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忘川阁,我偷偷把写好的上方语认罪书放在案桌上。等冥君看见,原谅欢期,再显露身份也不迟。
此刻,昔川君不在阁中,我便放开胆子翻弄起桌上的画纸。这么多画像,看来大美人整日里也不干别的,就专职给冥君画像呀。
粗枝大叶这两个傻子,还搞不清楚冥君为啥天天赖在人间,那是因为他想要画像啊十几万年的心愿,一朝得偿,他哪里会放过这个能写会画的大王子
不过说真的,昔川所画冥君竟是比本尊还传神三分,有时候呆愣愣的冥君倒像是假的,这画中人才是真神。
冥君啊冥君,也不知道你每天都乐成什么样子,定是心底开花,嘴上冒泡,睡觉都闭不上眼睛吧。
咦小金人
哈可算让我逮到了
从一堆画像底下,我居然搜出了那个金丝锦人
揪住金身,便是一顿没轻没重地拍打,我瞬间将请罪认错的事抛在脑后。
怎么一动不动难道冥君不在里面,又跟着大王子去了王庭管他的,先拿走再说,有金人在手,不怕他们两个不来找我。
顺手将小金人塞进怀里,我便出了忘川阁。
做贼难免心虚,赶紧走,省得被人发现。
“母后”
呀撞了个正着。
“我儿回来啦”
刚刚掬起的一脸憨笑,却在看见昔川君身边的郁晚空时瞬间凝滞在脸上。
怕谁来谁,怎么好巧不巧偏偏走了个顶头碰。
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是王后,我下意识抬手遮住半边脸,像是躲仇人一般,想要挡住郁晚空飘来的眼神。
“母后,您怎么了去我阁中可是找孩儿有事”
“啊,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想随便扯个谎绕开这敏感的话题,可一看见郁大人精就心虚,在他面前半点假话未曾出口,小心心就已经开始慌慌了。
怎么办再被他盯下去,一准露陷儿。
有了怎么说欢期也是个蛮聪明的孩子。
“轩儿啊”想到办法,我转脸开始拿起腔调。
“姑母。”
郁轩与我行礼,嗯,还算有个晚辈侄儿的样子。
“嗯,姑母给你寻了一门亲事,我瞧这姑娘着实不错,但想着你也是个大人了,总该先问问你的想法,若实在不愿意姑母也不能逼婚。”
“全凭姑母安排。”
“啊。”我以为郁晚空定会一口回绝,“啊你不反对”
“姑母赐婚岂有不应之理。”
“你都不问问是哪家姑娘就这么急着娶媳妇”
“全凭姑母安排。”
郁大人精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吧。什么情况本来只是想逗他一逗,哪里想到这家伙居然满口应下。
“好,好既然你诚心领受,本宫就赐你个天婚大礼”
哼
返回荣欣宫,一路上我恨不能把这青石路踏碎,也不知哪儿来的火气,心里就是憋屈难受。
娶就娶呗,人家娶媳妇,关我什么事
郎有情,妾有意,成全你们也算为本神积了一份功德。
虽然这样想能宽慰几分,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我嘟着嘴拍着胸口,好闷啊。
嗯小金冥君
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难怪冥君总说我没心没肺,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把悲伤全都抛弃。我兴高采烈从怀里掏出金丝锦人,哈哈,冥君,这回你可落我手里了
先煽你十计耳光再说
我举起手重重拍下去,冥君却没有半点反应,到底在不在里面啊。要是有那个什么显魂剂就好了,撒在上面没准儿就能让他现身。
“母后”
昔川君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我一激灵,一松手,小金人便被我儿抢了回去。
“啊,我儿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看昔川君那眼神分明是在说,通报一声小金人还能找回来吗。
“啊,母后就是见这小金人着实精致,便拿回来把玩几日。”
“刚好郁轩在忘川阁,母后若是喜欢,我这就让他过来,您把喜欢的样式说与他,回头让他置办一个。”
“啊,不用,不用麻烦。轩儿才定了婚事,可要有的忙呢,怎好在这个时候麻烦人家。没事,母后要是想玩儿,去阁中找你便是。”看着昔川君越发疑惑的神情,我赶紧把话拉扯回来,“啊,其实,也没那么好玩儿,新鲜劲儿过了,过了。”
“母后若无事,孩儿还有要事和郁轩商议,就先行告退了。”昔川君转身要走。
我又追问一句,“哎,等等,那个,郁轩对赐婚的事什么态度”
“他不是当面跟母后说过了吗”
“当着我的面儿他自然不好回绝,你私下里没问问他究竟怎么想的要是不同意,我这个做姑母的也不能强人所”
“他倒是没说不同意,秦洛虞虽年长他三岁,但二人早在通文殿便已熟识,寺中就学时”
“行了,不用说了。”
我实在不想听到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故事,便打断了昔川君,“愿意就好,那婚事就赶在岁节之前抓紧时间办了吧。”
我心里像喝了醋一样,酸溜溜的,这时候才能理解为何冥君找到寂乐时那般小心眼儿,搞了一堆阴谋。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当真不好受。虽然,我和郁轩也不过几面之缘,可他也是答应过要跟我回山上的,如今我流落人间,没人管没人疼也就算了,就连他也要变成别人的人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昔川君刚刚走到门口,我又喊住他,“澈儿,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没有。”
我多想只听到后面一个字呀。
“母后您近日思虑过重,别想太多,晚些时候我让司医过来再给您瞧瞧。”
“去吧。”
摆着手送走我儿,心里更加难过起来。
认罪书也写了,冥君也该看到了,但他们却无动于衷。
看来,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沉浸在自卑且痛苦的情绪中,也只能借酒消愁了
“缠儿,拿酒来”
那个时候,任性的我不知道冥君受过什么,承受着什么,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想象着自己的委屈,我更不知道为了寻我冥君舍了己身,若没有昔川解救,此后永世我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他。
那个时候的我就是个傻孩子,不在乎拥有更不懂得珍惜。
前情。
在锦城休整了七日,昔川让郁晚空安排芙蓉庄的织娘,给冥君用金丝锦线织了一个金身。
十一月二十六,二人抵京。
这时节的忘川阁,院中梅树已经含苞。
小金冥君从大王子怀里爬了出来,看见即将绽放的梅树,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伤。
悦梁山上的娑罗红梅已有两百多年未曾开过,这人间的花朵虽不似山上那般硕大艳丽,却也能宽解冥君的思梅之情。
扭着小小金身,冥君三下两步跳到一根枝桠上,转转圈,跺跺脚,满院的梅花便在刹那间哗然绽放。
“好看吗”小金冥君用力过猛,消耗过重,飘飘悠悠从树上荡了下来。
大美人吓得立刻抽剑接住小鬼精,剑锋所过之处,斩落一处花叶,零零雨下。
借着斩灵剑的力量,冥君方能站稳脚跟,摇摇摆摆顺着剑身一路跑回。
“都这样了,还乱用术法。”昔川这轻轻责问的语气听起来总是比正常言语还添了几分情趣。
“好不好看”
“再好看也敌不过你。”
这话言过其实了哈,昔川君就是情人眼里出美人,一颗心全长人家身上,自然是看什么都比冥君逊色三分。
“你是说本君比这梅花还好看”
“不然呢”
“不敢比,不敢比。”冥君两句三晃头,谦虚起来,“若让本君跟那些虎豹豺狼站到一处,说本君好看,尚且可信,可站到这梅花面前,本君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世人说你丑,听得久了,你就信以为真了是吗”
“又有什么办法,除了你和欢期,也再没人会真心认为本君好看。粗枝大叶,那两个满嘴跑车跑马的家伙,一向只会阿谀奉承。”
“所以,即便是丢了五件法器,为了听几句好话你也还是把他们留在山上。”
“倒也不全是为了听好话,本君极少见到在人间做了九世夫妻,最后一世还想在一起的,而十世之后仍是不愿分开的更是从未见过,可怜他二人情比金坚,本君的悦梁山多他二人不多,少他二人不少,便留下来吧。”
“为什么十世之后便要分开”
二人说话间,已经进了梅香寒澈。
“本君当初给凡人的心轮分隔出里外十层空间,用来存放十世记忆。十世过后,心轮已满,便要清空之前的所有记忆,才能再入轮回。”
“为何要定成十世,却不是二十,三十甚至更多”昔川不解道。
“你们人间不是有句俗语,事不过三吗”
“那也才三世。”
“还有一句,七年之痒。三加七得十,本君就给你们十次机会。”
昔川君没有想到,冥君定下的法竟然会这样草率。
“十次,对有些人来说太多,可对有些人又太少。”昔川叹言。
“本君就从来没见过嫌少的,除了粗枝大叶那两个憨货。十几万年才出这么两个,可见本君算得已然很准。大多数人在一起久了,都会厌了,腻了,这一点本君可比你们凡人看得明白。”
“我不是大多数人。”
看昔川君那愈发浓起的眼神,便又是动了情。
这个时候,冥君总会一盆冷水泼过去,立刻调转话锋。
“对了,你们人间的那个七年之痒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本君每七年也会心痒一次”
“在山上心痒”
“对呀,本君好端端的,什么也没做,就呆在十方常住,每七年都会心痒难安一阵子,莫不是跟你们这个七年之痒有关”
“呃跟这个七年之痒无关,倒是跟另一个七年之痒有关。”昔川君忍着笑想着如何解释。
“怎么还闹出两个痒来”
“你痒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昔川把小金冥君捧在手心里,认真问道。
“痒还有什么感觉,想挠呗,倒是还挺舒服的。”
“是不是像我亲你的感觉。”昔川说着,便把嘴凑了过来,在冥君的小金身上轻轻亲了一下。
“那个。”冥君又开始吱唔起来。
“每七年一次心痒之后,你会做些什么”昔川继续问道。
“心情好一些,就会让欢期去给人间降降雨,也给那些万物生灵挠挠痒。”冥君答道。
昔川听到此处,终于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冥君诧异地问道,“啊,本君知道了,一定是你们凡人作祟,暗中戏弄本君”
此时的昔川只笑不语,显然他心里早知其因。
“快说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捣鬼”冥君责问道。
“这件事嘛,说来话长,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讲与你听。”
昔川想暂时绕过这个话题,冥君哪里肯轻易放过。
“不行,你不告诉本君,本君就不让你睡觉”
“哪里需要日后,眼下就有的是时间。”
“你就欺负本君记性不好,日后怕是早就忘了”
大美人被疯起的小鬼精折磨得还挺开心,二人便在床榻上,疯疯闹闹了半夜,这才一个贴着一个,一个拍着一个,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