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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月7日
    3月6日雨里带着冰凉的小刀, 划破了明明看起来很暖的毛衣

    在抽屉翻出了小时候摸瞎子用的蒙眼布,上面有哥哥给我剪的作弊小缝。我太笨了,每次猜拳都输, 而且作弊了还摸不到人, 到最后都只能抓住哥哥一个。

    哥哥玩摸瞎子也好笨哦。

    去医院的路上,陶嘉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鼻涕泡都出来了, 只能尴尬地捏住自己的鼻子,试图按耐住里边蠢蠢欲动的痒意。

    唐女士赶忙从旁边的背包里找出一件薄羽绒外套,给陶嘉裹上, 前面的陶先生看了眼后视镜,皱眉问“土土, 昨晚没有休息好”

    陶嘉张了张口, 想了一会儿, 茫然道“我不记得了。”

    只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手里握着手机, 上面显示着顾俞的电话号码, 却没有拨出去, 陶嘉查了一下通讯记录, 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和顾俞打过电话。

    陶嘉严重怀疑自己昨晚因为哭而导致了失眠。

    他望向车窗外边,清早下了场小雨, 路上到处都湿漉漉的,是不堪重负而摔落的云。

    陶嘉又给顾俞打了个电话, 没通。

    “土土,”唐女士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儿子, 见陶嘉神情沮丧,轻声安慰,“说不定小顾正在上班呢。”

    “哥哥关机了, ”陶嘉紧紧攥着手机,仔细听嗓音里还带有微微的湿意,“他平时没有事不会关机的。”

    “那就是有急事,”唐女士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小心翼翼道,“小顾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不和你联系。”

    车转了个头,窗外已经能隐隐瞧见医院的一角白色建筑,陶嘉瞥了一眼,小声和口袋里的石头说“可是我今天要做手术。”

    今天要做手术,可是不能看见顾俞的样子,也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这让陶嘉非常难过。

    石头看起来也很难过,早上都没吃多少龟粮,无精打采地用前肢扒拉了一下口袋边沿。

    唐女士也受到心情感染,伤心地眼睛发红,哽咽道“土土不要哭,妈妈会陪着你,如果很疼一定要告诉及时万斯医生”

    把车停好的陶先生终于受不了车内的沉重气氛,无奈开口“这只是个小手术,也许就几分钟。土土,你出来还可以打电话。”

    唐女士“”

    陶嘉“。”

    陶嘉“喔。”

    万斯在手术室外面看见陶嘉的时候,护士正在教他换上病号防护服。

    陶嘉乖乖听护士的话换好衣服,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白皙的脸庞冻得有些发红,而唐女士站在旁边捏着张纸巾,一脸紧张。

    万斯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对陶嘉道“先进里面吧,暖气比较足。”

    陶嘉站在手术台前,病号服宽大,把人包裹得像只浑身雪白的大企鹅,他抖抖袖子,好奇地问万斯“会很疼吗”

    万斯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藏有令人安宁的力量“不疼。”

    “不会让你疼。”他这样说。

    陶嘉于是放心了,他躺上手术台,盯着旁边人有条不紊地架设医疗器具,而万斯正在一一检查设备,几秒后他又侧过头开口“我需要留下遗言吗”

    一旁有人噗地笑了出来,但陶嘉没有注意到是谁。

    “”万斯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好笑地问“为什么要留遗言”

    陶嘉想了想,十分认真道“我觉得每个手术之前都应该让病人留下遗言,这样才是尊重。”

    “万斯医生”护士为难地看了眼时间,欲言又止。

    万斯今天的日程排布很满,不应该在这台小手术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但事实上,如果不是万斯自己要求,原本也用不着他来做这个手术。

    万斯抬起手,阻止了护士想说的话,耐心道“你想留下什么,陶”

    陶嘉思索半天,开口问“如果我死了,你家可以收留我的乌龟吗”

    万斯“可以。”

    “没有了,”陶嘉把手放在身旁两侧,躺得笔直,“开始吧。”

    万斯挑了一下眉,难得有了追问的欲望,于是他一边吩咐护士给陶嘉做术前准备,一边道“不给顾俞留下什么话吗”

    “我要对他说的话太多了,”陶嘉闭着眼睛,乌黑纤密的睫毛长而卷翘,在无影灯下呈现出很可爱的小扇子形状,“而且都是悄悄话,不能被你知道,以后我会去梦里告诉哥哥的。”

    万斯笑了笑,又问“那你的家人呢”

    陶嘉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似乎在为难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他小声说“妈妈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她和爸爸会好好吃饭的。”

    万斯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掠过陶嘉颤动的睫毛,能察觉到细微的痒意,听完这句话,万斯说“嗯,我记住你的遗言了。”

    手术期间陶嘉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小剂量的麻醉仿佛让思维都变得缓慢,陶嘉睁大眼睛盯着上方的光点,迷迷糊糊心想,其实自己刚才是故意没有给顾俞留下话的。

    而现在他后悔做了这个赌气的决定。

    就算顾俞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不理他,自己也不能任性,因为在死亡面前,一切的不愉快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正当陶嘉胡思乱想要给顾俞留下什么遗言的时候,万斯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尖,并且说“好了,闭上眼。”

    陶嘉懵然“嗯”

    万斯给他带上保护眼罩,一本正经道“祝贺,手术成功了,你没有死。”

    唐女士从外边冲了进来,瞧见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的陶嘉,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陶嘉眼前一片黑暗,十分不适应,摸索着走了两步,抓住一个人的手,紧张地说“让我靠一会儿你可以带我走出去吗”

    那人的掌心温暖,顿了顿,反握住陶嘉,嗓音极为好听“当然可以。”

    陶嘉差点从原地跳起来“哥哥”

    顾俞忙抱住他,免得陶嘉动作幅度太大将眼罩甩下来,一边轻声哄“土土,我们先出去。”

    陶嘉攥住他的毛衣领子,惊奇道“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顾俞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上面沾了些细雨的痕迹,他一手揽着陶嘉的腰,一手将外套脱下来放在长椅上,语气温柔“昨天的飞机过来的。”

    陶嘉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不知道是要摸什么,闻言停下动作,抬起头问“所以你才没有接到我的电话吗”

    顾俞伸手拨开陶嘉凌乱的额发,在滑稽的眼罩上方亲了亲他,低声道“嗯,还没有赶上手术,给你道歉。”

    陶嘉想到顾俞原来是百忙之中抽空飞过来看自己,所以才没能接上电话,立即羞愧起来“哥哥,我没有给你留遗言。”

    一旁的唐女士“”

    顾俞听见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只是问“为什么呢”

    “你不接我的电话,”陶嘉虽然戴着碍事的眼罩,但还是能看出来神情委屈,“我和你生气。”

    顾俞却说“以后不用给我留遗言。”

    他整理了一下被陶嘉蹭乱的衣领,垂着眼睫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想听土土的遗言。”

    万斯脱下手术服出来,扫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对顾俞点点头,说“陶的家属和我过来一下,有些术后配合治疗的事情要交代。”

    唐女士从长椅上站起来,刚要跟着万斯走,忽然又想起什么,犹豫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看着顾俞道“你去吧。”

    顾俞抬眼朝她看过来。

    唐女士有点不自在,避开了顾俞的目光“以后土土总归是和你一起生活的,我和他爸爸忙,治病的事情要多辛苦你。”

    顾俞安静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嗯,我会照顾好土土。谢谢唐阿姨。”

    “好久不见,”进入办公室关上门,因为时间紧迫,万斯也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入主题,“你是陶的男朋友”

    顾俞“对。”

    万斯给了他几页资料,然后说“我前几天利用各种方式,测试了一下陶的记忆现状,这是结果。”

    顾俞随手翻了翻那几页薄薄的纸,虽然上面多是复杂的英文术语,但也能看出情况不容乐观。

    “陶”万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陶的脑病表现比较明显,多体现为记忆障碍,并且有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吕向霜也和我联系过,先前采用保守的药物治疗方法,似乎用处并不大。”

    顾俞低垂着眼眸看报告,闻言微微抿紧了唇。

    “但我发现一个契机,”万斯说,“陶关于你的记忆还算比较清晰,对你拥有几乎百分之百的信任。我想,之后的治疗方案,也许可以将你作为记忆中心。”

    顾俞“中心”

    “对。”万斯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镜片后的目光严肃而锐利“既然保守的治疗方法不起效,只能主动采用对抗型方案。”

    “假如陶要训练自己的记忆,尽力留存前一天的经历印象,那选择的参照对象,一定是你。”

    “如果陶能记住越来越多最近发生的、关于你的事情,说明这个方案是可行的,也就可以进行关于更多人的记忆训练。”万斯总结道。

    顾俞沉默了片刻。

    “我记得,”他开了口,语气淡淡,目光仍停留在手里的检查报告上,“s不是心理性疾病。”

    “你认为人类的意志不能对抗生理病变吗”万斯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蓦然笑了一下“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我相信意志是可以战胜很多东西的,包括一定范围内的疾病。”

    “不是,”顾俞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份报告收起,放进文件夹里,低声道,“我不希望土土需要去承受任何痛苦。”

    万斯停下转笔的动作,将钢笔放在桌上,敲了敲桌沿,问“如果这是陶自己要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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