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的时候, 君景逢才离开正堂,到院子里找阿树。一眼就看到她和一个青年坐在长廊的古树下面,两人聊得十分热切。
阿树时不时发出惊讶的低呼, 目光盈盈地注视着少年,单手托腮听他讲故事。
好碍眼。
君景逢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阿树和谢琅都看到他, 纷纷站起身来。
谢琅笑着和他打招呼“君大哥, 好久不见。”
不像和阿树十年没见,谢琅和君景逢之前在内陆见过很多次。他一直很崇拜这个年龄没比自己大多少, 但是身怀绝世武功, 聪慧绝顶的青年英才。
今天早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齐聚武林盟, 正堂里坐的尽数是德高望重的门派掌门和家族掌权人。
谢琅虽是谢盟主的独子, 可他的身份仍不足以让他出现在正堂上。
反倒是君景逢, 年岁与他相差无几, 却早已是享誉江湖的“天下第一剑”, 武功造诣无人能敌。就连他的父亲, 在君景逢面前也从不以长辈自居,而是以贵客的规格,在谢府好生招待他。
君景逢无视了谢琅的热情,只冷淡的应了一声。
他转告道“谢前辈让你正堂去找他。”
谢琅知道君景逢的性子, 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
他转身对阿树说“晚晚,今天故事没讲完,我明天再来找你。”
“好呀。”
谢琅离开后,阿树好奇的问“哥哥, 你们早上在聊什么呀感觉满屋子人的表情都好严肃,我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没敢进去找你。”
君景逢站在树下, 等待阿树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兄妹二人携手走上长廊。
君景逢是碧隐岛君氏的家主,早上被谢盟主盛情邀请,参与了这次关于如何应对魔教的讨论。
君氏历代是隐世家族,在江湖上已经消失匿迹数年,鲜少参与江湖事。若非阿树吵着闹着要来江湖上玩,他才不愿意掺和这些江湖上乱七八糟的事情。
君景逢对早上这场聚集几乎所有正派高手的会议并无兴趣,坐在上座时,脑子里也只在想中午带着阿树去哪儿吃饭。
他简略地说,“他们在讨论魔教的事情。”
但阿树十分感兴趣,对君景逢的敷衍不满意,追问道“院子里的丫鬟说魔教要卷土重来,这件事是真的吗”
几十年前,正道武林各派齐心携手,鏖战数月后,彻底打败了当时的魔教。江湖志中记载,自此以后,魔教被迫退居荒漠深处,数十年不曾出来活动。
“是真的,已经有人查到了确切的消息,证明魔教数位长老同时离开大漠进入中原。”
君景逢低头看了妹妹一眼,知道她不弄清楚是不会甘心的,暗自叹了口气,只能一板一眼地跟她复述早上的消息。
“最早是陇西那一带有异动,如今连西山府都收到了不少离奇的案件,说是附近有四五个村镇惨遭屠杀。案情发生的时间都很接近,杀人的武器中出现了魔教特有的蛇骨鞭。”
阿树听完睁大眼睛,“好残忍。”
君景逢不愿同她讲这些血腥残暴的事情,担心她晚上做噩梦。
但他生来并非口齿伶俐之人,一时不知怎么把阿树的注意力引导到其他事情上,只能直白的说“这些事与你我无关,别担心太多了。谢盟主自然会安排好各项事宜,派人前去西山府查探的。”
君景逢的想法很简单,他答应带阿树来江湖上玩,那就带她到处好好玩耍。捉拿魔教恶人的事情没什么好玩的,他也就没必要带她掺和。
阿树不赞同哥哥的观念。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认真道“我们都是武林正道之人,怎么能说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呢连史书上都说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
君景逢又想叹气了。
他无语,看着阿树一脸正气凌然的模样,开始真情实感地反思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蠢事,才把阿树培养成一个十足的正义呆头鹅。
君家人生来感情淡薄,除了血缘亲族和认定的挚友,对其他人和事物是全然漠不关心的。
君景逢没有其他朋友和亲人,只有阿树这一个亲妹妹,他的大部分情感都倾注到阿树的身上。
在他眼里,妹妹又软又甜,就是有点太过于活泼好动,很容易对新鲜事物产生兴趣。
若是旁人像阿树这么喜欢闹腾,早被君景逢堵着嘴扔进大海里了。
但只要是阿树,就连她聒噪的模样,也是无比可爱的。
但君景逢有时候也会想,为何同是君家人,妹妹就不能像他一样,喜欢安静呢
罢了,她喜欢什么都行。
君景逢面无表情,违心地哄着阿树高兴,敷衍地赞同她的正义发言,“你说得对。”
“我们在杭州暂时也没有别的要紧事,不如和谢叔叔商量一下,我们兄妹也去西山府参与调查吧这种锄奸惩恶、匡扶正义的事情,江湖上应当人人义不容辞。”
阿树的话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话音刚落,竟惊得竹林中翠鸟纷纷振翅而飞,碎叶疏疏作响。
浓郁树荫里藏着的夏蝉连声嘶鸣,远处苍山叠色,晴空无云,显得几分的渺远寂寥。
君景逢沉默片刻,伸手揉了揉阿树的头。
大掌轻轻抚过女孩的脸颊。
天真烂漫,似枝头一朵最娇嫩的鲜花,禁不住丝毫的风吹雨打。
他将一缕发丝别到她的耳后,无奈地说“阿树,这个世道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肮脏很多。哥哥能护住你一个人,已经实属不易。我只想让你开开心心的成长,这是父母临终前嘱托我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哥哥此生的唯一心愿。”
“至于其他的,我不在乎。”
“可是,可是”
阿树想再说些什么,但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哥哥左右为难,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开口。只能用力拉着君景逢的袖子,捏在手上揉来揉去。
最终,她咬咬牙,低着头小声说“可是,我在乎啊。”
不等君景逢再说话,阿树跳起来扑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咪似的趴在哥哥怀里,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肩膀
“哥哥,哥哥,求你了,我是真的想要参与这件事情。你同意带我入江湖,光是游山逛水才不叫入江湖呢,要是能一起去西山府探案,才叫真正的入江湖。”
君景逢被阿树的撒娇磨的受不了。
他倒不是在乱世中无法保护妹妹周全,而是觉得如今这个世道太混乱复杂,也太肮脏龌龊。
燕氏皇族没落,朝廷自顾无暇,只能任由江湖门派家族势力壮大,有些地区甚至压过了官府的权利。
如今江湖武林上,太多沽名钓誉之人,为了追名逐利,做了数不尽的丧尽天良之事。
草菅人命,逼良为娼。
就连他们的父母,也是因为身怀诡宝珍奇之一的玉人骨血,而惨遭仇敌暗算,意图杀人夺宝。
这些年来,君景逢一一找到当时的仇家,手上鲜血无数。他不仅仅是为自家父母报了血仇,更是为了掐断江湖上关于玉人骨血的最后一丝情报,让这件诡宝彻底成为江湖传闻。
因为,他和阿树的母亲是玉氏女。
传闻中说,玉氏女子诞下纯阴女胎,则为玉人。
玉人平时与常人无异,只有在来癸水之后的每年阴月阴日,才会变为玉人模样。
通体结冰,心跳与脉搏皆无,七日后恢复正常。
若有人能在这七日内连续与玉人交合,则可获得一甲子的内力。
一甲子,六十年。
仿佛天方夜谭的说法。
但极少数的人却知道,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十五年前,江湖上有人推算出,二百年一现的玉人即将出生。身为玉氏女子且怀有身孕的君母,立刻被诸多渴望得到玉人的势力盯上。
君父和君母寡不敌众,最终死在碧隐岛的路上。而他们的遗腹子,也就是阿树,被谢家收留了五年,才等到君景逢来接她家。
阿树正是传闻中的玉人。
从接阿树碧隐岛后,君景逢常常来内陆。他找到一切知晓阿树是玉人这则消息的人,并且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杀死。
直到五年前,他终于让所有该闭嘴的人都彻底的闭上嘴。
就连好心收养阿树的谢家,君景逢也曾犹豫过是否要杀掉他们。他无法确定,谢盟主是否知道阿树的秘密。
但又考虑到,阿树对谢家也有一些感情。他不想让阿树伤心,只能暂且压下心中怀疑,紧密关注着谢家的任何风吹草动。
若有任何对阿树不利的举动,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他们。
所以,君景逢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正派之人。
他的手早就沾满鲜血,他的剑也没有所谓的剑道,只不过是一柄冰冷的杀人武器而已。
但在阿树面前,君景逢一直努力维持好哥哥的形象。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希望阿树能够快乐无忧,平平安安一辈子。
君景逢想不通,他们兄妹俩偏安一隅,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不好吗
为什么阿树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总想着出门闯荡。
阿树一直在观察君景逢的表情,看出了他态度逐渐开始软化,更努力地在他怀里撒娇。“哥哥,我保证,在路上任何事情都乖乖听话。等此时一了,我就立刻随你碧隐岛,以后也绝对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嘛”
“你之前已经这么保证过了。”
君景逢对阿树的保证丝毫不为所动。
就算阿树一叠声的软语撒娇,像大糖罐似的将他整个人都埋入其中。
他的理智仍然保持冷静和清醒,可以时刻指出阿树蒙混过关的意图。
君景逢的冷漠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如果不是妹妹的话,他对这世间任何一件事都不关心。
阿树不说话了,她就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仰头一脸乖巧地看着君景逢。试图用眼神将他看到心软,看到他最终退让松口为止。
君景逢也确实松口了。
再冷漠的人,也会败倒在阿树的眼神里。
一炷香以后,君景逢率先败下阵来。
他退让妥协“我可以带你去西山府,有些不危险的任务,也能让你去参与。但是”
君景逢重声强调道“任何时候你都要听我的话。”
江湖上瞬息万变,任何时候都可能有预料不到的危险出现。他的妹妹太过于天真纯善,容易受到他人的欺瞒和哄骗。
阿树见哥哥终于同意她去西山府,松了一口气。瞬间喜笑颜开,用力抱紧君景逢的脖子,承诺道“我一定听话,不让哥哥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君景逢君家男人天生就是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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