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东秦国君王暴政,大才子姬舒夜一直以诗文抨击时局。东秦王闻后大怒,便命人将姬舒夜抓去京城。
“姬舒夜,你不是有胆有识吗今日本王倒要看看,你与这全城文士,天下典籍,谁有种乎”东秦王站在城墙上,对着被架于法场之上的姬舒夜大喊。
法场上,一个巨大的火坑,烈火在熊熊燃烧,姬舒夜临身火海之前,左右两侧一边是被绑的全城文士,另一侧则是东秦王收缴来的天下典籍,这些典籍皆是先人圣贤智慧的结晶。
“给你一刻时,仔细想好了,文士与典籍只可留一样,看你做何选择哈哈哈哈” 东秦王兴奋地狂笑,几近失心之态。
谁是真的英雄,生死面前一试便知。想到将要被推入火海,被缚的满城文士开始慌乱起来。
“姬舒夜,若不是你整天写些歪诗乱文,也不至于牵连我们这么多人”
“你一个找死也就罢了,连累我们做甚”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在国王头上动土”
这些文人平日里对朝政皆有不满,姬舒夜写诗他们也是人人有份,大家聚在一起时,都曾批判过君主无道。可如今身处死地,竟无一人敢替姬公子发声,甚至有人开始转向国王一边。
随风倒柳,说的也就是这种人了。
再看此时的姬舒夜,却是临危无惧,缓缓而坐,铺展裙裾,整理衣袖。
面前大火赫赫炎炎,姬舒夜眼中却如冰川寒涧,冷彻心骨。
他稳稳地提起双臂,挑动手指,似是腿上架有一琴的模样。
法场上呼呼火声夹杂着谩骂的人声,姬公子心中似有万股清泉流淌,默默地,他在心中和指尖奏完了幽灵寂乐七夜所弹之音。
“卢陵止息,于今绝矣”
伴随着一声长叹,姬舒夜纵身火海,转瞬间化为尘烟。
“那寂乐呢寂乐为何不来救他”
“寂乐赶来之时,姬舒夜已死。”冥君讲到此处也不禁为之动容。
此时的寂乐定是万般悔恨,原本是他将优昙花送入轮回,却不想于这乱世之中反害其身。而自己又因无缘相守便独自离开,终至心念之人无人守护,命丧火海。
“就在人们嗟然之时,姬舒夜死前坐着的地方出现了一架琴,琴弦自己拨动,琴音缓缓流出。”冥君继续讲着。
“是鸣兮琴”
“他将悦梁止息七律琴曲一气奏出,法场上的人们一开始听到琴音还心生欢喜,都在赞叹这旷世奇景。可谁也没有想到,琴音止息,便是在场那些临阵倒戈的文士魂丧之时。”
“传说琴公子屠城竟然是真的”
“寂乐以琴音割喉杀了所有害过姬舒夜的人,也包括城墙上观望的东秦国王和那些大臣们,随后便跳入火海。浓烟涌动,红尘滚滚,寂乐从火海中抱出姬舒夜的余念,二人此后同入轮回。”
“可传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屠了一座城呀”我想起了之前在山上听到过的人间传闻。
“姬舒夜原本就相貌俊美,身死之前着一身红衣,从火海中出来之时被寂乐所抱,隔着火海远远看去,恰似女人一般。此景被在场远观的百姓看到,往后,琴公子为女人屠城的故事便流传开来。”
“那二人入轮回之后呢”
“因寂乐所造杀业太重,导致他一直在畜牲道轮回,便与优昙每一世都在错过。直到今生今世”
饶溟笙找到了染昔年寂乐也终于寻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优昙花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就让这心底泛起的伤怀之情啪嗒啪嗒流下来吧。
后人缅怀姬舒夜大义凛然,浩骨英风的气节,将他身死之日立为节日,便是九月十五回阳节。
听了一夜的幽灵传,真想不到平时冷冷绝绝的冥君讲起这人间故事来倒比那戏文唱得还动情三分。
想来,冥君若是有记忆之人,心中那份痴念也不比寂乐少吧。
“欢期,有一个法门你可想学”
“怎么又要学法咒,冥君你不是把该教的能教的都传给我了吗”
“这个法门你未曾学过,只因你还小,本君觉得你一时用不上,便也没急着教你。但寂乐在山上时,曾与本君讨教,当时我只道他随便问问,便也就随便一教。却不想他下山后隔了三百年竟仍是牢记于心,看来他是把这心动之法装进了菩提心中,所以才不会随着轮回记忆的消逝而忘却。”
但入凡尘,余念的前世记忆便会被锁入心轮之中,所以,即便在凡间遇见前世爱人,也会形同陌路。
要想找到自己心念的前世之人,唯有一法可行,那便是冥君所言“心动之法”。
相距咫尺,若两人心中皆发出十四声砰砰之音,三强三弱四强四弱,便可证明二人是有前世之约的命定之人。若只有一人心动,未动之人便是你累世所寻之人。如此,便是心动之法。
说起来简单,但若想清楚准确听到这十四声心动之音,却并非易事。除了需要咒法开启,还需修法之人心性静定,方能感知。
一般凡人有胎身阻隔,五感浑浊,对这声音多半无所察觉,有时候即使听见了,也会误以为是心跳声不加理会,因此错过命定之人。
而寂乐得冥君所赐法力,习得心动之法后深藏于菩提心中,即便失了记忆转世为人,也还是会将此法运用于本能之中。加上今世在礼神殿修习多年,自然便能凭借自身定力和感知,在遇见染昔年之后立刻识得他便是自己山上守了三千年,山下寻了三百年的优昙灵花。
寂乐的一番苦心全用在了优昙花身上,却可怜冥君,被瞒这么久,直到今天才得知一切真相。
冥君把心动之法传授于我,但需要连续诵咒百日方可开启。虽然开启之后,我们冥官余念要比凡人更容易听到心动之声,可百日之咒还是让我心生嫌恶。
呃,还是等我长大后用得着时再开此法吧。
“那冥君,你可还伤心”
“欢期难道忘了,冥君本无心又何来伤心呢。”
“谁说冥君无心,分明还有一颗菩提心。”
“菩提心太小,装得下万法,却再容不下伤与情。”
冥君独自走在前面,怕他一人太过孤单,我紧走两步追了上去。
“冥君,既然扇子可以看凡人的前世今生,为何冥君还要逼迫寂乐弹琴呢”
“这个问题你自己想。”冥君走在前面,竟与我卖起了关子。
我把脑袋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儿,终于参透玄机,“扇子只能看魂魄的前世今生,有胎身相护你便看不得,而你又不想对寂乐伸出死神的利爪,对不对对不对”
我跳着去拉冥君的衣襟,一只手比划着利爪,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闷闷不乐的懒神冥君终于被可爱的娃娃逗笑了。
说话间,我和冥君回到了梅香寒澈。
天已见亮,饶溟笙竟一人将残局复原,收拾得十分妥贴。随后奏起了勾魂曲第二律“唤”,这一曲便是破解第一律的“止”,未有唤起,沉睡之人便会永远止息。
众人在轻扬明快的音律中苏醒过来,其他人皆是美美地饱睡一夜,扫去了周身疲惫,唯有染昔年,皱着眉头,手捂着胸口,浑身像碎过一般。
嘿嘿,你是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使了多大力气,还有一个余念残魂在你身体里消散,这样的打击够你疼上半个月的。
“哎什么情况咱们都喝多了吧,怎么一觉醒来,天亮了。”染霁云清醒之后又开始叽喳起来。
昔川君起身,直了直腰板,“想来是近日太过辛劳,溟笙的一曲音律倒是为我们解了乏累,可是要多谢了。”
饶溟笙微微点头,淡淡两字,“无妨。”
随即起身,走向昔年。
他这几千年的苦守与寻觅啊,为的不就是这一世的年岁正好恰相逢吗
昔年刚刚站起来,除了身上头也疼得厉害,脚下自是不稳。饶溟笙走到他面前,未曾言语便拉起他双臂,将其背在身后。
众人见此情景皆是目瞪口呆之相,饶溟笙却不顾旁人眼光,扭头轻声对昔年说道, “是否觉得周身酸乏”
染昔年不知所措,只轻轻嗯了一声,倒似那待哺的莺燕般柔弱,让人顿生怜意。
“我背你回去。”饶溟笙说罢拿起琴,对其他人道了句“告辞”,便背着一脸惊状的染昔年出了梅香寒澈。
在外等候多时的沈将军快步迎上来,“没想到吃酒吃到天亮,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惊秋看着昔年,昔年瞪着双眼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他真的不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只能点点头,就当是受伤了吧。
“还是我来背吧,伤到哪儿了”
沈惊秋奉王后之命看护三王子,自当尽忠职守,可无奈却碰上个连死神都不怕的憨直货色。
“不必,你带路即可。”饶溟笙坚定的语气让惊秋原本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这边走”沈惊秋只能带路,“受伤的事可不能让王后知道,否则便是大王子这里你也来不了了。”
惊秋倒是替昔年着想,昔年感恩地看着惊秋,眨眼笑了一下。
“回去之后,便以热水沐浴,可缓解疼痛。稍晚,我去杏林院找些药草给你送去。”
药草我头上不是还有一截蓝棍棍吗
想到这里,我跑回去借着斩灵剑的剑刃削掉了剩下的的梦参,呃,该怎么给昔年用上呢,我只是看过冥君给大美人在后背擦来擦去,总不能也让我在他洗澡的时候给他擦吧。
“想什么呢。”身后的冥君早已洞察了我的心思,便低声与我说道,“用本君教你的送魂咒在首尾加上梦参之名,就可以把梦参元灵送到他体内了。”
“那个,送魂咒的最后一个音诀怎么念来着”我挠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冥君。
从冥君瞟过来的眼神中我看见了死神的咆哮。
最后,实在懒得再教我一遍,冥君便抢过我手中的梦参,自己送了出去。
饶溟笙背着三王子已经快到他寝殿今夕阁了,一路之上皆是些温言软语,与旁人惜字如金的寂乐,没想到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竟是这般话多。
换作之前,我定会觉得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如此温柔,太不自在。
可得知二人前世情缘,便也不由心中叹服。男女之别,放在宿世因缘里又算得什么呢。
冥界花开,书生上山。冥界花败,寂乐下山。
三千年痴守,只为一念,情至如此,又有谁会是寂乐的对手
只愿你二人往后余生,相护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