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禹城。
一阵策马奔腾从远处踏着夕阳余晖而来,铁蹄声齐整响亮,卷起无数风尘。
跨过辽阔的地平线, 不远处是灰褐色的城墙砖瓦。而在漫天席地的积雪里,有一抹鲜艳的红色, 遥遥落在高耸城墙的边沿, 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卷走。
阿树跟薛家人说她要在房间用晚膳,就关了门偷偷溜出府, 趁着大家不注意, 独自一人跑到城墙上来看夕阳。
她从小听哥哥描述过边疆风光,想知道这北边的太阳, 和她的皇宫里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只可惜观赏日出要卯时起床, 阿树向来珍惜早晨在床上躺着的时光, 实在是难以做到早早起床。但北方夕阳落日偏晚, 恰好是申时用晚膳的时辰, 她悄悄溜出来一会儿, 也不会有人发现。
听到远处马蹄声,阿树刚刚爬上城墙,找了个落脚处算席地而坐。
淡金色的太阳又圆又大,饱和的橙色光晕缓缓隐没在地平线那头。
旷野里积雪皑皑, 天边的云彩被大风吹得聚散分和,天色微黯,北境苍茫孤冷的景象一点点在她面前展现。
她不想穿顾锦之为她准备的衣服,特意让薛家人去成衣店为她随意挑了几件。
身上这件火红色的锦缎披风, 虽然布料织纹比不上宫廷绣娘的技艺,但终究是属于她大昭的物件。
胖桃说,为了节省营养液, 他暂时切断了两人间的联系。等阿树需要他的时候,在内心喊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
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阿树作为这么久一个任务也没有成功过的小可怜,只能苦巴巴地和自家小胖鸟一起节衣缩食,节省系统能量损耗。
三森在到禹城的第一天,便启程赶回京城。身边没有熟悉的人,薛家挑选来伺候的侍女胆子很小,阿树同她聊不起来。
阿树决定等太阳落山,再回府休息。
“阿树,城墙上风大,你乖一点。”
突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把阿树从百无聊赖的放空思绪中扯回来。
她低下头去看,原来是方才远处那一队骑马的人,坐在头马上的正是顾锦之。
二人隔着城门外干涸的护城河,遥遥相望。
禹城与轩辕国接临,为了严控出入城门的百姓,在城外挖凿了一条又深又宽的护城河,想要通过的人都必须从吊桥经过。吊桥每日申时会被禹城守卫重新收起,切断与城外流通的道路。
顾锦之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外,侍卫拿了引信去城门处交涉,要求禹城守卫将接连两处的吊桥放下,容他们一行人通过。
他穿了一件石青大氅,乌发束冠,长身玉立,胯下是一匹乌黑健壮的纯种汗血宝马,看起来雍容华贵,只是不知为何,脸色有些苍白。
入夜的寒风将他的声音割碎,断断续续传到她耳朵里,嗓音似乎有些许颤抖不稳。
顾锦之说“阿树乖,坐在那里别乱动。”
阿树安静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语气似往常闲聊般“清商,你可以接住我吧。”
不等他多言,阿树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一倒,直直地坠下了五丈高的城墙。
像一团炽热的天火,燃烧着划过天际,残留的余温在冰雪封境的城墙上逐渐冷却。
顾锦之脸色巨变。
他不再等守卫放下吊桥,立即腾跃而起,足尖在马背上一点,暗自施展灵力飞速的越过宽阔的沟壑。
五尺,三尺,一尺
抓住了。
顾锦之拼尽全力,堪堪拉住下坠的少女,一双铁臂牢牢攒紧她的手腕。反身在空中腾跃而起,将阿树抱了满怀。
曲膝用力,缓和住二人下坠的速度,在落地前一瞬,轻飘飘地将她放下。
落地后,顾锦之面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吓人,拉着阿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耳边无数声音褪去,连猎猎风声都静止不闻。
四肢百骸中的血液沸腾鼓动,几乎能烫破皮肤。下一秒却又如漫天冰雪冻结,刺骨寒冷,连睫毛上都凝结出一粒粒的小雪花。
顾锦之直直的盯着阿树,不敢眨眼。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无数次重复着,她毫无顾忌从城墙纵身一跃的画面。
炽红色的火焰,残忍地撕裂了一切。
他的小公主啊,有着最天真纯善的面容,也有最残忍冷漠的内心。
顾锦之看着眼前一脸轻描淡写,神色冷静到近乎冷漠的阿树,心里从最初一瞬间的愤怒至极到此刻的麻木,好像在胸腔划了一个大口子,北风呼啸的灌进来,空空荡荡永远填不满。
他好像做错了。
几日前,顾锦之信守承诺在驿站等阿树,可迟迟不见她归来。虽然顾锦之知道,阿树不会独自离去,只要燕朝桓还在轩辕国大都一天,阿树就不可能舍弃她的哥哥,但他还是万般牵挂与不放心。
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会不会是因为风雪太大,阻碍了他们的行程
毕竟阿树和三森是南境人,不习惯北方风雪凌冽的恶劣环境。
顾锦之在心里猜测诸多理由,在第三天时终于等不下去了,他担心阿树的安危,连夜带了一路人马疾驰赶到禹城,来接回他的新娘。
阿树果真给他带来了天大的惊喜。
当她宛如一片霜落的红枫,从五丈高的城墙坠下,顾锦之目眦欲裂,几乎耗尽他微薄的灵力,才堪堪在她落地的瞬间将她救起。
那一瞬间劫后余生的庆幸卷席而来,伴随的却是四肢百骸的冰冷。
她就这么不喜欢他吗
宁愿死在他面前。
顾锦之仍不死心,试图在阿树脸上寻找曾经她对他那一丝偏爱。他知道,在千岛湖的那些日子里,阿树很喜欢他在身边,甚至很依赖他的陪伴。
他曾经无数次为此欢欣雀跃。每当阿树用自己以为掩藏地很好的羞涩眼神量他时,他都能轻易觉察到,并且展现出她最喜欢的模样,以期待她更多的偏爱和垂怜。
然而现在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顾锦之轻轻合眼,藏住了眼底的猩红血色和几乎溢出眼眶的难过。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做错了。
连平日里阿树看的话本里都知道,国恨家仇是最不可能跨越的天堑。他怎么还能心怀一丝奢望呢
但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地步了。
看着阿树冷漠的面容,顾锦之下意识张了张嘴,很多话却无从说起,只能归于沉默。
阿树没有留意顾锦之的情绪,她还沉浸在方才那十分刺激的纵身一跃中。
她并不是不在意生死,而是知道任务中死亡,她也能顺利地回到任务空间。只不过这次任务失败,下一次胖桃的能量更低,任务难度会更大。
不到万不得已,阿树绝不会选择死亡脱身。都是她必须要验证心里的一个猜想,才能用最快的方式完成任务。
结果告诉她,她赌对了。
阿树展颜一笑,宛如明珠璀璨。
她笑着道“走吧,顾锦之,我同意嫁给你了。”
顾锦之闻言一怔,闭了闭眼,不愿去细想阿树面上的表情。强行压下胸腔涌起的一股血腥气,维持着面色平和,神态自若地牵住阿树的手。
而这一次,他不再纵容阿树的些微抗拒和挣扎,牢牢将这只从天而降的小鸟攥在掌心中,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的。
阿树挣脱无用后,也就听之任之,安静地跟在顾锦之身边。任由他牵着上马,乖巧地坐在他怀中回到驿站。
启程前往大都的路上,顾锦之和阿树同乘一辆马车,直到夜间就寝时,他才回到自己的马车。
白日里顾锦之在桌案处理公文,阿树就倚靠在一旁软塌上看话本,偶尔无聊时掀起马车窗帘,瞧着窗外风雪交加的荒原景色。
一路上,他的小公主乖顺又听话,偶尔用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似有脉脉含情在眼底流淌,而下一瞬,又似乎空无一物,皆是虚妄。
两人鲜少交流。
抵达轩辕国都城的前一夜,他们一行人在京郊驿站休息。
凌霄指挥着侍卫们,将阿树的衣饰和其他用品搬进屋,训练有素地为她理整齐床榻,倒上热茶。
正准备告退时,阿树叫住她,指了指她的脸颊,提醒道“凌霄,你脸上好像沾上颜料了,皮肤红了好大一片呢。”
凌霄躬身的姿势一怔,下意识用手去摸脸,发现自己从脸颊到脖颈处的温度略高,细细摸去还零星有几颗红疹子。
她本以为是因为室内太温暖,让她感觉有些热,故而没有太在意。但细细密密的红疹触碰起来隐隐刺痛,她脸色微变。
凌霄迅速抬眼看了阿树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悄悄松了口气,用袖摆不经意遮住脸颊,腼腆地笑了笑“奴才笨手笨脚的,让殿下您见笑了。”
阿树语气关切道,装作没有发觉凌霄的神色不自然“快去梳洗一下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谢殿下。”
凌霄从外间合上房门后,阿树抚了抚袖摆,抖落下些许白灰,掉在地上消失不见。
她走至桌前,毫不意外地看到桌案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香薰炉中燃着一小块金丝染。不得不承认,顾锦之调教出来的下人让她很满意。
阿树取了块墨在砚台中兑水研磨,又从笔架上挑选了一只狼毫,慢慢地用水发开,蘸取墨汁在宣纸上随意勾勒几笔,草草作画。一位广袖公子在旷野中奏琴,落雪覆盖了琴尾。
收笔时阿树想了想,随意掷了笔,懒得再给画中的人画一张脸。
她卷起宣纸放入袖中,推门而出到了隔壁顾锦之的房间门口。
侍卫见她走来,直接侧身为她推开门,甚至没有入内通传。
阿树愣了一下,意外地挑挑眉,但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进入房间。
“阿树。”
顾锦之似乎料到她会来,倒了两杯茶后坐在桌边。
室内光线有些暗,阿树不太适应,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屋内景象。
顾锦之的房间比自己的多了一个屏风,将内寝和外间隔开。
书案背靠屏风,几卷竹简随意摊开,一旁毛笔搁置在笔架上,墨迹初干。案旁一盏烛台静静燃烧,火星跳动在屏风上,别有一番意境。
屋内只燃了这一处光源,房间四角的暗处竟显得有些光怪陆离,诸多话本中的神鬼精怪的传闻故事在阿树脑中涌动。
她稳了稳心神,走至书案前转过身,抽出袖中画卷,展颜笑着问“我刚画了一幅画,你想看看吗”
顾锦之走近,站在她身旁“乐意之至。”
阿树将画递给他。
趁着顾锦之展开画纸的时候,阿树微微矮了矮身子,手掩在袖中悄悄伸向书案上的烛台。手指灵活地避开燃烧的烛焰,反手握住灯柄,紧紧攥在手上。
画中人身形看起来很像顾锦之,举手投足风姿翩然。作画之人落笔错落有致,似乎将诸多复杂的情感倾注在画中。
只可惜画上公子没有五官,无法再多地揣测画家的心思。
阿树解释道“先前答应过你的画,今夜无聊就随手画了几笔。”
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两人间的距离,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暗地里慢腾腾举起烛台。
为了掩盖衣料摩擦的声音,她没话找话地同顾锦之闲聊。
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毛茸茸软乎乎的,清脆动人“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北方风雪,每日早晨起来,看见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屋檐上挂着晶莹的冰凌,有时候伸手还能接住一片雪花,很神奇呢。”
阿树悄悄观察顾锦之的表情,见他似乎很专注于她的画,就转了个语调,软软地撒娇道“就是北风太烈了,总是吹得我脸疼。”
顾锦之闻言,抬眼看向阿树的脸庞。
女孩面容精致娇俏,雪肤细腻,眉黛春山,秋水剪瞳,映着室内氤氲的暖光,显得格外温吞无害。头发随意半绾起,鬓发松散随意。她弯着眼仰头瞧他,眉眼间尚存几分稚气。
被这样一双溢满情意又天真无邪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顾锦之不禁晃神了一瞬,他微微抬了抬手,想去触碰阿树的脸庞。
趁着顾锦之走神的瞬间,阿树突然出手,用力将烛台扔到他衣襟处。
接着,立刻倒退几步避开。
滚烫的蜡油顺着衣襟流进去,烛芯燃着的余火将脖颈处裸露的皮肤烫出一大片红痕,但在接触到衣物布料时顿时熄灭。
看来他的衣服挺防火的。
阿树失望地垂了垂眼。
她本来想直接扔到他脸上的,但方才两人站的距离太近,顾锦之又太高,她的手臂施展不开,只能扔到他衣领微微开口的地方。
不过当看到他衣襟内被烫伤的位置,隐隐显现出一片片鱼鳞模样的东西时,阿树也不太失望,她仔细瞧了几眼又迅速挪开视线,在心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一时静谧。
屋内再无光源,只有窗外莹莹月光洒进来。
阿树夜不能视,但她努力眯起眼凝神去看,果真看见一片片冰蓝色的鱼鳞密布在顾锦之的脖颈处,于黑暗中闪着冷光,看起来十分坚硬锋利。
“不好意思,刚刚手抖了一下。”阿树歉意地弯了弯唇,努力展示极大的诚意。
然而小公主并不知道,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在黑暗中控制表情,去完美地掩饰神色间明显的随意和不在意。
女孩眉梢间满满的无所谓的态度,和她站的远远地看着他身上一片狼藉的模样,狠狠刺痛顾锦之的心。
他闭了闭眼,掩盖住意外突变时暴露出的幽蓝瞳色眼珠,暗自运气,去恢复皮肤处长出来的鱼鳞。
然而他体内的灵气匮乏,无法快速复原,只能强行忍着脖颈处火辣辣的刺痛感,硬生生地逼着鳞片消隐在皮肤表层,留下一块赤红的伤疤。
前日在禹城去救阿树时,顾锦之已经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灵气,因此他撤去了平日护在周身的灵气防御,慢慢调养生息。化成人形后的鲛人格外畏惧炽火,身上的辟火衣也不能挡住全身,才使他此时被烫伤现出鱼鳞。
顾锦之神色有些慌乱,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异于人类,像一个长满鳞片的异瞳妖怪。
但是,他不想吓着阿树。
顾锦之运气平复呼吸,伸手拉平衣领掩盖住脖颈处的伤痕,走近阿树小心地扶着她坐在书案前的矮凳上。他知道阿树夜不能视,会感到害怕。
黑暗的房间中,他的声音平稳温和,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淡淡地出声安慰道“阿树不要怕,我去将内间的蜡烛点燃,你坐着别动,小心磕碰着了。”
阿树没有说话,乖顺地任他牵着坐下,视线空空的落在前方,直到顾锦之捧着点燃的烛台从内间走出来,她才移了移目光看向他,突然笑了。
“我果然没猜错,你不是人类。”
顾锦之一顿。
他低下头,神色莫辨,声音轻轻地溢满了宠溺感,像在夸赞他的小公主“我的阿树真聪明。”
阿树走到他面前,努力踮起脚,猛地扯住他的衣襟,凑近面孔直直看着他异色未消的瞳孔,幽蓝的瞳仁映出她容色冷凝的模样。
“我这一路都在想,一木尚且做不到一口气飞渡护城沟壑,而你不仅可以做到,还能成功拉住下坠的我。可是,表哥在送你进宫给我当琴师时,曾说过你身上虽有练武的痕迹,但不过尔尔。那究竟是你顾锦之掩藏太深,瞒过所有人视线,还是因为你本身就异于常人呢”
顾锦之微微矮下身,顺着阿树拉扯他的力道。他叹了口气,无奈道“阿树,乖一点,你想要知道任何事,我都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但是,千万不要再做让我担心的事情了。”
他倒是小看了他的公主。
原本以为阿树是宁可自杀也不愿离开大昭国同他成亲,现在想来不过一场试探,她笃定自己爱着她,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生命来试探她想知道的结果。
万一万一她猜错了呢
顾锦之凝视着阿树,幽蓝色的眼瞳深邃神秘,翻滚着浓烈的情感。
阿树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不自然的避开视线。
下一秒,她咬咬牙又重新直视着顾锦之,问道“北境人其实无法在南方生存,只有你是特别的,对不对”
他答道“对。”
阿树又问“你们制造了一种药,可以掩盖北境人水土不服的异象,但无法根治这种病症,对不对”
从古至今一直有传言说,北境人进入南境后便会生病,面上会爆发细密的红疹,体内淤湿过重也会导致骨头酸痛,不断地咳嗽。
然而顾锦之派去接她的使臣却从未显现出丝毫不适,似乎不被疾病困扰。
阿树为了试试书中的真假,从大昭来轩辕国这一路上,特意令三森寻来五重青磨粉制成香囊随身佩戴。这种草药粉末能够增加空气中的阴湿感,贴身侍女凌霄长时间与她相处在一驾马车中,呆久了逐渐加重体内湿毒,在近几日也逐渐长出红疹。
顾锦之道“对。”
他见阿树快要支撑不住踮起的脚,却又始终试图撑起面上强硬的气势,心中微微刺痛。索性屈膝一把托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将她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
阿树见顾锦之抱着她径直往内室走,顿时惊慌失措,悬在半空中用力踢他。
然而她力气小,拼命挣扎,也不过像是拍在一块铁板上,丝毫阻挠不了顾锦之的步伐。
阿树急得嗓音里带了哭腔“放开我,放开我”
顾锦之不理会她的抗拒,将她放在床榻上,无奈道“今日车马劳顿,你也很累了,早点休息”
他动作自然地蹲在床前,身子比坐在高床上的阿树矮了一截,显得他像是处于劣势地位,需要一直仰视着阿树。
但顾锦之不在意。
这段感情,本来就是他在强求,所有的一切都几乎建立在欺骗和掠夺之上。他就像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贼,一直在痴心妄想,能将天上皎洁无暇的月亮偷走,摘下私藏。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纵然百般不情愿,他的月亮也即将成为他一人独占。
顾锦之知道,他不该奢求更多。但也忍不住幻想能得到阿树一丝垂怜,哪怕是一个敷衍的笑容,对他而言,也已经是天大的欢喜了。
他仰起头,抬手轻轻拂过女孩的面颊,将她方才惊慌挣扎时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语气温柔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明天再问我,好不好”
“我”
夜深人静,窗外听不见任何响动,一片静谧安和。
室内光线昏暗,烛火在屏风处跳动着,映在顾锦之如玉的脸上,凭白滋生几分暧昧。
阿树低头,愣愣地与顾锦之对视。
在那双耀眼的幽蓝色眼眸中,无端地感到了一丝危险。
她吞下了原本想说的话,语气故作强硬“那你让开,我要回自己的房间。”
顾锦之单手按住她意图起身的动作,“就在这里睡吧。”
“放肆你松手”
深夜和床榻是两个危险的因素。
眼见着顾锦之倾身俯近,阿树急得眼睛都红了。
虽然阿树已经想起如今一切都只是一场任务,就算她死亡,也可以换一个任务重新开始。
但阿树不愿放弃任务,就只能绞尽脑汁与顾锦之斗智斗勇。
男女力量悬殊,此时她坐在他的床上,脑子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真怕顾锦之不顾她的意愿,恣意胡来。
严格意义上,这其实是阿树的第一个任务。
先前新手试炼时,她碰到一个疯子,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囚禁起来,最终导致任务失败。顾锦之如今强迫她的模样,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疯子。
阿树真的吓到了,双眼泪意莹莹,像一只受惊的幼鸟,试图用毫不锋利的爪子去挠顾锦之。
顾锦之见状,不忍心再让她担惊受怕,妥协地后退一步,松开拉住她的手,眼神忧郁“阿树,别怕我。”
压迫感稍稍远离,阿树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起身离开,顾锦之突然出手点住她的睡穴。
阿树顿时眼前一昏,软软地倒了下去。
顾锦之抱住女孩娇软的身体,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俯下身,直觉地渴望去亲一亲她红润的嘴唇。但最终犹豫半晌,只在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阿树,别怕我。”
一声叹息轻而不闻。
作者有话要说 阿树坦白说,我还想再跳一次。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