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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颗星星
    青羽湾。

    这里的路早来了无数遍了, 连每一盏路灯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许星走到颜词家门口,收好伞,刚准备按门铃, 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

    客厅灯光昏暗,细碎的光落在男人的眉眼, 有些晦暗不明。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

    夜极静, 雨伞上的水滴顺着伞的骨骼缓缓留下,落在雪白的瓷砖, 撞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进来。”他的话里听不出语气。

    许星抬眼,恰好撞进他的眼眸。

    他眼尾有些发红, 眸中闪着细碎的光, 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一般,甚至于有些妖艳。

    “没必要。”

    许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踏进了水滩里, 淡粉色的雪地靴湿了半圈。

    她向后退半步的动作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线,他勾了勾唇角, 眸中却全无笑意

    “许星, 要是不进来, 你今晚便可以去念菱收拾收拾滚蛋。”

    许星望着他,她好像从没见过颜词这副模样。

    就好像是所有情绪交织着,悉数压在他的身上, 好像有些崩溃。她并不能准确明说他身上的情绪。

    “我数三个数。”

    颜词倾身, 附在她的耳畔, 一股强烈的酒气和烟草味交织着扑面而来。

    “三。”

    许星愣了一瞬。

    他喝酒了, 好像还喝了很多。

    “二。”

    感觉到许星在出神,颜词按住许星薄薄的肩胛骨,一丝微痛让她回过神。

    “一。”他拉着门上的把手, 作出要关门的模样。

    “我进。”许星说。

    客厅所有的装饰还是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客厅暗黑色的茶几上空空荡荡地摆着几个空酒瓶。

    一个透明烟灰缸,里面摆着数根烟头,甚至有还没熄灭的,火光猩红。

    她本以为进门会听见心心的叫声,可屋内一片安静,甚至是有些死寂。

    “走吧,进书房。”颜词丢下一句话。

    他推开书房的门,许星顺着走了进去。

    正对着书房的门摆着一个木质书架,每一个格子都满满当当地摆着书,唯有最中心的格子不同。

    那里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散落着许愿星。

    书房吊灯昏暗的灯光下,玻璃瓶折出耀眼的色彩,许愿星五颜六色的,如果细看,会发现有些染上了脏污。

    虽然明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过去的场景。

    那时候,陆月梨拖着她去北方找一个有名的玄学大师算命。

    那位大师说,她们两人都姻缘不顺。

    陆月梨着急地问有没有破解之法。

    玄学大师笑眯眯地从黑布袋里掏出两个透明的瓶子,一脸神秘地跟她们说,每天虔诚地往这瓶子里放一颗许愿星,就可以破除诅咒。

    切记,瓶不可碎。

    瓶碎,即人散。

    瓶满,则人欢。

    而且,切记,每天只能往那里面放一颗星星。

    许愿星瓶,标价8888元。

    许星不信,但陆月梨信了,她一下子买了两个,把其中一个给许星当生日礼物了。

    她当时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开始和陆月梨一起,每天虔诚地往玻璃瓶里折放星星。

    颜词当时听说了这件事,虽然没发表意见,可每天都是欲言又止的态度,看她视若珍宝的玻璃瓶也是蔑视态度。

    直到有一天雨夜,许星洗完澡躺在床上,颜词抱着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位玄学大师。

    梦里,身着黑衣的玄学大师笑眯眯的,笑容和蔼“孩子,你今天许愿星没叠。”

    许星一下子惊醒,打算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把今天的许愿星叠了。

    颜词也被她弄醒了,桃花眼里还飘了层雾气,像是山上勾人的妖精“星星,睡嘛,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做。”

    他刚被吵醒,话语都快黏在一起,尾音有些上翘,像是在撒娇。

    许星平日里最吃不得他这一套,每次颜词这样对她说话,她都觉得心被他话里的钩子钩住了,止不住地往他那边偏。

    她本来都要沉浸在“妖精”的温柔乡里了,可脑子又清明了一瞬。

    不行,今晚必须要叠星星。

    颜词打着哈欠看着许星在那边虔诚地折星星,脸都黑了“星星,你告诉我,折星星重要还是我重要”

    许星正忙着折星星呢,脑子宕机了一瞬,没立即反应过来,于是备受冷落的颜小少爷就开始火气往上涌

    “行吧,许星,我走了,你陪你的星星过日子去吧”

    “啊,阿词,”许星连忙叫住快要出书房门的颜词,手下却一点不停“当然是你重要。”

    颜词成功被叫住。

    “你快点。”颜词有些不满。

    “好了。”许星将折好的粉色许愿星放进玻璃瓶,刚准备走,却看见玻璃瓶闪出点点微光。

    玄学大师的话回想在脑海里瓶满,则人欢。

    不知为何,她竟在这一刻有些相信那位玄学大师的话了。

    许星抬眼。

    少年倚在墙上,眸子轻轻阖着,顶部的暖光落在他的眉眼,模糊了轮廓,增了几分温柔。

    那个时候,她真的好喜欢他。

    “颜词。”像是被什么蛊惑一般。

    颜词懒懒睁眼,他黑漆漆的瞳孔里能看见她的倒影。

    许星下意识说“你是妖精么”

    如果不是妖精,怎么能将她蛊惑成这样。

    就在那一瞬,颜词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他走到她身边环住她,带着温度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唇齿厮磨,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才放开。

    “现在知道我是不是妖精了”他的声音有些哑。

    “阿词,那个大师说,”许星被吻地眼眶都湿了一圈,有些微红“只要这瓶星星满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所以呢”颜词笑。

    “所以,”许星踮脚吻上他的唇角,话语消失在唇齿之间“星星瓶满,我们就结婚吧。”

    “许星。”

    一道懒懒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颜词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几张薄薄的纸,随手甩在桌上。

    文件散在桌面上,最后一页签了颜词的名字,笔锋凌厉,似要戳破纸张。

    他紧紧盯着她,轻声说“你要的东西。”

    许星抿了抿唇,向他那儿走了几步。

    她刚伸手想要取那份文件,就听见一声懒散的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那几张薄薄的纸,太过用力,指尖有些发白。

    许星抬眼,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颜词唇角微勾,眸子里散落着细碎笑意,他轻声说“许小姐打算用什么和我交换颜氏可从不做亏本生意。”

    许星怔住了,只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用什么交换。

    她有什么呢。

    “不如我来提点建议,”他嗓音很低,带着蛊惑意味“我觉得可以等值的东西,许星,告诉我当年分手的原因。”

    听见这句话,许星的鼻尖有些发酸。

    她垂下眸,轻声问“原因我当年已经说过了。”

    颜词从沙发椅上起来,迈开腿走向她,她一步一步后退,他就一步一步向前。

    直到被逼到角落里。

    “当年的原因我不接受,”颜词俯身,热气拂在她的耳畔“林梦璃签了调解书,你不是不知道。”

    许星鼻尖全是属于颜词的味道,她想再往后退一步,却只碰到了白色墙壁。

    退无可退。

    沉默良久,许星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眼,她对上颜词的眸子

    “那究竟什么理由才可以接受”

    她的眸中涌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黑白分明,一眼便能望到底,像是藏了细碎的星星。

    “如果说,”违背良心的话总要酝酿很久才能说出口“不喜欢这个理由呢”

    像是被踩到了某条痛感神经一般,颜词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薄怒,不过半晌,他忽然笑了,眉眼都染上笑意

    “许星,那你当时藏在蛋糕里那枚玫瑰花形的钻戒要怎么解释”

    话音刚落,许星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她本能地想要垂眼,却被颜词抬起下颌,她看见,他眼尾的红色又重了些,黑漆漆的眸子里映着她,也锁着她。

    恍惚间,她突然间想起和颜词分手之后,她冒着大雨跑到佛堂,跪在圆形蒲草上,一遍一遍质问那镀着金的佛。

    为什么走到最后的不是他们。

    佛没有回答她。

    但一位僧侣回答了她。

    她说,执念太深也是罪。

    哦,原来她犯罪了。

    所以得不到好结果。

    “颜词,”许星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颜词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半晌,他走到保险柜旁,打开柜门,偌大的柜子里就一份协议。他将那份协议抽出来,递给许星

    “另一个建议,和我结婚,有一位名义上的妻子可以为我省去很多麻烦。”

    文件散开,许星看见文件最后一页的签名。

    和上一份完全不同,这份签名的字迹端端正正,没有连笔,是最工整的楷书。

    窗外的雨一遍一遍拍打着玻璃窗,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鲜花被碾碎在土壤里。

    许星低声说“算了吧。”

    说完,她走到门前,在手碰到门把手时,一道低哑的嗓音响起。

    “许星,你走出这道门,我们就彻底断了。”

    她背对着他,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

    许星垂眼,还是打开了书房的门。

    如果,断了可以让两个人都平安顺遂,许星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陆月梨生病之后就住在许星家里,正常拍摄修图,有的时候也爱拉着许星出门买一些漂亮新衣服。

    按照她的话说,没有漂亮新衣服的人生根本不完整。

    “星星,”陆月梨将几个大购物袋的战利品随意放在沙发上,她吸了口咖啡“飞花奖,你想好画什么了么”

    许星老实摇摇头“没。”

    颜氏举办的飞花奖时间就在十二月下旬,题目是青春,这个题目范围太广,难也不难,要想画很简单,但想要画到不落俗套特别出彩就很难。

    而这件事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们上次不是去天中了”陆月梨将红色大衣和围巾脱下放在衣帽架上“你想想,哎,回顾青春啊,我的青春全是白花花的卷子。”

    “嗯。”

    许星倚在沙发里,手上捧着杯温热的奶茶,吸管口已经被咬得瘪下去了。

    要说青春,

    学习和颜词首当其冲。

    不行,不可以再想他了。

    “对了,你记得上次在操场,”陆月梨灵机一动,握住许星的手“你说有一个深刻回忆,啧,让你觉得深刻的肯定是”

    陆月梨唇角勾了勾,没再说下去。

    许星叹了口气,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了,她本想熬会儿夜,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灵感。

    可下一秒,她就被陆月梨抓去洗澡躺在床上了。

    许星睡不着,睁着眼望着被黑夜染黑的天花板。

    她很想在青春这个主题里搜刮出一些别的东西。

    但搜遍了每一个记忆的角落。

    都只有,颜词和卷子。

    她瞥了眼身旁已经睡着的陆月梨,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画架旁,铅笔轻轻移动,轮廓逐渐显露出来。

    对不起,颜词。

    这真的是我利用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陆月梨早上一醒来就看见睡在画架旁的许星,她一边气得半死,一边又不忍心去打扰许星休息。

    “叮铃铃。”

    许星家的门铃响起。

    陆月梨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她一边开门一边说“是谁啊,这么早”

    门口站着一个言笑晏晏的女子。

    她身材娇小,穿着件粉色羽绒服,长发及腰,额前的刘海微微遮住漂亮的眼睛。

    “是我。”林梦璃说。

    “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坏女人,”陆月梨笑了下,可眉眼却没沾一点笑意“你还有脸来找许星好好看着你那四肢不勤废物哥哥吧。”

    说完,她一脚踹向大门,门轰地被砸上,林梦璃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可惜的是,这一脚没把林梦璃踹走,反倒把许星踹醒了。

    许星打了个哈欠从房里走出来,看见满身戾气的陆月梨,有些呆滞“梨子,怎么了刚才有人敲门么”

    陆月梨笑着揉了揉许星的头发“没事,卖保险的。”

    “哦。”

    许星一向相信陆月梨,她刚回头打算洗漱时,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娇软女声。

    “星星,是我,林梦璃。”

    许星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手无意识的捏紧,连指尖都有些泛白。

    这声音简直刻进了她脑海里,压根不可能忘记。

    许星勉强稳住心神,却听门外人说“听说你很缺钱,我这边有一笔一百万的交易想找你谈谈。”

    一百万。

    这些天许星也在网上查了些资料,如果是陆月梨的病的话,钱肯定是越多越好。

    而且,林梦璃的交易肯定是她现在有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了。

    不可以连陆月梨也失去。

    许星朝大门口走去,却被陆月梨阻止“你疯了”

    她没说话,直直跑到门口,给林梦璃开了门“你想要什么”

    林梦璃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她走到房间门口,恰巧瞥到了许星的画。陆月梨脸色变了下,将房间门“啪”地关上。

    “星星,那我就直说了,”林梦璃也不恼,她将白色手套摘下“听说你要参加飞花奖,你退出,我把一百万给你。”

    许星面色平静,没什么变化。

    她已经猜到了。

    她知道林梦璃根本没法忍受自己从神坛上跌落下来,虽然她的神坛都是偷的别人的。

    名誉和陆月梨的命,几乎不需要多想。

    她想要陆月梨的命。

    许星抬眼,刚准备开口时,陆月梨直接将一杯冰水泼到林梦璃脸上。

    林梦璃抹了下脸,妆已经花了大半。

    “我看你脑子不清醒,清醒清醒吧”

    陆月梨本来就高,看着林梦璃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

    林梦璃本来就不是很能忍的人,她气得大叫,像是泼妇“我在这边是给你们脸了,许星你就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还有你,你谁啊你”

    杀人犯的女儿这几个字触碰了许星的最后一道底线,她走到林梦璃面前,笑容也柔,话语也轻

    “我有的时候实在不知道,你凭借什么可以这么骄傲”

    她背着光,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有些晦暗不明。

    林梦璃抬眼,语气不善“你”

    “我知道了,是凭,”许星眸子清淡,话语也没什么情绪“偷来的清梦和惊梦么”

    明明她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柔和,却莫名听着有极大的威胁性。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我说过唯一一个虐男的,就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