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阿树醒来的时候, 顾临川就已经把昨晚睡过的地铺收拾整齐,手边提前准备着给阿树的洗漱用具,茶壶里也咕噜噜地煮着热水。
也不知道顾临川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等阿树拥着被子懒洋洋看过来时,就见他一脸乖巧地坐在圆桌旁, 一点也没有昨晚刚见面时那种浑身冒着凉气的阴郁感。
清晨阳光倾泻如瀑, 窗外翠鸟欢声脆鸣。
光线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浮尘,金光洒落在少年精致到不似真人的脸上, 像一张工笔画突然活了过来, 一举一动都是不可思议的美感。
顾临川似是发现阿树醒了,那双圆圆的少年眼瞬时弯出好看的弧度, 脆生生地笑着说道“晚晚, 早上好。”
阿树呆呆地眨了眨眼, 忽然头脑放空胡思乱想着。
也不知道其他鲛人, 会不会和顾临川一样, 不仅拥有极其漂亮的面容, 还有一副任谁听了都会喜欢的好嗓子。
为了追查案件,阿树一连累了好几天。今天难得睡了个好觉,此时头脑还没清醒。
正在晕乎乎之际,正好看到金色阳光下, 少年干净的笑脸,竟有一瞬间感觉,世间最美好也不过如此了。
小川长得可真好看啊。
哪怕她早就习惯了自家哥哥的盛世美颜,也见过如谢琅这般玉面狐狸似的容貌, 但美丽的人就如同花园里千姿百态的鲜花一般,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单调枯燥。
哥哥是清贵高冷的天山雪莲,寻常人隔着十里外, 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生人勿进的冷漠。
谢琅则是看起来像风流倜傥的江湖公子,一双精致狭长的狐狸眼勾魂动魄。只不过这几日相处起来,阿树看穿了他的伪装,和他插科打诨相互逗趣,总能逗得彼此哈哈大笑,一点也没有之前装出来那副世家贵公子的做派。
至于顾临川呢
小川小川可真好看啊。
阿树迷迷糊糊地想着,竟不知不觉地淡忘了昨晚顾临川生气时,暴露出的那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色表情。
“晚晚才是最好看的。”
阿树抬眼,见顾临川脸颊薄红,侧过脸盯着地面,似乎不好意思和她对视。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把心里胡思乱想的话说出口了。
瞬间把被子蒙过头顶。
天啊,她大清早的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丢人。
顾临川见小姑娘害羞地躲进被子里,也没有再上前去闹她。
缓缓收敛住面上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脚步轻悄悄地走至门边,推门时露出一直藏在宽袍中的右手。
摊开的手掌心中,四个月牙形伤痕清晰可见。皮肉翻开撕裂,血珠从伤口溢出,血痕顺着掌心纹路流向指尖。此时伤口的血迹已经干涸结痂,只留下几道蜿蜒而下的猩红。
这是他昨晚为了强行控制情绪,自己掐自己留下的痕迹。
昨晚小姑娘睡得格外香甜,似乎万般烦恼都不会打扰她的睡眠。
可是顾临川却是一分钟也没有睡着。
脑子里充斥着数不尽的懊悔,躺在地铺上睁眼到天亮,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到阿树。
他清楚地知道,阿树昨晚是困到迷糊,再加上她一时心软,最后那一秒才出声挽留他留在她的房间里。不然,她肯定会把他赶出门,而且以后也不会再轻易让他亲近她。
阿树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一抹防备,像一根尖刺梗在他的心尖。时时刻刻提醒着,阿树对他并不是全然的信任,他的存在让她感觉到威胁。
那一瞬间仿佛失去控制,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
平日里他努力装出一副活泼开朗的少年模样,又仗着鲛人天生具有欺骗性的面庞,一点点地拉近和阿树的距离,让她习惯自己呆在她身边。
可是昨晚
顾临川自己都不敢仔细回想,当时他究竟露出了多少与平日不符的情绪。
阿树肯定不会喜欢他的真实性格的。
以往闲聊的时候,顾临川曾试探着问过阿树,她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小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最不喜欢性子偏激的人,尤其是那种做事不择手段,对于不属于他的东西偏要强求的人。这种人自私自利,从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不懂得尊重他人。”
“”
要不是知道自己没有暴露,顾临川都在怀疑阿树在指桑骂槐了。
当时他还沾沾自喜,自己藏得好好的,绝对不会让阿树讨厌。
可是现在
离开海水的时间越久,顾临川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阿树将他随意抛在脑后,又与其他男人笑闹玩耍,甚至搂搂抱抱。这种种行为几乎将顾临川逼疯,让他忘记自己的伪装。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树昨晚一直在好脾气地哄着他,才将他从彻底爆发的边缘拉了回来,才没有彻底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今天早上,顾临川刻意打开房间的窗户,让阳光恰好映在他的脸上。他找了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对着阿树,希望以此能让阿树继续心软,不要赶他离开。
小姑娘最喜欢美丽的事物。
而顾临川在容貌一事上,也对自己格外有信心。
果真,阿树没有深究昨晚他的异样。
顾临川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缓缓降落了一大半。
他告诫自己,以后要好好吸取教训,时刻注意自己的人设,做一个阿树喜欢的活泼少年。只有这样,他才能仗着阿树的喜欢,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君景逢也会考虑到阿树的想法,就算再厌恶他,也无法强行赶走他。
顾临川这些复杂的想法,阿树一概不知。
她一直闷头躲在被子里,满脑子懊恼和羞涩的情绪混杂。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把被子掀开一条缝隙。
房间内已经没有顾临川的身影。
阿树这才大大的呼出口气,爬起床洗漱更衣。
她不会梳复杂的发髻,但今天又不打算再穿男装,也就不能简单地只将头发束成一束。
可是哥哥和君一现在都不在客栈
正在苦恼发愁之际,房门外有人在敲门。
阿树披着头发走到门边,拉开门发现是顾临川。
顾临川对她披头散发的模样毫不意外。
他们在岛上的时候,阿树就说过,她不会梳头发,经常随便拿一条手帕随便绑起来。
顾临川很喜欢阿树不梳头发的样子,满头青丝如瀑,鸦羽般乌黑的长发直直垂落到腰际。
偶尔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很近,阿树的头发就会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柔软微凉的触感,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皮肤,引得心尖似有电流划过,又痒又甜。
这种隐秘的欢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因此,顾临川哪怕后来学会了梳女子发髻,也不主动跟阿树炫耀。他甚至偶尔趁着阿树不注意,故意坏心眼地用武力划出一道劲风,吹散她发尾松松绑着的发带。
“晚晚,要我给你梳头发吗”
阿树惊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梳头发了”
“之前总去内陆给你买发饰,店里的掌柜也就教了我几种简单的发髻款式。”顾临川解释道。
“好啊好啊,我正发愁怎么梳头呢。”阿树欢快地说,转身找来妆奁盒一一打开摆在顾临川的面前,让他随意挑选。
“我刚刚换好裙子,才想起来哥哥和君一都不在身边。往常在碧隐岛,不梳头发也就罢了,但是内陆这边似乎女子不能轻易在外面披头散发,哪怕江湖上的女子,要么以男装示人,要么就要规规矩矩梳发髻。”
小姑娘说着鼓了鼓嘴,似乎对内陆这些条条框框感到十分麻烦,但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她乖乖坐在镜子前,任由顾临川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顾临川整理好最后一根发簪。
阿树对着镜子左右端详,哇了一声夸赞道“小川,你的手真巧,简直要比莺时梳的头发还要好看了。”
顾临川趁着阿树没有留意,悄悄将方才给她梳发的玉梳藏进了袖袍。玉梳触手温润,似乎带着几缕阿树发间的香气,甜如蜜果,盈盈怀袖,顺着他的衣衫浸透到了心里。
人类说举案齐眉,是不是就是这般场景
顾临川原本不懂人类的习俗和文化,但在遇到阿树之后,他看阅读了很多书册文史,还专门挑那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来看。
他笑吟吟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一直给你梳头。”
“”
见阿树一直没有回答,顾临川抬眸,看到镜子里女孩也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正好撞上阿树复杂的眼神。
顾临川怔住。
那一瞬间,女孩的情绪尚且未来得及掩饰,竟似是无比的冷淡和漠然,直直刺入他的骨髓,连血液也刹那疾冻成冰。
最后是阿树先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她移开视线,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匆匆从顾临川身边擦肩而过,囫囵道“我先下去了,不然谢琅他们要等急了。待会儿商量完正事,我再将你介绍给大家。”
顾临川迟疑地张了张嘴,最终低低“嗯”了一声。
但还没等他说完,阿树已经踏出房门,提着裙角走下楼梯了。
阿树是在介意昨晚的事吗
看着阿树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顾临川眼神微黯。
此时窗外刮过一阵疾风,西北的风沙裹挟着地上的尘土呼啸而过。顾临川走至窗边,缓缓阖上窗扇,挡住了窗外仍且明亮灿烂的朝阳。
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顾临川一人站在阴影中,高大沉冷的身形遮挡住最后一缕透过窗缝的阳光。室内近乎一片昏黑,五官表情被暗影遮挡,微微侧过脸时,只有一双眸子亮如晨星,泛着幽蓝诡秘的光。
到了楼下,谢琅和其他几位一同来查案的各派弟子都聚集在大堂内,几个人正在相互交换收集到的信息。人数不齐,看来还有的人没有回到西山府。
谢琅看到阿树,抬手打招呼,让她过去一起参加讨论。
顾临川下楼晚了一步,他见众人都在商讨正事,不是打断大家的好时机。也就翻身出窗去了后院,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琅简要和阿树说了现在查案的进度,“阿树,我已经将红土村的情况和各位少侠介绍过了,大家在案发村镇收集到的信息都差不多。昨夜我也对比过各个村落的相似点,但仍然找不到魔教此般行事的原因。”
大家一时都眉头微凝,沉思冥想该如何打破僵局。
突然,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出声道“在下倒是想到一个新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颜狗毫无底线。
有奖竞猜为什么阿树会对顾临川情绪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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