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姨娘听闻大小姐是假小姐, 兴奋了一下午,到晚上脑海里面还在琢磨如何在族长面前毫无私心一个不经意间点出,再然后乱打一通将人撵出府。
光是打脸这一项她脑补了至少四五个时辰,越想越来劲, 一想马上就要解决心头大患, 高兴得合不拢嘴, 临近子时才昏昏沉沉的睡下。
没想到,张飞后半夜要拿人。
张三是外男不便进内院,但怕紫娟她们请不动人, 也就跟在了后面。
胖丫熟门熟路,在前面提着灯, 帮姐姐们引路。
夜气正浓,凉风习习。
很快就到了陈姨娘的院子, 花鸟异兽雕梁画栋装点得丝毫不比主院差, 甚至更奢靡, 连铺道的小石子都是碎白玉做的。
一看就是暴发户品味。
明里已经这般模样, 背地里不知如何铺张了。
管们的婆子见是紫娟,忙大开了门, 问好, 将人请进去,然后小跑着去通传。
先是叫醒醒了门口围着被子守夜小丫头,说了情况。
小丫头一惊, 也不问原有立即撩起珠帘,进里面小声唤醒喜鹊,在耳根处禀告大小姐那边来人了,已经到了院子里面。
床底下的喜鹊看了眼床上的人,听见动静绉了眉头翻身向里。
她连忙批了外衣, 带人出来问话,生怕吵了人一顿骂。
刚打了个哈欠,婆子已经将人引至檐下。
喜鹊见着来势汹汹,张三虽立足于院门处的抄手游廊里不再过来,但想来这边说什么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她立即抓紧了外套,下台阶客气地问到“紫娟姑娘何事半夜亲自前来,让小的们通传一下就是了。”
态度还是客气,紫娟伸手不打笑脸人,也笑道“有事姨娘跟我们走一趟,劳烦喜鹊姑娘帮忙通传。”
喜鹊“有何要事,不能明儿再说这姨娘刚歇下。”
紫娟摇头,“不能。”
没得商量。
喜鹊冷眼“带外男半夜私闯府里管事姨娘的院子,你们这么做怕是不妥吧”
春纤脾气急,哼道“既然劳驾不住别人,胖丫你去。”
胖丫乐呵呵地应下,别的不说,请姨娘起床那可是她最最最最最最拿手的
喜鹊伸手要拦,还没伸一半,就被壮实的胖丫一肩膀推搡个开,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追着人进门。
胖丫三两步到了床前,撩开纱帘,探出一颗脑袋瓜挂在帘子上,姨娘这床可真香喷喷,难得睡得这么好
哈,哈欠
异香扑鼻,胖丫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陈姨娘猛然被惊醒,一看,床前黑乎乎的好似吊着个头。
“啊有鬼啊”
尖叫着抱着被子躲进了床角。
胖丫懵了,喊道“哪里有鬼”
喜鹊此时拨亮了油灯,点燃了蜡烛,掌灯过来。
陈姨娘这才看清这不是日日要她三分命的那个柴房的死丫头嘛,捂着一颗吓得半死的心怒骂道“好你个死丫头,这才几时,就来喊人信不信今儿天明我就叫人拔了你的皮”
胖丫而今是将军门下的人,怕她个鬼,应到“将军传你过去回话,喜鹊姐姐不敢来喊你,胖丫我好心帮她喊一喊,你就要扒皮,以后不喊你陈姨娘了,改叫陈扒皮可好。”
陈姨娘气得跳起来追着要去撕烂胖丫的嘴。
喜鹊说有外男在外面侯着,赶紧拿了衣服伺候着。
一听还有男的,陈姨娘扬声撒泼,骂到几个意思,大半夜的如此作践本夫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去叫人,叫林家两房的都过来评评理
屋里砰地两声碎瓷瓶的清脆声响起。
春纤听到这话,小声问紫娟“用不用派人去请那边”
紫娟略思片刻,摇头“用不到我们,倒是可以给门房传个话,倒也不必看得那么紧,谁要去就去了。”
春纤一想,也是,大半夜的去敲人府门扰人好梦搞事情这种事怎么能安在她们将军头上呢
自然是该惹得家宅不宁的人去搅合。
陈姨娘穿好衣服,头发都没绾就冲了出来,抬手就想给紫娟一巴掌。
紫娟拉着春纤一个退步躲了开,掌风在面前落下,若不是反应快,脸上非有一个巴掌印不可。
胖丫瞧着还敢打她紫娟姐姐,提上她的大脚往前一抖,把没想到还有偷袭的陈姨娘踹了一个狗吃屎。
胖丫叉腰呵斥“陈扒皮你怎滴还打人呢”
陈姨娘腰上猛挨了一脚,腰疼手也疼,在地上擦的,但打又打不过,气得不行,只能嚎啕大哭骂对方仗势欺人,寻死觅活的,又令喜鹊去教训胖丫。
喜鹊看了眼胖丫。
胖丫始终认为自己没错,将腰杆一挺,比喜鹊高个头不止,身板也是她两倍宽。
喜鹊不想羊入虎口,只好去扶陈姨娘起来。
刚起来就挨了几巴掌,被骂怎么这么没用。
欺软怕硬,就是她主子,喜鹊咬唇忍着。
紫娟怕主院久等,也不计较那么多,请到“姨娘若是收拾好了,那就请吧,军令如山,捱久了到时候姨娘又得被罚了”
说着转身就走。
也不怕人不跟。
要是不跟,胖丫可以一步一踹地将人请到主院。
陈姨娘做戏做得很足,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心里却上演着要将紫娟等人扒皮下油锅炸上个四五百遍。
这些日子她白天要晨练,晚上脚疼得睡不好觉,今儿心情舒畅难得有个好梦,还被人扰了,当家夫人的美梦成真那一刹睁眼看见大头吊死鬼,吓得半条命都没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张飞不怕,他战场杀敌,砍头像切西瓜一样,只有鬼见愁的份。
陈姨娘怕啊
她们前脚一出院门,守夜的小丫头就去找林管事,问要不要依着姨娘的话去通传林氏宗族。
林诚也是捂着心肝刚歇下,活生生地明白被人半夜吵醒的感觉,冷脸道了句天明再去,然后他轰了人继续睡下。
那边的陈姨娘哭哭啼啼磨磨蹭蹭半天,到了主院还不等到援兵。
胖丫不耐烦了,伸手一抬,一左一右地将主仆二人拎了起来,快步进院。
进门就喊“将军,我把你要的人提来了”
是真的提。
胖丫手一甩,陈姨娘和喜鹊被扔到了地上。
房间里面一股子药味。
陈姨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心道好大药味,老婆子要死了还是药罐子泡大的大小姐命终于该绝了
抬眼一看,要死
要死了要死了她怎么在这儿
喜鹊也是愣住,难怪大小姐这边打破了往日的相对客气,毫不客气起来,原来是把花姨娘寻回来了。
静女本命姓花。
算起来和袭人家有点亲戚关系,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
陈姨娘的脸死白死白的。
张飞见她吓楞住,放下茶盏,提神醒脑到:“看来陈姨娘还认得人”
喜鹊将人扶起的时候,拽着手腕捏了一把,暗示陈姨娘要镇定。
陈姨娘一疼,清醒了两分,面色疑惑“这这是花姨娘吧不是说去庄子上静养去了呵呵,看样子是不是病了”
许是听着仇人的声音,花姨娘悠悠转醒。
果见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激动地咳道“病呵,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
陈姨娘被噎,见人这样子好像也没两天活头了,心想没必要和死人一般见识,冷笑道“几年未见,花姨娘还是这般咄咄逼人,老爷最不喜欢了,所以才让你搬去冷清的乡下静养,看来也没养出好脾气嘛”
花姨娘是个气性儿高的,一提林老爷,就想起她当时被这狐媚货色用伎俩逼走了,连老爷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怒火攻心,又吐了口血。
王嬷嬷是伺候过贾府史老太君的老人,经历过四代人,自然明白静女的苦楚。
论伺候男人,一个豪门大宅里养出来的规规矩矩的丫头,如何比得上勾栏下院专门调教的瘦马。
同是红袖添香,一个只会低着头认真干活,一个却是眼波婉转将老爷的魂勾了去。
王嬷嬷安抚了一下静女让她歇着,起身冷面哼道“没听着大夫说要静养咋呼什么都闭嘴”
内室本就安静,现下更是静可闻针。
连胖丫都努力将呼吸慢半拍,生怕吵着了她主人请回来的贵人,
陈姨娘被呵斥,下不来台的事她已经习惯了,见眼下也没她什么事,鞋底抹油想要开溜就道“既然花姨娘要静养,那就改天再来叙旧吧。”
她真当是请她过来叙叙旧的,转身打个哈欠就想带着丫鬟回屋歇着。
张飞看了紫娟一眼。
紫娟拦到“不急,陈姨娘请移步书房说话。”
说着张飞已经起身,打头带着人离去。
随行乌压压的一片,好不威风。
陈姨娘想闹事也不敢,如今她就两个人,该死的林诚怎么还不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跟着过去。
张飞在放着一盒子证据的桌旁落座,大马金刀的,坐姿十分气派,眼底虽有两分青,但精气神儿十足,毫无睡意。
他轮滑着手指,在半开的盒子上点了点,对人劝道“你若是一五一十地招了,本将军念你是女流之辈,或许会轻饶了你。”
陈姨娘左右看了看,确定这话是对她说的,嗤笑一声“大小姐此话何意我说呢,夜半三惊地找外男进你继母的院子,你怕是想按个我不守妇道的名声在我头上吧哼,我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望族瞧不起我这样的出身,但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再说,这等名头按在我头上,你将来能有什么好婆家就算你不在意,林家还有四五个姑娘呢难道个个像你们三方那样招软蛋子男人入赘”
张飞没打断,由着人说。
他大哥和军师都时常说要给罪人自辩的机会。
往常他是不怎么听的,性子急了,直接就杀。
眼下分离了,日日思念得紧,就记着了。
但紫娟她们都是小姑娘,见越说越不着调,连忙喝斥,让她说花姨娘的事别东拉西扯的。
提及手下败将,陈姨娘一脸得意。
伸手抚了保养得宜乌黑亮丽的秀发,早知道是见那贱妇,就该好好妆点一番再来的。
得意忘形,手心一阵刺痛,她看着破皮的手,心疼不已,指甲还断了两根。
陈姨娘拿出当家夫人的架子,往旁边椅子一座,心里来气,哼道“连杯水都没有,这就是你们名门闺秀待客之道”
胖丫手脚最快,岂能让她心里最最可亲可敬的两位姐姐去伺候人,她退出去倒茶,想了想昔日被打骂,被克扣的工钱,揭开盖子往里啐了一口,才送进去重重往桌上一搁,被瞪视,她以眼还眼,反瞪之。
陈姨娘心道犯不着跟一个缺心眼的憨丫头较劲,端茶,装腔作势地刮了刮茶水浮沫,然后啄了一口,知道等下是场硬战,想用茶提提神。
心里想着如何罗列说辞,一不小心烫了嘴,她反手一扬泼向胖丫,怒骂“这么烫,想烫死本姨娘”
胖丫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闪,哎,没泼着。
“烫茶不用滚水用你娘的热尿爱喝不喝没水了”
这话,话糙理不糙。
紫娟听着不雅,但看对面吃瘪也就没说什么。
张飞却是很满意,知道几个小丫头面皮薄,对付此等女昌妇,就得要个不拘小节的人来才行。
他堂堂一个大将军,整日回怼一介妇人,有失身份。
陈姨娘气得要死,又想扬手打人。
胖丫冷眼旁观有本事,过来呀
知道人外强中干,真动手讨不到好,喜鹊伸手劝住。
陈姨娘气得牙痒痒,一握拳,手疼,提腿一脚踹了喜鹊,骂到:“蠢货,还不倒茶去。”
喜鹊借机出来,倒不是真的去烧水泡茶,而是在后面交代了几句,用几分热水煮什么茶,然后就偏门溜了。
当然是去搬救兵。
林诚刚小眯了一会,又被人吵醒,脸比锅炉还黑。
但见来人是喜鹊,他拉拢陈姨娘的头号功臣之一,勉强挤出一个好脸色来。
喜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简明扼要地把现场的情形说了。
显然从去她们院子请人,再到茶厅,大小姐那边都是有备而来。
林诚听到花姨娘的名字,下意识地眉头一紧,当年他不是没有拉拢过,但对面自诩是主母夫人的陪嫁填房,看不上他这样阿谀奉承做派的。
就是花姨娘油盐不进,他才转头拉起了除了年轻貌美一无是处的陈姨娘。
但林诚自认为他做事,滴水不漏,心里丝毫不慌。
“我办事,姑娘请放一百个心,有什么事,天明了再说吧,更深露重,外面凉,姑娘进来捂捂手。”
说着就忒不要脸地掀开了一角被子。
喜鹊是个聪明的,知道他们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真是被人抓了把柄此下哪有不慌的。
心道反正论辈分,那边也真不敢把姨娘怎样,由着她们锉矬姨娘的脾性也好。
那就歇上一刻钟再回去上茶也不迟。
嘱咐了人一定要守时将她唤醒。
林诚答应着,但温香暖玉在怀,只恨身子骨不济干不得那档子事,心猿意马之下渐渐地也合上眼,两人蒙头大睡。
陈姨娘苦等提神茶不至,心理怒骂这死丫头是熬油燃骨烧的水死哪里去了
紫娟叫人打了个瞌睡哈欠连天的,看了看更漏,劝到“姨娘,你就早点交代了吧,也好早点回去歇着。”
意思很明确,她不说个所以然来,大家就这么干耗着,看谁熬过谁。
陈姨娘心想说说话提提神也好,免得被人趁她迷糊一炸,说了不该说的来。
“两个姨娘之间能有什么瓜葛不过就是抢男人那么点事么,只不过呢,本姨娘是赢家,花姨娘自己不讨老爷喜欢,这可不关我的事呀怪就怪她不会伺候男人呗,明明就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命,又端着跟个什么似的,若是不耻下问,本姨娘心情好教她几招也是不错的,如今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她自己想不开,莫非你们是在怪我不肯将那绝学教她还是你们自己想学啊哈哈哈哈”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春纤气得想上手,被紫娟拉住,真去了,指不定这姨娘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张飞听着这等子荤话,波澜不惊。
军营里都是不怎么见女人的糙汉子,没事说个笑,尺度比这大得不是一星半点。
顾及小丫头们面子薄,他也就由不得婆娘胡说八道了,伸手从盒子里拿出花姨娘的卖身契,丢了过去。
“你这不要脸的婆娘少在本将军面前胡搅蛮缠,人证物证俱全,你私自把贾、林两家的人发卖作践到花船里去,当是死契别人就寻不到了”
发卖花姨娘当然是陈姨娘的主意,但具体并非是她经手操作的。
只吩咐了一句,要寻那最低贱廉价的地方卖去,叫她生不如死,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呵,原来花姨娘没去庄上静养几日啊居然自甘下落去了那等地方,想来怕不是乡野清冷寂寞,想男人想得吧。”
陈姨娘继续胡诌,东拉西扯地说着去捡那卖身契。
不用看也知道没有她陈姨娘的签字画押,以为会看见林诚的,也没有。
心道不愧是他,办事就是严谨,只要没有她们两个的名号字印,任那花姨娘如何攀咬那也与他们无关。
陈姨娘看清了字迹,当众笑道“这可不是我把她卖了,是她主子卖的,哈哈哈哈真可就笑死我了”
紫娟看了眼,署名林贾氏敏,字迹也是林姑娘带去荣国府的先慈墨宝里的一样。
但一看日期就不对劲了。
紫娟冷眼,“如果没记错的话,将军是七岁那年入的荣国府,夫人也是那些年过的,为何十来年后,她的笔迹印章还能现世”
陈姨娘心理咯噔一下,刚才见没有她的就只顾着高兴去了,怎么就没想着这茬呢
又骂道林诚是个蠢货,卖个人都卖不周全。
但她还是只想一心脱干系,即便气势若了三分,也要辩驳道“那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不干本姨娘的事,你们自己把人悄悄地卖了嫁祸给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族长来了,我也不认账的”
话不及落音,便将手里的烫手山芋给扔了出去。
那契约书被张飞一手接住。
呔你个蠢妇,本将军是让你自辩,不是让你自编
你自己做的伤天害理的事,还想往俺林大妹子她娘身上推,真到死人不便开口讲话,随你怎么说
是谁给了你勇气
看官帮着提问梁静茹吗
春纤也想出了答案,盯着陈姨娘似笑非笑道“看来是有人作怪,不仅仿了夫人的笔迹,还盗刻印章。”
印章是古代人身份地位的象征。
盗窃私刻可是大罪,牢底坐穿,砍头都行。
“去取印来。”
张飞令到,紫娟取了钥匙去开箱子。
自林如海死后,他们夫妻二人的私印都留给了林姑娘做念想。
怕她睹物思人,所以若非良辰祭日,一律都是紫娟收好了压箱底的物件。
偷盗这种事情在大观园里面也是有的,但不敢提着脑袋来偷此物。
紫娟将东西取了来,旁边春纤已经被上了一张白纸和印泥。
宣纸上重新印盖了两枚章。
两相对比,若不细看还真可以假乱真。
紫娟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事态发展至今,已经很严重了。
小到林家的铺面田产,大到林府众人的身家性命。
一个姨娘都敢卖,小丫头打死发卖还不是由着她们说了算。
张飞真想一石头砸过去,他挑了眉,放下印章,从腰间抽出鞭子来。
陈姨娘如今看着鞭子就后怕,也起身,警惕着,你要干嘛
张飞“这就是你这贼婆娘当的好家偷到本将军头上来了”
陈姨娘被逼得后退,叉腰指到“就是你自己贼喊捉贼,赖我头上,没门我去叫人来最好把宗亲都喊来看看才好”
说着拔腿就跑。
“还想狡辩胖丫,捉住她。”
张飞鞭子一甩,胖丫接住后,就去抓人。
追得那是一个满院子跑。
陈姨娘见她就一个人,真真儿是打不过,之前还有喜鹊挡一挡,现在不见人影,心理骂着死丫头去哪投胎去了,一边闪躲,嚎叫着林府杀人啦,救命呀
胖丫追了两圈,见姐姐们也不来帮忙围人,就知是要好好磨磨姨娘,于是她打是真的打,追是假的追。
挨了差不多十来鞭,喊了半天也不见得有人来,陈姨娘往地上一躺,不跑了。
嚷着有本事就打死她。
胖丫啪啪又是两鞭,而且专打脸。
陈姨娘一摸,借着月色,看着一手的血,吓晕了过去。
胖丫拍拍手,呸道“这不要脸的东西,太不经打了吧,哼,仗着好看就欺负别的姨娘,花了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嘚瑟妖冶”
张飞见人晕了,吩咐将人锁起来,等天亮了报官。
次日一早,街坊邻居们也都像往常一样起来准备继续看热闹,看今儿没了锣鼓声。
一问才知,林家遭贼了,昨儿大半夜捉贼累了,歇一天。
难怪是觉得梦中偶有听着闹腾声响呢。
林二也起来了,过来没看到大部队,直接上门。
门房见是他,恭敬地请进去,往张三那边引。
林二拱手喊了声三哥,问怎么遭贼了。
张三见他不是外人,脾性与东家也相投,于是长话短说,将昨夜的事说了。
林二对花姨娘是有印象的,他贾大婶子过了后,这边都是这位花姨娘管理内院,儿时他过来找姐姐玩时,没少被照顾,渴了要茶吃馋了还有糖,为人和他婶子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听闻她糟此一劫,林二恨得咬牙切齿,拍桌子骂到“岂有此理三哥,你让大哥她们先等着,我这就回去叫人去。”
张三就是等着他去喊人呢,一边送客,一边点头道“二公子不急,东家睡着呢。”
林二脚步匆匆,“等我把大伯大哥我爹他们都叫过来,一起收拾小贼”
等林氏宗亲到后,张三带人开了祠堂。
此地不常用。
毕竟这边才是原本的大房,有这个配备。
那边也有,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就开了这间。
张飞是备紫娟一热帕子敷醒的,被告知族长他们都到了,已经做好开堂问审的准备。
“怎地不早点喊我。”他动作麻利地起身穿衣。
紫娟在这边服侍,春纤令人准备厚实一点茶歇送去祠堂,留给来不及吃早饭的人用。
张飞虽说莽汉出身,也急冲冲地过去待客,先去王嬷嬷屋里请了安,看看花姨娘情况如何,了解了情况再去的。
那边林二已经义愤填膺地说了原委,张三兄弟是所有事件的当事人,他们比张飞还清楚救人过程,兄弟二人在旁见缝插针地补充。林家都是聪明人,一下就都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林家两个如字辈的,相视一眼,然后老大令人去请族里最老的一个过来,那是林诚那脉的话事人;二房也让去把管家林仁叫过来。
等张飞到的时候,啥也还没说,两个叔伯就略带歉意地让他放心,一定会有个公道,还让他落在主位上。
这边人齐了,反倒是林诚最后才得到消息。
天已经大亮,难得没睡个好觉的喜鹊如梦初醒。
她一看身边有个男人,吓得不行,心道怎么就睡死了,被人瞧见那还了得。
急忙摇醒了人,穿衣服。
让林诚起身去开门,见四下无人,她才敢走,先回了院子,被小丫头告知姨娘一夜未回,知道人是被扣下了。
喜鹊又反回去,想找林诚商议如何救人,半途被胖丫拦下,一并关进小黑屋。
林诚回床上躺了会,一想不对劲,院子里面怎么这么清净,喊人也没人答应,拖着病躯起来去寻人。
才被告知开了祠堂,都去那边侯着呢。
林诚心知这觉是睡不安稳了。
没人传他,就当全然不知情地回屋,已经打好腹稿琢磨着如何应对。
小黑屋里,喜鹊听着有熟悉的叫骂声,循着声音睁眼望过去。
果见躺烂席子上的身影是陈姨娘,她立即从袖中抽出火折子,亮了照明过去。
“姨娘这是怎么了,啊”
背躺着的人翻过来,喜鹊看清脸后忍住尖叫一声。
听到一个摔东西的声音。
原来屋里还有人,一个老婆子的声音骂到“嚎什么丧大清早的还让不让睡觉了呼”
喜鹊知道此人必是京城一道来的婆子,想到或许对方是她们反败为胜的关键人物之一,不敢惹人不快,压低了声音“姨娘,你,你的脸。”
痛得迷迷糊糊的陈姨娘,看清是喜鹊,伸手就是劈头盖脸地好一通打骂,责问人去哪鬼混了让她一个人被打得上天无路求助无缘。
喜鹊被打不要紧,还忍辱负重地劝到小点声别吵到人。
陈姨娘发泄了好一通,身上又气又痛,也没多大精力了,恨道若是她的脸好不了就把喜鹊的脸皮割下来换,然后再扒了紫娟几个丫头的皮卖出去。
主仆二人打打闹闹一场,彻底把罗婆子吵醒了。
听她们对话,就嗤笑道“就你们两个中不溜秋的货色,还想跟那个瘟神阎罗斗哈哈哈哈是嫌命太长还是有九条命啊”
陈姨娘正在气头上,反嘴便要骂,喜鹊摇头,说她应该就是林管事说的那个嬷嬷,劝她忍着些。
一听是关键性助攻队友,陈姨娘生出些力气来,起身坐起往墙上一靠,眼珠子一转,故意激将道“您就是北边来的罗妈妈吧,您倒是活得久,不也一样被关起来和我们一个下场。”
罗婆子被噎,没了睡意,气冲冲地起床去拍门,骂到“这都几点了,还不送饭,想饿死老娘吗告诉你们,老婆子我说到底还是荣国府的人,我主子不姓林,姓贾”
她干儿子来财听着,心里唉声叹气,又来。
来财劝到“干娘,省点力气吧。”
一天就一顿,本就是存心饿着他们,不给吃饱。
刚开始一个姓林的管事还隔三差五地打点了守卫,送些好酒好菜来,可套完了消息,来得就不那么勤了。
这到真不是林诚不想来。
只是那门卫一张口就是百两银子起步,还得看他心情,送几顿饭实打实的上千两银子送出去,他都怀疑是不是对方的苦肉计了。
并非苦肉计。
不过收了银子,他们的谈话也都一五一十地传到了张飞那边,两不误。
守卫送来了一个食盒,开门往地上一扔,就又锁了了。
来财点燃了半截蜡烛,把食盒提起放桌上去揭盖子,被罗婆子骂老娘没吃小子就敢动手。
来财将人请过去。
罗婆子一看,又是两个粗面馍馍,加两碟黑不溜秋的叶子菜,素得不行。
铁青着脸骂林家是不是穷得要饭了,嘴里虽骂着,也没耽搁吃,为了最后一片叶子没差点打起来。
陈姨娘哈哈大笑“罗妈妈,同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咱们谁也谁不嫌谁,不若联手想着怎么出去吧,等出去了我叫人给你炖上十天大半月的红烧肘子,随你吃。”
一听肘子,罗婆子心底讥笑果然是乡下人没见识,以为这么点东西就能忽悠老婆子我。
到想着那肉味,手里的馒头就不香了。
不过若是能早点出去也不错。
至少不用在这黑灯瞎火的地儿死熬。
罗婆子啜了口手指上的食物残渣,意犹未尽地吊起三角眼,反问“陈姨娘,你想怎么合作”
主仆二人心中大喜,马上她们就能逆风翻盘了。
来财拉了一下罗婆子的衣袖,小声劝了一嘴“干娘,那瘟神好不容易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何必再去招惹”
“呸,你个软骨头,给你三瓜两枣就把你收买了。”罗婆子闲着无事骂人打发时间,逮着就是一通问候祖宗的话。
来财收手,得,当他没说。
安静地灭了蜡烛,退回原处。
罗婆子继续骂还敢灭她蜡烛。
来财说就这半截了,得留着明天用,还不知道要呆多久呢,更加让罗婆子打定主意要想法子早点出去。
祠堂那边对好物证,也将王嬷嬷和花姨娘请了过去。
张飞让紫娟传嫌疑人。
听到传唤,胖丫带着人过来提人。
花姨娘这次倒是没有三催四请,差点健步如飞。
一到祠堂就扑向林如海的牌位,哭得寻死觅活的。
喜鹊在旁劝,花姨娘扭着身段要去撞柱,我见犹怜的模样,做戏。
但闹了一通,所以人只是静静地看她表演,完全没阻拦的意思。
陈姨娘又回去跌坐在牌位下面继续干嚎,说她不活了,林家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外姓人。
越说越不像话,林如清嘘咳一声,对张飞道“怎么处置,你发话吧,不必顾及其他。”
张飞点头,当众道“虽不知以前发生了什么,但就冲这不到五千两的账面,就看得出陈姨娘没有管家之能,往后也就用不上她了,至于背地里私吞了多少,也就只能请大家作证一起去她院子查查看了。”
陈姨娘一听要抄家,怒目圆睁“你凭什么查我”
紫娟同样怒目,回到“凭他姓林,你姓陈。”
陈姨娘大笑站起来指着张飞道“他姓林就真的是林家大小姐了,你们看看这一天到晚将军在上的,哪有点小姐的样子,告诉你们,她是假的,是骗子你们都被她骗了”
说林姑娘有假,王嬷嬷第一个不同意,抬起拐杖就打“老婆子我打不死你这个昧了良心的下作女昌妇,你私自卖了静女我还没和你算账,倒攀咬死我奶的姐儿来了”
陈姨娘躲不过胖丫,躲个小丫头搀扶的老婆子还是能躲的,与之周旋骂到“不老死的你这是被人戳了肺管子,揭了狐狸毛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妙丫扶着人去追,很想亲自提了棍子去打,懂眼色的她也知这等场合没有自己一个小丫头去的份儿,紧紧地护着嬷嬷,心理喊着加油。
王嬷嬷追着人问“你说,你说哪里有假在座的虽不是全都看着我姐儿长大的,但哪个不说一句,她得了林家老爷夫人的相貌才情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有姐儿这般谪仙模样我让你胡说八道胖丫呢还不过来撕烂她的嘴”
“那她怎么好似换了个人,整日喊打喊杀脸都可以用江湖上的易容术,但性子却是装不出来的,我家大小姐弱柳扶风病若西子的人,我不知道”
“呸,你知道个屁以前她是年幼体弱,身子骨不好所以一直用药养着的,如今养好了反倒被你这贼眉鼠眼的瞧着不好了,大伙说说看像林家老祖宗哪点不好”
林二听到这话,有点印象了,笑着喊到“对,我说怎么这么熟稔呢,是像太奶奶”
林氏宗亲一听,想起了那个动不动提菜刀追上酒楼找人的那位祖宗,心道,可不就是了。
别说,越看越像。
那周身的气度,完全就是得了真传。
不再猜疑,只当是罪妇开脱的一场闹剧。
林家大房带着人起身,准备协助大侄女去抄后院。
好似被逼上梁山,山穷水尽的陈姨娘准备放手一搏,喊到“我还有人证”
还是没人停下,她追着喊道
“你们不信我说的,但打京城同她们一路下来的人说的话你们总该信了吧若不是心虚,如何一进门就将人关起来左右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耽误不了你们什么”
张飞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原地坐了回去,笑道“你手倒是伸的长。”
他对张三道“将人提来,倒是想听听她们想说甚”
陈姨娘见答应得这么爽快,恐有变数,遂喊道“让林家两位公子和几位管事的一起去。”
张飞点头。
张三带着人一起过去,将罗婆子和来财二人押过来。
刚一门,罗婆子就跑张飞跟前跪下求饶,说她该死,请求饶恕。
所有视线一下都尖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