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冥君说话之时,战况已经进展到最为激烈的时刻。
那鸡毛大王像爆炸一样,将身上附着的上千个恶灵抖出大半。这些恶灵山洪泛滥一般,喷涌而出,奔向每一位将士。我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怨念笼罩着整个村庄。
“冥君,该收余念了,再不收都跑光了。”我想到下山还有任务。
冥君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九阴军虽已溃不成军,但这些将士真的在拼尽全力战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昔川君呢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笑似光阴的大王子。群魔中找寻片刻,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他。他被几十个恶灵包围着,身上已累加了十几处伤痕,自己的剑早已给了首座,他手中此时握着的是一把软剑,应该是缠在腰间那种。此剑的灵力虽无法与之前的仿剑相比,他却依然在奋力抵抗。
“冥君,大王子有危险”我跳起来大声地喊着。
冥君却还是站着不动。
该不会死神也被这厮杀的场面吓呆了吧。
我转眼再看下面的时候,九阴军的最后一位将领倒下了,正是那位身穿红甲的首座,他被鸡毛大王用几十柄剑穿成了筛子,抛向空中,重重摔在地上。
昔川君只剩下王子一人了,他手中的软剑已被击飞。这样的画面不禁让我想起方才扇子里看到的景象,同样是他一个人,不同的是那里面没有厮杀,只有形形色色的禽兽。
所剩恶灵全部将目光投注到大王子身上,释放着吃人的戾气,向这个唯一活下来的美人战士杀将过去。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恶灵却忽然放慢了脚步。
是大王子在说话他在用上方语和这些恶灵对话我真的要对他刮目相看了,这样你死我活的情境之下,他居然还能气定霄汉与恶灵交谈,并且,还真的能暂时压制住他们。
“冥君再不出手就真的真的死光啦”我大叫着,扭头看时,冥君已不见了踪影。
那少年死神飞奔着冲向村子,身后带起巨浪阴风,边跑边将手中的归元扇抛向空中。我的扇子什么时候又被拿了去
万念归元扇在空中打了三个转儿,方才被收入扇中的正宗斩灵剑飞身出来。就在那些恶灵要将大王子吞没的时候,冥君手持灵剑,飞到他身后,所过之处恶灵尽数魂飞魄散。
没给这些恶灵反应的时间,冥君已将剑递到昔川手中,斩灵剑在触碰到胎身那一刻恢复剑身。若是凡人看到此番景象,定会以为昔川君耍了个戏法,将斩灵剑凭空变了出来。
死神环在美人身后,右手执握住大王子的手,带动他斩杀攻击而来的恶灵。
霎时间,村子里残念四溅,恶灵死灭大半,那乱骂之声也顿减了许多。
这样的场面,在我欢期眼中当真是一幅好景致。美如少年的冥君环抱着倾世之颜的昔川君,二人同持一剑,斩杀恶灵。心中的热血已升腾至头顶,我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这样一位战友,同仇敌忾,浴血杀场。
不对冥君啊,我们是来收余念的,不是来杀余念的我念了句扇诀,将空中悬浮的扇子收回手中,壮起胆子奔向战场。
待我赶到时,那鸡毛大王身上附着的余念已所剩不多,我念动收魂的扇诀,轻轻松松将那些附在表面的余念收入扇中。
这时,我看见鸡毛大王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三头蛇项圈正是粗枝大叶丢掉的第五件法器
蝮金环
我大喊一声,“快住手”
还是晚了一步,斩灵剑已将鸡毛大王劈成两半。
冥君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斩灵剑除了可以断念破魂,更大的力量在于它可以毁灭除归元扇以外的一切法器,其断碎之力当属天下第一。如此看来,鸡毛大王颈上的蝮金环也逃不过灵剑之威,必会随之断灭了吧。
昔川君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难以支撑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后栽倒在地上。
村子里安静下来,再听不见那震耳的谩骂之声。
在沉梦痴绝处,虽然每天都能听到粗枝大叶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争吵,但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人同时吵架,此等情景还真是触耳又惊心。
首战告捷的冥君开始在躺着的尸体间游走,背着手,看着地上的每一把剑。
“欢期,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厉害”
“再怎么厉害,也不及冥君呀”
“本君不这样认为。冥界的法器,遗落人间不过两百年,便生出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来,虽然法力不及”冥君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自己的法器了。
“正宗法器”好在我早就想好了怎么区分真剑与假剑。
“对,虽然法力不及正宗法器,但这些”
“仿制法器”
“仿制法器,斩杀一般的余念恶灵还是有些威力的。在林子里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人身上的斩灵剑法力弱了许多,原来是仿剑的缘故。”冥君自顾念叹。
我忽然想起件事情,便问冥君,“你还记得下山时那满天的星星吗”
冥君在我的提醒下恍然大悟,“难怪下山时,用天星引路寻找法器,天上会出现那么多星星,吓得本君还以为整个法器库都丢了。”
“你再看看,是不是星星的位置与下山时不一样了,或许此刻能在星图上开出一朵花来”
“为什么”
“你先试试”我为自己的小聪明雀跃不已。
冥君刚抬起手,却发现衣袖还是断的。灵力催动之下,断缺的衣袖补了回来。在人间,坏掉的东西需要用另一件东西去弥补。在冥界,无论是建造还是修补,皆需要灵力。比如悦梁山上的一切皆是灵力所造,凡人肉眼看去只是一座光秃秃的雪山,没有十方常住,没有四方神殿,亦是不见那羽翼般的娑罗梅林。而在余念眼中,沉梦痴绝处却是那般神圣又美妙的景象。
冥君拂动衣袖,原本已经泛了鱼肚白的天空又暗沉下来,星图开始显现,一颗一颗的星星接续亮起。
“花你看,真的是花那边还有一朵”我欢喜的跳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会是花样的星星”
冥君的武力我比不上,可想象力我是远远超过他的。
“这里死了满地的将士,人手一把仿制斩灵剑,所有剑都聚在一个小村子里,投射到星图上,自然就是花样的星星啦而之前没有花,是因为鸡毛大王把斩灵剑都拿走藏起来了,在星图上汇聚到一起应该就只是一个大些的星星吧。”
“欢期,你可以呀”
冥君揪起我的蓝棍棍把我抓离地面,我算是发现了,自己头顶上这根棍棍别的用处没有,倒时常给别人留下把柄。
“那另一朵花呢”
“另一朵花当然就是我们在石雕楼里看到的大大小小万法牌了,当时咱俩被乱眼的满天群星吓住,才没有分辨什么形状”
冥君听到此处,忽然撒开手,我摔落在地上。
呃下次扔我能不能提前招呼一声。
冥君抽出腰间的冥王鞭,甩向天上的两朵星花。霎时间,满天星星如花似雨般从天而降,其中一朵向着我们所在的村落而来,另一朵星花则落往京城方向。天上还剩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星星,应该还有一些仿制法器散落各处。
我开心的原地旋转,又蹦又跳,伸手接住一颗淡蓝色的星光,一吹,这星光便幻灭在空中。
若非村中满地尸身太过煞气,此番星河洒落的妙景绝对当得天下第一。
“真是如你所说,欢期,你真是我沉梦痴绝处的智多星啊”
第一次被冥君正式夸赞,倒令我有些受宠若惊。
清晨,山里的雾气还未散去,阳光已穿过迷蒙的山岚将村庄温柔照亮。从最高点俯瞰下去,整个小村被一条溪水环绕成圆形,村舍俨然,整齐分布在这个巨大的圆上,村口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字鼓里村。
嗯,确实像一只长了房子的大鼓,饶有趣味。
我和冥君检查过村子各处是否还有残留余念,回到昨夜的战场时,天已经大亮。
经过那些地上躺着的尸体,我忽然想起了昨夜激战还幸存的那个美人。
“冥君,大王子还在地上躺着,我们要不要救救他。”
“你让我堂堂十方冥君去救一个凡人”
“昨天晚上你不是已经救过一次了吗,还要故作清高。”
“那是因为他替我挡了三剑,我还他的。”
冥君自言自语的时候,我独自跑回昔川君倒下的地方。
“呀大王子不见了”
话音刚落,冥君便闪现在我身旁。哼还说自己不在意,我撇起嘴来,鄙视冥君的口是心非。
原本横躺在地上的昔川君和他手中的那把正宗斩灵剑一起消失了。如果是被恶灵带走,肉身应该还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村子里有活人
“快把扇子给我”冥君倒似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要扇子干什么”
“我看看斩灵剑在哪儿”冥君看着我,我看着冥君“哎呀,如果离得不远,扇子便能找到斩灵剑”
“你确定不是想找大王子”我看着冥君,冥君看着我我跳起脚来转身便走。
“臭娃娃,昨天刚夸你几句,就管不了你了”
“你去哪儿”
“欢期,你站住”
冥君跟在我身后边追边喊,直到看见眼前冒着炊烟的一间房舍,他才住了嘴。于是,扒窗户,成了冥君来人间做的第二件荒唐事,第一件是被断了袖子。
放眼屋内,只能说是家徒四壁,实在找不出一件像样的东西,除了那把正宗斩灵剑。
昔川君躺在床上,身边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在给他清理伤口。炉灶上火苗蹿动,一位老者正在煎药。
大王子的伤势稍有缓和,眼皮微微睁开,那个小伙子兴奋的跑到老者身边,咿咿哑哑比划两下,老者被带到床边。
昔川君想要坐起来,被老者制止,只能躺着问上一句,“这是在哪儿”
老者用手比划着,说这里是他家,原来这二人皆是哑巴。
“可,这不是鼓里村吗”
哑巴儿子使劲儿点着头。
“那你们怎么还活着”昔川君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马上纠正,“我的意思是听说村里的人都死光了,你们怎么”
老者明白昔川的意思,又开始一阵比划,这一次,我确实是看不懂了。好在冥君解意是无障碍的,任何语言,任何手势一个破术都能将其破解。
冥君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因为他们是哑巴,所以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