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找司医来给你瞧过胳膊。伤口无碍,只是这身上其他地方可还有不舒服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我碗里添菜,还搛了一块糖糕送到我嘴边。
见他一直也不问话,就这样恭敬着我,算了,还是都招了吧,那些憋在心里的话定是不能同冥君讲,除了郁轩也没有旁人能帮我了。
“郁轩。”
我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句,他倒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嗯。”
“你就不想问我,呈卷去哪里了是不是被我杀了我为何会夺了他的胎身”
我猜测过郁轩会这样回答,那样回答,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一句,“你想杀谁就杀谁,杀不了的我帮你杀。”
呃怎么感觉这已经上升到溺爱了
我扭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真不知该如何接话。
郁轩给我满了一杯酒,很是自在随性地继续说道,“欢期,你别以为我给你摆上这桌宴席,就是为了套你的话。不管什么事情,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只有一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绝无半分猜疑。”
他如此态度,倒让我更不忍心欺瞒下去。可在说出实情之前,我还是想先破解一些心中的疑惑。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些事情。”
“不行。”郁晚空给了我一言否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胡思乱想,这些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难解,到现在为止,我都还困惑其中,何况是你这个小脑袋,知道个一支半解,你再胡乱串到一起,岂不是生出许多误会。”
郁轩说的没错,即便我知道所有细节,也难窥到真相。
可是“可是我也不能天天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吧,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谁跟谁是一伙儿的,裳怜素把我弄到画像里,然后我又被呈卷给拐走了,呈卷举着火要烧死我,后来我又被那些蝠灵军救了,我以为他们是你派来救我的,结果却反被他们要胁。”说着说着,我心中泛起一阵委屈,便嘤嘤懦懦哭了起来。
真没想到,呈卷小弟弟哭起来是这样的声音和神态,实在有辱福神之威。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寄人身下呢。
终于,我还是把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一切告诉了郁轩。我讲得糊涂,但见他神色泰然定是听得明白。
思索片刻之后,他认真对我说道,“岁节过完之前,你就安心呆在我这里,等冥君拿到岁节供奉,恢复过来,我们就不怕那些背后捣鬼作祟要胁你的人了。”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如果他们真想阻止冥君获得灵力,为什么不直接拿着福神像把大火的事揭露出去,这样不是更有用吗为何还要威胁我不许暴露身份呢”
这个问题郁轩并没有正面回答,但从他安慰我的话里可以看出,整件事情远比想象中的错综复杂,裳怜素,呈卷以及那些蝠灵军,他们是各怀鬼胎的三路人,其中最简单的是呈卷。从他杀我之前的言语中可以看出,他对郁轩有爱对我生恨,这才起了杀心。而裳怜素和蝠灵军的背后却不知隐藏了什么样的势力,在操控着全局。
“郁轩,你说,我们如果能把被拿走的福神画像追回来,是不是就不怕它们了。”
“你觉得呢”
郁轩反问一句,我发觉此路不通。
“也是,它们还可以再弄出一张假的来。”转念一想,便推翻了自己没用的想法。
“真相并不在证据上,而是在人心里。”
这句话让我想起冷沦放身陷辱童流言,即便死后也无法彻底抹除这个污点。这就是人心的力量,是非在那里,可每人眼中的黑白却无人能左右。
眼下是我根本无法理顺的乱局,若再横插一脚,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
算了,我还是放弃和人间对抗的企图,乖乖听话,安稳过节吧。
自认为只把秘密告诉了郁轩,却不料就在我娓娓道来之时,冥君和大王子已经抱着墨吞兽躲在角落偷听到了一切。
说起墨吞,这黑货从兰屏苑里逃出来后,就被好心的大王子在冥君面前求了情,不再送回魂住。忘川阁转眼成了它的地盘,每天趴在大美人的案台上睡觉。当然不会被人发现,闭眼即隐身,只要它不睁开眼睛,在它面前,任何人和余念都是瞎子。以至我进出忘川阁数次,竟然不知这黑货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我离开的时间里,除了郁轩,冥君和大王子也一直在找我。神河府和九阴冥官齐齐出动,在城里找了十天,仍是没有下落。最后,直到被我吃掉的精怪上山轮回,跟大叶闲聊说走了嘴,这才让饶末山找到了郊外的荒山。
只不过,当他赶到之时,我已经回城。从百姓口中听到传闻,饶末山能够确定这个引山兽来朝的人就是福神本尊。
冥君和大王子接着赶到,通过猎户的记忆,看到了呈卷。
好吧,我的秘密就要守不住了,只是没想到暴露得这么快。
郁轩陪我吃过晚饭,还要返回郁府,明天一早再来。哄我入睡之后,他才离开。
这时候,冥君和大王子居然在暗中对我动手动脚。他二人试图将我的元灵拉出,却发现我已经被锁死在呈卷胎身上。
施法中断,冥君的表情凝重起来。
“你解不了这个锁咒。”
昔川收手,“你可以教我。”
“教不了,这个锁咒术法修习不过万年,都破解不了。”
“郁轩也解不了”
昔川能说出此话,看来在他心中,对郁轩的运法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他他要是有这本事,早就带着欢期去本君面前显摆了,还至于偷偷把人藏到这里。”冥君把嗤之以鼻写了一脸,瞬间变成个丑丑怪怪的样子。
“但是我看郁轩对欢期并无恶意。”昔川还在为他辩白。
冥君却道,“就是因为他对他好,以后才是个麻烦事。”
“不懂。”
“他若一直把欢期当个孩子,欢期若也一直把他当个长辈哥哥,倒也罢了,怕就怕他把心思动到别处去。”冥君说着,扭过头看向大美人,这个小鬼精当真什么都明白,万事万法通透着呢。
“你是说,像我对你一样的心思”大美人总会在关键时刻把小鬼精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既然冥君要脸面,他就不要罢了,“可是,等欢期长大,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冥君立刻反驳道。
“为什么你也知道,郁轩这两世都在找欢期,就像寂乐找优昙花一样。心动之法你也是承认的,不会有错,他对欢期定是真情实意。就算你嫌他是个男的,大不了下辈子送他入轮回做女人,换个灵身便是。”
呃昔川君倒是同我想到了一处,没说让我去做女人,真够意思
“他跟寂乐能一样吗寂乐找优昙几百几千年洁身自好,他呢,给自己惹出一身骚气,前世有个童夫人,这一世又来个秦夫人,这些个破烂事儿本君可不想以后欢期替他背着,这个呈卷哪里冒出来的多大的胆子呀,明知是福神都敢下死手,欢期若非福大命大,早死在这些情敌手上了。现在欢期受的罪,全是拜他所赐,他倒好,还在那里装好人,挑拨本君和欢期的关系。”
冥君只会在大王子面前变成个小怨妇一样,唠唠叨叨把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吐露出来。
大美人多会哄人,立刻安抚道,“不提他,不提他,他自己的破烂事儿让他自己解决,说到底欢期还是跟你亲,两百多年和两个月的情份这孩子能拎得清。”
“可以前本君见他不上进,就总是扬起鞭子追着他打。小孩子不懂事,总会记仇记怨。”
“那你打着了吗”昔川问道。
“嗯好像还真没有一次打着的,他吃了梦参,比本君腿脚都快。对呀,本君没打到,那欢期就不会记恨本君,对不对”
“对,你呀,就是表面上扮虎威风,实际上这颗心比女人还软。”
冥君从来不曾显露的脆弱,自打入了凡间,便在美人面前一发而不可收,至于我则恰恰成了冥君示弱卖惨的助攻,让他总能在大王子面前温顺委屈得像个小女人。
女人冥君当然比我还介意这件事,毕竟人家为王为君十几万年,一开始就是个男儿身,所以,大美人若真想一直留在冥君身边,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本君,下辈子送你做个郡主吧。”
二人离开我暂住的青凤阁后,冥君便开始打起另一个如意算盘。郡主,说白了不就是想让大美人转世做女人嘛。
原本以为昔川好性情,凡事都能依着冥君,却不想大美人的温软与强硬可是界限分明,处处用在刃上。
“做郡主,定是逃不过神选,你是想借此机会让我献祭到悦梁山”昔川问道。
“对呀,这样才明正言顺嘛。免得天下再生流言说本君强抢民女。”
“不会,我是民男,不是民女,留在山上只会被人当成冥官,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胡思乱想。”
“可是,人多口杂,悦梁山上又不只我们两个人。粗枝大叶那两张嘴就够把活的说死,死的说没了。再者,本君入不得轮回,又没办法变成个女的。”
冥君兜了一大圈儿,敢情意在此处,他是听说要把郁轩送去做女人,这才反想到自己身上,生怕大王子也想让他变成个女的。冥君啊,鬼心眼子果然比一般人多。
昔川把忍住的笑意藏了满眼,拍着冥君的肩膀又是一阵抚慰,“不轮回,就现在这样挺好。”
“好什么好呀,你终归是个男的。”冥君挤着鼻子翻着白眼。
“男的更好,不会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大美人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却又被小鬼精搪了回去。
“谁说不吵,那个大叶还不是天天跟粗枝吵来吵去。”
“就是因为大叶在人间做过女人,才会这样啊。”
这个理由绝妙,然而
“你前世会不会也做过女人”冥君的下一个问题总会来得更快。
“应该,不会吧。”
“本君倒是应该查看一下你的记忆,长得这样好看,怎么可能安份守己。”
“我不安份吗”美人一问。
“这辈子还可以。”
“我好看吗”美人二问
“这辈子还可以。”
“我们在一起吧。”
“这辈子还可”
小鬼精终究还是被绕了进去,大美人免不了挨上一通缠打。当然,这是昔川的求之不得,因为,这种时候嘴上吃亏的永远都是冥君。
我身边被冥君加派了人手,同时,全国各地三圣宫加大防范,避免岁节期间再生变故。
最重要的是,元灵被锁,一旦呈卷身死,我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在冥君恢复法力解咒之前,我不能再身涉险境。无奈之下,冥君也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任由郁轩藏着我,这是眼下暂且安全的去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