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上的龙涎香好闻, 华梓倾耸了耸鼻子,脑袋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似乎是寻到个极好的去处。
“听话,别, 别闹。”
皇帝的声音打着颤, 意志特别不坚定。华梓倾睡得沉稳, 他也不知是在说给她听, 还是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
华梓倾醉着,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对她做什么。虽说, 她已经是定好的皇后, 真出了事,也是嫁给皇帝, 入主中宫。但是, 皇帝尊重她自己的想法,不愿被她骂成是禽兽, 还有, 他唯恐此时闹出什么动静, 传扬出去,日后损了皇后的威仪。
他慢慢把人放倒在床上, 华梓倾感觉到床上舒服,立马松手弃了怀抱,她翻了个身, 大咧咧地占领了龙床。
皇帝又站在床边思索,自己该怎么办且不说她这不敢恭维的睡姿,压根儿没给皇帝留地方,就算她留了,皇帝也不敢上床。
一方面, 他害怕这人有喝醉就爱上嘴咬东西的习惯,若是睡到半夜,被她当扣子咬了,皇帝该上哪儿申诉去
另一方面,华梓倾醉了,皇帝可没醉,若等她醒来,发现俩人居然同床共枕,皇帝怀疑她那胆子,急起来敢犯上,说不准会殴打皇帝。
已经月上中天了,可怜的皇帝在自己的寝殿里茫然地转圈圈。
后来,他在外隔间看见一张简易床铺,原是专门给人上夜用的。这床铺到白天就收走了,所以他平时没留意过。
小由子他们上夜一向警醒,有时坐在皇帝床边墙角也能眯眼打个盹,简易床铺也不是每晚都支起来,今日大概是见华梓倾上夜,怕她休息不好。
皇帝郁闷地躺上去,床板又窄又硬,而那个说要给他上夜的人,此时正在舒适的龙床上睡得像小猪一样香甜。
他别提心里有多后悔,怎就鬼迷心窍,信了她能上夜自从她来了养心殿伺候皇帝,皇帝就没舒坦过。
他不知道自己在小床上煎熬了多久,床板不舒服也就罢了,翻身动作略大一点,还能发出吱呀声,让人根本没法入睡。
就在皇帝以为,将要失眠到天明的时候,睡在龙床上的人渴了,迷迷糊糊地叫着要喝水。
皇帝撑着腰,从小床板上坐起来,这床实在睡得他腰酸背疼。他像传话筒似地,冲外吩咐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李成禧进来得很快。
皇帝本想让他直接把茶水送到床边去,但是略想了想,还是亲自接过来,去“伺候”华梓倾喝水。
李成禧瞪大了眼,下巴垮得像合不上了似的。这分明是反过来了,皇上在给华尚仪上夜呢
皇帝受不了他这个夸张的表情,很担心再瞪一会儿,他眼珠子该掉出来了。皇帝挥挥手,叫他下去。
华梓倾喝饱水,迷迷瞪瞪地睁眼,看见了皇帝。
她“哎呀”了一声“大半夜的,您怎么在床边站着您梦游呢”
说着,她自己倒像梦游似地下床,十分恪尽职守地把皇帝拉上床。“您赶紧歇息,臣为您上夜。”
皇帝此时已经精疲力尽,没精神去纠结到底是谁为谁上夜的问题,折腾半夜,他累坏了。皇帝从没发现,原来自己的床这么舒服,躺上去,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他以为华梓倾会自觉去外隔间的小床,正要闭眼睡觉,却意外感觉身边的床微微一陷。
那个醉酒的人压根没清醒,她见主子歇下了,于是自己找地方歇,找来找去,还是找回了她刚才睡的地方。
“”皇帝快要抓狂了,他偏过头,没好气地觑着枕边人“你倒是往哪儿躺你睡朕的床还上瘾了是吧也该轮到你睡外头的”
一条胳膊甩过来,砸在皇帝胸口,也砸退了他没说完的话。
华梓倾已经瞬间入睡,并且,眼看着又一条大腿抡过来。皇帝果断地放弃了和醉鬼理论,飞快地挪到了床的最里面。
幸亏床够大,皇帝几乎成了一条贴墙的壁虎。他想起赵嬷嬷说华梓倾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如今方知还远远不止,她这睡相,才更有问题她的睡相不是不好看而已,简直要人命
眼看快要入冬了,青阳城天亮得晚。
李成禧进来叫起的时辰,天边泛着青,还没完全亮起来。他提醒皇帝该上朝了,但全程低着头,根本不敢往床上看。
李成禧的声音惊醒了华梓倾,她看清楚自己睡在哪儿,直挺挺地坐起来,“啊”地叫了一声。
“别叫了,”贴着墙的皇帝生无可恋地睁眼,一副要声讨的语气,“你折腾的朕一宿没睡好,朕都没叫,你瞎叫唤什么”
“臣昨晚折腾了”华梓倾跳下床,同时在暗暗思考,折腾这个词的空间有多大。
她看见自己身上衣衫完整,刚松了口气,却又听见皇帝幽幽说道“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昨晚咱俩有事”
皇帝白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穿脚站好,由着李成禧为他更衣。“说的是册封皇后之事。”
“哦。”
这个她记得,她还主动申请为皇帝上夜来着,后来是怎么上夜变成上床的,她不记得了。
华梓倾耷拉着脑袋,杵在一边不想说话,像个闷葫芦似的。她在心虚,自己昨夜到底做了多少出格的事
光说睡在龙床上,就已经够出格了,再看皇帝那对硕大的黑眼圈,她肯定是真的折腾了。她到底折腾啥了
虽说衣衫完整,然而,皇帝生的实在好看,好看得过分,而且,身上总有她喜欢的龙涎香
她正非常认真地估量着,自己会有多大的贼胆,却听皇帝吩咐“差人去趟春晖堂,叫那两个宫女过来,伺候华尚仪洗漱更衣了再回去。”
华梓倾身上的衣裳睡了一晚,已经皱巴巴的,见不得人了。
她见皇帝言语间淡定的模样,猜想会不会是自己多心,其实也并没什么事发生
皇帝已经收拾齐整,临出门前,他又回头叫了声“华梓倾。”
他郑重其事“封后诏书今日即下,你该改口了,别再自称是臣,应该称臣妾。朕可没兴趣,与臣子同榻而眠。”
华梓倾红了脸,一边规矩地恭送皇帝,一边悄悄冲着他吐舌头。
皇帝一走,她捂脸哀嚎。完了,皇帝这么急着下诏书,给她个名分,莫非昨晚,她真的干了什么出格的大事
她的衣衫完好,但皇帝身上只有松垮垮的中衣;她睡了大半张床,皇帝躲她都躲到墙边去了;她虽然不敢想,但她从没忘记过皇帝秀色可餐的模样,若是拼武力,皇帝干不过她
种种迹象表明,如果昨晚有事,只可能是她占皇帝便宜了。她又哀嚎两声,心里骂自己,原来你竟是这么禽兽的一个人
恭喜恭敬两个很快带了衣裳来接华梓倾,洗漱穿戴整齐,几人回了春晖堂。
皇帝那边圣旨一下,姜齐二位才人立马来登门道喜,太后也赏赐了许多东西。
按照卢名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大婚就定在冬月初二。依着规矩,华梓倾过几天就该回家了,在家住上一个月,到时再嫁进宫来。
她本想静下心,把答应皇帝的帕子绣完,可坐下绣了没一会儿,沈娆差了人过来,说是请她去披星殿一叙。
恭喜小声嘀咕“封后诏书已下,您就是皇后了。如今人人都是上门道喜,公主倒叫您过去。”
华梓倾不以为意“我与她相识多年,她就是那样的脾气,原不必拘泥这些。”
去了披星殿,沈娆便拉着她往里走,说是珍藏的玉器首饰,让她自己拣喜欢的挑几件。
恭喜恭敬都被留在外面,沈娆叫贴身的采兰也出去,然后掩了房门。
华梓倾已经有点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娆明知道她素来对胭脂首饰这类东西不上心,叫她来,一定是有别的用意。
沈娆拉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要嫁给皇帝”
圣旨已下,这问的是句废话。华梓倾毫不犹豫地答“是。”
“你喜欢他”
沈娆的追问让她无从回答,说喜欢,应该还谈不上,说完全不喜欢,又说不出来。她既决定要做皇后,这样回答岂非让皇帝难堪
沈娆见她迟疑不绝,不禁叹了叹“反正已成定局,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话让华梓倾不太懂,但她从表情看得出来,沈娆忧心忡忡,似乎是不希望她嫁给皇帝。
那么,大概会有两种可能,其一,沈娆说过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所以,在为她担心其二,秦暮烟是沈娆的表妹,因此,沈娆更希望秦暮烟做皇后,或者,是害怕有朝一日,二人相争
华梓倾十分疑惑地看着她,她却苦笑了一下。
其实这些年,压在沈娆心头,让她郁郁寡欢的心病,又何止廖廷这世上,没有人真正明白她内心的煎熬,有些秘密,从知道的那一天起,就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梓倾,我知道你怎么想,我承认,我不希望你嫁给皇帝,但不是因为暮烟。天下之大,为何你偏偏就嫁进宫来,做了大燕国的皇后难道,这都是命吗”
“事到如今,圣旨已下,我知道我拦不住,梓倾,看在咱们从小相识的份儿上,你答应我两件事情。”沈娆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那目光让人动容,无法拒绝。
“第一件,关于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一个字都别说出去,也别问我为什么。我真的,不能说。”
“第二件,你嫁给皇帝,若是情投意合,也就罢了,只是,你一定要提防太后。你千万别相信她的好意,她说的话,你也一句都别信,还包括,她送到你身边的人”
沈娆的视线,缓缓转到门的方向,她指的,是门外的恭喜和恭敬。
华梓倾一时觉得脊背发凉,寒由心生。她该信沈娆吗
这两个宫女,是华梓倾入宫以来最亲近的人,对她们,确实是从未设防过。
华梓倾想不通,自己与太后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防着太后,难道,太后会害她
眼下,整个后宫皆在太后掌握之中,若是真的要害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又何需绕什么弯子
细细回想,自入宫以来,太后待她一直和蔼可亲,就算刻意搓合她与皇帝,是在利用她稳定时局,那站在太后的立场,却也无可厚非。
华梓倾暂时想不出太后有任何破绽,或者是值得被提防的理由,但她也相信,沈娆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说这些话。
“梓倾你信我,她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可怕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文的阴谋从v后才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