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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低眉展颜,笑似光阴
    自打那个送我上山的大祭司离开之后,原来种在悦梁山上的娑罗红梅就再也没有开过,山脚下那些能够困住生者魂魄的瘿葵灵草也都枯萎了。冥君整日所想除了喂养我长大,就是如何让花再开,让草再长,其他一切概不关心。上山轮回的余念越来越少,东殿的清冷与日俱增,这沉梦痴绝处也该是添人进口的时候了。

    “你们两个没有半点用处”我手中拿着冥君赐我的新法器万念归元扇,用侧面的扇骨敲打含笑,九泉伸出来的双手。

    含笑和九泉是被我抓上山来的两个余念,与其说抓,倒不如说是这两个家伙粘着我一路跟上来的。冥君说他们两个做了九世夫妻,一世兄弟,十世恩怨两清,若此番再入轮回,便要彻底清除心轮中的往世记忆,日后再无相见机缘。于是这二人便死皮赖脸硬要留下来,冥君赐名白衣含笑,黑衣九泉。

    “你们两个怎么不把自己给丢了呢”

    “你们两个知道自己丢的是什么吗”

    “那可是冥君最喜欢的法器流光溢彩”平生第一次体罚别人,总有些心虚,每说一句话我都要转过头,呲牙眯眼对着冥君笑一下,壮壮我的小胆。

    我骂了半晌,口干舌噪,黑衣九泉递过来一杯花汁,“继续骂”

    “你们两个丢”我喝下一口,“了冥君的法器还敢回来,胆子可真够大的。”

    冥君翘腿坐在案台前,一只手不停的捏着眉心。

    “小祖宗,你说冥君不会把我们送去投胎吧。”白衣含笑怯生生地看着我。

    “谁让你不把法器拿好。”黑衣九泉小声责备道。

    “啊,怪我是吧,你我十世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毛病,什么东西到我手里不丢”

    “我能不了解你关键是你也不给我拿法器的机会啊,一路上念着好看好看,自己把在手里,我碰都没碰到一下。”

    “别吵了”冥君大呵一声,拍了一下案台,吓得我们三个都看向冥君,“改名我要给你们两个改名字”

    于是这二位当差没两天,便因为弄丢了冥君赐的第一件法器流光溢彩而换了新的名字,黑衣粗枝白衣大叶

    好吧,倒是跟我这个头顶着半根蓝棍棍的灵参娃娃挺般配的。

    通过这件事情,我发现冥君除了脾性粗陋急躁,记性奇差以外,居然还有另外一个特点懒

    只要有人在东殿当职,迎来送往那些轮回的余念,冥君就能抱着自己那只会隐身的灵兽墨吞躲在十方常住里一睡就是几百年。掐算好了人间王朝的更迭时日,醒来后施个天劫降个灾便继续睡去。这样的日子冥君过了十几万年,却丝毫不觉得厌烦。这样的天下奇懒真可以甩出凡人几千座大山了。

    流光溢彩丢失的余气未消之时,粗枝大叶竟然又得了第二件法器万法牌。冥君是有多懒得下山,才敢再次相信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块蓝晶万法牌虽不如流光溢彩艳丽夺目,却也是法力不凡,能够瞬间传达冥君的震慑之力,人间余念见之便会束手就擒。但是,在抓了不到一百个余念之后,它又被粗枝大叶给弄丢了。

    接下来的两百余年,粗枝大叶先后又丢了三件法器,就连我最喜欢的,能释放出万千只七彩小鸾鸟的法器梦绕魂牵,也不幸罹难。

    一直丢到第五件法器之时,我和冥君,终于忍无可忍

    找回法器,收拾余念看来这山是必须下了

    “欢期跟我走,你们两个,留下来看家。”冥君虽然面无表情,眼底深处却是强压怒火,“家,总不至于看丢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粗枝大叶齐声应道。

    我蹦蹦跳跳抢在前面,与冥君下了悦梁山。

    “冥君,冥君,人间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先找法器。”

    “可法器上哪里去找呢”

    “凡落世间但能行法之器,都会显现在本君的星图上。”冥君边说边挥动衣袖,眼前的白天瞬间变成了漆黑的夜晚,“一会儿看天上的星星,我们丢了五件法器,天上便会有闪亮的五颗星星,为我们指引方向。”

    “好玩,好玩”我刚要跳起来拍手,却被亮起的群星闪瞎了眼。

    天上哪里只有闪亮的五颗星星,明明就是数不清的星星,亦明亦暗,有静有动,好不灿眼。

    冥君的表情也一下子僵住了,没有底气地问我“欢期,你确定记得我只给了粗枝大叶五件法器”

    “嗯”我十分肯定。

    那一刻冥君困惑了,若非西殿法器库被盗,就是这招“天星引路”的法术不灵了。明明只丢了五件法器却为何会惹得满天星星都出来凑热闹

    “冥君,满天的星星太美妙了。你看那里有几排星星在动,是流星吗为什么流星跑得这么慢呢流星不应该是唰的一下就从天上坠落下来吗”

    好吧,我承认自己心大。此时此刻,冥君一定非常后悔带我下山。

    “先就近找起吧。”半晌之后,冥君只说出这一句,随即抽出腰间的冥王鞭,甩向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将最近的一颗星星打落。

    “抓紧了”冥王鞭仿佛与那殒落的星星粘连在了一起,冥君抓着鞭子,我抓着冥君,须臾间便被落下的星星带到了距离悦梁山五百里的一个地方。

    远望是满眼红气,近瞧则是林间树上结满了橘红色的果子。果气清香,比我们冥界花汁的味道犹胜几分。我与冥君虽没有凡胎之身,却可以享食果子里的精气,饱吸过几口便缓解了瞬移后的乏累。

    冥君掌万物生死,我负责草木鸟兽,说来说去都离不开生生死死。两个死神的到来,自然引得树身一阵躁动。霎时间,满山满树的果子纷纷脱了枝杈,落红如冰雹一般,砸在地上。这阵仗对于久居山上没见过世面的神来说,着实受惊匪浅,我吓得站在原地大哭起来。

    因为眼睛小,我哭,笑,睁眼都是一个表情,唯一能区分的便是泪珠和白牙,嘴角上扬露牙便是笑,嘴角下弯流泪便是哭,什么都没有便是睁着眼睛不哭也不笑。

    冥君比我还夸张,一蹬腿跳到树上,吓得那树震动不止,叶子纷纷抖落。

    “喂,那个,我们只是下山来寻法器,不取尔等性命,莫要惊慌。”冥君安慰着众果树。

    就在我们俩像人间的傻子一样手足无措之时,远处迎风走来一人。

    “欢期,别哭了,看你都把凡人招引来了。”

    “我哭他又听不见”抽出哭的间歇回答一句,我还是接着哭。

    说话间,那人已走到我面前,冥君的下面。我抬头望向那人,只一眼就瞬间止住了哭声。

    这样的容颜当算得人间至美了吧,一时间我竟难辨雌雄,只觉看着他的眉眼,便如沐春风。

    那人身姿挺拔,披一袭白衫,内衬淡雅的清粉色中衣,袖口处点缀了几枝红梅。伸出右手,拾起树下插在地上的一柄玄青色长剑,左手轻飘飘搭在剑柄顶端,甚是自在随性。乌发轻挽在肩后,一抹斜帘垂在脸侧。他看见被我和冥君吓了一地的红果,竟是嘴角上提冁然而笑,纤长白皙的手指捻动剑柄,转了半圈,随即抬起头看向冥君的方向。

    料得方才他这般笑意,冥君从树上看下去,定是一处低眉展颜,笑似光阴。

    风来,冥君飘落在我身侧,那人被神的冷风一吹,衣领微微敞开,隐约可见一朵梅花胎记,印在锁窝深处,正衬了他的一身雅装。

    仿佛真怕那人听到一般,冥君压低了声音问我“欢期,你说他该不会能看见我们吧。”

    我正顾着笑呢,哪里听得进冥君的话,好看的人儿自然谁都愿意多看几眼。

    那人向冥君迈近了一步,微微探头,从我这里看去,一人一神竟仿佛贴上一般。

    “不好了,大王子不好了”一个果农打扮的老头儿边喊边跑,慌慌张张来到那人面前,“啊这里的果子也落了一地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满山的丹柑都落了下来,树官老爷,这是树官老爷怪罪下来了”

    这个人是大王子我知道了,这红果名叫丹柑我听懂了,这树官老爷又是什么鬼

    “大王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树上的果子有全熟,有半熟的,全落下来损失大了,况且咱们丹柑林也没有这么多人手,能在一天之内把所有丹柑拾起来呀。”

    “方才一阵冷风,怕不是哪个精怪作祟。”大王子警觉地环顾四周。

    老头儿还在碎碎念着,“嗨,前些日子,神河府的司农派人来撤走了树官老爷,我这心就是一揪,树官老爷镇压山精野怪,保佑咱们这么多年,怎能说拿走就拿走呢”

    山精野怪噗嗤在你们面前的可是堂堂十方冥君,和我南殿掌殿欢期,被你们凡人说成是山精野怪

    我扭头看去,冥君已经不在原地。

    “洪叔,先别急。你去上报村里的司农,让他们把村民全都组织过来,先把这些丹柑收起。”那人语气谦和,不急不徐,很是沉稳,却被突如其来的死神冷风吹得衣袖飞起。

    我就说嘛,冥君怎么可能这么好脾气,凭你长得美又如何。神的冷风可是比任何余念还要阴冷刺骨,逼得那个大王子身体前倾,强力抵挡。

    “山老爷恕罪山老爷恕罪”老头儿腾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本君不发威,你真当本君是山精野怪呢”冥君气得嘴都歪了。

    噌的一声,那人拔出了手中的玄青色长剑,一道寒光冲出。

    斩灵剑我揉了揉眼睛,重新看了一遍,没错,就是斩灵剑粗枝大叶下山丢的第三件法器

    “冥君,小心”我大喊了一声,这斩灵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般的余念鬼崇一剑破魂,就算是冥君,被这剑砍上一下,怕是也要卧榻三年。

    冥君翻身躲过剑锋,却因一时大意,仍被扫到右臂,虽只断了一半袖子,可对初次下山擒余念的十方冥君来说,这也算得奇耻大辱了。

    惊魂未定之时,林子外一匹快马踏尘而来。

    “昔川君出大事了”一个衣着肃然,兵将模样的人飞奔进了林子。

    大王子叫昔川君,算一算,现在这天下属郪国,郪国王氏姓染,那此人定是叫染昔川了。

    “什么事这么紧急”

    昔川君确是个沉稳之人,来者从表情到动作到语调皆是一副疯急之态,这位昔川君倒还沉稳如山。

    “陇南郡苏合镇的三个村落,一夜之间,所有村民,全都死绝了”那名小将未到近前,已经大声嚷叫起来。

    余念大量的余念冥君闻得此言,毫不掩饰满心的喜气,再看那位昔川君,却是眉头紧锁,瞬间失了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