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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马车行驶一阵,走上平坦大路后,青木才从一旁取出易碎的茶盏,斟了杯水递送过去。

    徐弘简缓缓饮了一口,面色缓和一些,继而又接着垂眸歇息。

    疼痛总能使人神思清明许多。在刑部捉了一些罪大恶极的犯人过后,这些人在牢狱中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差不多十天之后,便能在磨折中败下阵来,对幕后安排知情的恶徒此时大多会选择保下自己的命,其他的都要往后稍稍。

    方才一阵剧痛,徐弘简虽尚能忍下,但也无法像平常一般正常地思索考虑诸事。眼前发黑,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的那几个刹那,他的思绪无法控制地凝集到苏苏身上去。

    大约受苦时都容易想起些甜蜜的东西。他想到那包花生糖。

    那时,顾大夫忙着看顾小炉上正在熬制的汤药,屋中苦味弥漫。徐弘简注意到那个小仆悄悄地翻出一个匣子,抓了什么东西放到嘴里,然后那张被苦味惹得皱巴巴的小脸露出一个笑容。

    徐弘简不嗜甜食。但看到小仆那般模样,便忍不住想买给她。

    可能让她变得开心的物什,他都想拿到她跟前,全部给她。

    而之所以对她说那包花生糖是小苗买给她的,是因为他从脚步声在石阶下传来那时,就留意着,因而注意到苏苏见到他在院中那一刻,忽然变换的神情。

    其他人未必比他要好。但他也会犹豫,怕她有她属意的更好的去处。

    徐弘简从不自诩君子,可强迫于她,是他做不出的。所以才会对苏苏换了说法,担心让她为难。

    而适才那番疼痛压着,迫着,好似一把寒光逼人的长剑驱散了迷雾,把近来诸事上笼着的轻纱尽都除去。

    徐弘简长睫微颤,眸底掠过笑意。

    他向袖中摸去,指尖触及那有些微粗糙的物件时,停了下来。

    心也跟着定了下来,此时再想起苏苏那略带慌张不安的模样,不禁勾唇浅笑。

    徐府,紫竹院。

    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梳着双丫髻,穿着青绿色新衣,唇带笑意地从院外回来,一头钻进连翘的房里。

    连翘刚修好指甲,正抹着护手的膏脂。见丫鬟进屋了,只用余光扫了扫,见她双手空空的,才问“这是打哪听来好事,来跟我报喜来了”

    那丫鬟抿唇一笑,凑到近前来,兴冲冲分享着适才的见闻“姐姐不知,我方才跟着去送东西。见到那送新衣的绣娘了。”

    连翘抬手瞧了瞧,漫不经心问她“你见着什么了”

    丫鬟眉飞色舞,压低了声音“她们竟然径直出府了那朝宁院是什么都没送呢。她们今日先去了老夫人那儿,把表姑娘的一并拿给老夫人看了。然后便去了宁贤院,之后便是我们这儿。姐姐你说,朝宁院才多少人,难不成几件衣裳都还没制好”

    各院主子各时节都有自己掏钱在外面找人制衣的,但府中例行的新衣,基本都是照旧例继续做。这谁先谁后都有讲究。

    紫竹院上下都和三公子那边没有往来,但自家主子常被那边那位比下去,院里的丫鬟自然也乐得见那边有什么不好。因此这丫鬟今日见到绣娘没去朝宁院,才兴冲冲来找连翘说道说道。

    连翘听了,却没有她意料中的反应,连翘看了她一眼,道“知道了。没事的时候别在外面瞎逛,得空不如到宁贤院,去夫人那儿走动走动。”

    丫鬟讪讪地应了是,没坐多久便找借口出去了。

    看着晃动不止的门帘,连翘想起最近二夫人的举动,悠悠叹出一口气。

    也不知她笼络那舒家夫妇,是对是错。

    连翘本就是从二夫人院里出来伺候二公子的。在二夫人身边,她自有些她的人脉在。

    二夫人钱氏早几年就看出自己儿子在读书上怕是成不了大器。连翘还在她身边服侍的时候,就听二夫人说过,往后要费些心思给徐丨明甫说门好亲事。

    在连翘来紫竹院前夜,二夫人拉着她的手,推心置腹地同连翘说,二公子的亲事不能出乱子,但他性子又定不下,交代连翘到了紫竹院,要勉力规劝,尽量拘着他一些。

    连翘起初还把这话放在心上,可没过多久,就知道可不能按着二夫人说的去做。二夫人连二爷都拘管不住,二公子仗着夫人疼爱,更是无法无天,她一个婢子怎么奈何得了。是以,过后连翘全当忘了那番话,只一门心思顺着二公子的意,把他哄高兴了才是最要紧的。

    而对于二公子的亲事,连翘心头一直是有矛盾在的。

    她既盼着有个强有力的助力,公子往后得了势,她日子自然跟着好过。但又怕新夫人是个强势不容人的,到时候她这个被收用过的婢女,能落得什么下场都说不准。

    因着这番担忧,连翘对于二夫人忽然开始邀请众多贵女参宴,一开始就生了警惕。

    二夫人往外递帖子她便听说了消息,具体人选连个眉目都没有,她自然不敢去大肆打听。她耐心等了些日子,前些天拿出银子请了宁贤院一个碎嘴的婆子吃酒,才问出些详情。

    二夫人竟不是为二公子筹谋婚事,而是扯了幌子在给三公子相看。

    连翘最初得知时大为震惊,也有些无措,尤其是在那婆子酒酣耳热之际给她透露了更隐秘的消息之后。

    在那些贵女当中,居然有江家二姑娘

    连翘得知过后,整整一夜都没睡好。

    她上月被紫萝下了面子,之后知道紫萝和苏苏有些交情,便疑心是苏苏授意,紫萝才敢对她那般说话。连翘虽找不到切实依据,但同样也没打消怀疑。再加上后来看到朝宁院中随便走出来一个婢女穿的戴的都隐隐比过她,连翘心中便存了怨气。

    分明都是府中的婢女,为何她就是要压自己一头连翘越是见苏苏在朝宁院过得顺心,而自己要面对喜怒不定,甚至心中还惦记着她的二公子,对苏苏的厌恶就更深一层。

    有一日连翘去牙行挑人,便看到在附近找活干的舒家夫妇。之前有过照面,连翘见了只觉得眼熟,一时还没想起来。

    那林氏却一下认出她了,眼睛一亮便凑到跟前来“这位姑娘是徐府的人吧。瞧瞧,您这般人物怎么记得起我来,我也就是进府寻人见过姑娘一回不知徐府还缺不缺人,我们两个身强体壮的,能做些耗力气的粗活。”

    舒二在后面拉林氏袖子,嗫嚅道“徐府找人都是找苏苏那样的,我们哪行”

    林氏瞪他,怒气冲冲的“你那个好妹子,自己倒自在了,不管我们死活。那你说要到哪去找活干这半天下来半个铜板都没摸到。”

    听到苏苏的名字,连翘脚下一顿,转头和他们聊了几句。确认那男子口中提到的,确是朝宁院里那位,又见他们形容落魄,连翘就生了一计,于是好言好语把二人安抚一番,又给了点银子。

    在那天过后,连翘又寻机会见了舒家夫妇两次,逐渐知道了些她可以利用的消息。

    舒家兄嫂竟收了旁人给的聘金。

    前几年京中出了一起强抢民女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连圣上都知晓了此事,圣上听闻其中冤屈,大为震怒,将那惹出事端的世家子判了流刑,责令其父在家悔过,此事过后,一家上下的仕途几乎是断了。过后京城中再也没闹出过类似事件。

    而舒家收的这聘金,就可大可小了。要真被有心人闹出来,总归是不那么好听。

    连翘本打算揪着这个把柄,找机会捅到老夫人跟前。三公子前途大好,无论如何,老夫人都不能容下苏苏坏了三公子的名声的,很有可能把苏苏赶出府去。就算三公子耽于美色,一时撂不开手,老夫人也必会对她不喜。

    这事连翘已经打算了好些天,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没想到二夫人那处竟攀上了江家。便是大夫人给大公子定下的姻亲,女方的出身都是越不过江二姑娘的。

    得知二夫人与江二小姐频繁往来的消息,连翘忽然生了退意。

    这事闹出去,让江家那边知道了,这门亲事可就多了两分风险。苏苏到时候大概是没有好下场的。就怕这亲事打了水漂,从老夫人到二夫人怕是都要埋怨自己,毕竟若真能与江家结亲,对徐府上下都是一桩好事。若真因她扯出那聘金的事,使得江家绝了结亲的心思,那时候她和苏苏哪个更不好过,可就说不准了。

    连翘不耐地掐了掐掌心,留下深浅不一的红印,她又湿了帕子去擦。擦完之后把皱巴巴的手帕一扔,湿乎乎地搁在桌上不管。

    这事还是急不得,要走一步看一步的。

    苏苏这儿的那包花生糖,两三天就被分完了。一是周遭人多,二是那包花生糖的桑皮纸一层又一层,剥开之后只剩一半大小。

    阿芦对此点评道“我要是能走下山去买糖,也要包成这样的。”

    紫云问为何,阿芦则说,她觉得这般才妥当。

    阿芦那日费了好大工夫才在苏苏腕上系上红绳,平日里喝完药去拿糖吃,也绑得很费力。

    阿芦曾对着被她折腾得皱巴巴的纸包苦恼,担心她包得不好,里面的糖受潮或者被虫偷吃了。但好在阿芦十分大方,自己喝完一大碗药就要吃两颗,见到紫云和苏苏来了也是要分给她们的,给她开药方的韩舒自然也有份。因此完全没有把糖放坏的事情发生。

    苏苏看向那圆乎乎的纸包,大概也能想象出来小苗对着买糖的婶婶,一遍遍嘱咐要包得更牢实一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