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油瓶在水里打转, 咕嘟嘟地冒了几个泡泡,然后沉了下去。
任听霄周围的蒸汽里顿时掺入了浓郁的玫瑰味道。
在这种熏人的气氛中,浴室外的人声音好似也朦胧起来。
“他们都不让我过来, 说还有几个小时宴会就要开始了, 这时候打扰你不合适。”低柔微哑的嗓音里, 任听霄莫名听出来了一股委屈, “但是我想见你。”
“陛陛下。”任听霄从不知道, 自己的舌头还能这么打结,“他们说得没错, 现在的确不太合适。”
她语气艰难。
浴室外沉默了片刻,尊贵的帝王浅浅地“嗯”了一声, 不但丝毫没有驳斥任听霄的意思, 反而低低地应声“那你慢慢洗,我就在外面等你。”
说完,不但他的声音没有了, 那些侍女们的声音也没有了。
偌大的浴室里, 就只剩下热水流的哗哗声, 以及任听霄自己的心跳声。
她闻着快把她自己熏晕过去的玫瑰味, 朝天翻了个白眼。
知道帝王就在外面等着, 还让她怎么慢慢洗
对于凌卓已经不再是她手下和副官这回事,任听霄重生以来就认知得非常清楚,她丝毫不想逾举,于是只草草在身上擦洗了一番, 就从水里爬了出来。
因为沐浴只是化妆前的一个步骤, 侍女在旁边准备的并不是完整正式的衣物,而是一件宽松柔软的睡袍。
任听霄顾不得许多,摸过来就套在身上。
再怎么样, 也不比直接披着浴巾出去有失体统吧。
任听霄一想到那个在外面等着她的帝王,顿时一个脑袋三个大,她做了几次的思想斗争,猛地拉开了门。
整个化妆室里,所有侍女都被差遣了出去,任听霄一开门,正正地对上了坐在她之前座椅上的凌卓。
凌卓单手撑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听到开门声,瞬间将目光移到了任听霄身上。
两人以最陌生的姿态对望着彼此。
气氛一时沉默,凌卓乌黑深邃的瞳孔深处,缓缓展开一抹惊艳的神色。
也许是刚刚沐浴过的原因,任听霄白皙的肤色被蒸成淡粉的色泽,红发打湿,脸上不施粉黛,将她美艳锋利的五官毫不保留地暴露出来。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玫瑰香气,她就像在盛开在梦境里,代表全部美好的那支玫瑰。
凌卓的表情有些痴了。
他呆呆地坐在原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朝思暮想十年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以即将成为他妻子的身份。
然而他却连碰触都不敢,生怕这一只手伸出去,就像无数次真正的梦境里那样,一碰就碎了。
他的眼神患得又患失,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似乎荡漾着喜悦,却又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泪水掉落下来。
任听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皱了下眉。
凌卓这瘦到脸颊都要凹下去的状态,真没有以前漂亮了。
她当年死去的时候,凌卓只有三十五岁,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多。
虽然在他的身上看不出岁月的流逝,依稀还是当年的青年模样,但弥漫在他周身的那种死气沉沉,让她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影子。
犹如在梦境中的无暇美人,因为这一下皱眉而活了过来。
凌卓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发呆,他垂下眼,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随即他露出让任听霄熟悉的笑容,对她伸出一只手“来,到我这里。”
任听霄露出一点微妙的表情。
毕竟在上一世,都是她对凌卓发号施令,虽然凌卓这句话里并没有什么命令的语气。
好在凌卓身为狗头军师,她也习惯于听取凌卓的建议,现在还不算特别接受不良。
她提醒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抬腿向那边走去。
就像殿选当日,她拾级而上,走向凌卓时一样,随着她的逐渐靠近,凌卓乌黑的眼底有一点光逐渐扩大,越来越亮。
就像走过来的她,在这双漆黑的瞳孔中点亮了光。
任听霄现在还算有了几分第一军师的风采。
她心里舒服了一点,姿态也就不再那么别扭,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凌卓面前。
她看着凌卓对自己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常理,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就在接触到凌卓手心肌肤的瞬间,一股惊人的灼热从接触到地方散发开来,她瞬间被死死握紧。
任听霄压根没有对凌卓起什么防备心,就在这一瞬间天旋地转,她的视角发生了变化,腰间也被用力扣上了一双手。
她直接被拉坐到了凌卓腿上,被他拥进了怀里。
任听霄惊了。
任听霄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她她是想过成为帝后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居然偏偏忘记了,一旦她成为了凌卓的妻子
是要进行亲密举动的
任听霄仿佛受到一记重拳,被硬生生捶向了现时。
如果这时候凌卓观察她的神色,会发现她脸上表情,活像是刚刚被雷劈了。
但是凌卓没有看到。
因为他此时正双手扣住任听霄的腰肢,同时将面孔深深地埋入了她的颈窝里。
怀中女孩温热的体温香气,和因为惊悚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彰显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是活的。
是在喘息的。
是会笑会动,对他做出反应的。
是真正的她。
一直在死死压抑的凌卓再也控制不住,他用力抱着任听霄,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的体温和气味,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任听霄正别别扭扭地想要从凌卓身上下来,搭上他胳膊的手却忽然顿住了。
一股烫灼的湿意,从她脖颈处贴着凌卓脸的部分流淌下来,融入她还没擦干净的水汽里。
凌卓哭了。
任听霄怔怔地止住了动作。
在她的理解里,凌卓如今已经是苍蓝帝王,他坐拥四海,铁血而强大。
就算现在所有人都说,这个帝王不管事,不理朝政,除了日常苦行僧一样的行径,毫不贪图享乐,其余的也不比从前的昏君要强。
但是任听霄就是认为,凌卓现在的一切就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一旦他想要做什么,他必定能够成功。
然而现在的任听霄,面对的是一个将她死死锢在怀中,仿佛松开手的下一秒她就会变成泡沫,甚至埋在她脖颈中哭泣的帝王。
拥有一切的帝王抱着怀里的人,哭得像个刚刚丢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
任听霄目露茫然。
但这毕竟是凌卓,多少次和她同生共死的兄弟和军师,她终究还是不忍心推开他,而是有些心疼的拍拍他的胳膊。
好在凌卓的失控没有持续太久,他知道这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任听霄需要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然而终于有一天梦境成真,让他怎么舍得放开她。
察觉到任听霄在怀中僵硬的姿势,凌卓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又马上流泻出心疼的柔软。
以她的性格,不可能被人这么抱在怀里还舒舒服服的,但她还是没有挣扎和离开。
他的听霄,一直是这么善良柔软的姑娘。
而此时,被定位为善良柔软的任听霄,在呆滞地数着羊角兽。
在她数到第一百五十只羊角兽的时候,犹如锁链一般缠绕在她腰上的手臂终于松了,然后是凌卓的鼻尖在她脖颈轻轻蹭了蹭。
任听霄打断了数数,缩了下脖子。
好痒。
凌卓眷恋地轻蹭了一下任听霄,还是依依不舍地将她松开,看着她马不停蹄地送他怀里跳了出去,勾起嘴角想笑,又被他强行抿成下弯的弧度。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轻声问。
他声音本来就微哑,此时顶着刚刚哭过的红眼眶,苍白瘦削的身子裹在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里,就这么含着委屈,轻轻问任听霄,是不是讨厌他。
这谁能说得出口啊
何况是本来就和讨厌他沾不上边的任听霄。
“怎么会”任听霄脱口而出,看着凌卓控诉委屈的眼睛,她同手同脚地上前,僵硬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好啦,不伤心了。”她不太熟练地安慰,“陛下就是最棒的”
凌卓刚因为碰触到她而眯起的眼睛又睁开来,他认真地看着任听霄,沉声“不要叫我陛下。”
任听霄呆了呆“那要叫你什么”
“我有自己的名字。”凌卓垂下纤长的眼睫,温存地将侧脸放在任听霄的手心里,“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凌卓”任听霄试探地唤他。
凌卓倏然用力咬住了嘴唇。
淡色的唇上被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他没有抬眼,只是细细听去,能听到他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我在。”他说。
任听霄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但她体贴地将帝王的失控和悲伤留在这间化妆室里,等侍女重新进来之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侍女进来之前,任听霄目瞪口呆地看着凌卓拿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在脸上抹了些什么。
当他再次暴露在人前时,除了仔细看去能看到眼睛里的红血丝,几乎已经看不出刚才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收拾完了自己,就把任听霄按到座椅上,拿着一块毛巾,温柔而耐心地为她擦干一头长发。
当侍女们有序地重新走入化妆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们手里端着的东西都惊讶地掉到了地上。
凌卓没有理会她们,而是一边给任听霄擦着头发,一边柔声问“我没有提前征求你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决定了婚讯,你会不会怪我”
身后的侍女们更加惊恐地互相对视。
她们看见了什么,她们居然能从这位除了阴郁和丧气之外的帝王脸上看见笑意
他居然会这么温柔地问一个女孩会不会怪他原因是他想尽快和她结婚
这个世界玄幻了。
任听霄浑身一凛,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丝毫不往凌卓的方向瞟“当然不会,我全听陛下的。”
现在有很多外人在,凌卓也没有刻意纠正她的称呼,他眉眼弯了弯,将毛巾放到一边。
他双手握着任听霄的双肩,躬下身,强行将自己的脸挤入她的视野中。
任听霄看着自己的脸旁边硬贴上一张凌卓的脸,一时无语。
“我看到任夫人了。”凌卓含着笑意,用近乎撒娇的口吻说,“我之前不知道她也想来,你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侍女们侍女们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任听霄的视野被禁锢在镜子里的两张脸上,她压根没听出来,凌卓这是在和她道歉,为没有特意邀请任妈妈。
她只是干笑两声“我没有怪你,我自己的妈我自己带,没毛病。”
凌卓愣了愣,他眼眸里流露出深刻的喟叹笑意,有种“果然如此”的熟悉和无奈。
“那你好好化妆,我就不打扰你了。”他的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什么,“我们,宴会上见。”
“好的。”任听霄小鸡啄米般点头,想要尽快把这尊神送出去,“我们等会儿见。”
听到她说出“等会儿见”,凌卓弯起的眼睛里,又有一丝晶莹不易察觉地闪过。
当他直起身回头,出现在侍女们面前的,却还是那个不苟言笑,阴郁沉闷的帝王。
“好好服侍殿下。”他说。
侍女们躬身应是,凌卓衣带当风,快步走出了化妆室。
他怕再多停留下来一秒,他就想多看任听霄一眼,最后的结果是赖在这里,谁也无法把他拖出去了。
凌卓离开之后,任听霄的化妆之路进行得就顺利多了。
只是比起之前,她总觉得侍女们看向她的目光比刚来时要敬畏和好奇多了。
原来还和她开两句玩笑话的小侍女也不多嘴了,全程恭敬地为她上妆,让她想开口聊天都不好意思。
她只好装作自己是个木头人,煎熬地等待着这个过程。
到了换衣服的时候,任听霄正打算闭眼套上重得能把人压死的礼服,毕竟她见过那些贵族出席宴会的装扮,甚至原身的衣橱里这种衣服也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侍女推过来供她挑选的礼服中,压根没有想象中的繁琐和厚重。
都是一些剪裁明了,设计大气简洁的款,甚至有不少各具特色的旗袍样式。
任听霄惊讶地挑了下眉“你们帝宫里的服装师,眼光还不错嘛。”
“殿下,这是陛下特意为您挑选的。”一个侍女说,“他没有采取帝宫服装顾问给予的建议。”
啊
这些都是凌卓为她选的
任听霄愣了愣,随即想到,在殿选当天,她穿的就是一身绯色旗袍,也许是因为这个,凌卓才认为她喜欢这样的吧。
虽然她确实更喜欢这样的。
没想到只是莫名其妙的一场订婚,凌卓就能花这个心思,等以后他面对真正心爱的人,一定会更加温柔体贴的。
任听霄在凌卓身上贴了个“好丈夫”的标签,深觉自己这兄弟大有前途。
化完妆已经到了下午,距离宴会开始已经就剩一个小时左右,在任听霄的坚持下,在宴会开始之前,她开始享用一顿丰盛的午餐。
她还把任妈妈一起叫过来享用。
任妈妈一过来,看到任听霄已经开始啃什么东西的腿了,顿时花容失色。
“利亚呀你怎么化好妆了还吃东西,一会儿都弄花了可怎么办”
“化了妆也要吃饭啊。”任听霄说,“人不吃饭就会死。”
任妈妈往化妆台上看了一眼“这不是给你准备了营养剂吗哪有女孩子在出席重要场合之前还大吃大喝的,弄花妆不说,到时候还鼓着个小肚子,多不好看。”
任听霄低头看了眼自己塞了不少东西,依然平平坦坦的小腹。
“营养剂那是人吃的东西吗可别折磨我了。”任听霄说,“帝宫里的厨师手艺真不错,妈妈你也过来尝尝。”
她现在已经能很顺畅地叫出“妈妈”这个称呼了。
任妈妈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儿,叹了口气,坐在了任听霄旁边。
在任听霄坚持不懈的推荐下,任妈妈还是啼笑皆非地喝了碗牛奶粥。
任听霄点点头,好像在说这才对。
从早上开始就进了帝宫,一口东西都没捞着吃,这哪是订婚,分明是虐待。
帝王的订婚礼在一片盛大的期待中缓缓开启。
自从凌卓登基之后,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沦为一片空寂的帝国宫殿,终于再次派上了用场。
贵族高官们云集此处,一片馨香鬓影,一片言语晏晏,人人面带祝福,参加这场盛会。
即使任听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为这份奢华和隆重而吃了一惊。
作为主角之一,任听霄一入场,就收获到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也在预料范围之内。
好在任听霄差点被满目璀璨华丽的灯光给闪瞎了眼,压根分辨不出那些恶意善意的目光,她眼不见心为净,平静地走入场中。
随着她的走近,所有密集的人群,居然情不自禁地为她让开一条路来。
任听霄婀娜高挑的身段上,包裹着一身黑底金边的长款旗袍,衣服上隐隐流动着暗纹流光,一头五爪金龙从底部盘旋而上,仰头怒吼。
她一头火红蜷曲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纤长优美的脖颈,几缕红发有层次地搭落下来,修饰得别具风味。
衬得她肤白美艳,气势尊贵而傲然。
她一步一步地走入场中,目空一切,身姿挺拔,像是来参加加冕仪式的女王。
那些切切的私语声,那些对传言中奥菲利亚的不屑和嘲讽的声音,在她出场之后,都渐渐消失不见了。
人们惊叹惊艳的望着她,完全无法把她和这些天流传的传言对上号。
任听霄走得远了一点,刚才被灯光闪到的眼睛才缓过来。
她眨眨眼,想要眨掉眼前泛起的小金星。
本来任听霄作为主角,可以不用这么早入场的,但是她之前特意给蓝漾漾发了邀请函,想到当时殿选时蓝漾漾受到的待遇,她有些担心,于是想早点进来找到她。
但她还是低估了帝王订婚宴的规模。
任听霄用刚刚好转的眼睛看向远方,目之所及全是各种颜色的人头,压根找不到哪个是蓝漾漾。
没关系,她的身份这么显眼,蓝漾漾应该会自己找到她吧。任听霄乐观地想着。
由于刚才已经进行过一顿美餐,任听霄现在倒是不饿,她转而盯上了各式各样的酒水区。
顶着各种若有若无的视线,她抬腿向一个酒台迈去。
就在她刚想伸手摸向一杯香槟时,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突然从她而后伸了过来。
任听霄感受到身后有人,但是一来这种场合下不会有人突然动手,三来她察觉到这个人没有恶意,于是按兵不动,没有回头也没有戒备。
这只伸过来的手上,还端着一杯殷红的葡萄酒。
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是肉眼可见的修长有力,弯曲的骨骼有种尊贵的美感。
听到周围隐隐的抽气声,任听霄眼神一动,在原地转过了身。
她对上了一双流淌着金色的紫色眼眸。
黑色的中长发,不见天日般的苍白皮肤,在如此温度适宜的环境下,身着红色缎面内里的漆黑斗篷。
站在任听霄面前的,是一副标准古老贵族做派的诺伊斯奥古斯塔斯公爵。
那双眼睛就像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天空,涌动着赤金的熔岩。
这代表着全星际屈指可数的三s级别基因。
看到任听霄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公爵给予同样专注的回视。
他从善如流地收回红酒杯,并伸长手臂,为任听霄够到了那杯她想要的香槟。
“原谅我的唐突,殿下。”他声音低沉磁性,尾音有种漫不经心的,天生的矜贵和傲慢,“我终于得以见到您的真容,有些情不自禁。”
明明说着情不自禁,他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色,分明是带着倨傲的打量。
“奥古公爵。”任听霄咀嚼着这个名字,却并不去接那杯酒。
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说“久仰大名。”
这个一直隐藏在云雾中的角色,终于露出了真身。
无论是上一世所听到的,关于他的那些传说,还是这一世和任家那些说不清的渊源,这位奥古公爵,可谓是她前进路上的一大绊脚石。
自从他成为奥古斯塔斯的家主,入主内阁之后,内阁的势力就翻了一番,原先所有不敢见天日的,暗戳戳的小动作都被搬到光天化日下来,西方血脉的势力前所未有地强势崛起。
哪怕任听霄常年不回帝星,也没少听说这位公爵的传说。
只是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到真人。
看到这两个人居然对上了,周围那些贵族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同时关注着这边。
毕竟内阁前段时间的动向,无一不剑指其它两方势力,现如今帝王露出如此明显的软肋,奥古公爵究竟会做出什么动作,所有人都无法想象。
任听霄脑子里倒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看着奥古斯塔斯,脑子里只想到上一世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时,是内阁几次出手,蛊惑君王,克扣他们的军饷,让他们差点被饿死在冰天雪地的狂风海。
这里面,八成是有这位公爵的手段吧
任听霄垂下眼,掩饰住眼里倏然爆发的怒火和仇恨,直接略过了奥古公爵,自己重新拿了一杯酒。
一模一样的香槟,但就是不接他手里那杯。
这么明显的落公爵的连脸面,这些精成鬼一样的贵族如何会看不出来。
他们震惊的目光悄悄看向任听霄,颇有种看着初生牛犊一样的眼神。
奥古斯塔斯看着任听霄的动作,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紫金色的瞳孔中,金色的成分恍然间更浓郁了一些。
他将手里那杯香槟放回原处,在掠过任听霄时,压低声音说“看殿下精神尚好,可见之前的考试风波没有给您留下任何影响,我很欣慰。”
考试风波
补考的那场考试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十分顺利地考完了。
所以他所说的风波是第一场考试时,她被诬陷作弊的那件事
任听霄眯了下眼睛“不知道奥古公爵所指的是什么影响”
奥古斯塔斯却没再回答,他放下酒杯后又看了眼任听霄,充斥着天然的傲慢。
“祝您一直都能这么幸运。”
他撂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如果说刚才任听霄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面对他突兀的这句话,她脑子倒是转了个弯。
第一场考试的时候,那个马主任能带着士兵出现本来就成为她心里的一个疑团,本来以为是赛琳娜和任杰里的杰作,却也得到了他们亲口的否认。
那么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等等。”
就在奥古斯塔斯要转身离开时,任听霄忽然出声。
奥古斯塔斯背影一顿,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本来就关注着这片范围的人们,顿时连说话声都小了一些,让这块空间有种独立于外的寂静氛围。
“听奥古公爵一席话,真是如听一席话。”任听霄嘴角含笑,眸光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她盯着奥古斯塔斯黑色的背影,声音幽幽,“尸体在土下,言论在地上。你现在想说什么都可以,只是不知道那些化为枯骨的尸体,会不会在某天晚上进入你的梦中,说他们不够幸运。”
奥古斯塔斯霍然转身,目光直直地射向任听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任听霄笑意粲然,掩盖住冷酷的眸色,她对着奥古斯塔斯举起香槟杯,优雅地致意。
证明这句话的确是对他所说,而不是朝向其他任何人。
奥古斯塔斯不会知道她的重生,这种应该埋在地下的事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他只会觉得颜面无光。
任听霄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
她无疑是最幸运的那抹幽魂。
奥古斯塔斯果然放弃了离开,他朝任听霄靠近一步,刚要开口“你”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刚刚听过的熟悉声音传来,任听霄转过头,看到众人有志一同地分开一条道路,并在两侧行礼。
万众瞩目中,头戴红宝石王冠,身穿和任听霄身上旗袍同款长袍的帝王缓步而来。
他的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微笑,在看到任听霄的那一刻,目光霎时亮了起来,就像玫瑰盛开在干涸的土地,生命里染上诱人的芬芳。
在他的身边,加拉赫瓦伦元帅面色冷淡,看不出对这场订婚宴的喜欢与否。
帝王在看到奥古斯塔斯时,乌黑的眸色深了一瞬,却转瞬又亮起来。
他噙着笑意,缓步走到任听霄的身边,用一种堪称幼稚的,得意洋洋的语调,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件。”
任听霄惊异地眨眨眼。
这也能猜得到
她这才注意到,帝王身上穿的长袍,完全和她是一个模子做的,连金龙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陛下。”
奥古斯塔斯对他行礼,如果注意观察,会看到他比其他人的躬身要高了半寸。
“奥古公爵。”
帝王转身面对奥古斯塔斯,那种任听霄熟悉的柔软和撒娇都不见了,年轻的帝王面容沉稳,就像面对任何一位重臣一样。
“不知道刚才你在和利亚说什么”他缓声说,“利亚刚进帝宫,还不习惯,希望你不要苛求她。”
任听霄有点微妙。
虽然任妈妈也没少叫她利亚这个名字,但是从凌卓嘴里听到,怎么莫名有些故意的亲昵感。
至于其他人,则为帝王这番明显的维护话语而瞪大了眼睛。
之前帝王独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内阁趁机做的那些事,在场基本没有人不知道。
帝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是自从殿选之后,帝王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大刀阔斧地处理政事,皇室和内阁积攒已久的矛盾就凸显了出来。
内阁自然不愿意放过已经入口的利益,而沉睡的帝王睁开双眼,也成为敢向猛兽喉咙里伸手的唯一人。
在加上代表军方势力的加拉赫元帅,从前乃是和帝王同属一个旧部,更是帮帝王顺利登基的第一助力。
现在的帝星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风云搅动。
而此刻,搅动风云的三方势力代表都在这里汇集了。
围观的人们克制着心中的悚然与振动,更加密切地关注着这里的动向。
也许在今天之后,帝星的格局将会改变。
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时候,静默在一旁的加拉赫元帅,在听到帝王这声亲昵的称呼之后明显地皱了下眉,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难耐。
“您多虑了。”奥古斯塔斯沉沉地说,“我不敢为难殿下。”
凌卓回以微笑“那再好不过。”
任听霄倒是没感受到这么多风起云涌,她看着因为这几个人而在身边越聚越多的人群,目光不停地在里面搜寻着。
终于看到了蓝漾漾蓝色的眼睛,任听霄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陛下,我有点事,能先离开一下吗”任听霄眨着眼睛,学着原身故作娇嗲的样子。
由于她实在学不来那种声音,只好用正常的声音说出来。
但是她不知道,那种浑然天成的,干净的漂亮和魅惑,比原身故意做出来的还要引人百倍。
“有什么事”凌卓立刻转移注意力,“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任听霄眸光瞥瞥其他两人,“您这边忙着,我去去就回。”
奥古斯塔斯突然开口“我有问题想问殿下”
“既然很急,那你先去吧。”凌卓自然地接上话,他温柔地看着任听霄,伸手轻轻捋过她颊边的红发,“忘了说,今天的你格外美。”
任听霄恍然了片刻。
她想起上一世,明明她是个面貌普通,还丝毫不懂打扮的糙姑娘,所有人都夸她牛逼霸气,却只有凌卓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强调。
“听霄很美,很温柔。”
此时看着凌卓和当时每次说出这句话时如出一辙的目光,任听霄不禁露出真实的笑容。
“你也很帅。”她说。
在加拉赫复杂,奥古斯塔斯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她穿过重重人群,离开了这个风起云涌的小战场。
“漾漾”
蓝漾漾正踮着脚尖,想要看到包围圈里到底有没有她正在找的人,努力了半天发现毫无用处,正在失落间,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立刻扬起笑容“任我在这里”
任听霄那故作夸张的神色,仿佛他们刚刚穿过残酷的战场艰难碰面似的“太好了,我以为你以为太无聊了,已经回去了。”
“我还没见到你怎么会先回去,”蓝漾漾笑着说,“订婚快乐呀,我是不是该叫你殿下了”
“你可拉倒吧。”任听霄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生气了。”
蓝漾漾用眼睛眨巴眨巴,表示她听到了,任听霄才放开手。
“我把你的披肩带来了,就放在休息室里。”蓝漾漾说,“这里从现在开始已经算是你的家了吧等结束了别忘了去拿。”
一听这话,任听霄打了个寒颤“别,这么大的家我可不敢住。”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包围住的地方,又看了看蓝漾漾。
那眼神,看得蓝漾漾有点发毛。
任听霄嘿嘿一笑“没事,我们先吃点喝点,反正总会有机会的。”
最后一句话被她压在了嗓子里,蓝漾漾没听清,她“啊”了一声,转头就被任听霄拽到了甜品区。
先想办法把蓝漾漾压住,然后等一会儿凌卓忙完了就去引荐一下。
任听霄美滋滋地打着主意,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帘子后面,站着两个有点眼熟的人。
当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她还在小心地把一枚埋在蛋糕里的樱桃。
“她确实是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专业的吧”
“是呀,不可能有错,大家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看上她了什么,光凭那身皮囊吗”先说话的那个声音满是不服和傲气,“他根本就没有见见后面的我们”
“就是说。只能学这个专业的,能有什么能力不过就是学不会其它专业的废物罢了。”另一个嗤笑道,“要我说就应该干脆取消这门专业,反正什么用都没有陛下真是被美色误事,白白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帝后人选。”
哦豁,居然这么巧吗
任听霄咬着樱桃梗,缓慢地转移目光看向一边。
蓝漾漾捧着蛋糕的手微微发着抖,然而那双温和的蓝眼睛里,盛满从未见过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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