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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往事
    堂堂太傅, 何时这般小心翼翼过,就连刚刚在大殿上自爆身份的时候他都是高傲的,如今却能放低了姿态, 伏低做小的只为了哄心尖上的女人开心。

    沈砚浓白了他一眼, 还在气头上,不想理他。

    顾行宴也不生气,十分有眼力见的拿了姑奶奶面前空了的茶杯, 倒上一杯冷茶后亲自递到了太后娘娘面前。

    “这件事我瞒着你确实是我不对,我以茶代酒,你就看在我知道错了的份上, 你就原谅我了吧嗯”

    最后一个词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语气微微上翘,勾引意味十足。

    沈砚浓没接茶,只是瞪着他说:“哀家刚刚让你回府闭门思过,你转头就来哀家的长乐宫, 看样子是真没把哀家的话当一回事, 那案子, 你自己去查吧, 哀家不会管了。”

    沈砚浓几乎没有在顾行宴面前称哀家过, 如此公事公办,让顾行宴不禁有些想挠头。

    难办啊难办

    将杯子放回桌上, 顾行宴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哀伤。

    “太后娘娘生我气也是应该的, 确实是我有意隐瞒, 还利用娘娘和朝中那些老臣周旋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前两日刚刚对娘娘说了喜欢,如今马上就出了这档子事,是我我也要怀疑是别有用心。”

    沈砚浓看着他, 眼眶有些红,一副悲痛的模样,愣了一下,沉默半响,她才回了一句:“别卖惨,不吃那套。”

    刚刚在大殿上,他看着那些大臣反对,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奸佞,将顾氏贬的一文不值他都不曾变脸色,二十多年,他早已学会将一切埋在心里独自承受,即使她在他心中可能是特别的,他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内心全部剖开给她看。

    果然,下一秒顾行宴脸上就跟变魔术一样,什么悲伤,什么难过一下子就全都不见了,勾着唇角去拉她的手:“没卖惨,说的都是真的。”

    沈砚浓这次没把手抽出来,只是沉静的和他对视。

    顾行宴到恨不得她能撒泼打诨,甚至骂他一顿,可她太冷静了,比他还要冷静,总是让他觉得她似乎离他很远,可他偏偏爱死了这样的她

    “从哪里说起呢”他捏了捏她的手指,抿了抿唇角,认真回想了一下,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从来不敢让人发现的角落,如今要挖出来,一点一点讲给面前的人听。

    “顾家刚出事的时候,那会我才五岁,顾氏祖上出帝师,大盛开国太祖皇帝的启蒙老师都是顾家人,可能因为一直和天家相处,所以顾家人比谁都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但顾氏家族庞大,又得天下文人墨客尊崇,想要退隐也是痴人说梦,因此家族留有祖训,男儿不沾兵权,女儿不进后宫,远离权力,只做学问,尽可能得避免被皇室忌惮,顾氏能延绵数百年,靠的就是这份自知。”

    说到这顾行宴略显讽刺的冷笑了一声:“说起来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好像已经将家训全部犯了个干净,难怪夜夜难眠,估计是怕以后到了地下见到老爷子会被追着打吧”

    他故作轻松,沈砚浓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却还将族中家训记得如此深刻,可见确实日日想起,五岁家破人亡,孤苦伶仃,唯靠心中一点仇恨活下来,为了报仇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了,估计他的心里比谁都煎熬,出自那样的书香门第,若是一路顺畅的长大,封王拜相轻而易举,就算不入仕,也会成为名扬天下的迁客公子,如今虽同样位居三公,却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凶恶之徒,他的路歪了,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模样,只为了让天下人还他一个公道,还顾家一个公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出生在一个律师家庭,从小到大也算是看惯了冤案错案,见过那些被冤的受害者家属,为了公道,为了清白,十年如一日的上诉,求告,可就算最后沉冤昭雪,身上的冤屈得以平反,可那些逝去的生命和青春已经追不回来了,他们的人生也再也不能回到正轨了。

    顾行宴知道她在想什么,反而笑了一下安慰她。

    沈砚浓将他刚刚倒给她的那杯茶原封不动的推到他面前:“你继续说。”

    顾行宴将茶杯握在手里,明明是凉茶,心中却仿佛涌上一股热流。

    “因为顾氏家训的原因,顾氏未出阁的姑娘从不参加宫中和京都城中的宴会,皇家乐的我们自觉,自然不会干涉,皇家不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况且少了顾家这个强有力的对手,其他人才更有机会。可惜京都城就那么大,顾氏已经尽力了,之后的事情你可能听说过”

    “你说的,是顾贵妃吗”沈砚浓想起李太妃曾提起过的那个女子,太宗一生所爱。

    “我更希望你能称她为小姑姑”他笑着说:“小姑姑死前最恨的就是太宗未能摘了她的封号,她曾说过宁愿做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也不愿和莫家人有半点牵扯,可惜莫家人可耻,让她死了都要葬在他莫氏皇陵里,躺在灭族凶手的身边,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

    这点沈砚浓非常相信,从当初李太妃的话里就能听出来,这位顾贵妃,是个性子坚韧的,太宗下令杀她全族,却独独未对她下手,甚至连降封号都未,她可以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上吊自尽,宁死不屈,又岂会愿意和这灭族的仇人葬在一起。

    “顾贵小姑姑,她和太宗”

    “你想多了”顾行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非常坚定的否决了:“郎有情妾无意,小姑姑从未爱过莫家人。”

    那还好,若真是狗血的虐恋情深,那才真实瞎老天

    “小姑姑进宫之前本准备定亲的,对方是昌州柳氏一族的庶长子柳长陵,柳氏一族非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书香门第,柳长陵曾在我家求学,虽只两月,可与小姑姑一见钟情,柳氏乃清流人家,他家的庶长子自然是一表人才,气质高雅,和小姑姑十分相配,祖父也对他十分满意,两人本约好等柳长陵回柳氏后就和家中商议提亲之事。”

    沈砚浓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说到这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怀念,想来那段日子,不仅是顾贵妃最幸福的时光,对他而言亦是。

    可惜世事总是无常

    “就是在小姑姑送柳长陵回昌州的那天”顾行宴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狠辣,沈砚浓几乎猜到之后的剧情了,不过还是认真的听下去。

    “太宗那日微服私访就在江边的一艘画舫里,就那么凑巧,让他看到了戴着帷帽的小姑姑的真容。你没见过小姑姑,她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两人之一”

    说到这的时候他骤然抬头深情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手抚上了她的脸:“另一个就是你,你长的比小姑姑还要好看,小姑姑美的娇柔,一看就是需要需要人捧在手心呵护的花,她的坚韧在内里,虽心如翡石,却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用玉石俱焚这样惨烈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而你,阿砚,你不是花朵,你是从顽石中生长出来的荆棘,你美的勾魂摄魄却不自知,因为美貌对你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你的才识见地不仅是将女人,更是将许多的男儿踩在了脚下,他们见你的时候,连抬头都不敢,所以你注定和小姑姑是不一样的,当年顾氏被灭门,小姑姑选择自尽表达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而若是你,阿砚,你只会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你会等太宗,等天下人放下戒备的时候,给他们所有人致命一击,搅她个天翻地覆,让这天地给你殉葬。”

    “”沈砚浓被顾行宴的话怔住了,他说的是她吗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是否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卧薪尝胆,但她肯定不会像顾贵妃那样,死多容易,可为何要便宜那些恶人,该死的是那些人才对,不是吗

    “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像个男人”沈砚浓故作生气,鼓着两个腮帮子越发的可爱,顾行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真滑

    他忍不住将手放到鼻子下面轻嗅了一下

    好香

    这一副登徒子的行事,沈砚浓心里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点柔情,霎时就全都吹散了。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他可怜

    知道再惹就要生气了,顾行宴继续讲那未尽的故事,关于上一代人。

    “太宗在河边看中了送情郎归家的小姑姑,回宫后茶饭不思,当即就派人查了小姑姑的身世,自然也知道了小姑姑是顾氏女,更清楚顾氏女不入后宫的家训,太宗当时已经四十有五了,睥睨天下半生,从未有过求之不得之物,不管他有没有挣扎过,反正最终那祖宗家训,江山基业,还是没压过人生八苦的折磨,也或许太宗一生政绩斐然,自诩能够靠强硬的手段将顾氏拿捏住,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他不仅拿捏住了,还像蚂蚁一样碾死了,可似乎从未有人记得,顾氏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所有的无端揣测,不过是他们自己恐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