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驮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身上插满了箭矢,浑身都是血。云渺的眼中重新燃起希冀,朝着追风奔了过去, 行走间扬起的风吹起他沾血的衣摆,飘飘然如同堕入凡尘的仙子。
他走近时, 反而有了几分胆怯,颤声问道, “重央, 死了, 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 他的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河水,顺着绝美的侧颜滑落。若是重央死了, 要怎么办就算有尾巴也救不了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伸出沾着泪水的指尖去探重央的鼻息,越是靠近, 他的心脏便紧缩几分。
生的希望和死的绝望,在那一刻呼啸而来。单纯如他,此刻才知道, 生死有命, 也有尾巴救不了的人。若是重央已然断气,那便是无力回天了。
等到莹白的指尖终于靠近那人的鼻息,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哭泣着去拥抱马背上的男人,两人脖颈交缠,如同尘世间一对恩爱缠绵的眷侣。
他身形瘦弱,踮起脚来抱着昏迷的欣长男人,那人昏迷不醒, 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却咬着牙重重地抱住了这具身体,在他耳边呢喃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只要你没死,我就还能救你。少年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从袖口抽出了匕首,熟练地刺向自己身后的尾巴。
他浑身萦绕着火红色的光晕,将重央轻轻抱在怀里,嘴唇贴着男人的额头,感受到他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脸色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苍白,但是他自却就没那么好受了。
这一次,重央是被钝器所伤,的那些箭矢都涂满了剧毒,一来二去,如今他只剩下一只尾巴了,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红润,反而有些苍白。
但是他没有顾上自己,而是将重央搬到追风的背上,自己也踉跄着上马,驱使追风往军营的方向赶。
他浑身冒着冷汗,唇色发白,脸色青紫,就连追风也察觉到他的不适,几次在他差点摔下马的时候,小声嘶鸣着提醒他。
终于还是回到了营帐前,守门的将士立刻就上来帮忙了。而云渺在松懈的那一刻,也双眸一闭,直接从马匹上摔了下去,额头磕出了鲜血,迟迟没有醒转过来。
清冷的月光爬进窗台,床铺上的美人睡得很沉,肤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就连往日里红润的唇,也没有了血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没有了之前那种健康蓬勃,反而有种病病殃殃之感。他头上缠着纱布,隐约还有血迹,给他的模样更添了几分脆弱。
议事厅和卧室中间隔档的屏风已然撤掉,就算重央在书案前翻看折子,一转头也能看到少年恬静的睡颜,他身上也缠着纱布,军医说他的伤要比云渺严重许多,却说不出云渺为何迟迟没有醒来。
已经整整三天了。
他放下手中的军事图,缓缓走到了床铺前,为了能让人睡得舒服些,被褥都换了鹅绒内里的。他垂首望着那比月光还要白上几分的少年,剑眉拧紧,指尖触上了那人鼻尖的小痣,在上边轻轻一刮,长叹一口气,“快醒吧,我还要找你算账。”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他脸上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情,轻轻地用手磨挲那人光滑的侧脸,直到看到那羽睫轻颤,才拍拍少年的脸,“快醒醒。”
少年一整开眼,就看到了活生生的重央,是活的,而不是如那日一般双眸紧闭的,太好了,这样想着,他就忘记了自己受过的所有病痛,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没,事,太好,了。”
如今云渺的相貌就是原始的容貌,而不是改变之后的形态,只剩下最后一条尾巴了,所以连化形都维持不住。少年昳丽的脸蛋上绽放的笑容,点亮了如同宝石般的琥珀色眸子,就连那苍白的嘴唇也有了几分艳色。
“说吧,还剩下几条狐狸了”重央并没有被他的笑容感染,他阴恻恻地开口,沉沉的黑眸落在他毛茸茸的尾巴上,是秋后算账的节奏。
云渺知道他又要责备自己拿尾巴救他了,重央一直嫌弃自己很脏,也嫌弃自己的尾巴。他突然有些落寞,他如今只有一条尾巴了,若是说出来,重央会不会更生气呢会不会将自己咬得更痛呢
犹豫再三他还是撒了谎,嗫嚅着嘴唇,缓缓开口,“还有,五条。无尽,之巅,一条。雪地,一条,这次,一条。”
重央听了他这段话才敢伸手来掐他的脸颊,狠戾道,“想不到你尾巴还挺多。”
他话语透着狎昵,手指使劲在瓷白的脸蛋上搓揉,终于让它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一些。
“那你说说,这次怎会睡这么久”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小狐狸这次太反常了,之前那几次救了自己,都是生龙活虎的模样,哪有这次这般昏睡多日,不论如何叫都不醒。
其实妖物对自己的寿命都有本能的预知,云渺隐约知道这次之所以会睡这么久,是因为这是自己最后一条命了,所以会格外脆弱一些。
但是他刚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填补。
将眼睛别扭地望向别处,他才慢悠悠开口,“这次,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一只大手掐住他如今没经几两肉的下颌,将他的脸转过来,男人恶狠狠地警告,“你这么喜欢用你的尾巴,不如我现在就把你的尾巴都切下来算了。”
这样说着他手上还多了个锋利的刀片,冰冰凉凉地贴着少年尾椎处的尾巴,在上边游弋,带来一阵阵战栗。
云渺怕极,连忙伸出两条白藕一般的手臂,圈住重央的脖颈,哭求道,“不要,我,害怕,切,尾巴,痛。”
九尾狐的尾巴本来都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将身体的一部分抽离,其实便是割肉一般的疼痛。
他每次都疼得眼泪直掉,恨不得将牙齿咬碎,而如今重央这样说,让他想起了那种痛苦,浑身战栗着要重央的安慰,将头不断蹭着重央的脖颈,如同小动物茫然的亲近。
“别撒娇。”重央冷冷开口,话语没有一丝温度,却悄悄收起了手中的刀刃。一双带着粗茧的手掌轻抚着少年颤抖的身体,给他拍背顺气。
云渺见尾巴上的威胁终于解除了,才抬起红透的眼眶来看重央,保证道,“我,以后,不会了。你,不要,切我,尾巴。”
他说到切尾巴时,还浑身颤抖了下。
重央不置可否,只是装模作样地咬了他的耳朵一口,冷冷地威胁道,“下次再乱来,我就把你耳朵咬下来,把你尾巴剁下来。”
“不会,不会,”听了这话,云渺浑身抖得厉害,再次保证道,“以后,都,不会,拿,尾巴,救你,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尾巴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男人对于他这样的乖觉很是满意,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看它们如同瀑布一般在指尖流失,又重新卷起,玩得正起劲,就听到埋在他胸前的少年突然发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少年的声音清脆,声线软糯,但不知为何,重央就是从这问句中感到无名火起。这种可能性他一点都不想去触及,偏偏少年还要这样提起。
他原本轻柔的抚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多了几分力道,扯住了少年细软的发尾,将整个人扯得扬起了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他咬着后槽牙,恨得牙痒痒地,撂了许多狠话,“我自然是不会,反而还要放鞭炮恭喜自己,终于送走了你这个蠢货。”
云渺原本眼神中还带着殷切的期盼,如同玻璃珠子透出的微光,但是听见男人的话后,瞬间便黯淡了下来,眼瞳也蒙上了水雾,手指微微蜷起抓住了身下的被褥,只轻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重央打从心底就不喜欢云渺问的这个问题,更不喜欢他露出的盈盈孱弱之态。
小狐狸应该是充满朝气,如同暖阳初生那般温暖灿烂,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灰扑扑,雾沉沉,如同危危垂落的日暮西山。
他抓着少年的乌发,却感觉它在指尖流逝,隐隐有一种失去的错觉。想到这里,便觉得烦闷异常,这只蠢狐狸,明明还好好的,居然还敢吓唬自己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没有我的允许,你若是敢死,我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剔下来,把你的皮肉一片片割下来,将你这光滑的皮毛做成皮草。你不知道吧,狐狸死后也是有痛觉的,能感觉到强烈的痛楚。”极力压住心底那种诡异的慌乱感,他抓着小狐狸的头发不放,还凑近那形状美好的耳廓,阴鸷狠戾地威胁道。
小狐狸明显是被他阴沉的话语吓到了,乖顺地蹭蹭男人的脖颈,如同动物撒娇那般,糯糯道,“我,不会,离开,别,害怕。”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离开重央。
“看着我的眼睛说。”重央挑起他有些消瘦的下颌,语气不善地命令道。
少年的眼睛还包着泪水,眼尾有些红,狐狸耳朵上还有些齿痕,看起来可怜巴巴,却坚定地点点头,“不会,离开,重央。”
重央阴沉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将少年轻轻放到了床铺上,将他的手都揶到了被子里,冷声道,“睡觉。”
“那你,呢”云渺打了个哈欠,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圆圆的杏眼透着祈求,问道,“不,一起,睡吗”
原本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的重央,见到他睫毛上沾着的泪花,突然就改变了主意,爬上了床榻,将乖乖化作原身的小狐狸抱进怀里,哄它睡觉。
云渺养了几日,额头的伤几乎都好了,就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瘦下去的肉也没胖回来,整个人变得有些弱不禁风。重央看着很是不满,但是又见他每日都吃得不少,还是没见胖,便更加烦闷。
“他这是什么毛病,光吃不长肉”重央立于烛火旁,脸色不虞地望着军医,对他的医术表示怀疑。
军医感觉自己很是冤枉,但是迫于将军的威严,只得耐心告知,“小云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老夫看了也没留什么疤痕。刚刚号脉,也没见他身体有什么异常,将军尽管放心。”
“那瘦成这副模样又是什么原因”重央从来就没在旁人面前掩饰过自己生性的恶劣,他伸手就掐住云渺凹陷下去的脸肉,恶狠狠道,“吃也有在吃,怎么脸上都没肉了”
“这,”军医有些为难,还是说道,“那我给小云再开一些调理身体的药吧。”
重央这才满意地冷哼一声,狠狠刮了云渺的鼻梁一下,才收回手。
“将军,你要的人都给您带到了,现在在议事厅等着呢。”军务掀帘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重央在掐小云的脸颊,错愕了几秒才将正事禀告了。
“给浮止安排个独立的帐篷,然后让法师留在议事厅,我有事情要吩咐于他。”
云渺听到了浮止的名字,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秀眉拧紧,生出了几分勇气攥住重央的衣袖,轻声问道,“为什,么,狐狸,哥哥,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15:08:4620210815 22: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妗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恋不可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