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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晋江独家发表
    慕濯去跟慕潇辞别, 到得宴席所在的院落,已是酒过三巡。

    宾客们陆续醉倒,有的呼朋引伴、载歌载舞, 也有的趴在桌案上蒙头大睡。

    荣昌王东倒西歪地被家仆扶走, 卫王和孟大郎不见踪影, 应是已经离开。

    慕潇正忙得脚不沾地, 吩咐仆从将醉鬼们送去各自的马车, 有的实在不省人事, 就干脆安排他们留在王府过夜。

    看到慕濯,他径直走来, 身形却不经意摇晃了一下, 眼神也有些迷蒙。

    “你喝了多少”慕濯与他分别十年, 不知他酒量深浅, 只记得千秋节那天他并没有醉成这样。

    “没多少。”慕潇摆摆手,话音却颠三倒四,“我阿爹替我挡了大半,还都是实打实, 喝得一干二净。我没能继承他的酒量, 大概是随了我阿娘,她一杯就倒, 我还比她好一些。”

    又道“你和堂嫂对卫王说了什么刚才他回来的时候, 脸色黑得像锅底, 莫非”

    他自是知晓时缨的计划,但照她所言,她与慕濯只是从卫王附近经过,并不需要正面相遇。

    莫非情况有变

    那卫王和孟大郎还会上钩吗

    “也没什么,放心。”慕濯看穿他的担忧, 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慎照面,见他和孟大郎行迹鬼祟,暗示两人有断袖之癖而已。”

    慕潇“”

    一个月前在英国公府,岐王殿下看到曲五郎和“家仆”勾肩搭背,还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调侃别人了。

    倒是会活学活用。

    但见慕濯神色如常,他也安下心来,两人互相道别,慕濯转身离去。

    回府后,时缨沐浴更衣,正待熄灯就寝,却突然接到通报,慕濯有事找她。

    她披衣来到外间,他直截了当道“线人传回消息,孟大郎已经开始行动,准备挑选乐师舞姬到堂叔的寿宴上献艺。”

    “我就说他会中计。”时缨一笑,“涉及舞乐,孟大郎自诩行家,平素最喜好卖弄,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岂能错过。随后便须得殿下与世子助我一臂之力了,孟大郎豢养的舞姬中,有些来路不正,是他通过不可告人的手段据为己有,荣昌王寿宴当天,我要”

    “堂叔听得这话,估计会不开心了。”慕濯却轻声打断,“阿鸢,你叫他什么”

    时缨“”

    她无奈又好笑地改口“堂叔寿宴当天,我要偷梁换柱,将其中一人与弯弯调包,让她名正言顺地在众位宾客面前现身,但凭我一己之力,完成这项任务实属困难,所以还请殿下与世子相助。另外,我有一份名单,是那些舞姬中身份存疑者,还望你们加以查证,确保万无一失。”

    顿了顿“我与孟大郎不熟,只是先前时维与他走得近,经常会带着他赠予的舞姬回来,某次正好被我撞见,我看那姑娘哭哭啼啼,似乎是有隐情,但未及细察,就听闻她患病,被时维送去别庄休养,没多久便过世了。”

    “按理说她作为奴婢,又出自孟氏这样的高门大户,应是训练有素,不大可能因为被转送旁人就想不开毕竟孟大郎和时维内里半斤八两,论外表,时维或许还略胜一筹。所以我怀疑她原本并非舞姬,而是被迫沦落至此。”时缨叹了口气,“后来有一次宴席,孟大郎的妻子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我出于关心一问,她说,孟大郎连个僚人都看得上,当真是饥不择食。”

    她是卫王未婚妻的时候,与孟家几位少夫人和小娘子关系都算亲近,虽然她不会像对曲明微那样和她们推心置腹,但因她善于交际,她们总会在她面前轻而易举地卸下防备。

    “此言一出,她似乎觉得有些口无遮拦,连忙打哈哈遮掩过去,”时缨回忆孟夫人失落难掩却故作镇定的神色,不禁心生同情,“后宅里妻妾争风吃醋那档子事,换做旁人,八成不会多想,但我觉着以孟大郎的身份,就算去青楼,伺候他也应当都是些精挑细选、认真栽培过一段时日的妓子,绝不会连官话都说不流利,让孟夫人一个从未离开京城半步的贵女都能听出是何方人士。”

    “结合先前所见,我猜测孟家至少是孟大郎,一直在从事强抢民女的勾当。但我孤掌难鸣,根本无从查起,况且即使我能翻出真相,别说孟家,安国公就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我。”她叹了口气,“还有弯弯的遭遇,十之八九,这些人在江南、剑南、及岭南等远离京畿之地敛财,顺道欺男霸女,姿容出众的直接送去给孟大郎,剩余就贩卖到烟花柳巷,换一笔不菲的银钱。”

    弯弯想必就是孟大郎的人挑剩下,却在他们操纵的妓馆里被卫王相中。

    她心里不是滋味,没有说出口。

    屋里陷入寂静,慕濯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想借此机会为那些姑娘报仇。阿鸢,其实你不必与我解释这么多,我相信你的判断,也说过你可以利用我的力量去做任何事。”

    四目相对,他深沉如夜的眼眸浸染些许暖色。

    时缨笑了笑“本来我是怕殿下乱吃味,以为我对孟大郎关注甚多,却不料”

    话匣子一打开,就不受控制了。

    “无妨。”慕濯温声,“你愿意对我说,是我的荣幸。我只遗憾自己回来得太晚,让你独自承担了这么多年。”

    他无法想象,她究竟花费了多少精力,才能做到将旁人言辞中的每个细节逐一解剖、与其他线索串联起来,发现孟家肮脏的秘密却束手无策时,又忍受了多少内心煎熬。

    时缨却揶揄道“殿下若早些回来将我带走,我也无从得知这些了。”

    她不想做太多假设,只觉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往事已矣,如今刚刚好。

    与此同时,荣昌王府。

    夜已深,室内红烛摇曳,映照出一片旖旎的光晕。

    结为夫妻的两人各躺一边,中间空空荡荡,犹如隔着天堑。

    时绮不习惯点灯睡觉,加之离开熟悉的环境,与一个男子同床共枕,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她怕打扰到对方,也不好意思翻来覆去,只能仰面朝天,直愣愣地盯着帷帐发呆。

    忽然,慕潇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睡不着吗不如饮些酒。”

    时绮一怔,他已起身下榻,行至桌边,为她斟满一杯递来。

    见她迟疑不定,他笑道“别怕,我又不会害你,四娘,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时绮被他看穿想法,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她以前没碰过酒,方才行合卺礼就被呛得眼泪汪汪,这次喝得又急又快,顿时捂着嘴咳嗽起来。

    “慢些,展示诚意也不必如此。”慕潇哭笑不得,替她拍了拍后背,“这方法是跟我阿娘学的,她酒量不好,一杯就能醉。你睡不着的时候也可以试试,但一两回就罢了,长此以往,就能练出千杯不倒的本事,无论什么陈年佳酿都会失效。”

    时绮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低声道了句谢,重新躺下。

    不多时,酒力上涌,眼皮越来越沉,她临入睡前,没由来地想起慕潇那句话。

    他酒量这么好,喝了一晚上还能行走自如难道便是因为失眠次数太多,三天两头饮酒,已经习惯了吗

    她犹豫片刻“世子如不介意,往后可以称呼我的小字,以免过于生分引人怀疑。”

    “我叫皎皎,离离天际云,皎皎关山月的皎。”

    说罢,她闭上了眼睛。

    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三日后,五月十二,荣昌王的寿宴如期而至。

    皇室这一辈血脉稀薄,老摄政王仅今上一个独子,此外便是荣昌王这侄儿,而成安王之类的郡王关系疏远,只因出自同个本家,适才得到爵位。

    荣昌王生辰,前来贺寿者络绎不绝,人们心思各异,有的是做样子给皇帝看,也趁机巴结荣昌王府,有的是卫王一系,念在荣昌王世子和时四娘结亲的份上,将他们视作自己人,特地前来讨好。

    相比之下,单纯因着和荣昌王的昔日交情、只想为他道贺的宾客反而寥寥无几。

    时缨随慕濯来到荣昌王府,见过荣昌王之后,便借口离开,由仆从引去一间偏僻的屋子。

    一进门,就看到弯弯的身影,旁边站着一位衣裙鲜艳的女子,见到她,忙摘下面纱,行礼道“贵人,奴婢是孟大公子府上的舞姬,为世子阁下效力。”

    那天时缨说罢自己的想法,慕濯立即传信给慕潇,刚巧慕潇曾经救过一个姑娘,因相依为命的姐姐被孟家掳走、死得不明不白,便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长安,要替她复仇。

    后来姑娘成为他的线人,化作舞姬,潜伏在孟大郎身边伺机而动。

    而今,她终于等到了。

    “有劳。”时缨迅速安排她和弯弯更换衣服,待两人收拾妥当,那位姑娘先行离开,她看向弯弯,郑重道,“弯弯,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曾后悔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弯弯笑靥如花“阿姐,上回你就说问我最后一次,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句话,我既打定主意,便绝不后悔。”

    时缨见她态度坚决,心知多说无益,点点头“我会尽全力助你,但往后的路,我无法再为保驾护航,唯有凭借你自己的努力。保重。”

    “阿姐也是。”弯弯由衷道,“此生能与你做姊妹,定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旋即,她戴好面纱,最后看了时缨一眼,推门而出,随仆从离去。

    时缨回到席间,少顷,宴会开始,宾客们逐一送上贺礼,引得荣昌王眉开眼笑。

    时文柏在时绮大婚当天露过脸,如今也不好再装病,便和林氏前来赴宴。

    安国公府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有宾客打着关切的名头问东问西,两人尴尬不已,无地自容。

    交谈间,冷不防看到时缨,时文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迅速别开目光。

    林氏却不自觉地多望了她几眼,有些欲言又止。

    时缨也对两人视若无睹,在慕濯身畔落座,与他交换眼神,示意事情已办妥。

    然后,她看向主位。

    荣昌王端坐其上,慕潇和时绮在旁作陪。

    初九那天,时绮一早就被送入洞房,今日算是她首次以荣昌王世子妃的身份露面,她的言行举止虽然还有些生疏,却是鼓起勇气应对每一位宾客的寒暄。

    时缨为她的成长感到欣慰之余,也不由默然叹息。

    如果可以,谁不想永远两耳不闻窗外事,做无忧无虑的那个

    但她们都无可回头,必须往前走。

    不多时,孟大郎越众而出,对荣昌王拱了拱手“荣昌王殿下,在下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听说您喜爱舞乐,在下为您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还请您笑纳。”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众乐师和舞姬鱼贯而入。舞姬们戴着面纱,尽显朦胧之美,衣裙光鲜亮丽,颜色与纹样分为四种,细看似乎是对应一年四季,春为粉桃,夏为白莲,秋为金桂,冬为红梅。

    宾客们见状,啧啧称奇,孟大郎得意之色更甚“这些乐师舞姬皆为在下亲自调教,为您及在座诸位献艺一曲,愿您福泽绵延,如四季轮转,亘古不绝。”

    荣昌王皱了皱眉,似是想说什么。

    慕潇立时附在他耳边“阿爹,有好戏看了。”

    荣昌王笑逐颜开,拍手道“快,快让我瞧瞧。”

    孟大郎一喜,连声应下,随即回到座位,对不远处的卫王点了点头。

    卫王松了口气,看着场上成群结队的美人,心想表兄还真是挺有眼光,竟能凑到这么多绝色。

    突然,他觉察到一道视线,但循着望去,又无迹可寻。

    他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聚精会神等待欣赏眼前盛景。

    表兄名下的乐师和舞姬堪称一绝,若走神错过,实在是暴殄天物。

    四周安静,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将目光聚焦于场中。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一名身穿红梅裙的舞姬突然冲出来,直奔向卫王所在的位置,扑通跪下。

    护卫们唯恐她想行刺,迅速拔刀相向,那女子却先一步抬手摘掉面纱,哭着哀求道“公子,公子是我啊,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弯弯,您救救我吧”

    宾客们哗然。

    就近的几位看得一清二楚,这位自称“弯弯”的舞姬,眉眼与荣昌王世子妃别无二致。

    卫王大惊,刹那间面无血色,时文柏和林氏也骇然不已,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整个人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字数没刹住。

    这章伏笔其实挺多的,欢迎猜剧情:3」

    “离离天际云,皎皎关山月”引自李咸用的关山月。

    “僚人”是古时候对华南和西南等地区居民的蔑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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