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续言,“传闻有恶灵作祟,谭大人已经亲率神河府八十精兵赶往苏合镇。王上让您火速回京,代掌神河府大局。”
“我知道了。”昔川君微吐一口气,转身对仍跪在地上的老果农温声说道,“洪叔,你先召集附近村民拣拾丹柑,务农薪资由云间府清算补给。”
“这么多丹柑,收上来一时间卖不出去,也是要烂掉呀”老农受了惊吓,声音颤抖。
“放心,我会派人过来帮忙处置这些丹柑。”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下,大王子还能如此和气地与一个老农说话,这怕是我所见过王族子弟中最有礼数的一位了。
不对,我所见都是王族世子的余念,即便他们生前再怎么优雅自持,到了冥君面前皆是一副无胆鼠相。别看这位大王子现在镇定自若,若冥君此刻在他面前现身,也保不齐会吓成什么样子。
“相信我”昔川君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这一言终于让老农吃了定心丸,他站起身道声“好”,便匆匆下山去了。
“山里的精怪”昔川君转身对着林子喊了一声。
这是在对谁说话我和冥君吗
“我染澈一向敬畏大家。”
原来还有个大名,叫染澈。
“不知今日何处不周,冒犯了诸位,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日后,定奉上祭品以示敬意”
没错,他是在和我们两个说话,并且,他使用的是上方语上方语是我们冥界的日常用语,只有凡胎身死后的余念精怪才会用这种语言与我们对话。不通上方语的凡人,听见的便是些风声草声花叶声。面前这位,会说上方语,便一定也能听见我和冥君说话。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送我上冥界的郪江府大祭司也会说上方语。可是,什么时候我们冥界的语言竟在这人间烂大街了要不就是这位郪国大王子也是个祭司
我还在原地认真思考这些问题,冥君却已跟着大王子出了果林。
我紧追上去,“冥君,我们不去捉余念吗”
“要捉余念跟着他便是”
昔川君走在前面,那小将转述着苏合镇的战况。
“传闻恶灵有千面千眼,口吐毒岚,一夜之间就将三个村子吞了进去。”
“传闻总会夸大其词。”
“不过谭大人前去,应该能镇住恶灵,倒是听说在谭大人之前神河府在当地镇守的司空已全军覆灭,后来上一级的司言派去三十人,也是有去无回。”
我对他们口中的大量余念全无半点兴趣,倒是这人间的翩翩公子,行之速速,被风调戏着衣袂,尽显一派风华绝色,此等风情颇得神心。
“你确定不是因为人家好看才要跟着的吗”
我的童言无忌总会换来冥君一个白眼儿。
“冥君,你不要收了他手中的剑吗”
“等等我,十方冥君”
神跟着美人一路下山,神娃一路小跑追着大人们。
嗨,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呀,距离我偷吃灵参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
人间,自我被送上冥界后不久,东秦国的政权便瓦解了。当时归东秦国统治的六个诸侯府郪江府,神河府,终南府,云间府,虹济府,太白府在冥君施放的一系列天灾之下,仅前四府尚有余存。后郪江府出了一个千年不遇的智慧之人,就是那个大祭司,此人通晓上方语,在他的祈请之下才为郪江府搏回了一线生机。风雨飘摇的天下被四府割据了五年,终于被郪江府重新统一。
于是,郪国诞生了,原来的神河府,终南府,云间府被收编,重新改制,成为郪国的三个职能部门。神河府主管一切与天神鬼怪相关的事宜,终南府统领军事力量,云间府负责文治,每府各设首官御座一名及上下六级大小官员若干。
三府效忠于王族,郪国王族原本为郪姓,为了避讳,因此改姓染。经过两百多年的繁衍生息,如今的郪国国力强盛,物产丰富,百姓安居,正是鼎盛时期。
陇南郡的苏合镇发生恶灵屠村的重大事件,神河府的御座谭耀带人前去镇压,神河府京城内留守的官员也所剩无几。
御座之下的一级官员司正于龙海一路小跑至神河府大门外,迎接刚刚回京的大王子染澈。
“谭大人有消息回吗”昔川君走进神河府前庭,脚步很急,却并不慌张。
“还没有。”于龙海小碎步跟在大王子侧后方,“刚刚宫里送来消息,王上准备调用九阴军。”
“这么严重”
“不然,也不能急召大王子回京。”
“与我说说具体情况。”昔川君和于龙海落座详谈。
我和冥君一路跟进神河府。冥君非说他感应到府中有粗枝大叶丢失的法器,而且是强烈的感应,于是我俩便在这府里上下翻腾,两阵阴风将桌案上一切轻的物品吹得东倒西歪。最后,锁定到后院的一座石雕楼。
楼外雕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图案,这不是我们冥界的文字吗冥君每每拿着飘红弄影在瓷青纸上写写画画的,就是这些字儿呀用人间的话怎么说来着,这应该叫做假拟王旨。
“冥君,你写的字怎么会被雕在石楼上”
到目前为止,冥君的字是我发现世界上最丑的东西。由于我的直言不讳,曾经不知害了多少位人间的书法大师。冥君为了让自己的字儿好看些,沉梦痴绝处每每来了书法大师余念,冥君都会将他们扣压一段时间做苦力。我自然是监工,监督他们在从山下延伸到山顶的一条不知有多长的石壁上留下自己的墨宝。
我和冥君,算是把这人间的书画两家人全得罪光了,所以此次下山最心虚的还是碰到这两家的余念。
我刚要辩认墙上都写了些什么,冥君早已穿墙而入。我进去时,冥君正右手端着下巴,绕着楼里正中央供台上一块悬在空中的蓝色牌子走圈儿。
万法牌
来到人间,还真是惊喜连连,这么快就找到了粗枝大叶丢失的第二件法器。
“冥君,冥君,我们的蓝牌牌”我兴奋地跳脚喊道。
“欢期,你说这凡人拿我们的法器在做什么”
“对哦,把蓝牌牌供在一个雕满了上方文字的石楼里,门显然是上了重锁。但看起来,一不像要杀人,二不像要放火,我知道啦当个宝贝供起来”
我和冥君正说话时,楼门忽然开了,一道日光照射进来,我才看清楼里的样子。上下共有七层,精而不奢,中间挑空,万法牌悬在第七层等高的位置,我和冥君正悬停在第七层的高度,离万法牌最近。上面最窄,往下呈渐宽之势,第六层分六个隔断,第五层十二个,第四层二十七个,第三层八十一个,再往下我的脑子就数不过来了,每个隔断里有一块同样的万法牌,只不过从上至下法牌的尺寸越来越小,同样是蓝色,但不发光。
这铺满一座楼的万法牌,令我和冥君又受了一惊,冥君脚下卸力,竟掉了下去。
“冥君”我大喊一嗓子,再看时,冥君竟被站在地面的一个人托了一下,随即翻身立地,地上那人正是刚刚开门进来的大王子。
昔川君缓步走到正宗万法牌正下方的大椅子上坐下。
正宗万法牌这个名字好诡异,不过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叫才能将冥界的法器和这些大大小小的仿制品区分开来。
“欢期”冥君唤叫一声,我飞下来落到地面。
刚刚坐稳的昔川君似乎很警觉,就像昨日在丹柑林一样,仿佛觉察到了我们。他原本闭上的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不动声色观察着四周。我和冥君同时向对方比划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片刻之后,石雕楼里安静下来,昔川君睡着了。
不是说哪个镇子出大事了吗死了三村的人,这位匆匆赶回来的昔川君竟坐在法椅上睡大觉好吧,我承认山下的所见所闻令神匪夷所思,大开眼界。
冥君悄悄绕到昔川君面前,尽量不带起一丝阴风。
冥君也不动了,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妙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脚都站酸了,这二人依然纹丝不动。我实在忍无可忍,压低了声音对冥君说,“蓝牌牌就在上面,我们拿了走人呀”
话音未落,冥君和大王子几乎同时复苏过来,昔川君猛的站起身,穿过冥君的灵身走出石雕楼,表情严肃极了,这估计是他最难看的表情了。冥君打了个冷颤,拉起我,跟了出去。
“什么情况”
昔川君急急走在前面,为了不让他再听到我们说话,冥君刻意保持着距离。
“欢期,你知道我刚才在他梦里看到了什么”
“你方才进入他的梦里了”我听了就是兴奋,冥君的本事太多,但唯一让我有兴趣想学的就是这一招“蝴蝶入梦来”,一听这雅不雅俗不俗的名字,就知道又是热衷诗情画意的冥君自创的,“你是怎么进去的教我教我”
“你不要每次都抓不到重点好吗我现在跟你讨论的是在他梦里看到了什么。余念 大量的余念哈哈真没想到有这么多,最重要的是这么多余念竟然都附在一个人身上那也太好抓了,一鞭子把他们捆了回去,至少一百年都不用再下山了”
冥君兴奋到了极点,以至于我俩一直跟出京城,才想起来,忘记拿万法牌了。
“回来再拿,本君的法器还能被他人拒为己有不成”冥君极力掩饰着自己记性差的毛病。
百骑绝尘,超过一百我定是数不过来的,总之,就是很多人骑了很多匹马飞奔向苏合镇。这些兵将披甲戴盔,个个威风凛凛,唯独分不清谁是谁,看样子是个秘密军队。
为首的与其他人着装不同,别人是黑色铠甲,他是赤红色铠甲,每个人胸前护心镜上都雕着两个字“九阴”。我想起来了,方才神河府那个官员曾说过王上准备调用九阴军,按照人间的规矩推算,一定是之前带队的谭大人失手,才派出更高一级军队前去。后来得知,九阴军,在所有军队中,只受国王调遣,也只有在国家最危难时,才会启用。
冥君把我扔到最前面那匹马上,自己坐在旁边的马上,说是为了省些法力,我倒觉得他就是懒,想搭个顺风马。被我们两阵阴风压着,只见那马一路上臀部抖的厉害,也不知是见了冥王害怕,还是阴气入体,冷得发抖。
百余马匹不停不歇,整整跑了一天一夜,看来这个苏合镇离京城很远。我看向冥君,他倒是骑在马上,靠在前面那人身上,很是自在。与这些忧心忡忡紧张兮兮的凡人相比,死神对大量余念真是盼之心切,相见恨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