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天雷符的时候,齐长生是想直接灭了这只大鬼的。不说别的,单说它三百年前屠一城,就足以定下它的死罪。
让齐长生改变主意的是齐柏首的一句话。
天雷散去后,齐柏首就跑到齐长生旁边,仔仔细细地把齐长生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会天雷符,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大鬼看着就很厉害,不如收了吧”
随后齐长生便想起来,她在山里的时候身边有小红有小白,还有其他的精怪朋友们,眼线遍布整个苍龙山。而她出来之后,一开始的路上有莫离他们同行,后来只剩下张超,现在更是一人都没有了。
她要去找白天鸿寻仇,还想了解刚刚突然出现在她记忆里的苍龙山往事,想去化龙池,想知道那条巨蛟的后续。
九幽赤焰将的战力无线接近清平观中镇压的那条恶蛟,差的那点在于赤焰将是鬼将,只能在夜晚出现,而恶蛟是活物,可以在天地间畅通无阻。
就事论事,九幽赤焰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你要想活,以后就得听我的”,齐长生冷漠地看着它,面前的天雷符还在虚空中静静待着,大有你不同意我就灭了你的架势。
九幽赤焰将沉默了。身为鬼将,是不会再轻易接受其他大鬼的管制,这是它作为鬼将的傲骨。同样的,追随强者的鬼物的本能,本能让它们趋附于强者,好拥有更广袤的疆域。
齐长生很强,强过了三百年前被称为半仙的青云观长,她是一支优质的潜力股。待她平安长大,定是平定一方鬼界的大佬。
不仅如此,九幽赤焰将还舍不得自己的爱马,更舍不得它跟自己一起死在漫天雷霆中。于是它敞开鬼躯接受齐长生画下的役鬼符,再以九幽赤焰将之名向天地宣誓,从此为齐长生所驱使。
役鬼符,这是更古老的符,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改进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普通的役鬼符像是雇佣,能短暂驱使小鬼为他服务,就像清平道长逃离白天鸿时绘的那张,仅仅驱鬼带他从苍龙山的一端到另一端。
而齐长生的这张符,混了她的血,又在鬼将完全敞开心神跟鬼躯时,将符完全至于它最为脆弱之处,完全做到了一念定生死的程度。
齐长生闭上眼睛,能感受到另一种气息,那是赤焰将活着的证据。那股气息在她面前显得十分弱小,像是烛光,轻轻一吹便灭了。
齐长生很满意,挥手灭了天雷符。因为符是写在天地间的,所以雷光也就顺势溟灭。
赤焰将这才松了一口气。
红衣厉鬼先是被镇鬼符捆住化成人形,后来又被溢出的雷霆击中,大好的美人儿身死道消。哦不对,它本来就是个鬼。
赤焰将离开前,解了齐柏首身上的鬼咒,顺便带走了被雷劈的灰飞烟灭的红衣鬼。
齐柏首目送着大鬼离开,看见它的背影颇为落寞,整个人都有着不真实感。
就好像是一场梦。
她想找师叔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用死了,就看见齐长生眼睛一闭,一头栽到了地上。
“师叔”齐柏首急忙跪下,把人搂进怀里,还用手去探她的呼吸,在发现齐长生还有微弱的呼吸时才松口气。“爸,快叫救护车”
以人肉之躯硬抗九道天雷,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精怪化形也不过经历九道天劫,它们修行时间长,肉身强度本来就高,即便是这样,成功化形的都不足万分之一,大部分都在天劫中灰飞烟灭。
齐长生硬接天雷画符,身体本就在崩溃的临界,以强硬的姿态收复赤焰将之后终是忍不住,一头晕了过去。
梦里,她又梦见的苍龙山,那时的她坐在李家庄后面的大山山顶,那颗巨大的榕树上。
她把锦鸡抱在怀里,把下巴搭在它毛茸茸的后背上,白毛长臂猿蹲在她的旁边。
齐长生问长臂猿说“苍龙山为什么叫苍龙山山里有龙吗”
长臂猿回她说“哪里会有龙啊,龙都飞回天上去了。”
齐长生把脸在锦鸡的羽毛上蹭了蹭,又问它说“蛟呢蛟龙也算龙吧”
长臂猿笑了一声回她说“苍龙山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蛟了。”
齐长生不解,师父明明说过,凡是大型山脉都有龙脉。苍龙山连绵不绝,山体俊美流畅,是条好龙脉,山里又有化龙池这一稀罕物。
化龙池对蛟龙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有化龙池在,可以大大增加化龙成功率,这山里怎么会引不来蛟龙呢
“以前呢苍龙山以前有蛟吗”齐长生又问。
长臂猿挠挠头,又摇摇头说“我太小了,几百年的事,我不知道。”
画面一转,齐长生看见了化龙池,看见了那条被养在化龙池中的巨蛟。
那条巨蛟比她在苗寨看见的那条还要大,却只能缩在小小的池子里,连翻个身都困难。
苍龙山的龙脉滋养着它,以全山之力滋润着它,但它的躯体却与身后的庞然大物紧密相连,割舍不断。
齐长生知道,那是帝王陵寝。
有人修帝王陵寝,建化龙池,养蛟于其中,只等它飞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蛟化龙,携墓主共赴天庭。
齐长生的心底突然溢起浓浓的悲伤,她看见那条巨蛟抬起了头,正用那双淡金色的眸子看着自己。那一瞬间,齐长生觉得自己跟那只蛟心意相通,她察觉到巨蛟的悲伤以及忿恨。
原本畅游在苍龙山的无上王者沦为阶下囚,成了人利用的工具,是个蛟都不愿意吧与身后的陵墓气息相连,就算化身为龙也摆脱不了,从此以后跟墓主捆绑在一起,至死割舍不掉。
齐长生觉得自己能理解巨蛟的心情,要是她,她也会选择放弃化龙,带着陵寝一起飞向雷海。
一同陨落比永远捆绑在一起来的畅快淋漓。
她陪着巨蛟一起飞向天劫,雷霆劈下的痛觉是如此真实,真实到她在梦中都蹙起了眉头,隐约间,她似乎还听见了齐柏首的声音。
“医生,医生我师叔她还好吗”齐柏首的头发乱糟糟的,这是在医院里忙着缴费喊护士时弄乱的。就在刚刚,原本还算平静的仪器突然发出警报声,吓的齐柏首连忙去喊医生。
齐长生一度心跳骤停,直到医生给她做电击除颤。
那也是齐长生在梦中感觉到自己好像被雷劈的原因。
她又睡过去了,安静的睡颜跟她怒引天雷时完全不同,齐柏首打了一盆热水,用毛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灰尘。
白皙的脸颊上,那道被九幽枪划出的伤疤是那么明显,齐柏首看见那结痂的疤痕,就想到她站在漫天雷霆中引动天雷的模样。
太野了,齐柏首想,她就是山林中的野兽,人畜无害的面容下有着野兽般的张狂。
齐长生从半夜睡到第二天凌晨,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满屋奇怪的仪器,以及屋里那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
屋里很安静,外面的走廊上有人走路时发出的细碎脚步声,更远的地方传来车轮滚动跟人快跑时的脚步声。
这是一个对齐长生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
齐长生坐起来,她的眼睛是淡金色的,发出的光也变成了金色,漆黑的屋子对她来说比白天还要明亮,让她可以轻而易举的观察到屋内的情况。
她看着自己的手,被割伤的手腕被纱布缠了起来,手背上扎了根奇怪的针,针连着一根透明的软管,透明的液体正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病床旁有个躺椅,齐柏首躺在躺椅上蜷成了一团,身上盖的薄被已经滑下来半截。
齐柏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跟齐长生的并排放在一起。
齐长生拿过自己手机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她的,发现那个手机看起来已经十分破旧了,虽然也是触屏,不过看起来更笨更重,流露出一股劣质品的味道。
按下电源开关,发现手机居然坏了。齐长生随手就把手机又丢回了床头柜。
缴费单也在那,齐长生研究了一会账单才看得明白。前面奇奇怪怪的收费项目齐长生还是不太了解,不过她看懂了收费金额,然后发现这次看病齐柏首花完了自己之前打给她的钱。
齐长青一家生活条件有多差,齐长生也看在眼里,倒是没想到他们会为了自己花这么多钱。
天雷淬体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机缘,齐长生觉得自己现在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这次强画雷符倒是让她因祸得福,不仅强大了自身,还收了一个跟班。
心念一动,远在千万里外的赤焰将就收到了消息,齐长生拔了手上的输液针,走到窗户旁边打开窗户,冷风灌了进来。
清冷的月光下,突然出现一扇漆黑如墨的大门,大门高约三丈,就这么突兀的杵在半空中。
一道漆黑的路出现在门中,隐约间似乎有马蹄声响起。鬼路深处出现一朵青绿色的火焰,随后火焰越发明亮。
九幽赤焰将骑着一丈高的幽冥马,从鬼门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