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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神话
    话虽如此, 但盛恕还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赢下每一场比赛。

    尹在勋说得那个人他知道,卡罗斯兰斯,上一届世青赛的冠军。

    而令人侧目的是, 世青赛竟然就是他参加的第一场大型比赛, 而当时的他就能够一举夺魁。

    不过兰斯一直很是低调, 出席射箭赛事的次数少之又少,因此被报道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也就是这一届世青赛将近, 才有不少人堪堪回想起, 他或许会上场。

    兰斯初次参赛那时应该还不到十七, 两年之后,刚好还能赶上自己的最后一届世青赛。

    但谁也难说他现在到了什么水平,只是有小道消息称,他同现在世界排名第一的麦克莱恩关系很好,两个人切磋过不少次而且兰斯还赢了。

    不过兰斯的教练之一正有位s国人,听尹在勋的意思,他会出席此次世青赛, 已经板上钉钉了。

    射箭如今的青年组可并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

    盛恕深知对手并非等闲之辈,但同样想要取得胜利。

    自怨自艾没有用,自吹自擂也不行,只能训练更多、思考更多。

    也只能如此。

    青训营进行到最后一个晚上,按理说一切都尘埃落定, 可是因为s国的突然造访,所有人又被更紧迫的赛事牵动了心绪。

    直到他们从儋海回到燕京。

    十一月份儋海依然热得要命, 但燕京就早已冷起来了,在十一月初这几天,气温一天降得比一天低。他们回去的当天,甚至还下了场雪。

    盛恕下了飞机就裹紧衣服, 他一直不是很喜欢天冷的时候,现在到了冬季,同时还在担心感冒。

    然而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挡住。

    毕竟原本七天的训练安排就已经很是紧凑,他回来后也没肯歇息,继续以高强度的量进行着训练。

    所幸只是普通感冒,而非流感。

    盛恕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很是重视,下午训练时一有不对劲,先行请假去找了队医。

    也多亏了他来得早,症状还不严重,吃了药,下午发了会儿低烧,睡了一觉,再起来时整个人的状态好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盛恕从床上爬起来,窗外黑漆漆一片,月亮挂在树梢上,很弯很窄的一轮。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关京华和谭岳自然都不在宿舍,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大晚上的,显得很空。

    他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感觉肚子有点饿,想自己去买点吃的,一动起来才觉得胳膊腿都酸,毕竟发烧了一个下午,自己也没劲。

    倒是没想过会因为这个中招。

    盛恕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

    加上上辈子,他其实已经多年没有过感冒发烧这种小毛病了,早就把这种感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照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队医也给他做了细致的检查,但正卡在训练的要紧关头,就这么被迫歇上两天,他还是挺不甘心。

    盛恕幽幽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想给关京华发条消息,叫他有空帮自己带点饭回来。

    但消息还未发出去,宿舍外就传来规律的敲门声三声,声音几乎是一样大的,每一下之间的时间间隔几乎也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谭岳,也不是关京华。他进自己宿舍,不可能也搞这么麻烦。

    不过这虽然不是自己的两个舍友,盛恕也没花什么时间就知道了门外的人的身份。

    他下意识揽了两下自己已经乱如鸡窝的头发,朝外面道“进来吧,我醒着呢。”

    季明煦这才进来。

    借着走廊里的亮光,盛恕看见他手里拎着一兜子东西,几个饭盒叠在一起,粥和小菜都有,看样子是两人份。

    除了饭菜以外,甚至还有个别的装饰品,颜色很鲜艳,盛恕远远就看见了,却没看清楚是什么。

    这一下,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以季明煦的性格,能在买饭的时候再买点什么来

    他燃起了兴致,叫进门的季明煦开了灯,自己则从床上下来。

    虽然下床的时候手脚无力,踉跄了一下,但是拜优秀的身体素质所赐,即使看起来,应该也不至于显得太狼狈。

    季明煦收回本来想要去扶他一下的手,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把饭放在了桌子上,一一揭开盖子,有条不紊地拿出来摆在一起,就连饭盒都摆得严丝合缝,一丝不苟,乍看不像是要吃饭,是让饭盒们开始列队。

    他一直都这样,盛恕早习惯了,在饭盒被打开的时候就抽了抽鼻子,很是兴奋地坐了过去,看着自己面前一道道菜。

    盛恕嘴不刁,但确实也有偏爱的几道菜,这一次毫无意外地,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喜欢吃的各种菜品。

    怎么说真不愧是季明煦啊。

    有的事情不用说,就能做得面面俱到。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不常说“谢”这个字,盛恕给两个人搬好凳子,又分好餐,怕把季明煦传染上,坐得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季明煦在心底估测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盛恕问“我听说你新换了张弓”

    “是澜的,”季明煦如实回答,把弓的性能和自己选择换弓的理由一一说了清楚,然后道,“本来晚上是想叫你一起去试试的。”

    “可惜了,等我好了,一定陪你去试我觉得明天就行”盛恕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如果忽视了他正因嚼满东西而鼓起来的腮帮子,那神情一定会更真挚一点。

    注意到季明煦正在看着自己,他忙把饭咽了下去,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我脸上还有东西吗”

    “这儿,”季明煦在这方面从来有话直说,指了指侧脸的位置。

    盛恕从来不算是个太在意形象的人,而且一直脸皮很厚,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点纠结起自己是形象问题来可能因为面前的是师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发烧了脑子还没足够清醒迅速抽出张纸巾,快到有点手忙脚乱的地步。

    可能这幅尊荣看着着实有点忙乱了,在他自己动手之前,季明煦已经倾过了身,拿着纸巾帮他抹去了脸侧的污渍。

    他动作很轻且有分寸,很快就又坐直了身子,保持着两人最开始的距离,温声道“现在干净了。”

    “啊,是嘛,”盛恕罕见地不知道说点什么。

    方才明明是隔着一层纸巾,但他就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季明煦指尖的灼热温度,让他觉得哪里都有点不对,就像是又要烧起来了一样。

    他暗自叹了口气,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在那场玩脱线了的游戏之后,他和季明煦之间的氛围一直不能回到原来那种样子了。

    现在的自然也不差,就是总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怪怪的。但这话盛恕也没和任何人提过,总觉得一说起来,就显得很是自作多情。

    他兀自纠结着,在生病的这一小段空闲里把脑子从射箭上移了下来,分出一点给那些被他主动抛在脑后太久的事,没注意到窗外已经起了风,夹杂着被风吹进宿舍的,还有几片雪花。

    “又下雪了啊,”盛恕嘟囔了一声,后知后觉感到屋里的气温往下跌了一点儿,酒足饭饱之后,困意也开始向上涌。

    毕竟他还在生病呢。

    季明煦看了眼表,时间也不算早了,他收拾好东西,道“时间不早了,师兄也早点休息吧。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那是当然”盛恕说,“我可是答应你了,明天就要去看看你的新弓怎么样。”

    季明煦轻轻笑了“我知道的,师兄从来都不食言。”

    不食言吗

    盛恕在床上躺好,明明已经很困了,却无可避免地想起来自己曾经和季明煦之间的约定。

    或许确实没有食言,但他隔了太久太久才兑现自己的承诺,听起来,似乎也没有比食言好上多少。

    他一直还是有点愧疚的。

    “师兄还睡不着吗”

    季明煦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又折返回来,语气很温柔“确实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你要听会儿故事吗”

    “故事比如说”

    季明煦声音低沉好听,告诉他“是伊卡洛斯的故事,你给我讲过的。”

    盛恕恍然想起来。

    那好像也是发生在一个冬天,但生病的不是他,是季明煦。

    十来岁的小孩发烧,烧得温度很高,整个人都迷糊了,盛恕本来是去看看他的,却被发着烧的小病患揪住了袖子不让走。

    他实在是太不安稳,盛恕也于心不忍,坐在床边照顾了一会儿,想着睡前再讲个故事。

    然而他自己平常没看些什么适合用作睡前故事的读物,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则希腊神话来。

    伊卡洛斯和他的父亲代达罗斯用蜡将飞鸟的羽毛粘在一起做成翅膀,从此拥有了在天空飞翔的能力。

    他们将要越过大海,飞往家乡,那位父亲提醒他的儿子。

    “伊卡洛斯,你不要太靠近太阳。”

    “阳光会融化你的翅膀,叫你跌落。”

    可是伊卡洛斯已然忘形。他挥舞翅膀飞向天空,飞向太阳,离天神的力量越来越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握住整个天穹上最耀眼的东西。

    人类曾无数次站在地面上仰望天空,可这一次,他离得那么近。

    但在他触及到太阳之前,翅膀上的蜡已经开始融化。

    “然后呢”那时的小季明煦问道,眼里是一种深切的不忍和难过,“伊卡洛斯会摔下来吗”

    盛恕听着这话,声音停顿住了。

    他不愿意讲这样一个悲剧,尤其是在唯一的听众还明显生着病时。

    所以当时的他更改了结局。

    “伊卡洛斯没有坠落,”季明煦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穿越了多年时空,温和的,沉静的,有种宿命般的感觉。

    “他回到克里特岛,重新制作自己的翅膀,不断地飞向天空。”

    “他还要挑战苍穹,不管是这一次,下一次,还是以后的千千万万次。”

    “太阳的光芒太盛,伊卡洛斯还没有成功触碰到它,但在此之前,他已经握住了那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这是多熟悉的结局,和他当时说过的,完全一字不差。

    迷迷糊糊之中,盛恕想着。

    这算什么,只要季明煦愿意听,他还能讲出好多这样的故事来成功把石头推上山顶的西西弗斯,为人类拿到火种后幸福而快乐的普罗米修斯

    这些肯定不是原版的神话,也没那么意义深厚了。

    但是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讲不完的故事。

    季明煦讲完了故事,终于没时间再留下,只能离开了。

    借着他推开门时的光,盛恕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一个花瓶,一簇金黄色的向日葵正生机勃勃地开着,看着充满了精神。

    而在向日葵花束的正中央,有一朵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小心放好的鲜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