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川和阿树齐齐站在窗边。
少年和少女的长相都格外出众, 眉眼五官都属于明媚中透露出几分青涩的精致,是最好的工笔画人也难以描摹出来的灵动。仿若话本中的精怪误入红尘,有种美的不似真人的迷离之感。
纵然此时窗外万里无云, 天际苍白辽远,有种北方荒漠边境特有的荒凉倾颓。
但室内有这两人站在此处, 便顿时觉得鸟语花香, 和风煦日,一切寡淡无味的环境都变得鲜活灿烂起来。
尤其是两人今日像是商量好似的, 都穿的是一袭白衣, 腰间系着黑色腰带。一高一矮,活像一对摆在神庙中的玉雕男女。
连谢琅自诩见多识广, 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才缓过神来。
他轻咳一声, 抽出腰间折扇摇了摇, 试着掩饰住刚刚发呆的尴尬。
“你”谢琅盯着顾临川, 迟疑片刻, 又看向阿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顾公子应该不是平日里跟在君大哥身边的那个侍卫吧”
各大氏族的嫡系都会豢养暗卫。
暗卫通常在主人外出时会随行保护,他们也负责做一些主人私下交代不见光的任务。因此,暗卫鲜少会在非主人信任之人以外的人面前显现身形, 以免暴露其身份。
谢琅之前有见过一次君景逢的暗卫,虽然只是一个匆匆离去的侧影,但他绝对不长得像此刻眼前这人这般让人惊艳,见之忘俗。
“对, 君一跟着哥哥去别的地方了,他们有其他要紧事要做。”
阿树避重就轻,将顾临川的真实来历含糊过去“小川也是和我一起从碧隐岛出来的, 他的武功上佳,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人同他比试一番。”
她不想让他的鲛人身份暴露在太多人的面前。
毕竟就连她都知道,鲛人珠是三大诡宝之一。那么一旦顾临川这只活的鲛人出现在江湖上,一定会成为无数渴求得到鲛人珠的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谢琅摆摆手,坦言道“不用再比了,顾兄的武功显然在我之上,的确有能力护你周全。”
他看着顾临川的脸,不由得感慨一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顾临川的五官棱角偏圆,纵然他的身高远超一般男子,但大部分人看到他的脸,也会下意识以为他才十五六岁。
谢琅倒不觉得顾临川年纪轻轻却内力比他深厚有什么不妥,这个江湖本来就是个卧虎藏龙之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任何人都不可骄傲自满,但也不能妄自菲薄。
有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在阿树身边,此次风雨楼之行便多了几分保障。
谢琅今日难得露出一个松快的表情,合上折扇,抬手对顾临川抱拳道“那此次风雨楼之行,琅便有劳顾兄照料阿树妹妹了。”
顾临川虽然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也不知道谢琅为何要说这句话。但他看懂了阿树给他的眼神,她让他暂时不要多问,等会房间再说。
不过他不喜欢谢琅此番做派,显得阿树与谢琅亲近,反而与他格外生疏。
顾临川抿抿唇,“照顾晚晚是我的责任,不用你感谢。”
谢琅见他语气冷冽,微微一愣。
这该是他与顾临川第一次见面,为何他眼里会有明晃晃的敌意,而且十分刻意地只针对他一个人
正不明所以着,谢琅注意到顾临川此刻的站姿。
并非刻意,而是习惯使然。
少年侧身微微挡在阿树的身前,却又没有全然挡住她,像是野性未驯的凶兽站在自己的雌兽身边。
顾临川直觉不信任谢琅,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建立起一道坚实的保护圈,将阿树环绕其中。但潜意识告诉他,不能惹阿树不高兴,因此事事以阿树决策为先,绝不会自作主张地做决定。
谢琅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顾临川应该是把他当情敌了。
臭小子,年龄不大,想法还挺多。
谢琅自诩大度,懒得和他计较,也就随便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顾临川一个微笑。
是夜。
月色沉郁,星稀云淡。
阵阵西风吹过平原,远处山坡上,零星的枯树枝丫在漆黑的夜幕里张牙舞爪,莫名透出几分渗人。
夜色寂静,就连停驻在树枝上的乌鹊,似乎也进入了梦乡。整片辽阔的平原上,只有风的声音,从千里之外奔走而来,永不停歇。
顾临川快速穿梭在夜色里。他的轻功极好,几乎脚不挨地,刹那片刻时间,就能带着阿树转移到几尺之外。
阿树趴在他的背上,手上拿着洪岭交给他们的地图。偶尔将地图递给顾临川,待他分辨清楚前方道路后,又拿回手中折叠整齐。
洪岭说,这张地图是风雨楼安排此次交易的交接点,是西山府城外向北五里地处的一处平原旷地。附近没有山地峡谷,四周都是敞亮的平原,一眼可以望到很远。
杜绝了双方埋伏的可能性。
到了地图上指定地点后,顾临川将阿树放下,挨着站在她身旁,牢牢将她保护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平原荒无人烟,更没有任何灯火。
阿树夜不能视,一路上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视线范围内皆是空茫漆黑,目光落在一片虚无中,让她格外没有安全感,只能紧紧拉着顾临川的衣袖,感受着身边人散发出微微温热的体温,才让她不至于太慌乱。
顾临川凝目远眺,眼神锐利冷静,谨慎地环顾四周,不放过一丝异样。
然而奇怪的是,凭借他身为鲛人极强的夜视能力,以及天生的灵感,他并没有觉察到附近一里地有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除非来的人和君景逢一样,武功已经达到无人能及的顶峰,顾临川才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否则,整片平原上只有他和阿树二人。
难道风雨楼的交易有变
阿树见顾临川一直没说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怎么了”
顾临川低头。
哪怕小姑娘的声音还维持着镇定,可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透露着几丝紧张和浅浅的慌乱。此时陌生又漆黑的环境,以及尚未出现的危险莫测的风雨楼,都让丝毫不懂武功的她感到不安。
顾临川顿了顿,在黑暗中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他伸手轻轻地握住阿树的手,另一手缓慢地将衣摆从她的指缝中抽出来,继而动作流畅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
阿树一怔,习惯性地想挣脱。
但顾临川的手掌很大,修长的手指看似纤细,却强劲有力,牢牢将她固定在掌心,无法挣脱。
阿树的手偏凉,在夜风里疾行几里路,冻得有些僵硬。此时忽然被一阵源源不断的暖意包围,手指不自觉地轻轻缩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
这几日在客栈里,两人像是心照不宣似的,没有提起顾临川第一晚上的情绪失控,也没有提起阿树第二天早晨的异样情绪。
谢琅误以为顾临川是君景逢派来保护阿树的人,就给他安排了另一个房间,在阿树的隔壁,两人的床榻仅有一墙之隔。
每天阿树醒来,顾临川都会准时在门口敲门,端着洗漱用具进屋,待她穿戴整齐后又给她梳头。然后两人一起下楼用膳,偶尔天气好的时候还回去城中街巷逛逛,一边打听猎户的消息,一边在小摊上探索西山府这边独有的小玩具。
相处起来倒是十分默契。
阿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她继续装作不知道顾临川的感情,两人还能保持好朋友的关系。
但此时的顾临川,隐约透露出强势的一面,似乎不再打算掩藏他内心滚烫的感情。更是大咧咧的牵住她的手,一副有本事你自己挣脱开的无赖模样。
他也就是仗着小姑娘在黑暗中无法视物,只能依靠他分辨附近环境,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顾临川只是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鱼,不要和他计较。
阿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冷静下来,懒得理会顾临川孩子气般的举动。
索性听之任之,反正牵个手又不会掉块肉,干脆满足他的愿望得了。
顾临川的确很满意。
周遭的黑暗无法成为他的阻碍。因此顾临川能清楚的看见,当他故意牵住阿树的手时,女孩的脸上有无语,有生气,有想要发火的冲动,但却没有对他行为的厌恶。
说明阿树并不是真的讨厌他。
只要阿树不讨厌他,说明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哪怕她此时不喜欢他,无视他的存在,漠视他的感情,那都无所谓。
毕竟,是他先喜欢她的。
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想到这里,顾临川心情大好,连说话声音都听得出他的开心。
他拉住阿树往前走,小心地牵着她避开路上石块土堆,一边笑吟吟地说道“我方才查看过了,方圆一里之内除了你和我,再无其他人。”
“严肃点,你现在笑的我有点瘆得慌。”
阿树无语,她也没料到顾临川这么容易满足。
不过是牵个手而已。
至于吗
而且他是高兴了,她一点也不高兴。
大晚上的,四处悄无声息,只有顾临川一个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哪怕他的声音再温润悦耳,在这样漆黑幽森的气氛下,也莫名地叫人觉得有些背后发凉。
“咳。”
见阿树是真的有点害怕,顾临川自觉理亏地摸了摸鼻子,改换成简洁冷淡的声音,“前面有一个大箱子,应该是风雨楼留给我们的物件,我带你去看看。”
“”
这是在学君景逢的声音吗
真不愧是蛊惑人心的鲛人呢,学的竟然有九分像。
要不是阿树太熟悉自家哥哥,此时乍一听顾临川说话的腔调,真会误以为是哥哥在身边。
两人走到箱子面前。
顾临川仔细端详了下眼前的大箱子,率先开口“是一个黑色的木箱,长九尺有余,宽度和高度均不足三尺。而且,箱子的盖子应该是可以前后推动的。”
阿树试探着伸手向前摸了摸,收集到的信息和顾临川说的都差不多,其他更多的内容,她也摸不出来了。
她仰起头,对着顾临川的方向,干脆地说道“小川,既然你说附近没有人,那也不必顾忌是否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了。把火折子点上,我才能看清眼前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临川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亮后先挡住过于刺眼的火光,等阿树逐渐适应了黑暗中出现的光线后,才缓缓递到她面前,帮她照亮附近的环境。
阿树眯了眯眼,这才抬眼仔细去看顾临川口中说的箱子。
而这一看,她当场浑身僵硬,背脊疾窜起一股冷意,瞬间炸开在四肢百骸。
她面色苍白,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木箱,主动紧紧拉住顾临川的手,指尖都快要掐进他的皮肉中,嗓音含着几分颤抖“小川,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晚上的写的我背后一凉
劳动节二更快夸我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