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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一章 故人如故
    墨吞兽以黑之名,总喜欢往暗黢黢的地方钻。

    一路引着昔川就没去过亮堂的街面,七拐八拐一直行走在月华宫照不见的地方。

    也是好事,僻静的角落一没有猎灵军巡视,二没有耳目怪游蹿,使得大王子这双重隐身倒是更加安全。

    行了三条小巷,所过皆是余念居住的灵舍,每家门前写着灵舍主人的名字。

    有别于人间的石雕木刻门牌,这里的名牌皆是由垂吊下来的汲汲藤拼组而成,用的是像图画一样的灵语。

    平常的语言,在人语,上方语和灵语之间转译切换,昔川君已经不在话下,但是换到人名上就困难许多,经常因为同绘谐音导致误解。

    汲汲藤,是一种原生在水底的灵草,以灵力为食,亦可攀种在陆上。

    灵舍主人在认购成功之后,可以给藤灵加注一个属于自己的锁咒,但凡有其他余念闯入舍中,都会被墙上的汲汲藤吸取周身灵力。与凡人给自家大门上锁一样,有贼人擅闯,就会抓捕送官。

    但这里,汲汲藤更加高明,除非遇上十分厉害会解咒的余念,否则,一般小精小灵还真是不敢擅入它人灵舍。毕竟,灵力是一个余念最重要的根基,没了灵力就相当于凡人没了血液,很快便会魂消身殒。

    汲汲藤在吸食灵力之后会由原来的绿色变成蓝色,颜色改变亦能起到警示作用。藤灵虽是好用,却也加重了舍主的负担,没有灵力供养汲汲藤就会枯萎,无法护宅,因此,舍主需要赚取灵币养护自己的灵舍,才能保证留在苑中。

    墨吞兽摇摇晃晃的尾巴终于在第四条街巷中间处停了下来,名牌上显现的图纹看起来像是一座开满花朵的大山,山花烂漫

    一时间难以转译,昔川只能在岁岁的引领下进了灵舍。若没有墨吞,即便用了隐身术也逃不过汲汲藤的吸灵大法。

    此时此地,墨吞兽的厉害又一次凸显出来。这黑货倒也是毫不客气,摇头晃脑,显摆着自己高人一等的技能。

    灵舍内的陈设比人间的穷人家里还要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除了这些必需的物件,再没有其它好看的屏风纱缦之类。应该是个入苑不久的余念,还没有积攒到足够灵币去法物阁购买器具。

    灵舍内仅有的两把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余念,一个足够吓人,另一个足够令人惊诧。

    一个是之前偷拿归元扇想入苑织魂的半脸余念,如今离得这样近,那半张裸露在外唯剩白骨的脸当真能让胆小之人失声叫喊。

    而另一个虽为正常余念,却实实在在是个老熟人,正是此前背亡妻草人跳入火坛身死的饶末山。

    乍看讶异,但细细想来,五色火坛通往鸿蒙法格,最终被灵船送归于兰屏苑,饶末山与林美岱的余念皆从火坛转入轮回,如今确实应该身在苑中。

    饶末山与半脸余念的谈话已然接近尾声,后来者自是听个一知半解。

    “恢复容貌以后你不打算留在苑中吗”饶末山道。

    “我还有心事未了。”半脸哑着嗓子说道,“其实,我出去不是为了复仇,只是想要当面问他几句实心话罢了。”

    “死都死了,又何必放不下活着的人。”

    饶末山叹言,半脸默默低下头。

    空气凝滞片刻后,末山手上的一只红螺戒指闪烁起来,“走吧,美岱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灵主答应了。”

    “饶大哥,您的恩情怜素真是无以为报。”

    半脸余念该是受了饶末山救助,吐字虽不清晰,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也算你来得恰是时候,今天是苑里斗灵大会,猎灵军都在月华宫守卫,倒是没人注意到你,否则以你现在的怨念之身必然会被猎灵军搜查出来。”

    饶末山引领半脸出了灵舍,昔川君抱着岁岁跟得仔细。

    一路无话,行至巷尾,二人停在一家灵铺前面。

    “兰娘啊,盛一盏雨汤送进来。”一个年迈男子的声音从灵铺里传来。

    在这里,大家说话使用的皆为灵语。

    不多时候,铺子里走出一位看起来四十几岁的女人,端着一只玉盏在门口水盆中盛起一盏雨汤。

    如故坊。

    灵铺的名字不再是以藤蔓勾勒的图纹,而是用人语文字赫然写着“如故坊”三个大字。不同于人间以木镌刻,以墨充字,这里的门匾像是锦画一般,织绣的绚丽夺目,好不奢华。

    “兰娘,你家可还有米精我拿灵币与你换些。” 临铺一名年轻女子叫住手持玉盏的兰娘,小步踱至如故坊门前。

    饶末山见她并非冲自己而来,便带着半脸闪进灵铺。

    “不行,最近米精短缺,灵主去米姿阁几次都未曾买到。我们家剩的也不多了,待会儿一位客人要用,还不知够不够呢。”叫兰娘的女子说道。

    “哎,是不是宫里又来活人了,否则米精怎会消耗得这样快。”

    “可知是哪里来的人”

    两个女人凑到一起,便少不了闲话长短,扯三道四。

    昔川君本想跟着饶末山进去,却在听到烈阳军三个字时,忽然停住脚步。

    “好像是鸿卢寺的烈阳军,一下来了二十多人。”

    “才二十几个,大惊小怪,月华宫这么多年来过的活人都不下三万了。”

    “怎么着,你还替夫人数着呢”

    “我哪有这个闲心,不过是听闻常来我家铺子的宋司军与灵主说起。咱们这种人活着时候就好好活着,死了以后若能在苑里修个好来世那是最好,其它闲事便莫要管得太多。”

    临铺女子还想再攀问几句,却被巷道深处忽然出现的一队猎灵军打断。

    “别说了。”兰娘碰了一下临铺女子,二人立刻分开。

    前方不远处一个司军带着十几个军士疾步而来。

    “宋司军可真是英武,但愿我死后能留在苑里,若能与他厮守也便不求什么来世了。”临铺女子看到渐行渐近的六翅长官立刻变了一副花痴脸孔。

    听二人这话茬儿,好像她们还是活人,而非余念。

    上下打量一番,昔川君发现两个女人手腕上各系着一根红色锦绳,而饶末山手上没有,走来的猎灵军手上也没有,难道这是一种区分生者元灵和死者余念的标记

    “你想都别想,人家心里装着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兰娘的直言招来一个斜眼。

    “我想想还不行嘛。”邻铺女子嘀咕一句,便迎向宋司军,“司军大人”

    走得近了,昔川君认出这个为首的六翅司军,就是此前在京城斗灵池冥君破法时逃走的那个猎灵军长官。

    从后背上的法器白弓,胸前代表猎灵之意的图纹,以及暗金色的灵衣,都可以将司军和普通军士区分开来,这倒是与人间三府官员以服饰颜色和纹样分阶论品的方法如出一辙。

    但他与守船的张司军穿着又不太一样,张司军是暗银色铠甲,在猎灵二字外面还加了一个圆和一个方,想来便是代表船上的浮沤和法格,虽同为猎灵军,但他们却是编制不同的两种军队。

    宋司军吩咐身后军士沿街巡查,自己站在如故坊门口与兰娘问话,“可有看见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在附近出没”

    “宋司军,您不就是年轻男子嘛。”临铺女子抢着说道。

    宋司军怕是烦透了她,压根儿就不想理会这个女人。

    兰娘答话道,“未曾得见,今日雨夜又逢斗灵大会,街上一直冷清得很,鲜少有余念走动。”

    宋司军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未发现异样便转身进了如故坊。

    眼前这家灵铺,不织奇魂异身,只为灵身受损的余念恢复生前模样,是名如故。

    昔川君悄悄跟了进去,一位老者从内室出来。

    “司军大人到此,未及远迎还请见谅。”从声音辨得他就是刚刚在铺子里叫喊兰娘之人。

    “坊中可曾进来一名年轻男子”宋司军又向老者问言。

    “未曾。”老者瞄了一眼门外街面上巡逻的猎灵军,小心问道,“可是苑中出了什么事”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留神注意着,坊里坊外若出现什么异象,看见什么陌生面孔,定要及时上报。”

    “这个您放心。”老者陪着笑,随手接过兰娘递来的玉盏。

    兰娘回到前堂东北角坐下,在她面前是一个类似于纺线用的织机,脚踩踏板,飞轮转动,被送入漏壶中的绿色不明物出来时就变成了丝线,缠绕在线轮之上。

    昔川君侧目看了一眼,识得这绿色东西就是南冥禁地东清峰法界里生长的祝韭灵草。连同方才说到的米精和取回的雨汤,这些都是织魂所需的灵材法物。

    宋司军向内室探望了一下,口中念出一个女人的名字,语调立刻柔缓下来,“红楠呢”

    “灵主在内室。”

    “来客人了”司军瞟了一眼男子手中的玉盏问道。

    “呃,是的。”说到此处,老者显然语顿。

    宋司军有所察觉,立刻便想入内室,却被紧张的老者一把拦下,“司军大人,灵主正在给客人织魂,不便打搅。”

    说这话时,老者还故意把音调抬高,明摆着是在给里面的人报信。

    饶末山闻声从内室走出,见到宋司军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从宋司军还礼的速度和姿态来看,显然是把饶末山当成了敬重又亲近之人,“饶大哥”

    饶末山并没有顺势把自己抬举上去,而是态度谦和请宋司军坐了下来。

    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宋司军主动问言,“今晚斗灵大会,饶大哥海灵阁那边可还忙碌若人手不够,我派几个弟兄过去帮忙。”

    “倒也还好,有大憨盯着呢,奇奇怪怪拿些阁中法物去金缕台售卖,我倒是闲得无事,便过来陪陪你嫂子。”

    “子时大会开始,饶大哥可以带嫂子前去月华宫看看,毕竟,一年才热闹一回。”

    二人闲话一些有的没的,终于说到了有关半脸的正题。

    “里面来了位什么客人那邹老头神神秘秘的,拦着我不让进。”宋司军终于忍不住盘问起来。

    饶末山略作迟疑,最后还是未加隐瞒,把半脸的事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