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致大发,上下翻转,回旋曼舞,这可苦了那位老人家,被我折腾得跟着傀儡满场跑跳。
戏帘子扯个稀碎,场上变成了傀儡操控戏耍子,一时间乱作一团,台下却也不乏看懂之人,见我控制的傀儡举手投足,姿态优美,竟轰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有鬼啊有邪祟作乱”
差点儿被我摔晕的老头儿撕破喉咙一声大喊,终于让我冷静下来。
因为,在那一刻,从台下翻身跳上一人,圆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将目光锁在我身上。
不用问,除了染南回没有别人
手拄回龙棍,原地起旋儿,蓄力之后一个翻手,长棍高举过头,就只在眨眼的一瞬间,避无可避,要命的一棍向我砸来
躲完全用不着,我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着,等着冥君将你的破棍子打飞。
昔川君嘛,我倒是不指望了,毕竟你们是亲兄弟,为我一个小屁孩儿反目也不值得。
然而,我,想得太美了。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来救我,染南回一大猛棍拍下来,把我附体的傀儡娃娃砸了个粉碎稀八烂。幸好他这回龙棍不是法器,否则我这小命儿非扔了不可。
晕晕忽忽从傀儡中爬出来,我看了一圈儿也没见小叶冥君的身影。
算了,先找大哥避避风头再说。
我仓惶逃离戏台,奔着昔川君的方向飞去。台下桌面上的杯盘碗碟被我撞得乱七八糟,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鬼孽站住”染南回大吼一声,对我穷追不舍,这哥们儿虽然看不见我,倒是对阴风的感知十分敏感。
一阵袭卷而来的回龙棍风追着我拍了过来,我可不想被打到啊
方才有那木娃娃替我顶着,现在没了护盾,万一中招还指不定发生什么。
加快脚步,那屁股后面的风倒似比我还快三分,冥君啊,快快现身救救欢期吧,欢期知道错了,虽是闯了祸,但该挨的棍子也挨了,小孩子犯错受点儿教训也就罢了,总不至于眼看着我丢了性命吧
啊啪
小叶冥君你来得可真及时,半个手指长的小胳膊,就能顶住那猛烈的棍风,要不怎么说冥君是驭风的高手呢。
小小的叶身在空中飞旋起来,将追打我的风搅成一团,抛散在空中,整个酒楼被这股强大气流震荡得晃动不止,垂下来的吊灯摇摇欲坠。
胆小的食客惶惶而逃,胆大的留下来看着热闹,毕竟,这可比那台上的戏码好看多了。
染南回眼睛够厉害的,于群乱之中一眼就盯住了小叶冥君,这片鬼叶他可是有印象,在成衣铺的时候就被他棍压在地上。
再回想一下那后背突如其来的奇痒难耐,更没错了,全是这鬼叶作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里能轻易放过。
染南回年轻气盛,又十分尚武好战,这一架不打个痛快势不罢休只见他反手一棍直击冥君,身藏一气,走势如澜,能将重达百斤的长棍耍得如同刀剑一般轻松自如,这五年的功夫算是没白练。
只可惜呀,你对手选错了,天下无敌小叶冥君,今天晚上够你累了。
冥君呢,这次下山就一直不顺,被人扣了个花花帽子,紧接着又被一个姓阎的凡人戏弄,这一口口恶气哪里出当然是酣畅淋漓打上一架,方能解气。
于是,一人一叶就在这酒楼里上下翻飞,斗了起来。
较力,人间的娃娃你还嫩着呢,冥君单手抵住冲将而来的回龙棍,对面传来染南回一声呵斥,“何方鬼孽,敢在我鸿卢寺兴风作浪”
那些胆大的围观群众可是拣了个大热闹。
“这树叶成精真厉害啊”
“小伙子,你倒是用点儿力气啊看你这么高的个子跟没吃饭一样,力气还不如一片树叶。”一个老大爷竟以为南回没有使力,在一旁絮叨个不停。
“你还说他没用力,看这额头都渗出汗珠儿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个不停。
南回和冥君正面对峙,回龙棍被冥君控制得死死的,染南回几次尝试收棍都心余力绌,向前攻不得,向后撤不回,想必这是他习武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吧。
一个招式耍得腻了,冥君自然就会放手。
染南回却被这突然卸力搞得措手不及,用了三个回旋翻,才终于站稳。
这小子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刚刚立地便又是一棍,呼呼挂风,横扫而出。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叫南回了,敢情典故在这儿啊。
甭说,又接着打起来了。
我呀,还是去大哥那儿呆着吧,免得棍棒无情,伤及己身。
想到这里,躲在一旁的我准备转身去找大美人,忽然感觉好像有人在拍我肩膀。
谁呀我猛一回头,我的娘啊啊啊哇,哇,哇
一张七窍流血,一半惨白一半露骨的脸正在盯着我笑,亲娘啊,这是什么鬼呀又丑又恶是要吓死我吗
不对呀,我的隐身术呢
啊心神一乱就破功,我好想念岁岁呀
对面的半脸余念不但在笑,还一步步向我靠近。这,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我就不信,本神使足力气跑,你还能追得上我
横扫街巷,我一口气跑到三圣宫,钻进福神像,看哪个大胆鬼怪还敢前来
在里面憋了有半刻钟时间,也不知冥君的架打没打完。嗨,先呆着吧,等平静下来再发战信求救。
“唉唉唉”
嗯我一共就叹了一声,怎么听起来像三声
难道还有别人我在神像里四面八方转了好几圈儿,看看天,再看看地,哪儿来的声音,细若游丝,如泣如诉,最重要的是一声近似一声。
猛然间,我感到后背发凉,那一声长长的“唉”竟飘到了身后
“小娃娃,你出来与我说话可好”这嘶嘶哑哑的声音该不会是那个半脸余念发出来的吧,“你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啊我现在是一万个后悔不曾认真学法。
“不,不好你,莫要再吓我,等冥君回来定不会轻饶了你,罚你下辈子当牛做马算是轻的”我壮着胆子佯装大人的声音说道。
“小娃娃,你若帮我,我便不再吓你”
“我能帮你什么”尽量控制声音不出卖自己的心虚。
“你手中是不是有许多法器”
经它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万念归元扇在手,我怕个小小余念作甚,别的扇诀记得不牢,收余念我可还行。
管你是哪路鬼精鬼怪,先收了再说。
“啊,法器,那是自然,得冥君抬爱,本神手里的法器多得数不胜数。”我一边说话,一边暗中取出扇子,紧紧攥在手中。
“小娃娃,可否赐我一件。”
“好哇那我给了你法器,你就要立刻消失,莫再来吓我”说着,我猛地冲出神像,闭着眼睛抛出扇子。
一个扇诀之下,我信心十足,以为将那丑鬼收入其中,然而却不知发生了什么,顺着眼缝儿漏进来一道金光,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眼前一黑,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也许,被抓了
待我从漫长的黑暗中重获光明之时,竟荒唐的坐上了一个荒唐的位置,拥有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荒唐身份
接下来的故事,再不是欢期本神亲眼所见。所有这些都是后来从冥官口中得知,当然还有一半是昔川君的记忆。
话说冥君和二王子打得不可开交,当然不是因为染南回厉害,而是冥君想多耍一会儿,下手太狠就没得玩儿了,所以才与他耗战了半个时辰。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正是酒醒后的昔川君,提着斩灵剑赶来,横在了小叶冥君和染南回中间。
可怜的叶片被冥君这一通折腾哪里承受得住,停下来时那股绷着的力量便卸了。
昔川君才刚刚站定,小叶冥君就在他眼前哗啦啦碎了满天。
吓得昔川以为冥君被打得魂飞魄散,抽出斩灵剑,去接冥君的残魂。
好歹也是十方之主,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冥君早就抽身出来,附上了剑身。
昔川君持剑的手抖动了一下,这么一点小状况竟也被染南回察觉,他举起回龙棍攻向斩灵剑。
大哥刚刚醒酒,还是头昏眼花,面前忽然来了一棍,本能地提剑相抵。
兄弟二人这一攻一挡之间,只听得嘶拉拉一声,斩灵剑贴着回龙棍划过,擦起一条火光。
幸好不是正面交锋,否则回龙棍非断为两截不可。就算只是轻轻擦过,剑刃也还是在棍身的盘龙颈处留下了一道划痕。
“大哥你的剑身里钻进了一个邪祟”
“二弟莫再胡闹,你看这酒楼都砸成什么样子了”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砸的”
酒楼老板见这莫名其妙的打斗终于停止,哭哭啼啼跑了过来,“公子啊,你可不能不管啊,他是你二弟,你是他大哥你看看我这大过节的,好端端开门迎客,我招谁惹谁了,满场客人全被你这个二弟吓跑了,场子也给我砸得不成样子。”
听酒楼老板这么一说,南回心中自是气不打一处来,“老板,你说话可要凭着良心,在场人都看见了,明明是有个鬼叶作乱,我在此降鬼除怪,砸了你的酒楼也是被那鬼叶所逼,迫不得已”
“鬼叶哪有鬼叶哪来的鬼叶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眼睛怎么花了。大家说,这里可有邪祟明明就是你酒后发疯,却赖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物身上。不想赔我损失,咱们就云间府见告诉你,鸿卢寺的监寺圣王可是我兄弟,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怕你个愣头小子不成”酒楼老板这张嘴一看就是练出来的,叽里呱啦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给你插嘴的余地。
“你这是瞪着眼睛说瞎话,不讲道理”南回哪里是老板的对手,人家十句,他一句,不败才怪。
“大家看见没有,这是想赖账,开始给老朽泼脏水了。鸿卢寺的娃娃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那些老师司业都是怎么教的。”
酒楼老板运了好长一口气,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站在一旁的昔川君忙恭恭敬敬开口,这才让老板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叔伯,您消消气,我是他大哥,他砸了酒楼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我头上,您莫与他一般计较,这里所有的损失我全赔,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看看,看看,这孩子的话还算中听。不光要赔,还得这小子亲自向我道歉,娃娃从小不管教,长大了必成祸害”
“你”染南回气得握紧了回龙棍,被昔川君强拉着才冷静下来。
“二弟,向老板道歉”
“我没有错凭什么道歉明明就是他怕没人赔偿,才硬讹上我们。”
“南回”昔川君一声厉喝,这次大哥是真生气了。
染南回性子刚直,自己没错的事打死也不认。他提起回龙棍,甩开步子,头也不回离开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