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念了有三百遍吧,我实在是受不住这红漆漆的寂寞。
一眼,就看一眼,我看看他们在干什么,然后就接着念。
睁开眼后,看见他二人还坐在那里分析着灵局的始末。
昔川君说道,“不管以何种方式,开设赌局的人自然都是为了钱。”
“也许设局之人就是想让我们这样认为。”郁晚空眉间紧锁,“能记起的实在是太少了,连设局之人的动机都无法判断,又去哪里寻找线索呢。”
听闻郁晚空自小便是过目不忘神童一般的人物,哈哈,没想到也有他挠头捉瞎的时候。
算了,不看热闹了,本神来帮帮你吧,谁让我全都记得一点儿没忘呢。
被困在手上,我虽不能跳脱冥君的封印,却可以使力挣扎。
郁晚空很快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正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向上抬起。
他可真是聪明透顶,起身快步来到案前,右手提笔蘸墨递到左手中。
我也真是被念咒烦得实在无聊,竟然愿意耗费灵力累个半死,陪他画画。
就这样,我驱动着郁晚空的左手将斗灵池所见一一画出。
四条尾巴的优撒,长了翅膀的猎灵军,怨菇抖抖和虐虐,失了伴侣生无可恋的白雀,笼子里关着的恶人,主仆分割的斗台,芙蓉斗花,环场的酒道还有天上的悬月浮沤
我的亲娘啊,累死祖宗了。管你看不看得懂,我是一口气全画完了。
定睛观瞧本神大作,呃这真是一幅看不懂的杰作啊
也不知是郁轩的手不好使,还是我的画技太拙,总之,呈现在眼前的这幅斗灵图只能用七拐八歪,一画糊涂来形容。
“哈哈,郁轩,说你这画的是梦还真让人信服。”就连原本严肃的昔川君看了桌上的画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郁晚空却一直十分静定,凝视着我借他之手所画的每一处细节。
在昔川君还未散去的笑声中,他自信而坚定的一句话让我也不禁汗毛竖起。
“我全都记起来了。”
这样的记忆力不知吊打冥君多少个来回。
就在此时,已被郁晚空收回腰间的那块元灵牌忽然亮起了红光,开始不停闪烁。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紫光不知从哪里飞出,是猎灵军的紫色光箭
可是郁晚空对迎面而来的紫箭竟然没有躲闪之意
糟了凡人肉眼根本看不到这法箭,再加上来得突然,就算能看见也未必能躲得开。
紫箭毫不留情射中他胸膛,顺着光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在屋子东南角的房梁上倒挂着一个猎灵军士。定是郁晚空记起了斗灵池里的一切被对方察觉,这才招来了索命的猎灵军。
原来,这就是染霁云所说的死于非命。
这样的元灵之死,无处查寻死因,就算是冥君对着一副没有元灵的凡胎之身也会无计可施,当真是厉害手段。
那猎灵军士又接连发出两箭,不出意外全部射中。再看此时的郁晚空,肉身没有受伤流血,亦没有太大痛感,可能只是感觉到胸闷气短,头晕目眩,于是用手扶住桌角。
“你怎么了”昔川君发现异样,警觉地环顾四周。
“屋子里有东西。”郁晚空说话变了声音。
我能看见,光箭尾上三条细丝连着猎灵军士手中的白弓,他的元灵正被插在身上的三支光箭一点点拉出体外。
完了,他被勾魂儿了
“冥君你快来呀我出不去那个长翅膀的家伙来啦”
任凭我怎么喊,也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哎呀呀,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斩灵剑昔川君你的斩灵剑呢这么重要的法器怎么不随身带着呢
就在我心急如焚之时,斩灵剑从门外飞了进来,只在空中舞了个漂亮的剑花,牵引郁晚空魂魄的法线便被斩断,那个猎灵军士则被猛然断开的法线反弹至死,直接魂灭。
冥君从剑身里出来,一个回魂咒将郁晚空的元灵送回胎身。整个过程不过只在眨眼之间,冥君便又回到剑中,不偏不倚落入大王子手中。
恢复神智的郁晚空拿起已经停止闪烁的元灵牌,“没想到它们能来得这样快,难怪说这个案子没人查得了。斗灵池里所设所用的法都远超于我们现在的认知,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受人控制的灵局。”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昔川君追问道。
郁晚空便把斗灵池里的一切简述出来,昔川听罢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礼神殿是我们最高的神学学府,我潜心修习至学满出寺,也只是开启了上方语,连天眼都不曾打开。而依你所言,这个斗灵池已然不是恶灵作祟那般简单,面对鸡毛大王我们尚能以剑斩除,可是单这一块元灵牌上的符文,我们都破解不了。”
“昨天晚上,灵局最后是被强行打断,而现在,我的身份也一定暴露了,只怕操控灵局的人会想用鱼死网破这一招来中止我们追查。”郁晚空道。
“你是说他们会挟持入局之人的元灵”昔川问道。
“但愿只是猜测。”郁晚空面色沉凝,“一旦他们使用这个手段,我们必是无力还击。”
“那就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人手中的元灵牌收缴上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放弃追查案件反过来救人,没了元灵牌的控制,所有人就安全了,刚好这样的举动也会逼出灵局的操控元凶,到时候再一举反击。”
昔川君想出这么个法子,当然会遭遇些什么,比如郁大人斜厉的眼神。
“一千一百二十人,你确定我能记得下所有人”
“确定。你夺那大主之位,不就是为了上台记下所有人的脸吗不认识的我可以请画师来帮你画。”
“染澈,你还真是我的亲兄弟。”郁轩无奈。
“不是亲的,是表亲。”昔川辩解。
“好吧,我把灵局上所有能认出的人都列出来,拿去云间府户案司,让他们辩认查找。”
“你的终南府副令还要借我一用。”
表弟昔川得寸近尺,招来表哥郁轩又一计瞪眼。
“神河府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府中亏空过半,从鸿卢寺调来的新人还未抵达。”
“拿去,拿去。”郁晚空打断昔川君的恳切陈述,“等你当了国王,我一定辞官归隐,在你手底下做事不累死也会少了半条命。”
“你就是嘴硬。”昔川君笑着接过郁晚空递过来的令牌。
“你调用神河主令,要不要下令之前先呈禀王上”
“没时间了,现在到天亮前是最好的寻人时机,绝不能错过。”
于是,大王子动用神河主令,终南辅令和云间辅令三块令牌,开始全城收缴元灵牌。
三府中每府皆有一块令牌,分别为神河令,终南令和云间令。每一块令牌又被分割成一块主令和两块辅令。
各府令牌会分布在不同人手中,三块主令分别由三府御座持掌,其中一块辅令则错落轮放于不同御座手中。比如神河辅令便由终南府御座持掌,终南辅令则归于云间府御座,另外还有三块辅令则同置于国王手中。
这九块令牌是针对不同品级的官员所设。三府中的官员等级共分为上下六级,司正,司言,司空,司诏,司卫,司农 。司农当然是村一级的末级官员,像鼓里村的哑父便是当地的司农,而刚刚被处决的于龙海便是神河府的一级官员司正。
每一级官员所辖兵力,所掌职权范围皆有不同。
主令牌可调用本府中司正司言两级官员及其所辖,两块辅令可以调用司言本级官员,一块辅令只可调用司诏,司卫,司农三级官员。而一块主令与一块辅令则可以调用司正,司言,司空三级官员。三令合璧便是最高权力,可以调用本府一切官员。
如此一来,权力分割,三府与王族,四方便形成了制约之势,任意一方想要专权其他三方都有权制衡。
王族虽然没有三府主令,但国王手中却握着一块九阴令,可以直接调用国家最强军队九阴军。另外,圣王手中还有一块监国令,用来调用烈阳军。九阴烈阳双军,是郪国最后的防线。其首座只听命于王令,在品级上虽不如三府御座,但在官员心中却是供为上官,地位甚高。
九令之中,唯有单独一块辅令无需申奏可直接调兵,其余任何情况都需要先上请王命后调用兵将。
因此,郁晚空才会提醒昔川君呈禀国王,毕竟直接使用神河主令调兵严格来说是触犯了调令律法,若此事追究下来,即便是王子也要受罚。
但事急从权,在人命与己罪上,昔川君断然不会为了自己免罚而耽误了救人时机。
在他心中人命高于己身,更高于律法。
昔川君坐阵神河府内,调兵遣将,年纪虽轻,但他身上的王者之气已经远超于自己的父亲染城。
终南府八名司诏带着所辖八百兵士陆续赶来。户案司的官员协助郁晚空辩识所画之人的身份,并查找其住址。
整个神河府挤满了人,一直到天亮,按照郁晚空所供名表已经收缴上来三百余块元灵牌,皆被存放于后院的石雕楼外。
当郁晚空将最后一人的相貌分毫不差描述完毕时,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刚刚进入法界见到这个骗人的赌局,他就已经心生彻查之意。
因此,在斗灵台上,三局之争,他都心不在焉,我说什么他便随应什么。
他全程将目光锁定在台下,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要一一辩认,全部记在心中。即便知道走出灵局便会记忆消失,他也没有放弃,坚持给自己留了一个机会。
如此心性清明,在凡人中自是百年不遇,万里挑一。本神南殿不正是缺少这样一位得力之人吗
等归山之时,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此后,便让他陪神伴驾,帮我记那些我永远不可能背得下来的术法咒语。
哈哈,想到这里,我开心的连翻了三个跟头,终于可以摆脱那些烦人烦心烦闷的法咒了
哎呀谁,谁在捏我
嗨寄人篱下,难免遭人调戏。
再使点儿力气,哎很好舒服
在郁大人一顿揉捏之下,我已经忘乎所以,昏昏欲睡了。
管他什么补魂咒,咒魂补的,先睡上一觉再说。
画画,真是个累神的活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