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大,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最前面的车都停在了斑马线之后,所有的司机都用茫然的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到底是谁在说话,任凭后方不知情车辆拼命按喇叭都不为所动。
发生在市人民医院门口的车祸,救援人员来的很快,医务人员把男人架上担架后匆匆抬了进去。
围观的路人看完了热闹,就继续做自己未完成的事,但还是有很多人驻足看着齐长生。
先前跟她搭话的老人从旁边慢慢走了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女孩,随后慢慢地对齐长生说:“小姑娘,我信你,你能帮我老伴儿算算吗”
看见有人上前求算命,周围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搞半天是一场自导自演戏。
只不过这戏演的有点真,代价也有点大。
交警骑机车过来了,看见出事现场之后用对讲机联系了事故处理中队,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定损流程。警察听见有一个受害者已经进了医院之后,还去了医院询问受害人情况。
后面发生的事齐长生跟齐柏首两人都不知道。那会儿齐长生已经在医院楼下的一条长椅上坐下了,齐柏首站在她身后。老人家坐在齐长生的旁边,身后还跟了几个闲来无事看热闹的路人。
齐长生直接问他要了他老伴的生辰八字,随后伸出葱白的手指掐着,眉目微蹙,仔细地算上一卦。
小病小灾不绝,但都不是什么大毛病,还能再活十几年。
“有时间可以去寺庙或者道观求张符”。齐长生下意识摸向口袋,随后突然想起狼毫笔已经没了,只能略显尴尬地说:“找大寺大观,别太在乎身外之物,请张护身符可以让你老伴这十几年过的舒服些。”
修道之人窥探天机,一半都不会直接告诉别人,具体还能活多久,她委婉地暗示了一番,相信只要不是智力有问题的人都可以听得懂。
老人家抬起手,刚想问算这一卦需要多少钱,就看齐长生从椅子上起身,朝住院部走去。
留下身后好几双探究的眼睛。
阳光照在齐长生身上,拉长了她的背影。齐柏首小跑两步追上她,然后默默跟在她的身后,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回过神来。
齐柏首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裂开了。
像“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必有一劫”这种话,不都是江湖骗子骗人前的惯用开头吗后面半句不应该是“我这有一宝物可以让你平安度过这劫,看在我们两个有缘的分上,这次就不收你钱了。不过你得向x佛x仙表示虔诚”吗
齐长生这是怎么回事说有血劫转脸就出事,天师转世还是天神下凡
齐柏首觉得灵的可怕,便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于是便快跑两步跑到她旁边说:“师叔,这个我也想学。”
齐长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好看的薄唇轻启说“师兄在清平观学了二十年才刚刚入门,你真的要学吗”
学了二十年刚刚入门还混的这么惨齐柏首没想到她爸在师叔眼里居然才刚刚入门,她跟着齐长生的步子往电梯口走,一边走一边问她说“师叔,你这么厉害,学了多久啊”
想着师叔今年四十,怎么着也得练个三十六七年才能练到这种水平。齐柏首满怀好奇地看着她,就见齐长生轻飘飘地说了句。
“我学了十年。”
然后丢下一脸震惊的齐柏首,自己回了病房。
在躺椅上坐下,齐长生摸出手机,看见了张超跟莫离回复的消息。莫离问齐长生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齐长生回她说“没有,有只路过的小鬼运气不好被雷劈了,当场灰飞烟灭。”
至于张超
齐长生干脆没理他。
这种人不能理,越理越来劲。
齐柏首回去就发现自己的躺椅也没了,只能委委屈屈地靠墙蹲着。或许是齐柏首此时的表情太可怜,让齐长生想起了留在山里的精怪朋友。
它们也像齐柏首一样,想要什么不直接说,而是用一种十分可怜的眼神看着齐长生,等着她被看的受不了,主动把东西给出去。
于是齐长生默背周易的内容,在网上搜了一下,搜出来全文,又仔细核对了一下内容,确定跟自己学的无误之后,把页面递给她看。
“这本书,是入门之一,你先背着。”
“这不是周易吗”齐柏首翻了两页,“我小时候背过。”
虽然齐柏首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过周易她确实背过。小时候没有消遣的玩意儿,只能去河边玩泥巴,或者下河摸田螺河蚌,后来夏天的时候河里淹死了几个游泳的小孩,她就再也没去过。
正好那会儿齐长青从废物回收站那边掏来了几本书,有周易有道德经,她闲来无事的时候会看看。虽然看不懂,但还是听父亲的话,懵懵懂懂地背了下来。
齐长生倒是没觉得多意外,基础的齐柏首已经了解,想教她实际应用又限于没有场地跟材料。齐长生想了想,还是拿回手机开始搜索自己学过的经文,准备让齐柏首背一下理论知识。
然后就发现她学过的经文网上搜不出来。
手里没有纸没有笔,想默写下来都不行,便只能把这件事往后延一延。
齐柏首后知后觉的发现齐长生准备教她了,开心的说话都有点抖。“师叔你要教我了吗”
齐长生看着高兴到眉目都飞扬起来的女人,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不管齐柏首怎么喊,她都闭着眼睛假寐。
中午去医院食堂吃了饭,回来之后遇见医生查房,医生见齐长生实在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一时间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让她出院。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制服的警察找上了门来。
出车祸的男人一条腿被撞骨折,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他在病chuang上接受调查的时候,把齐长生的说他今天必有血光之灾的事情跟警察说了。
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警方是不管的,做警察的讲究一个证据。这口头上的威胁最多算受害人遇害前跟别人起过争执。
这就不是交通事故了,最多算是交通事故之前的民事纠纷。
警察是不想管的,言语冲突罢了,又没有发生什么肢体碰撞,就算证实了最多也就是口头教育,连书面检讨都用不上。奈何那个男人气不过,非要找齐长生麻烦,他威胁警方,说把他们警号记下来了,不去帮他讨回公道就等着被投诉。
把那两个年轻的小警察气的不清,但还是不得不插手这件事。
大马路上监控又多又清晰,又有人现场指认,警方到医院监控室,顺着监控视频一路查,找到了病房。
齐长生院还没出,就被带进了医生办公室。
齐柏首急了。按理说这件事连言语冲突都不算,充其量算他倒霉,走路不看路,被车撞了。她怕师叔一张嘴就是“你命中有劫”“你有血光之灾”,警察会觉得她在造谣,就警告她注意用词。齐长生觉得他们不信自己有些不高兴,两方人互相不服气再动了手,好家伙直接变成妨碍公务加袭警。
齐柏首更怕她前嘴说这两个警察有血光之灾,后脚就应验了。那样更完蛋,不送去研究所解剖都算她运气好。
于是齐柏首拉住齐长生,把她的身份证塞进她手里,千言万语都凝成了一句话。
“你记得,你今年未满十四岁,而且千万不能动手”
警察带齐长生进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按照惯例问她姓名年龄身份证。齐长生记不住,就把身份证递了过去,警方一看年龄,好家伙,这何止未成年啊,这要真的有民事纠纷,那顶多也就是喊家长了。
什么血光之灾,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只不过怪他运气不好,遇见了小轿车故障,刹车失灵进了医院。
随便问了两句之后,两个警察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齐柏首在外面偷听,谁知道隔音太好,硬是一个字都没听见,只能靠在墙边等师叔出来。
好在问话时间很短,警方出来以后也只说一句“打扰了”,带着笔录就回去了。
齐柏首是懵的,但齐长生更懵,懵比二人组办好了出院手续,回到了家。
破落的棚户区跟市里繁华的街道完全不同。这里狭小拥挤肮脏,垃圾随处可见,而外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道路宽敞明亮而整洁。
从外面回来,齐长生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界。
回到香火铺门口,齐长青正坐门口看店。棚户区是看不见阳光的,都被邻居的违章建筑挡住了。空气也不太好,隐隐飘来下水道的味道。
齐长生回来之后要了只毛笔,随手拿过一张用来售卖的黄裱纸摊在桌上。笔沾了最便宜的墨水,闻起来还有点臭味,她下笔流畅不脱离带水,一笔一划一勾一勒间,画出了一张镇宅符。
俯下身吹干上面的墨,齐长生指着那张符说:“你不是想学过来照着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