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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铜币
    两人那点旖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冲散。

    泊尔塞福涅妆台的这面镜子不是凡物,乃是由冥河河底一块巨大的水晶石打造而成,可感知活物,可收纳万物的灵魂。

    贸然闯入冥界者,即便是奥林匹斯的神,也会被这面铜镜捕捉到。

    泊尔塞福涅趁机将哈得斯推开。

    她兴致缺缺地坐起身来,理了理稍显凌乱的长发,“别闹了。快去看看吧。”

    哈得斯浓黑的硬眉微挑,掌心冷冽的纹路摩挲着泊尔塞福涅的手臂,仍执着地想把她拉回去。

    “别人的事一会儿再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哈得斯眯着眼睛,牙齿坚定地咬着,显露一点点与他身份不匹配的贪心和任性。

    她马上就要走了。

    这一走,又要经过春,夏,秋,他才能再见到她。

    泊尔塞福涅抿抿唇,把哈得斯缠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推下去。

    “哈得斯,别忘了你的职责。”

    她说这话时语色很冷,理智又平和地望向哈得斯,好像在告诉他没商量了。

    两人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明明是他劫抢了她,操控了她,可更多时候,哈得斯却更像一个倔强而不懂事的蛮小子,需要泊尔塞福涅化身教师,去提点他,教训他。

    哈得斯见了泊尔塞福涅的神色,情知不能继续了。

    他的眼珠像颗黑水银丸般无一点光泽,落落寡欢,如一只受伤了的孤狼,好像要跟她发怒,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对她哭。

    泊尔塞福涅见状,主动俯下了身,轻淡若无地啵了他一下,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怕他会忽然反扑。

    “哈得斯,我答应你,明年会早些来。现在,先做正事吧。”

    哈得斯并没怎么被这句话治愈。

    他黑着脸,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坏事,我定把那人的头拧下来当收藏品”

    哈得斯骂骂咧咧了一句。

    泊尔塞福涅嗤笑一声,趿鞋下地,也来到那盏铜镜之前。

    铜镜黑漆漆的,展示了塔那鲁斯的山洞入口。朦朦胧胧中,竟是一个凡人小姑娘的背影。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形瘦削,小心翼翼地揪着裙摆,踉跄地走在山洞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她的手里没有灯,只拿着两片麦黄的东西,似是两片面包。

    塔那鲁斯的山洞是除却冥河外进入冥界的唯一入口。

    其位置处在隐蔽的山腹之中,连一般的神都不晓得,却不知一个姑娘怎么独身闯进来。

    冥王冥后夫妇对望了一眼。

    哈得斯沉着嘴角说,“敢擅闯冥界者,无论是谁,统统都要被罚到地狱里去。”

    说着便要吩咐手下的灵差和判官去拿人。

    泊尔塞福涅闭上眼睛,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

    “先等等我感知到那女孩了。她是个活人,又带着些许的神力,不是完完全全的凡身。我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圣洁而灵澈,不像是女孩身上自有的,倒好像自于奥林匹斯的某位神。

    哈得斯挥了挥手,拉近了距离,让铜镜中的剪影更清晰些。

    影影绰绰的黑暗中,女孩的容颜被显露了出来。

    她生得一张鹅蛋脸,清秀又干净,只是脸色苍白,似正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初见第一眼,这女孩的长相就让人觉得舒服,越看得久越觉得她美得惊心动魄。

    这般的姿色,寻常男人见了都要动心。

    然哈得斯却天生对欣赏“美”这种事少根筋。

    他生硬地皱皱眉,瞧了半晌,像在瞧一块石头。

    “她是谁”

    泊尔塞福涅美眸轻扬,“她是普绪克。阿芙洛狄忒正在折磨她。”

    “普绪克是谁”

    泊尔塞福涅的视线难以置信地移向哈得斯,“你连普绪克是谁都不知道”

    爱神和她的事,奥林匹斯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天上人间,几乎没有神不知道。

    哈得斯直言不讳,“冥界不与外界相通,我和宙斯已经三百年没见了。关于奥林匹斯的近况,还都是你告诉我的,并没说过什么普绪克。”

    泊尔塞福涅扶了扶额。

    她真应该早点带他外出走走,省得他跟个老古板似地什么都不懂。

    她知道普绪克的所有故事,却很难解释给哈得斯听。

    爱神那种的撩人手段,和哈得斯完全是两种风格,壁垒很厚,两者互相都难以理解。

    泊尔塞福涅忽然心念一动。

    “哈得斯,你还疼不疼”

    哈得斯似蹙非蹙。

    她为什么忽然要问他这样的话

    哈得斯扬起脖子,叉了叉腰,“我好得很。”

    泊尔塞福涅打断他,把他的手搁在他的心窝上,“我是说这里。”

    哈得斯这回真不解了。

    只听泊尔塞福涅接着说,“如果你日日都被金箭折磨,现在,一个机会来了,能治好你的心疾”

    周围一丝光都没有。

    何止光,任何动静,任何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

    狭窄的山洞就像一个混沌的大口,吞没世间所有的存在。

    脚下软塌塌的,又坑坑洼洼的,像是踩在某种巨型怪物黏糊糊的舌头上一样,头顶就是怪物的口腔,低落的水滴就是怪物的黏液。

    普绪克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后悔就这么轻易地闯进塔那鲁斯。

    她手里的面包,早就被汗水浸湿了。

    她想呼唤,却不能张口不能言因为她的嘴巴里,还含着两枚铜币。

    事情还得从刚才说起。

    丘比特和她一起来到了塔那鲁斯的洞口边,丘比特将两片黄麦面包交给她,叫她好好拿在手上,等遇到危险,便先把面包抛出去。

    普绪克瞧着那两片面包,平平无奇,也不似有什么特意功能,怎么就能帮她克服危险了

    她不禁惴惴地问他,“这山洞里真藏着可怕的东西”

    丘比特清朗地笑,“亲爱的,说什么呢。这可是冥府,当然会有很多很多可怕的东西。”

    普绪克闻言一悚,但瞧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又像在开玩笑。

    “不相信。”

    男子没再说话,无言地把她拉过来,抚起她光洁的下巴,垂头轻轻撬吻她的唇,惹得她苍白无色的脸颊上弥漫了一丝酡红。

    普绪克承受着苦涩中的最后一丝甘甜。

    眼底刚刚沁出的泪花又生生憋了回去,尽数化作对他的不舍和依恋。

    她也忘我地啄了啄他。

    待抽身而退时,舌头上已蓦然多了两枚沉甸甸的铜币。

    铜币被她唇间的温度所晕染,很快就变成了温乎乎的。

    普绪克乍然惊了一下,却被丘比特轻轻捂住了嘴。

    “普绪克,从现在开始,别说话。”

    正常死亡的凡人有个习俗,那就是在舌头上放枚铜币,叫他们带去交给冥河船夫卡戎,渡冥河。

    渡了冥河,才能来到冥王哈得斯的殿堂。

    普绪克是活生生的人。她想从这山洞潜入冥界,就必须装作是死人。

    这两枚铜币,正是丘比特送给她的“压口钱”。

    之所以送两枚,是一枚渡她去,一枚渡她回来。

    普绪克下意识摸了摸紧闭的双唇。

    在逝去之人嘴里放铜币,这习俗她是知道的。

    可那铜币,都是由生前至亲至信之人来放的。

    如今,丘比特却吻给了她一枚铜币,是隐喻他已是她至亲至信之人了吗

    丘比特温柔擦了擦她眼睑的水花。

    “不要这么沉重亲爱的,你不会死的。如果觉得难熬的话,你就把这次试炼当成一次重生的契机好了。”

    他笑意凝结在颊边,沉沉地抬起她纤美的手腕。

    普绪克像个哑巴似的,只能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含辞未吐地凝视着他。

    丘比特捏捏她的手心,“我不相信什么神格,也不相信什么好运气。我如此笃定的原因,只是单纯而忠贞地信仰你。”

    不得不夸一句爱神殿下风过无痕的高超话术。

    普绪克那时就是为这句话所感染,才鼓起了勇气和信心,迈进了塔那鲁斯的洞口。

    进了洞才知道,这条路的冗长和恐怖,不身临其境无法想象。

    想必丘比特早知道其中的困难,这才提前斟酌了说辞,把她这傻乎乎的姑娘骗上路。

    一滴冷冷的液体滴在普绪克唇瓣上。

    好咸。又有点苦。

    这就是冥河水的味道吗

    普绪克捏紧拳头,艰难地往前走着。

    她甚至想趴下来匍匐前进,以防止被什么东西忽然绊倒,叫她猝不及防。

    好在山洞只是阴森了些,所谓的怪物或鬼魂暂时并没有出现。

    普绪克深吸了一口气。

    丘比特之前还叮嘱她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要帮任何人的忙,如今看来,这地方恐怖如斯,怎么会有人

    正自瞎想着,普绪克便感觉裙摆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