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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茵茵鬓发微湿,面颊上细汗密布,她替张大夫拎着药箱,在二位大夫交谈时,朝苏苏露齿一笑,一改之前怯懦的模样,反过来安慰苏苏。

    “现下世子脉象和缓,服药后又歇下了。你这会儿去,不会有多大麻烦,放心吧。”

    苏苏轻声言谢,点头致意。

    待大夫间交谈结束,苏苏伴在老大夫身旁,往世子休憩的小楼缓步行去。

    许是在寺庙中待了近十年的缘故,越世子分外好静。此时余下几个侍从都候在楼下,见他们到了,极为客气地将手中物什接过去放好,仔细叙说了张大夫的用药和症候。

    双交四椀菱花门扇透过细暖的光,将内室诸物照得明晰暖亮。因建在湖畔,纵是在五月,这座小楼仍是清凉舒爽,确是个养病疗伤的好地方。

    着蓝衫的小厮,看起来颇为稳重,他又将话头拨到其他事情上头“有警醒的小子在门外候着,世子爷醒了便会来报。您先在下头歇一会儿,我去给您泡壶茶送来。”

    老大夫摇摇首,眼角沿着石阶往上看了眼,还是坚持要先去看一眼病患。

    到了二层,果然见得一警敏仆从于门扉外侧坐着,时刻支起耳朵在注意内室动静。

    仆从放轻动作将门推开,引人入内。

    上绘山水的四折屏风遮挡了视线,临湖一面的长榻只露出一角。苏苏瞧了眼就没再好奇探寻,依着老大夫示意,将药箱和针灸包之类的物件摆好。

    “丫头。帮忙泡一壶清热的茶过来。”

    苏苏正凝神回想这些天零零碎碎学来的新识,冷不丁听到这声吩咐,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她抿唇想了下,问道“清热的茶这茶世子能喝吗”

    老大夫讶异地转过身来,呵然一笑,粗哑的嗓音浸着真心实意的笑意“你这孩子,谁说世子要喝了是我要喝。”

    苏苏赧然地放下医具,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老大夫打趣道“若你是生在我们青州的小姑娘。那我拼着抢着都要收你作徒弟。”

    苏苏脸颊微热,往四周寻了片刻才找到并排放在墙边的一溜小瓷罐。然而茶叶虽是找到了,茶壶却找寻不见。

    苏苏持握茶叶小罐踟躇半晌,又见老大夫俯首翻着他那本泛黄的医术,便轻轻将瓷罐放在黄花梨高几上,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两步绕过屏风,便见得明湛长空从微开窗扇中洒落天光,小楼旁侧山石堆就的观景台上花枝密簇,淡香萦绕。正此时,轻暖凉风掠过湖面透进屋内,令人神思为之一清。

    苏苏没来过此处,紧张之下走错了方向。置物纳具的高柜处于左侧,而她走向了右面。

    临床小榻上熟睡的男子应当就是越世子。

    苏苏发觉自己贸然闯入,脚下步子便是一顿,想着赶紧退出去。然则此刻她微微抬头,那朝思暮想的一张脸便映入眼中。

    心口忽生悸颤,牵带着指尖也泛起丝丝的疼,苏苏在僵住的指节处随意捏了捏。而后屏住吐息,极为轻缓地在榻前矮下身子。

    清俊疏朗,端雅庄凝,在病中犹是如此。

    苏苏静默地看着他,眼底悄然蕴出泪意。

    若说此前徐弘简衣不染尘,清冷有如山上雪。眼下便是将污浊尽都除净,雪玉一般灵透易碎。

    他就像她在医馆见到的任何一个病入骨髓的伤患,面上没有多余的一丁点血色。在离京前就被她惦记的消瘦一事,现在变本加厉呈现在她眼前。

    仙佛造人若思图以最少的笔触描画出清绝雅致之士,理应如是。

    吝啬到多一分的生气也不给他。

    呼吸也轻薄。苏苏不敢搅扰他安眠。

    视线下落,那双堪可入画的手,也瘦得能辨出骨相。

    苏苏鼻尖酸酸涩涩,她直起身子,想去轻轻握一握他的手。

    指尖相触之时,苏苏唇角向上微微牵动。他指腹还是温热煦暖的。

    忧惧紧攥的心略松了松。苏苏满足地握住徐弘简的食指,意犹未尽地感受着肌肤相触的温存。而再抬头时,却与他看来的目光正好撞上。

    徐弘简眼眸低垂,靠在软枕上休憩醒来见到她,面上不动声色,瞧不出惊讶。唯在苏苏微显慌乱地抽出手时,他指上重又感知到那熨帖的温热,琉璃般的乌眸中才有了些波动。

    苏苏是明白自己的。她向来粘人,只是以前他忙于撰录书目,翻阅公文,不好打搅。故而也甚少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一面。

    陡然叫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脑中的羞怯骤然炸开,蒸得她双颊绯红。缓和两息才平复了心底的别扭。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了”意外相见的喜悦渐渐淡去,苏苏念起他的境况,心尖一坠一坠地发疼。

    明明在南下前五次三番地同她说,这趟公办必无凶险。

    徐弘简目光轻柔地将她包裹住,仿似怎么也看不够。

    他手腕微动,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苏苏脸上愈发烫了。

    苏苏总是无法承受这类的心情。以往若有如此感受,她定是要找些借口逃开的,不然总觉得下一瞬自己就会变成白日里就忍不住要与男子勾缠在一处的妖媚女子。

    而现下她无法走开,脑中思绪就憋不住地开始乱闯乱撞。于是转瞬间,苏苏在不经意间明白了被她忽略的一桩事实。

    外间响起说话声,继而走近两个相貌相仿的男子。正是青木与青竹。

    青木一踏入内室,甫一辨明榻前女子身份,便换了脸色。

    青竹发觉气氛不大对劲,抿唇不语,侧过头打量自家兄弟难得一见的古怪神情。

    苏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这个,根本不是京城徐家从外带回,那无依无恃的庶子徐弘简。而是传言中那个镇国公府远居寺庙的世子,越行简,圣上视若亲子的贵胄王孙。

    眨眼间,徐府那方偏僻的院落不再是他远行赶至的归处。

    酸苦难言的陌生心绪将苏苏的心全然占满。

    青竹常年居于深山古寺,于人情上不如青木通达,但在看主子脸色这事上也差不到哪去。

    这十来年,就没见过主子用那种眼神看过旁的姑娘。于是,等琐事处理完毕,青竹就去青木房间外敲门,十分迫切地想让他给自己答疑解惑。

    青木愁得不行,见到青竹来这里寻他也并不惊讶,招呼青竹坐下后,倒了两杯茶慢慢叙说着这个麻烦。

    青木越讲下去越觉得头大。说完后他摇摇头,叹息着喝下大半杯茶水,然后充满希望地看向自己的兄弟,指望他给自己出出主意。

    青木万万没想到,青竹听完竟然只是点点头,见青木望来,他还自以为有理有据地说道“瞒着姑娘的确不大好。不过解释清楚便好了。”

    青木早前知道指望不上,但也没料想青竹在这方面是这种程度的傻子。

    青州多雨。苏苏从别庄出来这十天,就有三天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到了这日,才终于得了个晴朗的好日子,能去捯饬菜地。

    殷织殷绣还是跟着她。殷绣说是当初将她们买回来,契书上写的便是她的名字,是认她为主的。

    葛叔这里倒也不缺她们两碗饭,苏苏带在身上的银子也还有剩,便默许她们留下。只是越行简之前留给她的银子却是暂时不能用了,给她们两个的吃穿用度不得不俭省些。

    他还是徐弘简的时候,殷织殷绣能跟着她顿顿有肉。如今在葛叔家连吃了四五天没多少油水的饭菜,她们也不抱怨。昨日还很自觉的借了钓鱼的器具,去河边坐了一下午,晚上是带着满满一桶小鱼回来的。

    葛叔儒雅和善,育有一女,早早嫁到离京百里的县城里。苏苏此番找来,他很是欣喜,只是苏苏父亲的一些旧物被他放在了老宅中,不在青州。而葛叔的女儿将要生产,他也生了前去探望的心思,便提议同苏苏一同回京。

    在青州,葛叔是一个人住的。他在这儿待了有近五年,同邻里相处和睦,在小山上开出的地,邻居也没忘了给他留一块。几间屋子当中的东西不多,认真收拾起来只需一两天。但这长在地里的东西就说不准了。

    这十几年葛叔四处行走,吃不上饭的灾荒经历过几次,因此格外珍惜粮食。苏苏自是要帮忙的。

    小时候和舒家夫妇住在村里的时候,苏苏看到其他小孩跟着大人去地里帮忙都会心生羡慕。

    每年总有几个月,她找不到玩伴,只能一个人待着。也就是舒二和林氏懒散,不去收拾菜地,才让她五六岁的时候遇上了越行简。

    那天见到青竹,苏苏就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