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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初尝人间酒
    喝了哑父的药,昔川君精神了许多。

    “不知老者可愿与我去京城一趟。”

    那哑父思考了片刻,点头应下。

    昔川君还需休养一日才能上路,饭后,哑父带着他来到村口的树官洞。洞里依然立着那个树官,一尺高矮,与妖化的鸡毛大王外形相似。不过现在,恶灵散去,它只是一尊平常的泥胎罢了。

    阿介转述哑父的话,“原本出事之后,父亲想将这树官毁掉,但一时恐惧,怕被恶灵缠身,因此一直未敢动手。”

    阿介言时,哑父流露出愧疚之色。

    “您已经很勇敢了。”昔川君说罢,拔出腰间的斩灵剑,将泥胎劈成两半,“老人家,原来苏合镇的神司卫于同是否还在”

    死了,鸡毛大王屠灭另外两个村落时将他一并杀死了。哑父告诉昔川君。

    “所有尸体都在这里吗”

    鼓里村全村村民,加上前来镇压的所有将士皆在这里。

    昔川君将死去的将士安放成几排,为他们整理好仪容。前前后后数下来,牺牲的将士官员三百余人,尸体从村东摆到村西,又从村北摆到村南。从三个村落,到苏合镇,到陇南郡,再到京城神河府,上上下下涉案的官员几乎死绝,这样一个惊天大案,建国以来也属首例。死无对证,便无从查起,导致这么多人丧生的罪魁祸首已经遭到报应身死于此还是依然有恃无恐逍遥法外昔川君眼下最想知道的便是此事,罪首若不真正服法,便会继续有第二个,第三个苏合镇。

    我站在远处,注视着王子给每位死者盖上草席,感受着他内心无以名状的悲恸。

    百余人纵马而来,归时却只身一人,这样的痛苦怕只有凡人才能体会得深切吧。

    离开鼓里村的时候,是次日清晨。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圆溪环绕的村庄,想象着它往日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那该是一派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冥君,那一日你明明可以出手相救,却为何置之不理,任由那一百多位将士死在恶灵之手”我终于没能压住内心的好奇问了起来。

    “我救不了。”

    “你骗人,世上的人都是你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哪有你救不了的人”

    “他们罪孽深重”

    “才不是,他们每个人都英勇杀敌,没有一个逃兵,没有半点退缩,如何便是罪孽深重”

    我从冥君的表情里看出了不愿回答的神色,便没再继续追问。

    嗨,为什么大人总是心里有话,有话又不能直说呢难道我长大了也会这样吗

    也许吧。

    大王子回来之时,宣称恶灵已除,得胜回朝,并未将九阴军全军覆没之事公之天下。因需要沿途分派任务,料理后事,原本一天一夜的路程,整整走了两天一夜。

    快到京城时,我和冥君终于认路了。趁着天还没黑,我们也去京城快活一番,扫扫这几日的晦气。和美人临别之时,我发现他腰间还挂着我冥界的斩灵剑。

    “冥君,斩灵剑你不收回来吗”

    经我提醒,冥君才想起来他的至尊宝物还在一个凡人手中。看着眼前忙碌的昔川君,短短几日,已见消瘦,若此时收回灵剑,对大王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的打击。

    冥君有些于心不忍,便转身带我离开,“先放他那儿呆几天,丢不了。”

    进京之前,我终于连夸带哄套问出了隐身咒的法诀,跟冥君一起对所有余念隐去灵身,不单是凡人看不见我们,连精怪余念亦无所察,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在这上京城里横晃了。

    华灯初上,大酒楼里人声鼎沸,八街九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就连路边的小吃铺子都坐满了食客。人间的小孩子喜欢拿着风车满大街跑来跑去,热闹的街巷和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儿确是比冥君那些陈旧法器精美得多,好玩得多。

    我们来到一座酒楼外,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花朝酒庄”。

    “冥君,我们进这里耍上一番如何”

    冥君在清冷的沉梦痴绝处呆得久了,哪里见过这样的繁华景象,一路上强压着快要溢出来的好奇心,我这一句话令他瞬间找到了台阶,“进去不许说话,我们也学那哑巴用手语。”

    “不是隐身了吗怎么还能被听到”

    “以防万一”

    人啊,因为太聪明,居然能破解我们冥界的语言,搞得我和冥君来人间视察却跟作贼一样,偷偷摸摸的。

    进了花朝酒庄,好一座气派的酒楼,上下五层,中间挑空,一个巨大的花鼓置于中间,花鼓与二楼有三条相连的过桥,七个妙龄女子正在鼓上翩翩起舞,楼上楼下的酒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来往冥界的余念时常提起人间的酒,说这酒可是个好东西,能消愁解闷,忘却烦恼。我和冥君两个好奇心极重的家伙几百年不来人间一次,怎能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今日便是不醉不归啦

    我们楼上楼下寻了半晌,终于在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寻到一个没人的雅间。雅间里轻纱曼妙,灯火悠然,上菜的小哥穿梭其间。不多时,桌上已摆满了清雅别致的菜肴,一壶刚刚温热的美酒置于桌间。

    我见四下没人,便开口说道,“这人倒也懂些礼数,知道我和冥君驾到,便预备了酒菜。”

    冥君坐到桌前,似是有些呆滞,只道人间珍馐美味,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我看看冥君,冥君看看我,真是两个傻子,竟不知从何处下手或者下口。

    正在我们犹豫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脚步声的还有一个音调略高的男声,“轩弟,我发现你自从当上云间府的御座之后,越发的春光满面,我瞧着你印堂之上有七彩祥光,不出三月定会有大喜之事呀”

    另一个声音说道,“霁云兄,你这逢人见面就是一卦,我看你倒是应该改改名字了。”

    “好啊惊秋老弟赐我个法号。”还是那个略高的男声。

    “染一卦,哈哈”

    声音由远及近,转瞬便走进来三人。原本听声音我以为是两个人,看来其中一人一直没有说话。我第一眼注意到那个声音略高之人,声如其人,果然是个胖子,倒也不至于很胖,只是老天不长眼,肉全长脸上了。

    “就你总是取笑我。上次我给神河府于司正的夫人算了一卦,那叫一个准。”

    根据对话,我推算出这个胖子应该叫染霁云,既然姓染,那必是王族。

    原来,王族也并不都像大王子那般玉树临风,染霁云若同昔川君站在一处,那便是荤素搭配,肥瘦相间啊。

    “于司正的夫人定是很漂亮吧。”一直与他搭话的那人说道。

    此人定是胖子口中的惊秋老弟,高高瘦瘦,满面祥和之气,随时保持着笑容,却并不谄媚。看面相此人应该性情温和,为人厚道。

    三人落座,只空出一个位子,我当然要让与冥君,于是起身站在了众人身后。惊秋扫视饭桌,见缺了一双碗筷,便喊上菜的小哥去拿。

    我暗道,这真是个贴心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染霁云顺手夹了一块牛肉放入口中,看这脸也确实是吃出来的。

    “你哪一次算得准的不是美人哈哈”惊秋和霁云斗起嘴来。

    “此话倒是不假,你看我们晚空君不也是美人一枚吗”霁云眼睛看向另一人。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从侧面看去,此人鼻端眉挑,细眼薄唇,玉雪凝肤,果真宛如画中美人一般。

    若说这昔川君是翩翩公子,眼前这位却是个十足的俏色佳人。

    “可有告知染澈我们在此”这位晚空君的声音怎么可以这么好听,仿若空谷之中的幽幽鸟鸣,悠扬婉转,洋洋盈耳。

    “早就派人在城门守着了,人一入城,便请到这儿来。”惊秋说道。

    “轩弟,你们云间府是不是太抠门儿了,我澈弟立此大功,得胜还朝,你不给满城结彩,夹道欢迎,却只在这酒楼摆一桌酒席了事。说省了云间府的钱,你是不是中饱私囊了”染霁云得意的又吃了一口肉,并把空缺地方用别的肉填补了一下。

    “染澈素来不喜张扬,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却把个中饱私囊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吃也堵不住你这张嘴。”悦耳的声音再次从晚空君口中飘荡出来。

    三人闲聊之际,门外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年近四十,个子不高,肤色偏黑,乍一看像这店里的账房,但一身锦锻却又显露富贵之气。那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壶酒,四支酒杯,一双碗筷。

    染霁云见此人进来,忙起身相迎,“呦,方老板何需亲自动手,喊个伙计送来便是。”

    那人一脸陪笑,“郁大人亲临酒庄,方某理当亲效犬马。这是我们酒庄珍藏的花朝醉,封坛于城王二年,听闻今日大王子和郁大人双双驾临,方某自当献上,聊表诚意。”

    这个稍显油腻之人是花朝酒庄的老板方敬,挺着一张比驴脸还长的鳄鱼脸坐拥京城最大的酒楼。

    虽然郁大人一脸清冷之色,却仍是未能消退方敬满脸堆积的逢迎之相。

    气氛略显尴尬之时,染霁云接过方老板手中的托盘,惊秋分了酒杯,将酒满上。

    “哎呀,方老板,平日里我便说你小气,你还总不承认。今日的酒宴我可是提前与你说了,要用国礼的规格,你却只舍得拿出这不到二十年的酒。我记得清楚,你店里最好的酒是煜王元年封坛的那一批,莫不是被你这贪酒之人给偷喝了。”

    “小沐王爷,此言差矣,方某献上十九年的花朝醉,实在是因为这封坛的年份与大王子和郁大人生辰同年,如此深意小王爷理会不到,却反怪方某吝啬,实在是冤枉啊。”

    原来在人间喝酒还有这般讲究,那我欢期生卒于前朝东秦历二一二年,算下来也有两百三十五岁了,可两百三十五年的酒却要去哪里寻得嗨,管它的,先喝了这十九年的酒再说。

    我和冥君当真是最不地道的酒客,未得主人应允,便已将那壶中酒气尽数吸光。冥君的酒力一定不如我,好像也就是一两口,便已鬼身倾倒,卧醉在地上。我虽是迷糊,但好歹还能靠着椅子,回味嘴里的酒味儿。又辣又苦,还有点儿甜凡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味道

    后来我才知道,凡人喝酒,喝的就不是味道,而是这酒醉后的感觉。悲伤时喝,便能欢喜,求而不得时喝,便能宽心,反正酒一上头,心里就是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这人间的酒还真挺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