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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貌美的琴师(十三)
    阿树去坤宁宫拜见了各位长辈后, 又让薛皇后借着去御花园多晒晒太阳的理由,连同薛琅二人一起,被单独打发了出来。

    而这一次, 燕朝桓也没有再拦着。

    正月才将将过半,御花园里已是春意初绽。枝头新绿翠染, 碧湖微漾。融融阳光揉碎在每一片嫩叶的脉络里, 镀上淡淡的金釉。

    薛琅折了一枝柳条拿在手上,三两下编成一顶花冠, 一边走一边又从路边丛丛精心料理的花丛中摘下鲜花, 点缀在手中花冠上。

    日头有些大了,阿树抬手挡了挡脸上的阳光, 嗔笑着“你倒是胆子大, 御花园的鲜花也敢随便乱摘。”

    “这是要送给昭和公主的花冠, 不是御花园开的最灿烂的花, 我还看不上呢。”薛琅笑嘻嘻回道。他伸手举着花冠在阿树头顶虚虚的比划几下, 又拿到眼前仔细调整, 将有尖刺或者碎屑的地方都处理干净。

    “真是只臭狐狸,拿了鸡毛当令箭。”阿树懒得和他贫嘴,也顺手在路边挑了几朵看得顺眼的花,拿在手上。

    薛琅说的没错, 别说是御花园的花了,要是阿树想拿御座上的东珠当簪子,昭阳帝也能二话不说拆下来给她。

    二人一路闲聊,走着走着到了通往清和宫的小路。

    方才在梳妆时, 由于燕朝桓后来进来把薛琅赶出去,阿树也一时间忘记将头上繁琐的饰品拆下来。现在她顶着满头的珠翠,刚走了没几步就嫌累了。

    正好也到了该午睡的时候, 索性懒得再折返坤宁宫,便问薛琅道“你是去我宫里坐坐,还是回坤宁宫”

    “阿树妹妹行行好,别让我回到大哥身边挨训了。”薛琅一手拿着未完成的花冠,一手虚握给阿树作揖。

    虽然在他们这些同辈眼里,薛大表哥是个十足的老古董,刻板守旧,跟竹简上雕刻的古书一样无趣。但在长辈眼里,他简直就是清修直节、凌云君子的典范。

    去年以前他还兼任太子伴读,在课业之余陪燕朝桓练习武艺,后来他回到军中任职,现在已经是正五品的武将了。

    阿树同情地看了一眼薛琅,他现在在自家亲哥手底下任职,那是一点偷懒的可能性都没有的。

    回到宫中,烹云和煮雨迎上来,伺候着阿树脱掉身上斗篷,又扶着她回到内殿的妆奁台前,准备为她卸下发间钗环,换个舒适的发饰。

    阿树抬手拦住二人,扭头看向站在门边没有进来的薛琅,和他手上已经编好的花环,微微抬了抬下巴“薛琅,本公主现在给你个机会,来给本公主梳发。”

    薛琅微微一怔,他本来都以为手上的花环送不出去了,如今阿树主动要求

    他心中一喜,连忙快步上前走至阿树面前,将花环小心翼翼搁放在桌上,不让花枝被压蔫变形。然后绕到阿树身后,开始仔细地将她发间的环佩一样样拆去。

    阿树也不问,薛琅是否知道她头上那些复杂的发饰该怎么拆卸。反正她是放心大胆的将事情交给他去做,十足十的信任,他不会弄疼她。

    “对了,”阿树忽然想起她进殿门前顺手递给烹云的那几朵花,“你将花给清商送过去,让他插在花瓶里。”

    烹云福了福身,退出殿外。煮雨也跟着退到门外,去吩咐其他宫女准备午膳。

    “这大过年的,顾琴师也没有回家团圆吗”薛琅状似不经意地问。他手上动作轻巧灵活,有条不紊地将指缝间比锦缎还要顺滑的乌发打理整齐。

    “他在京城无亲无故,我想着他回到自家一个人也挺孤独,过年也就让他留在宫里了。”

    薛琅垂眼,仔细从镜子中打量阿树的神色,见她困意连连,就没再多问。

    倒是阿树主动问他“京城最近有什么新流行的妆容吗”

    薛琅无语,没好气地说“你是真把我当做整日梳妆打扮的少女了吗”

    阿树托腮,笑嘻嘻“狐狸就要有狐狸的样子嘛,要对得起自己的美貌。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就整日黏在镜子面前梳妆打扮,变成天下第一美女。”

    “”

    一时分不清,阿树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但薛琅确实研究过京城新流行的妆容和服饰,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为阿树描妆打扮,私底下还对着自己的脸练习了很久。

    当然,这一点是不能让阿树知道的。

    不然又给了这个小公主肆意嘲笑他的理由。

    薛琅手中握着玉梳,目光柔和缱绻地落在女孩身上。好似南国的春日江水,温吞又缠绵,静静地随着岁月流淌,不会让人感到压迫和紧张。

    阿树坐在锦凳上,侧对着轩窗。

    薛琅已经如数将她头上的发饰拆净。如瀑青丝披散开来,绸缎般倾泻在衣裙之上。她微微扬起一张素净的脸,方便薛琅给她化妆的动作。

    小姑娘双眸轻阖,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落,在眼睑下留下扇子状的阴影,一纤一毫都无比精致。只是唇色稍显苍白,显得有几分精力不足。

    薛琅在桌上挑了一盒海棠色的胭脂,在指腹晕开,轻轻点压在阿树的脸颊。因为要描妆的缘故,他微屈膝凑近阿树的脸,二人呼吸交融在一起,从背影来看,像一对交颈缠绵的水中鸳鸯。

    他不想打破这一刻静谧和谐的气氛,压低了声线,轻言细语问道“等过几日天气再暖和一点,我带你去城郊游湖,好不好”

    今年大昭国的冬天比哪一年都要寒冷,阿树的身体不好,哪怕宫殿内时时燃着火炉地暖,她也总是手足冰凉,似乎寒气早已渗透到骨子里。连太医也说,公主的玉体只能精心温养。

    “唔”阿树不习惯旁人凑这么近,觉得有点痒,下意识嘤咛了一声。

    像一根软软的羽毛在心尖轻轻挠了一下,直激地薛琅感到一股战栗从尾椎骨升起,险些没拿住手中的胭脂。

    真没用。

    他咬牙,面色微红,暗自唾弃自己。

    阿树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点了点头赞同他的提议,认真的思考片刻,“好呀,我们可以去千岛湖的别院小住。这次我要好好和父皇商量,让他允许我多在宫外玩耍一段时日,等三月我的生日时再回来。”

    “再过一年,我们的小公主就及笄了,就要变成大姑娘了。”

    “嘁,那你更是又老了一岁。”

    “所以,小公主可怜可怜我吧”薛琅同她开玩笑般道。

    他半蹲在阿树的裙摆前,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毫无仪态可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笑意微漾,掩盖住眸底的试探和紧张。

    机会总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

    虽然薛琅承诺,心甘情愿地等阿树五年。但只有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才会放着大好的时光不牢牢把握,真的苦巴巴干等五年。

    要是阿树能早点愿意嫁给他,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阿树早就习惯狐狸的厚脸皮,懒得理他,直接广袖一挥盖在薛琅的脸上,“我看你不仅长得美,想的也挺美。”

    “”

    殿内嬉笑打闹,暖香盈窗。殿外的海棠树枝叶微晃,尚未落完的枯叶打着卷儿落在窗沿上,悄然无声。

    天光之中,半掩的轩窗像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将一切欢笑留在那边。而窗外的这边,残枝枯影横斜,冬寒未褪,连半空中高悬的太阳,也显得格外冷冽。

    顾锦之孤身一人,站在后殿的海棠花树下,手上还握着方才烹云给他送来的花。

    鲜花离开了枝头,显得有几分黯然失色。

    但到底是昭和公主最喜爱的花,在御花园里被无数宫女精心照料。花朵散发出来的香味,比平日寻常遇到的都要馥郁甜美,和小公主衣裙上熏香颇为相似。

    握在指尖,像是牵住所爱之人。

    小窗的缝隙处,隐隐约约映出薛琅和阿树的身影。间或一两声打闹嗔笑,甚至二人凑近了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分毫不差的传到顾锦之的耳中。

    他垂眸,如玉的指尖轻抚过花瓣,神色暗沉至极。滔天的妒意快将他淹没,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到内殿去分开那一对快乐的青梅竹马,将阿树拉到自己怀里,牢牢占据。

    但一想到,暗处有昭和公主的暗卫,时时刻刻守护着公主。虽然昭和公主允许他在清和宫内随意走动,但如果他露出一丝一毫过于出格的举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顾锦之闭了闭眼,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戾气和不甘心。

    不急,还不到时候。

    广袖垂下,掩住了手指间被他掐的枝叶糜烂的花朵,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晚上元宵宴后,薛国公一家都离宫归家,薛琅自是没有理由再呆在阿树身边。

    阿树非要陪薛皇后聊天,赖在坤宁宫不肯走。宴席上,她又偷喝了一些果酒,此时醉意微醺,莹润的面上染了几分薄红,仰躺在薛皇后膝上,笑得迷迷糊糊。

    “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薛皇后佯怒,伸手点了点阿树的鼻尖,却没有真的责怪她的意思。

    眼见着阿树眼睛半睁半闭,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薛皇后抚了抚她的头发,将她往怀里抱了几分,又和一旁自己的贴身宫女闲聊“少安遇到树儿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也算是可怜。”

    今晚宴席上,薛皇后将二人的相处看得清清楚楚。

    薛琅对七公主无微不至,事事以她为先,眼底的情真意切叫谁看了都觉得感动。反倒是树儿这个小丫头,明显在男女感情上还未开窍,虽说和薛琅相处和谐愉快,但该有的少女怀春和羞涩之意是一点都没有。

    “薛二公子能求娶公主,是他天大的福祉。”宫女是薛皇后的陪嫁宫女,十分懂得皇后的心思。她笑着宽慰了几句,又使了个眼色,让一旁的嬷嬷们小心地接过薛皇后怀中的昭和公主,抱到偏殿去休息。

    “为难他了,愿意任凭树儿胡闹。”

    薛皇后也知道阿树在御书房给薛琅定下的这个五年之约,不由得更对薛琅多了几分好感。

    这世间男子为天,薄情寡义者众。纵有情深专一之人,也往往不敌世俗纷繁压迫

    宫女见薛皇后蹙眉,知道她是想到了昭阳帝。他们也是年少夫妻,百般恩爱,但昭阳帝毕竟是大昭皇帝,后宫之中从来都不只是她一人。

    “只是”宫女不愿她再想这些往事,试探着引开薛皇后的思绪“七公主身边的那位琴师,该怎么安置”

    薛皇后微微一怔,这才想起顾锦之这个人来。她在阿树身边见过这个琴师,单论外貌气质,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翩翩公子,让人见之忘俗。

    “树儿喜欢同他在一处,就任她这般吧。”薛皇后说着,眼中隐隐露出几分笑意,“古来便有燕氏贵女豢养面首,树儿若是有意,薛琅又能拿她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大纲已经写到第八个故事了

    而我的故事才写到第二个

    希望上天赐给我一个自动加速器

    啪啪两下,全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