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正午, 太阳迟迟不肯出来,云层压的很低,灰青色的厚云挤满天际。
阿树左手牵着哥哥, 右手被顾锦之牵着,矮矮圆圆的一团, 夹在两位身量颀长的公子中间, 仿佛一只被遛的小胖狗。
但她哪一边,都不敢轻易地放开手。
气氛凝滞。
连远处的大风刮到面前, 都要停住它大摇大摆的脚步, 安静无声地绕过这个院子,生怕惊扰了任何一人。
阿树悄悄看看左边哥哥的侧脸, 又悄悄右边看看顾锦之的侧脸。
两张俊颜美的各有千秋, 一个温润如玉, 一个朝气蓬勃。而这两人却表情十分相似, 不约而同的挂着一抹微笑。
有杀气。
阿树默默咽口水, 感觉脊背微微发凉, 只能期盼快点进屋坐下。
进到屋里,顾锦之身为外婿、将妻子送回娘家回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到时候阿树也好找理由打发他离开,让她和哥哥好好聊天。
可惜两个男人都没听见阿树的心声。他们念在阿树穿得多, 迈开腿的步子小,照顾着她的步伐,都走得很慢。
顾锦之更是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身旁没有燕朝桓就更好了。
他同阿树相携牵手慢慢走, 走到天长地久,地老天荒。从白天走到黑夜,从青丝走到白头。
来到大都后, 他的阿树再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心平气和地牵着他慢慢走在路上。
每一次的肢体接触,都是他强权压迫着女孩,刻意忽视她脸上或心里的万般抗拒,一厢情愿将满腔爱意倾注在她身上。
顾锦之心里其实隐隐有些遗憾。
阿树太聪明了,从来不正面激烈的反抗,也不惹他生气,让他狠不下心真正对她做些什么。
他很想让女孩完完整整的成为他的人。
然而,每当阿树抬起那双水灵灵、雾蒙蒙的眸子,目光盈盈地注视着他,他就变得无比心软,恨不得答应她一切要求。
小姑娘白嫩可口,乖巧又可爱,像只软乎乎又单纯无害的小兔子。可惜兔子奔跑的速度太快,看似慵懒怠惰,稍不留意就会无影无踪。
兔子的主人很无奈,只能忍住心痛,用大大的笼子关住他心爱的小兔子。
顾锦之自动无视阿树左手边的燕朝桓,胸腔又是欣喜又是心酸。他握了握阿树的手,低下头柔声问道“冷不冷”
阿树穿的很严实,并不觉得冷。
此刻大雪欲至未至,院内也无风。
太阳藏在云层后,光线不怎么耀眼。半空中偶有白蒙蒙的雾气散开,晕开一片孤冷。室外的气温很低,路旁枯树枝丫上挂满了冰凌,这是北境特有的景象。
她正待摇头,顾锦之直接俯身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而一直牵住她的手也没有放开。
阿树的视野范围直接提上到一个新高度,头晕目眩间,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顾锦之道“为夫感觉有些冷,想要阿树抱。”
另一旁的燕朝桓手上一空。
他凝眉冷目,悬空的手垂在袖中,缓缓捏紧。
但他最终垂下手臂,没有去将阿树抢回来。
如今燕朝桓体内毒素未完全清楚,四肢仍然不甚灵活,只能勉强不借助外力行走。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抢不过顾锦之。
燕朝桓锦袖一甩,侧目看着顾锦之,冷眼嗤笑“幼稚。”
顾锦之不理他,只专注看着阿树。
阿树觉得,她脑子可能出了一些问题。
她竟然认为,此时顾锦之在燕朝桓面前刻意摆出的幼稚行为,莫名有几分可爱。
他固执的追求一个不会再爱他的人,用尽百般手段,甚至变成一个不像自己的人。
阿树心里一软,安静垂下头,默许了他的举动。
燕朝桓见状,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三人中午一同用膳。
燕朝桓和顾锦之互不相让,争抢着为阿树夹菜,每一筷子都是她喜欢的菜式。准确的说,桌上的菜点全部都是她喜欢的菜。
阿树默默抱着碗,,好不容易熬到午膳结束,府中侍女连贯撤下碗碟,奉上消食的瓜片茶,两个男人间无形的硝烟才告一段落。
她松了口气,单手撑了撑腰侧,对顾锦之说“清商,我好久没有见过哥哥了,下午想和哥哥多待会。你公务繁忙,不如先行回府,到了晚膳时再来接我。”
顾锦之早就料到阿树要赶他走,也不意外。
府中上下都是他的人,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报告,他并不太担心。
倒不如顺着阿树的心思,少惹她厌烦。
于是点头,柔声应道“那阿树在这里玩的开心,为夫晚上来接你。”
阿树表现地十分乖巧,主动地去和顾锦之手牵手,把他送到了府邸门口。两人分别的模样,真像一对难分难舍的恩爱夫妇。
燕朝桓双手抱胸,倚靠是门内墙边,冷眼看着顾锦之离去。
待到阿树转身进来时,他掩去目中冷色,站直身体,袖袍轻轻扬起。
他微笑道“阿树,哥哥好想你。”
阿树停了片刻,鼻头微酸,什么也不想思考,直接一头撞进燕朝桓的怀里,收紧双臂,用力抱住他。
今天她憋了好久,直到顾锦之走后,她才泄露真正的感情。
阿树胸腔中各种情绪翻滚,实在忍不住,用力的举起拳头,捶了燕朝桓几下。男孩身体肌肉强健硬朗,反倒是捶得她自己手疼。
“傻哥哥,坏哥哥。”
从小到大,阿树都没有和哥哥分开这么久过。哪怕已经恢复了系统任务的记忆,但她对哥哥的依恋没有减少半分。
“蠢妹妹。”燕朝桓捏住阿树肉乎乎的腮帮,微微用力往中间一挤。逗得阿树鼓起眼睛,又抡起拳头想捶他,才笑嘻嘻的松开手,“走,去园子里坐会。”
阿树点点头,“好啊。”
他们都知道,府上遍布顾锦之的眼线,兄妹俩想说些话都不方便。在室内交流,很难防得住隔墙有耳的情况,只有在空旷的花园或湖边,少些树木房屋间隔,才能避开暗卫偷听。
临近冬天,府上池塘已经结冰,花园里树木草叶也凋敝枯萎。但形态嶙峋的假山木雕林立在道路两旁,也显得别有韵味。
“穿的够多啊,小汤圆。”燕朝桓腿脚不便,体内经脉也略显滞涩,不能像往常一样随意抱起妹妹。他揉了揉阿树的头,把斗篷上的兜帽给她仔细带好,牵起她的手。
阿树左右看了看,指向不远处最高的假山“我想去那里。”
“公主殿下真会挑地方,哥哥现在可抱不动你了。”
燕朝桓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抱住阿树的腰,运气腾起。
足尖在假山各处轻点,径直登上最高处的石头上,将妹妹稳当地放下坐好,衣摆轻巧一掀,顺道坐在她身边,一条长腿微曲,为她抵挡北方吹来的寒风。
假山比府邸的围墙要高一些,坐在石头顶,能看见府外街巷。
街头巷尾交错纵横,偶有小贩在巷间叫卖,尾音拖得悠悠长长,倒是他们兄妹二人从未见过的景象。
阿树怕掉下去,小心翼翼挪了挪,缩腿团成一团,侧头靠在燕朝桓肩上。
石头顶的风比园中要大得多,忽然一阵狂风,吹翻了她的兜帽。
燕朝桓一手揽着阿树,伸出另一只手去帮她戴好,余光不经意瞥过她的后领。
阿树歪斜坐着,衣领处有些松散。
隐隐约约地,露出脖颈处一块淤痕。
薄红晕开在瓷白玉肌之上,若隐若现的暧昧。
燕朝桓虽未通人事,可素日也听其他兄长谈论起此时,自然是知道这一块淤红是怎么来的。
不由得手上动作一怔,片刻后强迫自己移开眼,缓缓将兜帽继续拉好。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对上妹妹天真稚嫩的眼睛,暗自咬住牙根,喉中干哑。
一时间竟不敢去问,顾锦之究竟对他妹妹做了什么。
燕朝桓痛恨自己此时无法与顾锦之抗衡,并且武艺不精,不能护着妹妹周全。他近日方与城内大昭国的暗卫取得联络,正在暗自部署离开的计划。
他将怀里妹妹又抱得紧了些,说道“阿树,我带你回家。”
阵阵寒风里,燕朝桓的声音显得不太清晰。
但阿树还是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轻轻笑了下,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却是摇头拒绝“哥,别做傻事。”
阿树对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一无所知。
她并不知道,顾锦之会在她夜中熟睡时,偷偷亲吻她的脸颊和身体。他每次都会点住她的睡穴,并且将痕迹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让她发觉。
“你看天上的鸟,成群结队的飞,很容易被猎人用弹弓射下来。但如果只是一只小鸟,天际辽阔无垠,反倒是显得毫不起眼。”
阿树牵起燕朝桓的手,放在脸边蹭了蹭,又说道“母后需要你,大昭更需要你。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
“”
燕朝桓没说话。
今日一聚,他看出顾锦之对阿树势在必得的执念,如果真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很有可能两人都无法离开。
但他不甘心。
妹妹是他唯一的宝贝。
阿树伸出食指,封住燕朝桓欲开的口,眨眨眼“天下都知道,我大昭燕晚晚嫁给了轩辕国王子顾锦之。如今我已为人妇,无论如何,都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回到大昭,一辈子背负逃婚公主的恶名。”
她的眼底明明白白写着,不可以。
阿树知道,这一个月来,燕朝桓身量增高,肩背逐渐宽厚,或许心智也有诸多长进,但打从他的心底里,还是当年那个全心全意想着保护妹妹的少年郎。
她很感激这份爱。
可是,燕朝桓同样也是大昭太子。他此时尚且活着,就应该肩负起更重要的责任。
一个国家的重担,就和儿时他们兄妹受罚时,薛皇后让他们顶在头顶的花瓶一样,看起来长盛不衰,屹立不倒,但若哪一天真的摔下来,瞬间便会分崩离析。
燕朝桓明白阿树的意思,他不敢再看妹妹俏丽精致的脸,紧紧闭上眼,将满腔痛苦压到心底。
他无比痛恨自己年少无能,一次次立下誓言,又一次次眼睁睁看着誓言打破。他知道,他此时说出来的话显得十分苍白无力,但他还是要说。
少年壮志凌云,哪怕徒有一腔孤勇,也敢奋不顾身,拼命向前。
“哥哥一定会来接你的。”
阿树扬起脸,用指尖轻轻地抚平燕朝桓蹙起的眉头。
她说“我爱你,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深圳的茶颜悦色今天排了4万多杯吓得我赶紧抱起喜茶猛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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