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鬼的前提是,这个人生前很强或是怨念很重，在死后才能变成鬼。

    以白天鸿的实力，以及他跟天机子的关系,他死后能变成鬼，杜门主一点都不意外。杜门主意外的是，白天鸿怎么会死

    就算他半步天师这件事是假的,是个坑，但他的实力还是有目共睹的，在业内也算是最拔尖的那一戳,有天机子做后盾,谁又能杀的了他总不能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变成鬼了吧

    杜门主想不明白，就去跟女儿商议，杜芙蓉也想不明白,两人讨论不出来原因,准备再去南鸣市一趟。

    只要赤焰将还在鬼池修养，他们跟齐长生之间的关系就没有断。

    再次来到破落的棚户区,杜门主满心满眼只有“大隐于市”这四个字。

    找到那家香火铺,铺子照旧开着门,不过生意跟以前一样很差。齐柏首在前面看店，闲来无事趴在桌子上画符。

    她似乎只有画符这一件事了,每天不是在练习，就是在寻找画符的材料上。

    好的符，对笔墨纸砚都有讲究。

    笔，不是外面便利店中卖的狼毫笔，而是一支法器，上好的材料加上大法力者开光,才能让它成为媒介；墨，不是普通的墨，而是包括朱砂、老公鸡鸡冠血、黑狗血等一系列具有辟邪效果的材料或者血液混合而成的墨汁；纸，这里的纸是香火供钱，供出来的纸有一部分给天师上供，请他们附身做符，余下的则是画符用的最好的纸张，那薄薄的宛若金箔的东西，能承接的了天师的符，也能承受的住雷霆；砚，这里的砚台，不一定是法器，但一定是件老古董，经过时间的洗礼跟沉淀，带着岁月气息，把墨完美的融合。

    这才是真正的笔墨纸砚。

    齐柏首守着香火铺，也不指望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铺子里的收益勉强够日常开销跟她画符所需，所以她练手用的材料，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

    铺子生意很差，齐柏首也习惯了，所以她看见有人进来时，反而觉得有点诧异。

    随后发现是两张熟悉的面孔。

    又是来找师叔的。齐柏首心里清楚。

    她把两人请进来，又请他们坐下。

    杜门主跟杜芙蓉道了声谢。

    杜门主接过齐柏首递来的茶碗，再一次感慨齐家人的思想觉悟之高，甚至下定决定要改一改门派的作风，争取向大师看齐。

    可惜的是齐柏首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不然肯定要说一句，她们不是思想觉悟高，而是真的穷。

    杜门主见只有她一个，出声问齐长生在不在。

    齐柏首回他说出远门了。

    杜门主又问她说:“那你有她联系方式，或者知道她去了哪里”

    齐长生手机被毁，蓬莱岛又是个不通信号的地方，齐柏首也联系不上她，所以只是回他说:“师叔的踪迹莫测，先前都是她托人联系的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

    杜门主叹了一口气，道谢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齐柏首见他面露心事，心里有些好奇，就出声跟他说:“你要是有事找不到她，可以把事情跟我说，万一她有消息了，我可以帮您问一下她”。

    齐柏首又看了杜芙蓉一眼，然后对她说:“我们可以加一下联系方式，以后一些可以电话联系的小事就不用你们大老远的跑来了。”

    这两人一看就跟这个棚户区格格不入，齐柏首也怕有居民跟他们起了冲突。役鬼门亦正亦邪，又长期跟鬼打交道，三观准则都跟正常不一样。他们对人命什么的看的很淡，虽然齐柏首对棚户区以及周边邻居的感情一般，但也见不得草芥人命的行为。

    杜门主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等她跟女儿互加微信之后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心里有些疑惑。半个月前鬼界发生了大的战争，战争发生的极为突然，两方均死伤严重。前日有探子回报说看见化成鬼的白天鸿，我便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的”，齐柏首回他说:“半个月前白天鸿要追杀我师叔，被师叔斩于道观旧址附近。天机子发动战争，不过是为了帮刚刚化成鬼的白天鸿增加鬼力。大量的鬼死去，鬼界鬼气的浓度浓郁到极点，对白天鸿来说是大补之物。十几万鬼兵灰飞烟灭，换得白天鸿的飞速成长，这对天机子来说，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杜门主一惊，脱口而出道:“白天鸿真的死了”在天机子眼皮底下杀他后人，还能在尘世间逍遥的，齐长生估计是这人间地下独一个。

    齐柏首应了声，余下的也没多说。她对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多说错多，最后干脆闭嘴。

    杜门主带着杜芙蓉走了，临走时还微微走了神。白鸟观的观长没了，化成了鬼，这人间鬼界，总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杜芙蓉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那个妖精似得女人，她沿着狭窄的巷道往外走，回忆起她上次离开时，与她擦肩而过。

    初见的惊鸿一瞥到底是在心里埋下了一枚种子，总有一天，会开出绚丽的花。

    鬼界又迎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

    白天鸿穿着生前的衣服，盘坐在地上吸收着周边的鬼气。

    之前的战争在发动之前，它与天机子就在暗中布下了阵法，把鬼气都凝在一处。那阵跟齐长生给黑蛟布下的聚灵阵有几分相似，区别就在于一个聚的是鬼气，一个聚的是灵气。

    以十几万鬼军为祭，大部分的鬼气都散在鬼界里，余下的一小部分都被白天鸿吸收了。现在的白天鸿，周身凝实，看起来与活人无异，它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气场，已然达到了鬼将级。

    短短半个月，把一只新死鬼养成鬼将，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白天鸿生前实力很强，死后化成的鬼上限也很高，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天机子。

    生前它养蛟化龙，死后它养鬼为将，天机子的手段，也算是骇人听闻。它有本事，还够狠，明眼人都知道，鬼界争斗的最后，赢家定是天机子。

    因为它具有一名枭雄该有的全部性质。

    现在的白天鸿，褪去了以前伪装的慈祥，它的双眼之间满是阴翳，是仇恨也是杀意。

    化鬼之后虽然再也不惧怕衰老，但这不是它渴望的长生。温暖的阳光，唾手可及的权利，世人的瞻仰跟尊敬，才是它所追求的。

    明明它已经触碰到了一切，却如水一样，从它的指缝间流走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齐长生

    白天鸿一甩袖袍，撕开一扇通往白鸟观的鬼门，它踏上鬼路，在眨眼间到达道观中。

    道观中满是禁制，是它生前留下的，克制鬼邪的阵法。不过后来与先祖相认，它撤下了一部分阵法，留了一条暗道。

    现在它踏在自己曾经留下的后路上，心头的滋味可想而知。

    白鸟观有大鬼闯入，道法高深的道长多多少少会察觉到异常，等他们召集观中道长，用防御阵法踏入先祖曾经居住的院落时，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古朴的院落中，白天鸿穿着那日的白色练功服，站在庭院的正中，它的模样与平时无异，甚至看起来更加年轻，只是挂在屋檐下的辟邪风铃拼命的响动，仿佛遭到了极大的变故。

    这古怪的场景，让所有人噤了声。

    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阵法的阵眼是跟白天鸿修炼多年的徒孙，他见到白天鸿，第一个收起长剑，对着它作揖。

    有人领头，余下的所有人皆收起武器。

    他们垂下头，能看见白天鸿穿着的白色布鞋，看着它朝自己慢步走来。仔细看去，发现那鞋底离地面约有一厘米高。

    月光照在庭院中，照出了所有人的影子，唯独朝他们走来的师祖，身后没有出现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

    领头人眼眶一热，当即跪倒在地，身后乌泱泱跪倒一片，看见这场面的，无人不动容。

    “师祖您和众师兄弟他们”领头人哽咽了，连强大到极致的师祖都死了，跟他一起的师兄弟怕也都没了。

    白鸟观昌盛几十年，也就教养出几代罢了，这一下子，去了一半。

    他们不知道白天鸿带人去了哪，更不知道他们的师兄弟死在了最为敬重的师祖手中。对他们而言，鬼界动荡，师祖定是带人去支援鬼界去了，却不想落得身死的下场。

    白天鸿抬手，柔和的鬼力扶起所有人，它也没去解释什么，只是说:“我虽然死了，但初心并没有变，明日起你们便传出消息，说我在论道大会上有了新的感悟，再次闭关准备冲击天师境。观中的大小事务还按之前的运转方式运行，我虽然身死，但依旧与白鸟观同在。”

    面前的徒子徒孙皆是应了声，中间还夹杂着细细的抽泣声。白天鸿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让他们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回到各自的房间中。

    而它自己又在院子中停留了一会，抬手打碎了狂响的风铃。

    这嘈杂的声音，一直在提醒着它，它已经不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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