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生念这个名字,念得很顺口,一听就知道当年没少念,是个没大没小的混账玩意儿。那也是陈驰第一次听到牡姨的名字,很有年代感,但像她,一听就觉得是她。
这声嘶吼像是拉开了一道口。
陈驰第一次看见宋北生哭成这样,痛苦而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肺部最后一口气掏光。
可他自己也不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样,除了陪着他,也只能想到现在不能把人往院子里带。
他害怕那样,会让宋北生不停地想起牡姨,又害怕宋北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和牡姨在一块儿这种矛盾着的痛苦,让他意识到,有些事儿等不及他准备好,面对摩肩擦踵而来的生老病死,一切都是无力。
陈驰勉强稳住情绪后,强撑冷静把车子开回车站旁边的那个屋子,扶着浑身飘软的宋北生很慢地一步步挪了上去。
宋北生此刻什么也听不见,大脑像是骤然缺氧似的,被一团迷蒙的雾遮住。这层雾气如有实质般将他层层裹住,浸泡在呛人的液体里,却干涩得几乎窒息。
眼下他唯一能顾忌到的,就是不要让陈驰太费力。
拼命撑着栏杆上了楼,拼命让自己站稳了站直了,走到沙发上坐下。
然后他又顿住了。
坐下了那之后呢
陈驰到底是冷静得比较快一些,明白这个时候不能两个人都乱,他走进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出来的时候,宋北生就已经在沙发上挺着背坐得端正,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眼泪。
其实路上就止住了大半,可能是哭也哭不出了,此刻的神情更像是怅然。
“帮我问一下达达,手续都结束了吗,还有没有要办的”宋北生问,声音很哑。
“好,我马上问,你先喝口水。”陈驰清了清嗓,连忙把水杯又往他前面推了推,声音放得很轻,说话的同时已经掏出了手机。
宋北生点下头,没再说话,盯着那杯水看了好一会儿,在发呆。
“没事儿了。”王达的信息回得很快,陈驰低头看眼,说这话的瞬间,他鼻尖又猛地一酸,“达达说,今天没事儿了。”
宋北生沉默着,过了两秒才点点头“结束了。”
陈驰吸了吸鼻子,原本稍稍冷静下来的情绪,差点儿没让宋北生平静到极点的语气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弄得再次倾泄而出。
“你等下吃点东西,就先睡一会儿吧,这几天你也太累了,三边跑。”宋北生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厨房之前还不忘问他一句,“吃点酸辣粉,还是水饺”
“都行。”陈驰闭了闭眼。
“好。”宋北生冲他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转过身背对他,反手关上了厨房门。
陈驰其实很想跟他一起进去,宋北生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太好,还能记着吃,还能惦记着他几天没睡好。
所以他并不放心现在让宋北生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的情绪是不可以变得这么快的,从极端的痛苦再恢复到往常的冷静,可能是需要一个月,也可能是需要十年,十天也有可能,但绝不可能连十分钟都不到。
可宋北生就是做到了。
这反而让他不安,那种矛盾的痛苦又来了,陈驰盯着那扇厨房的门,随时准备着一不对劲就破门而入,他突然就又有点想哭。
所幸从进门到出门,这扇门一直没被强行破开过。
宋北生煮了一大碗酸辣粉,又煮了一大碗水饺,一手端着一碗走到客厅里,放到茶几之前,还问了句你要吃哪碗。
陈驰这会儿根本没心情吃,他担心地看着宋北生,随手指了一碗。
宋北生嗯了声,把那碗放到了他面前。
两个人沉默着吃着,比着赛似的往嘴里塞东西。
本来也就是,累了的人,其实根本也感觉不到什么味道,连饿不饿都是吃到了一半才感觉出来,好像身体感官现在才重新启用。
收拾碗筷的时候,宋北生才重新开口说了一句“这个酸辣粉,本来是买了准备过年吃的,医生说不能让她吃才藏在这里。”
陈驰拿纸擦桌子的动作顿了顿,偏过头看他。
“她一直说她想吃,我是不是应该让她吃的”宋北生很慢地说着,眼皮轻轻颤抖,说着说着居然笑了笑。
“不”陈驰闷着嗓子,摇摇头。
宋北生笑了没两下,就止住笑,像是情绪卡壳到了一半似的出现故障。他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碗,又重新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陈驰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宋北生跟他对视着,也不知道是谁先扛不住移开了眼神,陈驰感觉自己都快要在这种如有实质的悲伤里溺亡了,宋北生肩膀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
他看着陈驰,站在原地顿了两秒。
忽然又死死咬住嘴唇,脱力似的深深喘着气,慢慢地蹲了下来。
陈驰几乎是不忍心看了,可还是自虐似的移不开视线。
他眼睁睁地看着宋北生崩溃般的逐渐跌坐着,几乎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圈,抡圆了胳膊抱住头,弓着后背,将整张脸死死埋在了曲起的膝盖间。
陈驰沉默着看,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希望宋北生能够像刚才那样哭出来,哭到沙哑,哭到神志不清,甚至是情绪崩溃了要骂人,要打架这些都没关系,他会好好照顾他,一直到他慢慢地,像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那样,一天天的好起来,走出来。
可宋北生偏偏不。
他好像只是瞬间崩溃了一会儿,奖励似的允许自己崩溃那么一会儿,就要逼着自己好起来,不哭不闹的,因为不想麻烦人,哪怕大脑缺氧了也要自己走上楼,因为不想陈驰担心,所以再难受也要对他笑。
就像现在。
哪怕是无尽的痛苦,不管怎么做都会后悔的选择,愧疚像座大山一样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宋北生也只是把自己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一声不吭的问自己,她明明告诉过你那么多次她想吃,你为什么不让她吃呢
没有能力让她活下来连这都做不到吗
这一夜过得很快,好像是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宋北生坐在那里坐了好半天,陈驰终于狠下心,想要拍拍他的时候,才发现这人好像是沾头就睡了。
他没动他,怕他再醒来。
卷了层被单铺到地上,轻手轻脚地搂住他,让他慢慢躺下,再从卧室里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
卧室的床被拆得差不多,陈驰也就在沙发睡了。
好在一夜都睡得很沉,估计是昨天哭得太累了,大脑缺氧缺得根本没法转,陈驰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偏头去看地上。
宋北生还在睡。陈驰瞬间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准备洗漱一下去买早餐。
宋北生说他这段时间累了,其实最累的还是他自己。
前段时间又要上班,又要在医院守着,这几天干脆是在医院里没出去过,连觉都没怎么睡,个人卫生提都不用提,最多就是每天洗把脸,连胡子都没怎么刮。
但陈驰除了心疼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开着双q拐到院子巷口边,拿来了几件两个人的换洗衣物,又拿了狗粮,还有饿一晚上了的狗爹过来,买了豆浆煎饼才上楼。
狗爹一路上都很躁动,“汪”个不停。
打开门进去的时候,陈驰还犹豫着要不要暂时把它放工作室里算了,不然得吵醒宋北生,再说宋北生现在也没法照顾它。
结果狗爹一进门,就瞅见地板上躺着的宋北生,小跑着过去闻了闻,又扭头小声“汪”了句,倒没再叫。
可能是真成精了。
不过陈驰转念一想,好像以前是听过这种说法,说是犬类能闻出人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现在看来应该有点道理。
今天宋北生本来是轮到休息,不过之前一整个周他都请了假,刚过实习期就老是请假,其实很不好,所以休不休息的,也没所谓了,本来今天也没小朋友去。
不过就算是不工作,宋北生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
医院那边还是要去,有些钱还压在里面,得拿出来。
要做证明。
要做财产分割。
还要联系殡葬馆的人,要买东西,准备下葬。
想到这儿,陈驰的心里猛地抽了下,鼻尖差点儿没忍住又酸了起来。
一直到宋北生醒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事,不知道宋北生该怎么面对,还要反反复复地冷静处理这种事。
人死了就没了,要面对那人留下的一切对还活着的人怎么想都残忍。
陈驰现在倒宁愿他再多睡一会儿,逃避一下也好,不要事事扛。
可宋北生本来觉就不长,醒来了之后,倒是很平静。
他伸手拨开凑过来使劲儿舔他的狗爹,什么也没问,坐起来静静地看了陈驰一会儿,就站起来走进卫生间洗漱,洗完头拿毛巾擦了,站在镜子前刮完胡子才出来。
“吃点”陈驰站在门边看了他一眼,很清爽,“买来有段时间了,还是等会儿出去再买点”
“这个就行。”宋北生说着,坐到了餐桌边,“你吃了吗”
“吃过了。”陈驰说。
宋北生偏头看眼瞪着他的狗爹,又看向陈驰。
“它也吃了吃得还挺多。”陈驰的喉咙说到这儿突然哽了下,他连忙清了清嗓,笑了一下说。
“辛苦。”宋北生也笑了笑。
“这有什么的。”陈驰笑笑,说着,有些犹豫,“衣服,我先拿了几件过来。要不这几天,咱俩先住这儿吧,方便一点。然后刚我去买早饭的时候看了眼,车油还剩一点,可能要先拐过去加个油。”
“嗯。”宋北生点点头,又问,“油卡付还是现金我这儿油卡还剩钱了。”
“我也还剩着,没事,你别想这个。”陈驰皱下眉。
宋北生这种冷静地变着法儿还他钱,好像是把他俩分得很开,起码是从经济上,这让他感觉前段时间都白忙活,可又不好说什么。
他盯着宋北生看了会儿,咬咬嘴唇“等会儿你要去哪儿,我都可以跟你一块儿。”
“不用,你去忙工作室吧。”宋北生摇摇头,喝了一口豆浆,“不是前几天新招了个摄影师么,不好这么快就放着不做,她会觉得不靠谱的。你刚开始,一切口碑都得靠一点点攒,没做大之前先别冒风险赚钱呢,不能太随便。”
陈驰没再说话,这也是个问题。
宋北生那边的工作得重新捡起来,也不知道那边的老板是个想法。再说这段时间,大家存在一块儿的钱七七八八也花得差不多了,那张卡里剩下的钱不到一万,宋北生是肯定不会拿的,他也不想要,那么日子想要过得下去,攒没用,就还是得赚。
“驰哥。”宋北生叫了他一声。
“嗯”陈驰偏头看他一眼,挑下眉。
“加油,好好干。”宋北生看着他笑了笑,陈驰特害怕他笑着笑着又哭了,呼吸都一下子轻了下去。
好在宋北生只是低了声音“牡姨会希望你好好的,也会希望我好好的,你别太担心我,我不会干嘛,就是得缓缓。”
“我知道。”陈驰偏头看了看客厅的窗户,太阳已经有些大了,室内感觉不出,一走到外面就能感觉到热。
春天是真的要过了。
现在气温还没来得及往上升,街上的人穿的衣服已经提前一步入了夏。
好在宋北生说得出那话,就说明是真的在考虑以后了,能提到牡姨,虽然声音还是有些起伏的情绪,但最起码不是太放不下。
陈驰看着那轮太阳,暖洋洋的光线照着已经慢慢踱步过去的狗爹,晒得它毛茸茸的尾巴慢慢摇着,看起来很惬意。
他收回视线,很小声地叹了口气,心上酸疼地亲一下宋北生的耳朵根,又揉了揉。
希望牡姨再重返这个人间的日子,是赶在一个好时候,那时也要是一个暖和的四月底,天好,风也好。
这样春风就快要吹开这片冻土了吧。
这几天宋北生挺忙的,操持这些就是很忙。但随着这份忙碌,他的情绪又在慢慢平复,没再有很大的起伏,陈驰看在眼里,也就放下心,没再多说。
毕竟他自己也挺忙的,工作室还没正式开呢,接的生意就很多。
不过比忙是比不过宋北生,那天好好的睡了一觉算是休息了很久,之后就是一连串的脚不沾地去完医院回来,又去了殡仪馆,去完殡仪馆,又要回院子去准备葬礼要用的东西,更别提假期过去了还得上班,虽然都能理解,但这一下算是请掉了年假。
兔子有时候看着都不忍心,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有次宋北生下班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满了字儿的纸“都是些独家配方,你下回要想再换新饮料,照着上面做就行,都好喝。”
宋北生低头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谢谢兔子姐。”
“嗨,别客气,你这不叫我一声姐么。”兔子笑笑,摆摆手“行了,你去吧,忙完这段可不能再请了,你前几天不来,客户意见其实蛮大的。”
“嗯。”宋北生点点头。
“我妈那会儿走的时候,我其实也就你这么大。”兔子叹了口气,“可惜我当时的领班没我这么好,没那个运气碰见,直接给我辞了,他妈的。”
宋北生愣了下,看着她。
难怪兔子一直这么帮着他,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是兔子实在是太体贴了,老板和海燕姐那儿都替他求情说好话,能顶的班都帮他顶了,他差点儿以为
“你看我最好是因为觉得我年纪应该没你大。”兔子斜瞅着他,啧了声。
“对,是的。”宋北生低头笑笑,心里有点儿感动,更多的还是随之而来的遗憾和想念,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谢谢姐。”
临近头七的时候,按规矩要收拾房间,在枕头底下翻出一张纸。
牡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遗嘱,还是背着所有人立的,虽然不具有法律效益,但谁也没反对。
遗嘱内容八个字。
随便埋埋,吃个大餐。
王达一看这张纸条,眼泪就下来了,这几天他多愁善感得不像话,菲姐抓着宝儿的手紧了紧,再后边儿的人,第一时间看不见。牡姨的屋子不大,挤不下更多的人,几个人一块儿默不作声地盯着这张纸看,安静了好一会儿。
宋北生没说话,把这张纸很轻地重新收了回去。
心想这恼人的小老太,写个遗嘱还挺不讲究,也不要求写个什么八百字小论文吧,拢共就八个字儿,还八字儿全是废话。
最后葬礼的仪式很简单,从殡仪馆接回牡姨的骨灰,然后供在小院里。
唯一折腾点的,还是宋北生费劲儿扒拉地拖来赵老胖,让他帮着牡姨,算个下辈子能活轻松点的好日子。
于是陈驰在继第一次听见牡姨本名之后,又迎来了好几个第一次。
比如说第一次知道,赵老胖改行当医生之前,居然就是带着年纪不大的宋北生一路招摇撞骗的那个道士。
虽然陈驰不知道他在道士中算什么水平,但肯定不差,不然宋北生不可能让他帮着算。
比如说看见那个骨灰盒,才发现原来见过。
他刚来这边的时候,就在走廊上不小心撞上了,宋北生随口说了句是牡姨给自己做的骨灰盒,只不过他当时没信,还以为是宋北生随口诓他。
葬礼的时候,那盒子第一次不再放红台上了,而是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们放一起。
红色花花,黄色花花,紫色花花总之是各种各样的花花,还有楼上阳台上,牡姨种的小青菜,还有大蒜。
蒜叶子长得很高,绿油油的一看就营养好,迎着风一阵飘,还挺骄傲。
再比如说第一次知道牧姨原来前前后后养过帮过的不止院子里的这几个,来的人居然挺多,葬礼安排得很有牌面。
就是可能因为搞得实在不太像葬礼,像个园艺展,现场气氛居然还挺热闹的。
年龄层差别很大,有孙辈带着来的,也有孙子辈的,人人都有来有往,凑俩一块儿就能一起抱着哭,回忆起牡姨能回忆个没完,足以证明牡姨曾经的岁月也是峥嵘。
陈驰穿着一身黑,是全场唯一一个穿了西装的,十分的格格不入。
宋北生倒是谁也不管,只是用力牵着陈驰手,盯着躺在一堆花的小盒子,在一片热闹里安静地深深鞠了个躬。
一弯腰,二低头。
再抬头的时候,一切就该过去了。
牡姨从来都只教他你要大步往前走,别回头。
陈驰没说话,也说不出什么话,关于牡姨,他没有那样多的事可以说,只是也深深鞠了一个躬。
送走那些还记得牡姨的人之后,遵循遗嘱,一块儿吃大餐。
去的火二庄。
老板娘一瞅他们就愣了下,没想到刚从葬礼见完,就瞥见这几个人一块儿过来吃饭,饶是她都有点儿震惊,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六个大人俩小孩儿。”宋北生说。
“他还小孩儿,是不是有点过了啊”老板娘瞅一眼彭三水,啧了声。
宋北生挑下眉,回头看了眼,又转回来“小孩儿,还没十六周岁呢,你餐位费要按小孩儿算。”
彭三水面无表情地一扣帽子,没打算掰扯他满没满十六周岁的问题,转身跟了上去。
“哎。”老板娘其实刚哭过,她也让牡姨帮过,关系一直挺好,可这会儿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不是,什么情况啊你们这是。”
“牡姨让我们好好吃一顿,就来了。她说的,没地儿比你这里好吃了。”宋北生笑了笑,垂下眼轻声说,“其实她一直想来吃的,我没让。”
“你不让是对的,她个本地人吃不了辣,这说出去多丢人呐”老板娘笑笑拍着他的肩,“去吧,给你们多加碟鸭胗,她爱吃这个,怕辣吃不了,你们替她吃”
宋北生笑了“操。”
等上菜单的时候商量了一下财产分配的问题,银行卡里剩下的钱,那天之后就全部平均分了,第二天宋北生就过去把卡注销。剩下的也没什么东西留着。除了院里那套房,一套房子现在卖卖也值不少钱,几个人没到两分钟就商量完了。
卖是不准备卖。
没大事儿的话谁也不许卖。
那院子就记在宋北生名下,但日子还是一样过,反正谁想回都行,等院子里那小姑娘走了之后,就不再对外招租了,把空下来的房间留给自己人住。
菜上齐得很快,等到最后一道腐竹上来的时候,门一关,满屋子的人就都沉默了下来。
大寸叹了一口气,单手拧开啤酒瓶,给每个人的杯子都倒上,小别本来都已经伸手去拿雪碧了,看见他的这个动作又停下。
大寸没注意到这个动作,这会儿情绪也不好。只想喝酒发泄出来。
他一个个的倒过去,想也没想就直接掠过了宝儿。
三水那儿倒是顿了顿,但还是没倒,让菲姐给倒了雪碧。
彭三水拧眉看着酒杯里的气泡,又把鸭舌帽往往地下压了压,还把外边儿卫衣的帽子也给扣了下,满脸的不爽。
这个动作让气氛瞬间轻松了一些,连宋宝儿都笑了。
宋北生不明显地勾了下嘴角,陈驰也笑了起来。
他觉得三水这人真是神奇,大冬天的穿两件,快夏天了还是穿两件,半大小子搞得还挺时尚的,也不嫌冷怕热。
难怪老杨第一眼就喜欢他。
王达笑得最厉害,笑到一半又哭了,拿筷子敲敲煮沸了的锅底盆边,很清脆的一声咣当响。
“干杯”王达带着哭腔喊了句。
“干。”
杯子噼里啪啦撞了一圈。
“敬牡姨和以后的我们”王达又憋着劲儿哭喊。
这一嗓子沙哑出来,就像是触动到了某个开关。
别说是王达了,就是宋北生也终于扛不住了,把这些天强压下来的情绪通通借着这阵酒杯碰撞发泄了出来。
喝到最后,捧着酒杯的几个人都喝醉了。
喝雪碧的那俩加起来不到两百斤的,硬生生的干完了大半桌菜。
陈驰叹了口气,他倒是没喝多,但也不代表能应付这么多喝多的人,只好先出去要了一瓶解酒的热豆浆,等这群人意识清醒了再走。
拿着瓶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宋北生一直盯着门口,看见他了才松一口气。
“你哪儿去了”陈驰刚一坐下,宋北生抓住他的手就不肯放,眼眶通红着,不知道喝酒喝出来的,还是刚才听大寸王达撕心裂肺地合唱“我的好兄弟,心里有苦你对我说”太感动。
“我去要豆浆。”陈驰被他看得愣住了,耳边还是那俩吼着唱的破锣嗓子。
“吓死我了。”宋北生突然说了一句。
陈驰还是愣着。
他明知道这样不对,旁边除了醉鬼之外还有俩小孩儿,可脑子让酒精一熏,宋北生又控制不住自己,颤着嗓子死死抓住陈驰的手不肯放“吓死我了我刚一不注意就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也走了,你不能走的哥,驰哥。”
可能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十年八年,总会走得出去,万水千山回过头看,每一寸都是脚步踏下的珍贵土地。
只是还得要个十年八年的。
陈驰又心疼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宋北生的肩膀使劲儿搓了搓“我不走,我走什么呀,你先喝一会儿豆浆。”
彭三水默不作声地倒干净杯子里的雪碧,又往里倒了热豆浆。
宋宝儿估计是看愣了,视线一直没挪开。
“谢谢啊。”陈驰没转头,宝儿的视线太直接,他没好意思转头看,伸手接过了杯子,就递给了宋北生。
“嗯。”彭三水应了一句,瞥眼宋宝儿,低头打开手机点了个游戏,把手机往她桌上一放,“借你,最多玩儿两局。”
游戏哪儿有现在的北子叔好看啊宋宝儿没动。
“要不然我就带你回家了。”彭三水说。
“哎”宋宝儿瞪了他一眼,“你好烦。”
“嗯嗯。”彭三水点点头,“哦。”
作者有话要说嘿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