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海坠崖虚惊一场, 清晨回来后在营帐中休整了一番,这会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快要入夜了。
营帐里,秦寒前来探望, 瞧见龙四海脸色尚佳, 心中大石这才落了地。
龙四海坠崖是因为陆畅和王荣在山崖上违规斗殴, 若是她有个好歹, 这两人只怕是要丢了性命。
陆畅再不成器,那也是他小舅子。一想起自己妻子因为陆畅满面愁容, 眼角垂泪的模样, 秦寒再次庆幸龙四海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幸亏您没事儿。”
龙四海笑着摆摆手,只道还好虚惊一场。
见只有秦寒一人来, 她又问“景都统呢”
闻言, 秦寒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都,都统昨晚进山的时候一时情急, 对钟杰动了手, 被他一状告到了陛下那里, 如今还在皇帐里。”
龙四海抿了抿唇,心思千回百转。
陛下向来不喜景随风, 这下子钟杰递了把柄上前,虽是事出有因,她却担心陛下会借着此事做筏子, 故意为难他。
这般想着,她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起身便要往皇帐去,然而刚刚掀开帐帘,却与恰好进来的景随风撞了个满怀。
看清怀里人的一刹那, 景随风单手搂住了她的腰,顺势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银甲在月光下泛着清丽的光,龙四海在片片鳞甲上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身影。
她一抬头,猛地撞进了男人温柔而深沉的墨瞳中。
“阿风”她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别扭。
景随风却没松手,唇角勾笑“殿下找我”
“嗯,你,你没事吧”她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往下扯了扯,却没能拉动。
景随风低头见她担忧模样,并未直接回答,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霎时间,龙四海心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陛下,陛下可是罚你了”
“嗯。”他神色间带上了些委屈,“罚了。”
“可是为难你了”
听见龙四海焦急问话,他眨了眨眼,见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嫉妒心很强的男人,但是今天早上在谷底,当他看见龙四海和八荒两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不可置疑地,他嫉妒了。
那嫉妒如同看不见的火焰在他心底缓缓燃烧,他第一次起了念头,想要让她成为他一个人的。就像现在这样,她在他怀里,他在她眼里。
“陛下”他俯身看着龙四海,故意卖关子,不肯把话说全。
龙四海心头焦急,扯着他的袖子急声问“陛下到底怎么你了”
她生怕陛下为难景随风,提出什么过分的刑罚来。
“陛下罚了我两个月俸禄。”
语罢,他嘴角的笑意已是完全遮掩不住,望着她怔愣的脸,一只手抚了抚她脸上乱飞的发丝。
“他两,两个月俸禄”
“嗯。”他点点头,做了一个“二”的手势,故作正经的模样,“整整两个月。”
龙四海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故意逗她。
她猛地搡了他一把,怒目相嗔“好你个景随风,拿本宫当乐子是吧”
一声轻笑从他嗓间溢出,抚了抚她满头青丝,声音温柔“小臣不敢。”
说着,他又将她搂近了些,脸上带了些委屈神色“臣不过是给了那钟杰一掌,陛下就罚了我两个月俸禄,殿下难道还觉得这惩罚不重吗”
他身上还带着山林的味道,撇了撇嘴在她眼前竟似是撒娇模样,让龙四海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莫名觉得,今日的景随风似乎是有哪儿不太一样。
恰逢此时,耳畔传来一阵咳嗽声,一直在装死的秦寒从营帐内探出了头,冲两人嘿嘿一笑“属,属下还有事,就,就先走了。”
这时,龙四海才忽然想起这帐篷里还有一个人。景随风一愣,也旋即放下了自己的手。
“秦寒,你,你怎么在殿下帐里”
“属下今早就想来,但是想着殿下休息,这时才来打扰。真是,真是打扰了。”
秦寒一边回答,目光却在二人身上流转,刚毅的脸上,表情带上了些许暧昧。
景随风挑了挑眉,压迫似的看了他的一眼“原是这样。”
他语意不详,秦寒却第一时间读出了这话里的不快。意识到打扰了自家都统三十年一开的桃花,他暧昧一笑,旋即便像是夹了尾巴的兔子似的赶紧告退,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儿。
气氛被打破,两人站在营帐外也有些尴尬。景随风目光扫过不远处皇帐外人来人往的场景,没话找话问“殿下受了伤,今晚的宴会还去吗”
龙四海的目光顺着他的望去,只见草地上已摆好了桌椅烛火。她点点头“自然,今晚父皇招待北魏使臣,我于情于理都得出现。”
北魏人,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昨日自己坠崖,想必那使臣也听见了。若是今晚她不出现,消息传回北魏,指不定那新皇野心又起,还不等三年便敢进犯。因此,她不但得出现在晚宴上,还得精精神神,光鲜亮丽地出场。
她抬头望了眼天,只见夕阳西沉,另一侧月亮也已升起,才忽然意识到,天已经不早了。
“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准备去了。”
她一边说着,往营帐里走去,又吩咐阿昭赶紧为她洗漱换衣。
景随风见她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由失笑。
落日余晖映照在米白色的营帐上,将它们染成了金黄,飞鸟在霞光中穿梭,也似是披上了金甲,发出阵阵高昂鸣叫。
苍茫原野上,燃起了点点火光,蜀皇坐在上首,左手边坐着魏国使臣一行,右手边则是一众皇子皇女。
见了龙四海平安归来,龙明娇紧缠在她身边,像是只兴奋的鸟儿,叽叽喳喳的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她一会儿低声说起今日射礼北魏人不知好歹的赌约,一会儿又说起龙霖烨违抗皇命去山谷里寻她,龙四海在她身边静静听着,目光不住地扫视四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人的身影。
然而举目四望,除了这热闹的宴席外,大地是一片空旷,没有藏身之处,她也感应不到那人的气息。
心头划过一阵淡淡的失落,她不由得安慰自己。
他听了你的话,不再跟着你了,你该高兴才是。
礼部特意准备了歌舞助兴,舞姬们头戴花冠,手握孔雀扇,在一块巨大的圆形幕布前舞姿摇曳。曼妙的身影通过火光映在幕布上,宛如花影浮动,天女落凡。北魏一行人的目光落在这些女子身上,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
北魏民风剽悍,女子以勇硕为美,甚少在国内见到这样身段窈窕的女子,自然觉得稀奇。龙明娇转头看见他们这幅痴像,伸手拉了拉龙四海,颇为不屑地挑了挑眉。龙四海转头望去,果然也瞧见这些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众舞女翩翩起舞,熊熊火光映出他们眼底贪婪。
使臣当中有一人,坐在其中有一个坐在何炳下首,魁梧的身躯如今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满面红光,盯着其中一个舞女,兴奋异常。龙四海一愣,认出此人名叫乐英勋,是北魏一员猛将,以刀法高强,手段残忍著称。
当年若河一役,她与北魏鏖战,刀前马上,一道飞剑划过了他的侧颈。
她原以为这人被划破了脖子,早已没命,没想到竟然逃过一劫,如今竟还大摇大摆地随着使臣团来了通京。
视线落在男人身上,想起战场厮杀,她的目光渐渐转冷。乐英勋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正巧与她对上,咧开嘴,放肆一笑。衣襟下,隐隐可见一条蜿蜒疤痕如蜈蚣一样攀附在脖颈之上。
“大公主昨日受惊了。”乐英勋说着安慰的话,却目露挑衅。
龙四海眯了眯眼,朝他皮笑肉不笑道“这话要送给了将军才是,大难不死,实在幸运。”
被人揭了伤疤,乐英勋也并不生气,反倒是悠哉般地饮了一口酒,声音轻巧“大公主六年前在若河英武非凡,乐某输得服气。不过这短短六年过去,大公主似乎勇武不胜当年了呀。”
说着,他嘲讽似的勾起嘴角“区区一次夺旗,竟然还能跌落峡谷,大公主一代天骄,没成想嫁做人妇后也不过寥寥。”
龙四海偏了偏头,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她正欲开口驳斥,却忽听得一旁传来景随风的声音淡淡“将军慎言。”
他右手举着酒杯,望向乐英勋面带微笑“大公主是为了救人不慎落崖。爱护军士,体谅下属,本是我蜀军之福,倒不像是某些地方”
他没有直言“某些地方”是何处,但那微微嘲弄的眼神却是恰到好处。
北魏治军以残酷著称,采取连坐制,若是在战场上,有一人逃兵,一个小队都要被砍头,向来为大陆所诟病。
乐英勋羞辱不成反被揭短,也冷了脸色。
然而不过片刻,他却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目光不怀好意似的在景随风和龙四海二人身上流转,说出的话也下流了起来“我前些日子听闻大公主和离还觉得奇怪今晚一见,原来是投奔情夫来了。”
“乐英勋”
“魏使”
蜀皇和龙四海的声音齐齐响起,在座的蜀国人望向乐英勋,目光纷纷变得危险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北魏人,竟敢在通京,帝王眼下公然羞辱他们的公主,是嫌活命长了。
何炳见状,急忙起身赔罪,只道是乐英勋喝了酒口无遮拦,希望蜀皇息怒。语罢,怒目看着乐英勋,吩咐两旁的魏人将他押回驿馆,严惩不贷。
乐英勋许是真的喝多了,看着何炳一脸危险的神色,却并不知收敛,拿手指着龙四海,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
龙四海拧眉看他,手却已经抚上了自己的佩剑
只是没成想,乐英勋刚一张口,却忽然僵在了原处。借着火光,龙四海只见他红润的脸迅速变成了青白颜色,下一刻,微张的嘴里却吐出了白沫敷了满脸,随后便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就在这片刻工夫之间,乐英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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