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浅淡地照于房前,李六娘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轻拍孩子的背柔声哄着。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苏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放了一碗粥在桌上,然后立在原地不动,朝李六娘使了使眼色,让她把木盆递给自己。
李六娘把孩子放到床上,将被子小心盖好,而后走到苏苏跟前,笑盈盈地握住苏苏的手,感激道“真不知该怎么谢你。天不亮就帮着煎药,这会儿还替我端碗粥过来。阿芦睡下了,等会儿我自己去打水就成,不麻烦你了。”
李六娘因着幼女的病情,耗费了本就不丰厚的积蓄,只能借住在慈济寺里。每日有半天陪着孩子,有半天在山下做工,没一日有空闲。
苏苏来慈济寺第二日就知晓了李六娘的难处,于是得空时总往她这儿来。
苏苏轻声道“顺手就做了,哪有什么麻烦的。待会儿韩姑娘回来,你还得去跟她说说阿芦的症状,把用药调一下。”
李六娘想到又要花出去的药钱,眉心皱起,悠悠叹了口气,没再推拒。
苏苏手脚利落,拿着盆出去,很快便回来了。
从李六娘这边回去,苏苏一进门就见紫云在屋里等着她。
苏苏微怔,问道“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紫云琢磨着要跟着唐婶学手艺,但软磨硬泡诸类手段都用上了,唐婶都还没松口。这些天,紫云每日都围着唐婶端茶送水,天一亮就要在她门口候着。
紫云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给你送点吃的,免得给你饿瘦了,徐三公子哪天找我算账。”
苏苏耳尖一红,立即就道“这是什么话”
紫云看向她,“你先前没跟我说清楚,我还以为你在徐府待得腻了,又有些看破红尘的想法,才跟我到慈济寺来清心寡欲一番。昨日绿莺来看你,我在旁边听了,才晓得不是那么回事。”
在紫云这里,苏苏自是配得上最好的男子。依她看,那徐三公子徐弘简实在长得有些招花惹草的意味,像苏苏这般老实,性子又和软的,怎么拿捏得住
按年龄来看,徐弘简也该要定亲了。紫云以为苏苏是在徐府听了什么消息,在他身上失了兴致,这才来慈济寺的。
可昨日她们在山下遇见绿莺。绿莺对苏苏关心询问过后,提了提徐弘简近日的状况。
紫云在一旁冷眼瞧着苏苏的神情,哪还能看不清她仍对徐弘简存着情意。
不知为何,苏苏居然有些心虚,侧头避开紫云的目光,慢慢垂了头。
紫云说第一句话时是带了两分气的,虽有些没道理,但她就是对徐弘简存了些许不满,徐府对苏苏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此刻见苏苏低垂着头,长睫微颤的样子,紫云又软了心肠,她伸手在苏苏脸上轻轻捏了下。
苏苏抿唇抬头看她。一双水眸微微睁大,眉角眼梢的妩艳皆换成可怜,就那么瞧着紫云。
紫云心软得不行,拿苏苏实在没办法。
过了两息,紫云才察觉出不对,倏然皱紧了眉。
连她都觉得苏苏惹人喜爱,没道理徐弘简他好端端一个大男人会不喜欢。如何就能让人到慈济寺里来这么长时间
思及此,紫云觉得有必要问上一问;“近日徐府可有宴请平素往来不太频繁的客人”
苏苏想了想,摇头。
“大夫人那边没有,二夫人倒是有请过几位夫人和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前些日子徐弘简受伤,二夫人隔几日便差人来朝宁院送补品,领了二夫人差事的嬷嬷每回来都要同她多聊几句,言辞间有透露过此事。
当时那嬷嬷还请过苏苏。苏苏问过那嬷嬷,知道宋温并不会去,便推拒了。
紫云秀眉皱得更紧,见苏苏生了疑惑,装作不过是随口问问的样子“只是想起你说宋温同你要好,她三月前又不怎么能出门。你来了慈济寺,她一个人闷在屋里多没意思。少不了就要找些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们说说话。”
苏苏回想了一番,“二夫人请的姑娘好像都是十五六岁。大概是要给二公子定下亲事。”
紫云心道,像徐丨明甫那般纨绔子弟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看上。即便接了帖子到徐府来坐坐,怕不是看的是徐弘简的面子,瞧上谁还真说不准呢。
紫云一天里既要操心拜师的事,又要时不时顾及铺子的经营,在这片屋舍中闲聊闲逛的时间不太多。因此,她并不知道关于苏苏的传言是从哪出来的。
昨日傍晚,紫云收拾完柴火,从小厨房出来便被人拦住。
那人大家都管她叫章大娘,是和这边最年长的于阿婆住一个屋,心慈面善,成天都是笑脸迎人的。
紫云见章大娘笑眯眯地把她拦住,以为章大娘遇上了难得的好事,便问“大娘今日有什么喜事”
章大娘很是亲热地揽住紫云的手,把她带到树下才开口“是啊。可不是好事吗”说完又顿了会儿,琢磨了等下要说的话,然后继续说道“你看苏苏才多大,成日闷在屋里也不好。你同她交好,该带她出来走动走动才是啊。”
这边面嫩的小姑娘不多,紫云知道苏苏向来讨人喜欢,章大娘惦记她也是人之常情,可苏苏好像在屋子里忙些别的,便放柔了声音跟章大娘解释“她最近在忙自己的事呢,大娘你要是没人说话,来找我也行。我给你和阿婆做些酥香的点心,咱们边吃边聊。”
章大娘有些着急地拍了拍紫云的手,往紫云身后看了眼,放低了声音,语调恳切地劝道“有为难的事放在心上,闷在屋子里是闷不出什么的。苏苏她多年轻,模样又一等一的好,何必为了那负心的男人伤心难过”
紫云知道章大娘误会了,想开口解释,可章大娘又把她的手往下压了压,继续说着“我家兄弟在山下的酒楼里做事,他们那账房先生正是该成亲的年纪,苏苏要是想再找个男人过日子,我看他还行。”
想起章大娘的话,紫云有些头疼,不自觉抬手在额上揉了揉。
以徐弘简的才干和贤名,等他的官职再往上升一升,上门的媒人怕是要把门槛都给踏破。
苏苏一颗心若都挂在他身上,等徐家长辈给徐弘简张罗亲事那时,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
苏苏紧张地伸手摸了摸紫云的额头,拉着紫云坐到床沿上,关心道“你这些天忙坏了。要是头疼,就好生歇两天,有要紧的事急着办,你大可交给我。”
青木问过前院的僧人,在后方这片灰扑扑的屋舍中间走上片刻,终于见到方才那小师父说的一排小树。青木眼前一亮,绕过去便到了苏苏所在的这一间。
寮房中陈设简单,还差着几步路,青木就通过半掩的门看见了屋中情形,于是脚下一转,停在了门边。
犹在为自己来得及时,没碰巧撞上苏苏姑娘不在屋里的时候,青木便听到屋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看你,出了徐府,除了我还认识谁这次既然出门久住,不如多认识几个朋友。别的不说,以后相互帮衬着总是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徐三公子是个好人,但这一时的好”
听到这儿,青木一个激灵,瞬间想起了与屋里那人的极为相似的语气。
郑大人和李大人便是如此劝说永宁侯世子的他们话里话外都是要替永宁侯世子牵线搭桥的意思。
想到紫云还未宣之于口的意图,青木没忍住伸手推了推门。
老旧的门扉嘎吱一响。屋内的二人偏过头朝门口看来。
苏苏看清来人,有些惊讶,又往门后看了看,站起来向青木走去,问他“怎么没在公子身边伺候着,是有什么事”
青木瞥了眼紫云,脸上勉强挂着得体的笑,等急促的心跳平复了些许,才温声答道“公办的地方离慈济寺不远。今日没多少差事,我顺道来看看姑娘。正好帮绿莺的忙,给姑娘带两把伞过来。”说着便把右手握着的伞一抬,双手捧着递给苏苏。
白色细布包裹的油纸伞还未拆封,尚是崭新的。
苏苏接过来,握在手中颇有分量,“昨日山上只飘了几滴雨,难为绿莺还记着这个。”
有些天没见到徐弘简,忙着的时候还好,她回房抄写经书那会儿总忍不住想到他。抄经书本该是澄明心境的事项,落在她手里,却成了胡思乱想的由头。
此时见到青木,揣在怀里的一颗心又念起他,一时感觉双臂都有些酸酸的,好像手中的两把伞坠得她失了力气。
默了片刻,才开口询问“公子这些天可还好”
青木心中还想着紫云那些话,见苏苏问了主子近况,他少不了就要添油加醋一番。
青木蹙了下眉,低垂着头,“其他都和从前没多大差别。只是这回办差的地方离府太远,每日光是在路上就得耗费一个多时辰。”
说完停了停,看了眼苏苏,又道“那附近连像样的酒楼也找不到一个,到了用膳的时候,几位大人都是将就着用些。”
苏苏听着青木的话,不知不觉间握紧了伞柄,指节随着手中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