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睁开了那只完好的眼睛,浑浊的目光打量了齐长生一会，才慢悠悠地说:“你比齐老头厉害，能一眼认出阴阳眼来。”

    阴阳眼,一只眼看人间，另一只看鬼魂。这种眼还分先天跟后天，先天是一出生就有的,后天的则是修行修出来的。

    齐长生也能看见阴阳，她的阴眼就是修行修出来的。这个老师傅的眼一看就是先天的，天生的阴阳眼。

    天生阴阳眼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只存在在传闻之中。天生阴阳眼的人从小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成长的环境跟普通的小孩完全不同。

    他们还容易招邪祟,一般情况下身体都不好，最后不是早早夭折，就是转行去了道观或者寺庙。

    这乱糟糟的棚户区,居然有个阴阳眼的棺材铺师傅。

    齐长生起身搬来小板凳,让老师傅坐下。又过了一会，小徒弟回来了,手里拎了个满是灰尘的布口袋。

    那口袋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现在已经成了灰黑色,张口处是用松紧束着的，看起来沉甸甸的一袋。

    小徒弟拿着口袋站在师父身后,一个劲瞪着齐长生。

    那小徒弟看起来不过十几岁，正是百无禁忌的时候，他看见齐长生老神在在地坐着，心里三分委屈，三分不解，还有四分生气。

    “师父,你明知道就是她干的”老师傅摆摆手，示意他别多话。

    “徒儿啊，把那袋钱给她”。

    小徒弟跺了跺脚，拿着布袋慢吞吞的挪到桌子旁，把松紧打开，布袋口朝下一倒，哗啦啦的倒出一大把的小五帝钱。

    “这是”齐长生数了一下，正好108枚。

    “这是我年轻的那会用的金钱剑”，老师傅用那只阳眼眷念地看了一眼自己曾经最爱的宝物，念念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前些日子我不在家，劣徒不会说话，传出谣言影响了你们这儿的生意，这会儿我这个老不死的带他过来赔罪，这是赔礼。”

    齐长生看了眼桌上的铜钱，又看了眼满脸皱纹的老师傅，最后看向气到眼角通红的小徒弟。

    “这赔礼，太重了。”

    一句童言无忌的话罢了，她齐长生又不是真是十几岁的少女，非要在这点小事上咬死不放。前世加今生，她活了千年，心性早已跟普通人不同了。

    “他说的本就是实话，那人就是我杀的，不存在谣言。”

    小徒弟一听齐长生承认了，赶紧跳出来，不过他也没敢往齐长生那边凑，就扯着师父的袖子一个劲说:“师父，师父你看她，她自己承认了”

    老师傅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小娃年轻气盛，嚣张跋扈惯了，早晚要惹上大事。几年前我就看出他命不久，甚至帮他早早准备了棺材木。这间香火铺看似普通，其实藏龙卧虎，他敢惹到这里，迟早都是死。我带你过来，止谣不过是个说辞，真正的意图是让你跟她们道个歉，免得我不在的时候”老师傅看了齐长生一眼，止住了话题。

    阴阳眼的人寿命短，他都能望见自己命轮的终点，也早早替自己备下了棺材。他怕自己死后，齐长生她们会对自己的徒弟下手，想过来道个歉，拿这钱买徒弟的一条命。

    可惜劣徒不懂。

    小徒弟虽然年纪小，但听懂了师父的话，他看着齐长生，脸色都苍白了几分，手指紧紧揪着师父的袖子，扯的手指关节都白了。

    “您放心，如果我想要贵徒的命，您在不在对我的影响都不大”，齐长生又看向那把小五帝钱，“不过你要是想拿钱买他一条命，我可以在他受到危急性命的大难时出手救他一次。”

    小徒弟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心里的恐惧散了几分，他心说招鬼杀人的本事他也会，只不过从来不用罢了，这点本事在行内根本不算是本事。

    随后他就看见师父一手捏住了自己的手腕，用的劲很大，像是要把他的手捏断一样。

    老师傅看见齐长生起身拿过符纸跟笔墨，抬手落笔画符。她下笔如游蛇，眨眼间便画出一副护身符，那符纸的功力，远超世间修道四五十年的老道长。

    “好好好”老师傅连说三个好，他从齐长生手里接过符，然后收了起来，“这钱给你，我买他一命。”

    小徒弟还是没看出来齐长生有什么奇异之处，他想说这个符他师父也会画，刚刚张开嘴又被瞪了回去。

    老师傅用一把金钱剑买了小徒弟一条命，这会怎么可能让他毁了这笔买卖，现在看他说话那是恨不得拿针缝上他那张嘴

    棺材铺的老师傅拖着他的小徒弟就走了，待走远了一些才开始絮絮叨叨的说原因。

    “齐老道虽然本事一般，但毕竟师承大家，家里供的也是正经的神仙。他家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娃，我在路上遇见过，是个看不透面相的。我拿我这阴眼都看不出她有什么特殊，不是个普通人就是个有大本事的。”

    “街口的混小子死了，那天晚上我闻到了鬼气，也闻到那个小女娃身上的味道，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小女娃不简单。我让你别去惹她，你还偏偏跟别人说了，把这件事传了出去，我要不带你过来赔礼，明天躺在棺材里的就是你了”

    “你进屋的时候没看见吗那堆带着香火味的大五帝钱她杀人连头顶祖师爷都不管，你管个屁”

    老师傅气的全身都在抖，看着默默低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小徒弟，不由得又心软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迟早要死在这张嘴上，就看这钱能买你的命到何时。”

    他们的说话声从远处传来，清楚的传到齐长生耳里。她想说她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会因为这点风言风语就去害人。她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凡是有点良心的，都会留条活路。

    只不过一把金钱剑倒是意外之喜。

    天生阴阳眼的人多是入了道门，可能拜的不是正统，但最少也是偏门。齐长生不知道老师傅为什么晚年会做起棺材铺的生意，但她能看出来，他年轻时一定没少跟鬼打交道。

    齐长生把新得的小五帝钱编了进去，用红绳连在了一起。慢慢的，一把金钱剑在她的手中诞生，手中坚硬的质感告诉齐长生，她有了新的武器。

    比桃木剑更坚硬，更强大。

    齐柏首不知道老师傅这件事，睡醒之后出门看见了金钱剑还“咦”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铜钱”她记得齐长生一直在家，难不成又是托鬼寻的不过普通的鬼能带回来这种驱邪的铜钱吗

    齐长生没说话，摸着余下的铜钱。她想了想，按照五个皇帝在位时的顺序把剩下的钱分开，又拿过剩下的红绳编织手环。

    这个手环就比编金钱剑简单许多。

    五枚小五帝钱编成手环可以辟邪，虽然她们现在的敌人很强，辟邪手环防不住，不过可以挡一挡炮灰似得小鬼。

    齐长生把手中的手环顺手给了齐柏首，齐柏首先是一愣，然后笑咧了嘴。

    “给我的”

    她伸手接过，又觉得一只手不太好系，在那费劲的折腾。

    或许是看她动作太笨，齐长生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过红绳帮她系在手上。

    齐柏首就看见那双好看的手在自己手腕上动了两下，一离开就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齐长生又编出来两个，一个留给齐长青，另一个给苗千雪。

    苗千雪又出去抓蛇了，不过今天说要早点回来，因为她买的那堆幼蝎跟蛇都快到了。

    这屋前屋后的就院子里有一小块地方能养蝎子，一旦养了可能过人都费劲。但是谁也拦不住这个土生土长的苗疆女巫对养蛊的执着，也就由着她来了。

    苗千雪风风火火的回来了，这段时间她每天去河边被人搭讪，实在烦不胜烦。她现在学聪明了，穿了一身农村老大妈最爱的花衣裳，踩着白色帆布鞋，带着个大草帽，手里拎了个蛇皮袋，就像是拾荒人在河边捡垃圾。

    她把“辣条”装进袋子里带回来，天天吃蛇羹，美名其曰补身体。

    苗千雪又去厨房送“辣条”了，出来的时候正巧快递来了，齐柏首就陪着她去取快递。

    两大箱的快递被她们抱回来，苗千雪带着她往后院去。

    齐柏首对养蛊挺好奇的，本以为养蛊十分有讲究，谁知道她把那两堆蛇蝎倒在了之前搭的木头坑里，用隔热的木头一盖，再用砖头一压，拍拍手就准备洗手吃饭。

    齐柏首在旁边看了半天想偷师，谁知道看了个寂寞。

    “别看了，学不会的”，齐长生看见了，跟齐柏首解释道。“养蛊的重点是她的血，她从小泡在蛊池里，血液里都是毒，为了解毒，她会吃大量的解毒药材，最后练成百毒不侵的体质。她养蛊，让蛊虫厮斗只是开始，喂血才是最关键的。她的血于蛊虫来说是大补，不然金蝉蛊这些天早就饿死了。”

    苗千雪没想到齐长生居然这么懂，她摘下草帽，露出那张倾城倾国的妖魅容颜。

    “你是不是偷偷进过苗寨看我练蛊了”

    作者有话要说苗千雪:在摄像头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