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欣宫忐忑等了一上午,郁大人倒是没再来搔扰,但染霁云也没来接本宫呀。
这个胖子定是受了他堂弟挑唆不想让本宫前去。
哼,长了腿自己还不会走吗幸好我多长个心眼儿,昨天晚上便把那新宅地址盘问清楚了。
“缠儿,叫人备车”
晌午刚过,只带了缠儿一人,坐着典禁军安排的马车我们去往京郊小沐王爷的新宅。
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约三刻时也就到了。
远远瞧见“云华丽府”四字大匾横挂在高门之上,从门匾即看出主人俗不可耐的品味。相比之下,对面的宅子“凤翥鸿轩”倒是高情恣雅了许多。
府中维客正在进进出出,搬运着一些家具摆设。
维客,是郪国新兴的一个行业,取代了前朝王公贵族府上的家奴家仆。虽然在职责上相同,但维客拥有自由身,他们与雇主之间不再是终身买卖关系。供职期间,与所在地签订维契,期满之后可以自行选择去留。如此,便少了许多无端欺压,不会再像前朝一样,女奴们经常被家主强行霸占,无处申冤。
在鸿卢寺,家境贫寒的学子还可以主动申请在学余时间做寺中维客,以此减免学费。可以说,维客取缔奴仆是郪国在全民平等上做出的重大改革。最早,这项变革由圣王上尊提出,历经几十年才终于扳倒旧制,在那些顽固派贵族的儿孙辈中真正施行起来。
王宫里的宫娘也是一样,只不过在称呼上与维客有别。另外,维契的一期时限为四年,而宫契的一期时限为七年,除此之外,二者再无差异。
在郪国,听不到在前朝流行的“下人”这个词儿。本朝本代,没有谁是谁的下人,即便我服侍于你,你也只是我的雇主,而非凌驾在我头顶可以随手打骂下人的主子。
缠儿扶着我下车,一位老管家维客见是王宫的马车,便急急迎了上来。
缠儿与老者交谈,我这才知道昔川君择选的扫秽礼时辰是从日落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子时。所以,本宫来早了,其他人都还未到。
既然来了,便进去逛逛吧。我信步走进小沐王爷精心置起的宅子,阵阵阴风袭来,这当然不是什么好气息。凭我还算敏锐的灵识断得,此处必有余念。
难怪染霁云死皮赖脸非要请昔川君前来扫秽,这还真是一处不大干净的地方。
此种情况,一般都与前宅主人有关,外来鬼怪大多不敢侵占别人家地盘。
我让缠儿向那些维客打听了一番,从他们七七八八的言语中得知,宅子的前任主人也是一位王爷,封王不久,刚得了府邸便因一件大案畏罪潜逃,最后死于逃亡的路上。
深知内情的王族自是无人愿意接手此宅,便只能由云间府收购,之后一直荒废了近二十年。
染胖子也不知从哪里卜了一卦,非说这里祥云瑞气,富贵迎头,买宅置地倒是没花几个钱,但翻新重修却是比盖一处新宅花费还大。
越走向深处,阴气越重。为了壮胆,我趁没人瞧见,便把那扫秽礼摆好的供酒喝了大半。
也不知道在凡人胎身里喝酒的我,元灵会不会长大,但酒壮怂人胆,一会儿若是碰见什么丑陋的余念,至少不会吓得大哭起来。毕竟,顶着人家王后的身份行事,好歹也要替她守住点儿颜面。
供桌上除了摆放果蔬酒肉之类的供品,还有一些稻草,谷豆,红纸等用来驱赶余念的东西,这些都是扫秽过程中会用到的必需之物,倒也没什么稀奇。但其中有个白色玉罐,与众不同,盖子上堑刻着一团盛放的牡丹,罐子都如此精美,里面装的也必然是珍稀之物。
我刚想打开来看,却被急急赶来的神河府司礼官拦下。
“王后娘娘,切勿动手。”
我甩回头,撇着嘴看向这个不开眼的官员。
还真是个轴人,全然不顾本宫十分不悦的表情,自己便在那里唠叨起来。
“这白玉罐里装的可是今晚扫秽礼最重要的显魂散,一小罐便价值千金,要在神河府提前三月报备才能申买,若有散失,扫秽礼便进行不了。娘娘在一旁看看便好,万万不可动手。”
“显魂散是个什么东西”我顺口问道。
“就是洒在空中,遇到余念,便会令其显形。”
倒是有用,我现在看不见余念,刚好可以用它弥补一下。可是,有这小官看着,也下不了手。无妨,先假意离开,溜达一圈儿,过会子再绕回来。
心中打好如意算盘,刚要转身离开,却在这时,一股强劲的阴风贴着脸颊刮过,供桌上原本点燃的烛火瞬间熄灭。
有余念
我闪身躲开,顺手抄起那白玉罐,打开盖子把半罐子显魂散扬了出去。这些白亮亮的粉末果然有用,撒在空中,但见那余念的一半身影已经显露出来,怎么还是个长了翅膀的鬼。
猎灵军这不是斗灵池里的六翅猎灵军吗
我抱着罐子追风而去,那个直愣愣的官员哭哭叽叽趴在地上收捡扬了一地的散粉。
追到后院门外,阴气愈发浓重,里面显然不止有一个余念,并且,我还听到了它们交谈的声音。
“以前有夫人压着,不能对王后动手,现在兰屏苑已破,夫人已死,再没人管束我们,却为何还要对她手下留情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害的你和王爷”一个男人急腔急调地说着。
“我不是手下留情,想要申冤可以另寻他途,你这样私行乱法,一旦被冥官发现,定会受到重罚。”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缓且沉稳。
“你一辈子信守规矩又如何生前守死后守,还不是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我们从兰屏苑里逃出来,就是为了一雪前耻,这件事若闹到冥君面前,最多就是罚他二人沦入畜牲道,而我们要的是让他们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宋白,在苑里时你并非这般怨根深重,为何出来倒变了性子。”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当你以为一切会有公平公正时,才发现所有的是非黑白都要自己亲手证明,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所有人救的不过都是自己罢了。红楠,我们自打逃出来,好不容易躲过冥官返回京城,一直藏在旧王府中,还不敢与王爷取得联系。如今王后自己送上门来,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老天在助我们雪报前仇,今天,绝不能再心慈手软,你不忍心的事全由我来。”
这一次,我保证自己没有走神,认认真真听着二人的争论言语,以至于完全达到了忘我之态。
直到那个叫宋白的余念携着法器恶杀杀冲过来时,我这才反过味儿,他要杀的是王后,而此时此刻此地,我不就是王后吗
我的个亲亲亲娘啊此番下山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莫名其妙被抓,刚醒过来,又遇仇家追杀,莫非那歹人送我到王后身上就是想让我替她受死吧。
我抛出手中的白玉罐,想着转身就跑。谁知胎身已不受元灵所控,邪劲的风从身后袭来,心轮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扣住一般,伴随而来的绞痛让我腿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转过身,追我的余念在显魂散的作用下现出身形,这不是上次斗灵池里向我射箭的那个六翅长官吗没错,就是他虽然我术法不精,但记性可不差。
怎么着,他居然和王后有仇并且还是血海深仇一张嘴就要灭魂那种
本神可不想管你们凡人之间的闲仇,生死关头,还是坦白从宽吧。
“别别杀我我不是王后你抓错人了”
“哼,死到临头还这样张狂。”六翅长官不信我嘴里的实话。
那我也得接着辩白,“谁张狂了,你祖宗我本来就这样告诉你啊,再不放开我,等我儿来了,定不会让你好过,他手里可是有天下第一的斩灵剑,你当然不是他对手”
“还说自己不是郁欣,受死吧。”
完了,完了,叫习惯了,一张嘴就是我儿我儿,这倒好直接让人家抓了话柄,再难矢口否认。
嗨,你说这个时候我该盼着天降什么兵来救救神祖宗呢。
我儿和冥君完全指望不上,这俩人像小夫妻一样天天腻在一起,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郁晚空够呛,这时间他应该在云间府处理政务,哪有闲情跑到京郊来。
染霁云鬼扯,这家伙除了吃就是睡,吃得香甜睡得美人,就算来了也是个送人头的。
想遍所有可能现身搭救我的人,却哪个也没猜中。
来的居然是个柔弱女子,长得这叫一个水灵。也不知她用了啥办法,反正就是一恍神的功夫,正准备对我痛下杀手的宋白就被击倒在地,仓惶而逃。
松了力气,我一个咧咀阻些栽倒,被这美人正正扶个稳妥。
“王后娘娘,您没事吧。”那女子对本宫很是关切。
我借势便要倒在人家怀里,谁让祖宗一见美人便总会心颤腿软呢。
“啊,有事,有点儿晕。”仔细端瞧,“你,你不是,那个秦”
“秦洛虞。”
“啊,对对对,鸿卢寺见血就晕的那个司业”
呃我又一次直白地揭了人家老底。
可说来也怪,当时陪着染清珏的两个女司业里,骁武殿的顾沉烟确实是个果决飒踏的练家子,而通文殿史课司业秦洛虞明明就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女子,能言善道却不会使刀弄枪。
“方才,是你救了本宫”
“是。”
虽然她一脸肯定,但我还是不太相信眼前的秦大姑娘会有这般胆识。再说了,只有法器才能中伤余念灵身,秦姑娘一没拿法器二没拿兵器,又是用什么东西把宋白打倒的
“你能看见那个余念”我颇为疑惑。
“王后娘娘不是用显魂散让他现形了吗”
“啊,对对,那你拿什么打的他他怎么就能被你给吓跑了”
“一身正气,我说的可在理”
呵呵其实我内心翻腾的是“胡扯”二字,一身正气有用的话,冥君还教我学什么术法咒语,干脆天天板起脸来修练正气好不。
一句话瞬间败光了我对秦洛虞的好感,心里正想着如何反驳她的无稽之谈,帮腔的助阵的却在这时候一股脑全来了。
“在理在理”
染霁云扯着个尖尖嗓小跑过来,身后跟着我那天下第一美的大儿子。
哼,现在才来,本宫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一个全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