娘们大多数都是自幼在京中长大的,听她这么一说也就回忆起来了这个事,当时的她们和吴慧的关系还并不算好,有些事只是听说罢了,却没想到是从施月娥嘴里传出来的。

    但好在吴慧的父亲最终还是官复原职,那些传言也变得不了了之,要不然好好的一个姑娘,恐怕这辈子都毁了。

    待吴慧的抽泣声小些了后,有个瞧着年岁小些的姑娘还是开了口,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人为之心惊。

    施月娥除却吴慧,还坑害过其他旁的姑娘,并且每个在两人分别后,都会在这人的口中都变成对方的问题,只是好在京中贵女的圈子也就这么大,若是有共同好友的便会知道怎么一回事,若是没有的,多半是吃个哑巴亏。

    而此人在外人面前却总是副纤尘不染的样子,直到现在还是在京中名声极好,因着被坑害的姑娘们都是心地善良,且那些事情又不能宣扬出去,倒是让施月娥这些年来都没遇到过什么事情。

    江枕月听到后头,也是越来越心惊。

    其实再阴毒的阴谋诡计都是出自敌人之手,每个人都会有防备心,真不一定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最怕的就是这种,以朋友的名义利用人,又本身看不上朋友的,一旦没有东西可以利用了,那就会被想方设法的毁掉,虽然方法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计谋,却是极为恶心的。

    虽说自己因着防备并没有和施月娥交好,但放眼望去此人确实是京中适龄女子中身世最好的了,是极有可能成为大皇子妃或者四皇子妃的人,这就成了问题。

    若是施月娥成了大皇子妃,恐怕她和在场的这些姑娘们,都要被磋磨了,大皇子也会因此失去人心,她的阿檀这段日子里处心积虑为大皇子谋划的东西恐怕要毁于一旦,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些事情总要提防的。

    况且,她也是施月娥的目标,原本以为只是小女儿心思的东西,在此刻忽然就变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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