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多少都是互相认识的关系,出了这样不大不小的事,都知道她面子挂不住。
这大概是被陆景沉当众不给台阶下的第一人,勾引不成反而碰了壁。彼此交换个眼神之后,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陆景沉的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明确,她就算有再多想勾搭的心,也得足够强大才行。
最终在其他人的注视之下,女人一脸委屈地下了桌。
浓烈的香水味终于没了,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也终于宽敞了
初意默默地想。
麻将一共打了四圈,最终以周子易“倾家荡产”,初意一分没输,还跟着赚了四万块落幕。
初意收到转账,觉得还挺快乐的。
周子易明显没那么快乐,但并不是因为输钱。这点钱输给陆景沉,他家里人知道了也会开开心心掏腰包,替他开心。
他的不快乐来自于某种神神秘秘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麻将打的不对劲。自己女朋友是不是在和自己的偶像在眉来眼去呢他不敢细想。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
吃饭场所选在别墅外的庭院里,李映钦点的烤全羊。
果木炭火烤着羊肉串,小灶炉上还热着几个砂锅,炖着羊汤。
长桌上摆放着羊排和小食。
初意入座后,抱着块小点心啃了起来。
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不管来自哪种家庭,都和她不是同一阶层。她在麻将桌上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抓牌看牌算牌上,但是下了饭桌一同吃饭,难免心里感到怪异。
尤其他们讲的她还听不懂,也不想听。
都是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回首以往,展望未来。客套词一套又一套,字里行间都在强行给初意灌输这世界上人与人的差距。听的人头疼。
她自然知道她与这群人的差别,跨越阶层了。今天能来到这种场所,也完全是阴差阳错。
事到如今她只能尽可能置身事外,忽略那些奇奇怪怪不舒服的感觉。想着赶紧吃完,赶紧撤退。等回家就找个理由和周子易分开。以后可别让她受这种折磨了。
初意寄人篱下好几年,有那种自动隔绝别人的本领。她本能地吃着面前几盘小菜,不去打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打扰。
陆景沉就坐在她不远处,正被人簇拥着,一人奉承一句,恨不得将人捧上天。
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目光总是在不经意间瞟向她这里。
从入座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注视这边了。她全程低着头,只吃着面前几盘菜,主菜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心情么,看起来也不大明朗。
这场对于其他人来说的散心,对她来说似乎没那么轻松。
他喝了口面前的香槟,心里有了些打算。
周子易就坐在初意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怪异的心情作祟,他对初意比上午那会更要细心体贴。
“吃不吃羊肉串我帮你拿。”
初意嘴里还含着蛋糕,“额不要了吧。”
“烤羊排要吃吗”
初意嚼着块黄萝卜,看着餐桌正中央的羊排,“也不用”
“那你想吃什么跟我讲,我帮你夹。”
初意咬了咬下嘴唇,觉得他问了一串,自己也总得给点回馈,于是道,“有点渴。”
结果话音刚落,侍应生端着托盘走到初意身边,“初小姐,给您的。”
初意抬头一看,托盘上一杯果汁,几块羊排,和几道被分装出来的主菜。
果汁是她之前点,却没能喝到的。
她下意识想到了陆景沉,抬了抬眼,朝不远处的陆景沉投去了一个试探的目光。恰好,对方也在看她。
他身边的人还在一句接着一句地讲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好笑事,试图引起陆景沉的注意,夺他一笑。
而他始终保持沉静,那道目光穿过纷乱的谈笑声,像聚光灯一样打到她这边来。看得初意浑身都不舒服。
陆景沉自然知道这种时候她看他是在疑惑什么,勾了下唇角,他对她点了下头。
没有叫侍应生说出这份好意来自于谁,也是为了避免旁的人听到了,她尴尬。
但几遍没有别人听到,也没有别人知道。初意还是觉得尴尬,她连忙垂下头,对身边的侍应生低声应了句谢谢。
这种无意间视线的碰撞,已经记不得是今天的第几次了。
现在又以这种方式女为她备菜,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周到细心吗还是另有所图
又或者是,这本就是来自陆景沉学长的善意,他就是个十足的大好人,习惯性施舍给别人一些看似温暖的阳光罢了。
初意吸了几口果汁,冰镇的,顺着喉咙一路下滑,叫她有些七上八下的心平缓了许多。
和他相处在所难免的,她早就该习惯才好。
初意这边的心还在千回百转,周子易却觉得很哇塞。女朋友有菜吃了,菜品还挺丰盛的。这下他这个做男朋友的也不用操心了,真好。
想到这还傻兮兮笑了下,“服务不错啊,下次有机会还来玩。”
初意抽了抽嘴角。
一顿饭吃到后来,难免要喝酒。
初意没喝酒,初意只喝汤。
周子易却大大咧咧地举起酒杯,也不管认不认识,一杯接着一杯跟身边的人碰杯喝酒。
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还是跟偶像一起,难免得意忘形。
几杯下去,东倒西歪,情绪激动起来还会拉着初意的胳膊摇来摇去。
嘴上念念有词,说些什么,“我一开始可没看好你啊。”
初意拨开他拉着自己的胳膊,心想,“我现在也没看好你。”
周子易又凑过去,道,“只不过后来被你随口一说,还觉得真有那么点意思了,你说我们的相遇是不是一场奇迹”
初意皮笑肉不笑,一手推开他的头,心想,“奇迹你妈奇迹。醉鬼快滚吧你。”
周子易拿开初意推开自己的脸的那只手,看着她,眨了眨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天旋地转之后,总觉得面前这人脸上是带光的。特别柔和,特别顺眼。
那张小巧的鹅蛋脸,真是看着就想摸上一把呢。也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周子易眼神已经迷离了,抬起了手朝她伸了过去。只不过刚伸到半空,还没来得及碰到初意的脸颊时,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打开了。
“打扰一下。”
一道清冷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只有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初意却听得背后一凉。
她没敢回头,醉鬼周子易大大咧咧地转过头去,一看,嘿,是陆学长。
偶像啊。
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陆学长,我敬你一杯。”
陆景沉却只笑了下,“我没带酒。”
“我给你满上。”
“我不喝酒。”
“那”周子易挠着头迟疑了一下,“也行吧,我先干为敬。”
说着,仰头又是一杯。
大活人陆景沉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多余的话没再说。
初意没去问他,也没空思索他站在这干什么,有什么事
她的注意力放到了周子易身上。
喝酒喝得这么猛,一小时不到,得有个三四瓶了吧,能行吗
其实他喝多少本质上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想到她今天还得回家,怎么都得跟周子易一道走。他再喝下去,也许走也走不成,没准她还得照顾他。
太麻烦,她还是劝着点吧。
“你别喝了。”初意将他手中的酒杯顺手拿了过来,放到一边去。
第一次喝酒被拦,这难道就是有女朋友的感觉吗。
周子易泪眼汪汪地看着初意,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结果人刚凑过去,又被身后的陆景沉一把拉开。
陆景沉再次,“打扰一下。”
初意这次也回了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景沉,满脸的“您有事吗”
陆景沉也看向她。
两个人再度忽略了一旁的周子易,旁若无人地对视了起来。
正是午后一点钟,室外阳光充沛。
细碎光影透过树荫洒在他脸上,皮肤白皙,棱角分明。从上桌后就滴酒未沾的男人,就站在她身侧。在她微微拧着眉头,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表达自己的疑惑时,他轻声开口,仍然是旁若无人,“要一起喝一杯吗”
“嗯陆学长你刚不是说你不喝酒吗”
周子易不服了。
陆景沉忽略一旁东倒西歪的醉鬼,始终看着初意,又补了句,“许久不见,叙叙旧。”
初意其实很想问,我们有什么旧可以叙吗
我们很熟吗
但是她转念想了想过去发生的那点事,说不熟呢其实也还是有点熟的。
毕竟夏白萱说的没错,她是“猥亵”过他。多年以后再见,装不熟,不太地道。
初意,“可我不是很喜欢喝酒。”
“果汁也行。”
“哎哎哎,你们别不忽视我啊。”
周子易开始聒噪了起来。
陆景沉停下嘴边的话,淡淡地瞥了周子易一眼。对这位,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没剩多少。
傅燃适时出现,一把扯住周子易的胳膊,往后拖,“来,你到这边来喝。”
是的,这下周子易可以确定了,女朋友确实是和偶像在眉来眼去。刚刚对视那二十几秒,足以说明一切。
还要喝一杯,他们还要喝一杯。
他不允许。
周子易彻底喝傻了,开始口不择言了。说起话来不过脑子,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陆学长。”
他口齿不清地开口,无比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女朋友啊”
众所周知,醉鬼喊话的声音都不会太小。
这一嗓子,几乎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傅燃在他还没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前,连忙抬手把人嘴捂上了,“周子易,外面有人找你。”
随后,半拖着给人拖走了。
人一走,初意身边的位置也空了下来。
陆景沉很自然地坐了过来。
自从初意以顾思思的身份和他告别后,有几天没见。
起初他不觉得少个人陪自己吃饭有什么,也就是重新投身到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后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原来是这么无聊。
但她是什么取悦他的工具吗
初意也想这么问。
从跟着周子易被迫来到这里,一直到周子易被拉走,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初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给她一种资本主义的感觉。
动一动手指,递个眼神,说句话,就会有人来将他们这种角色一并解决。
心里面隐隐有点不爽。
“陆学长,想聊点什么呢”
初意也不想闪躲了,推开面前的杯子,将椅子调转了个方向,微微正对着陆景沉。
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直白地与他对视。说是叙旧,语气和动作中却总有点问罪的架势。
周围的人在碰杯,在谈笑。烤肉架上的肉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砂锅上的羊汤还在加热,咕嘟咕嘟的声响透过人群传递过来。如果是冬天听到,应该是很温暖的声音。
那么他和她之间的事情,要从哪里说起呢
从他经常收到一个人送来的苹果雪梨汁说起吧。
下雨天桌堂里有伞,感冒时桌堂里有药。早餐从不断,背后总有个小尾巴,在他放学时,上学时,打篮球时默默注视着他。
后来他根据同学的描述才知道,这个人是初意。
他之所以能在众多追求者中记住她,其原因他也说不清。大概是送的所有东西口味都很单一,又或者是毕业那天他捡到了九十几封情书,落款都来自初意。
以及,那个夏天的夜晚,他被她揪住了领子,质问感情的事情。
再之后,他总是不经意经过曾经的母校,有意无意去打听过她的消息。但答案是,销声匿迹了。
身边有人主动来倒酒,陆景沉谢绝之后,递给了初意一杯果汁,苹果雪梨口味。
“还不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除了家破人亡,寄人篱下,倒霉事情一发接着一发。也确实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跟陆总比起来,就悲惨的多了。
以上只是初意的内心旁白,她表面风平浪静,坐得端正,真的就摆出一副跟老同学叙旧的模样。
“听说你还在读大学。”
“是。”初意把话接了过来,“蹲级两年,二十五岁了还没毕业。”
“为什么”
“陆学长很好奇”
初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夹枪带棒。到底是哪里来的怨气,她已经分辨不清。她只知道累计起来的情绪,一旦达到一个临界点,就没有办法克制。
她本应该是以一个与告白失败小学妹形象与男神重逢,或是感慨,或是娇羞。
但都没有,除了第一次有过短暂的错愕,和口不择言之后,她就清醒了。
她无比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远离,逃跑,不需要体面。
尤其在今天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她也根本不想保持所谓的体面了。
感受到初意突如其来的情绪,陆景沉似乎也不意外。
他的语气很平静,“如果不方便说,也可以不说。”
“确实有点不方便。”初意也笑了笑。
接下来的对话并不和平,无论是陆景沉如何发问,初意总能回怼过去,火药味十足。
就差把“我不想跟你聊天”写在脸上了。
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完全就是以顾思思身份最后一次和陆景沉见面时的模样。
充满了不耐烦,试图惹怒他,终止话题的目的性过于强烈。
陆景沉会怎么做怎么说呢
他最擅长打太极了,体面的话总是一套又一套。不管她如何带刺,他总能完美避开。
后来初意花了很长时间来定义这种人,他是怎样的高情商,有礼貌,除了感情史不太健康,其他的非常完美还是惯会伪装
答案是高情商,她这种人看不透摸不到的东西。
他有一双能将人看透的双眼,也有能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能力。
不爽来自于这里。
“周子易被带到哪里去了”
初意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两个人所谓的叙旧。
陆景沉嘴边的话顿了顿,才道,“有人找他。”
“是谁找他”
“不清楚。”
话说到这里,本就该到此为止。陆景沉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忽然又多问了句,“你担心”
初意看向他,重重点了下头,“是。”
“我当然担心他,毕竟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