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山压根不知道自己可能会瘸, 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还有点恍惚，分不清现实真假。
其实在看病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纯属阴差阳错，那大夫怕他受刺激, 就让方为民告诉他, 可方为民也担心他承受不住这个消息, 所以也没直接和他说, 反而是先告诉了沈秋。
方为民想的是这话可能还是亲娘来说更好一点, 希望沈秋能慢慢告诉他。
不过慢慢是不可能了，沈秋直接选择现实暴击。
而且不管方青山同不同意，第二天一大早私塾就涌进了许多小孩，方青山想不教也抹不下面子。
至于找让他腿瘸了的人算账, 他也是不敢的, 就算不说对方是他亲娘，光沈秋展现出来的武力值就能够将方青山劝退了。
方青山当私塾老师这事很快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毕竟他在村里的形象一直都是个大善人，大家也都相信他是为了给家长做贡献才回来的, 而不是像外面说的那样因为跛腿。
原来的剧情中，方青山回到村里当私塾老师已经是后来的事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几个村合在一起办的，而且他们也不是没得选择，只是出于关照本家人。
不像现在，作为主动提出回乡作为帮助这些孩子启蒙老师, 比起从前那个模糊的大善人形象, 现在方青山反而真的成了人人口中那个最善良的人了。
而且附近几个村都没有私塾, 他们村是唯一一个有私塾还有秀才老爷坐镇的村子，大家不知道出去的时候都多有面。
方青山仿佛也在这一声声夸赞中接受了跛腿的现实，虽然偶尔也会觉得遗憾, 但是被这么多人喜爱和尊敬的感觉也很好。
只是可能是因为腿伤的缘故，总容易想东想西。
“娘，我想请一天假。”方青山犹豫了好久才开口。
之所以不是先跟那些学生说，主要还是怕等会沈秋不同意，以前娘对他好得很，他自然不会有什么顾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怕不打招呼，等回来娘跟他秋后算账。
别看方青山因为跛腿的事消沉了一阵，可真让他选择，就算已经不能参加科举，他也不想再搭上另外一条腿。
迟迟没得到回复的方青山也学乖了，轻声解释道“时景跟婆娘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和女人，留他们两个单独在那里我有点不放心，我在想要不还是先将他们接回来，您觉得呢”
当初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半年一租的院子，结果没住多久他们就回来了，但是付的房租是没法退的。
棒槌儿子现在看上去是老实了许多，但是之所以没像从前那样，主要还是他没习惯跛脚状态的自己，总觉得出门丢人。
沈秋看了眼他，虽然方青山没说出来，但是他那点小九九是个人都能猜得出来，意识到他的想法后，沈秋就觉得无语。
“不能你的心是脏的，看别人就觉得也是脏的。”
被挑出小心思的方青山并不觉得他想的有什么不对，不过换了个说法道“不是我多想，只是他们在那边没个人照应，我实在放心不下，您难道就不担心时景吗”
沈秋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才这么几天不仅调整好了心态，还学会了道德绑架。
不过她向来见招拆招，以牙还牙。
“有三娘照顾，有什么好担心的”沈秋定定的看着他，“不过，你怎么越来越自私了”
方青山被问得一愣，被这个问题砸得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哪里自私。
“我这不是为他们想吗”方青山声音小了下来，一是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说是有私心在里面，二是他不敢跟娘硬碰硬。
沈秋嗤笑道“你要是真为他们想就不会非要接他们回乡下了。”
方青山听得不服气，他的理由站得住脚也不怕说，立刻道“我确实是为他们好啊，三娘一个女人家在外面，没个男人在身边，要是出什么问题，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对上沈秋眼底的嗤笑，方青山也没有丝毫退缩，硬着头皮说道“您是例外，又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您这样有自保能力的。”
几下就能将一个成年男子打得半残的，他从小到大就见了他娘这么一个，想到跛脚这件伤心事，方青山不由得在心里腹诽。
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和他娘一个样子，生气起来全部这么凶残，那天下的男人恐怕都要被打死了。
不过王二狗他媳妇也挺凶残的，后来虽然关上门了，但是还是能从外头听到王二狗惨叫的声音。
还好三娘贤良温柔，不是那种泼辣的女人，想到温柔善良的三娘，方青山就更加着急将媳妇接回来了。
他现在已经弄成这副德行了，又和三娘隔得那么远，再加上之前他做的那些事，置身处地的站在三娘那边想想，恐怕他也会觉得可气。
方青山越想越来觉得事不宜迟，眼巴巴看着她，想要征得她的同意。
沈秋铁石心肠道“是啊，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这么弱。”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被人说自己弱鸡，但是方青山不敢说一个不字，他觉得任何男人在他娘面前都不堪一击。
看他一脸憋屈，沈秋也不气他了，“行了，你也别在那瞎想了，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把那些孩子教好，三娘压根不是那样的人，只要以后你少作点妖就行了。”
方青山不服气，但是不敢反驳。
“之前为了你家里又卖房又卖地的，你应该知道咱们家里没钱了吧”沈秋问道。
方青山心里不舒坦，说话也带刺，“我是知道，可您都跟村里人说教书免费了，现在天天窝在这私塾里，我想挣钱也没法子。”
“要了你也守不住，还不如不要。”沈秋回答得如行云流水。
怒火像是实质的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打了个寂寞，方青山埋怨完反而憋得更委屈了，“那您倒是说说我哪里自私了”
“他们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三娘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他们回来了我还能一起教时景，只要现在好好培养，日后肯定能更早参考考试出人头地”说到最后，方青山仿佛一下打开了新思路。
他现在是不能再考试了，可他的儿子还可以，虽然他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儿子确实比他要聪明得多。
换成儿子，他无法完成的举人梦不仅可能实现，甚至还有很大可能往更高的方向想。
尽管当时教导时景都是娘亲力亲为的，可他在旁边也难以忽视儿子的天赋，儿子还是边玩边学都能比他的进度快，若是把玩的时间全部算上
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举人梦，方青山就按耐不住的激动，恨不得立刻马上将三娘孩子接回来。
对于他这个宏大的想法，沈秋直接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你不行”
怀疑他弱鸡可以，但是质疑他为之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学习，方青山忍不了。
“您这是在耽误时景的前程，我好歹也是个秀才，给他启蒙绰绰有余了”
他刚说完，沈秋立刻像是如数家珍一般悠悠说起他自小的学习进度，以及自童生后接连几次落榜，以此证明他真的不行。
方青山当然必不可免的闹了个大红脸，要不是这话是他们单独说的，他以后是真的再也没脸见人了。
就是因为没人，沈秋才一点脸都没给他留，“现在是在这山窝窝里没见过什么秀才，等他们出去了就知道你这样的不稀奇了。”
沈秋幽幽道“时景放着县里的好老师不拜，回来让你教，这才是真的耽误他。”
“哪有那么多好老师能拜”方青山觉得娘什么都不懂。
要是名师都是那么好拜的，岂不是人人都去拜了
沈秋权当看不到他快要溢出眼底的不屑，只问他，“那当初是谁闹着要来县里，非要说县里和乡下不一样，就算没有名师，这边的氛围比起乡下，也更加适合学习的人是谁”
方青山一时间哑口无言，倒不是真的回答不上来，只是娘说的这个人就是他。
接触到娘嘲讽的眼神，方青山恨不得将刚才那些话收回，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然不能接他们过来，那咱们为什么不回去”方青山还是没死心，脑子转得飞快，“在这家不像家的，反正县里的房子也租了半年，不如回去住的好。”
还有一点方青山没说，在这相当于白干活，一文钱都拿不到，不如回到县里，他多少还能抄抄书贴补一下家用。
他没说主要还是不好意思说，认识他的都觉得他是个大善人，他自己也脸皮薄，若是知道他心里其实嫌弃这份工作没月钱，肯定会觉得他变得唯利是图。
再一点他也没脸说这个话，之前他就没给家里拿过一文钱。反倒是一直从家里拿钱出去。
方青山心里还是没觉得有问题，只是最近不管他说什么，沈秋都能给他怼得无话可说，而且还是那种真的有理有据的怼人，他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所以他现在说话都是斟酌斟酌再斟酌。
就算是这样小心翼翼，也还是免不了被怼的风险，就刚才他才说了几句话，没有一句不被怼的。
他这次也做好了被怼的准备，然而沈秋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言辞犀利怼他，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眼里蒙上了一股浓浓的失望色彩。
方青山被看得心里虚得慌，哪怕沈秋将她骂得狗血淋头，又或者直接打他一顿，他还没这么难受，可就是这种彻底失望的眼神他是最受不了的。
“你怎么不为这里的孩子想想”沈秋失望道“枉我以前还觉得你即便愚蠢，但心地总归是好的，你舍得拿家里的钱帮助别人，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只是付出一些最不值钱的时间，怎么就变得这么自私了”
方青山被训得头往下低，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时间怎么就不值钱了
不过沈秋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行了，不想我再失望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过。”
“指望你时景以后恐怕是念不上书，三娘在县里起码以后做绣活赚得的钱不会被一些有心人偷走。”
方青山被内涵得满脸通红。
不知道是不是于心不忍，沈秋又道“先看看你教学情况怎么样，若是还不错，再让他们回来也一样。”
听到这话，方青山立马高兴了，也不再纠结刘三娘回不回来的事情了，之前被娘的学习速度打击得他好多天都在自我怀疑，但是他现在面对的都是从来没念过书的孩子们，他自然是有信心的。
沈秋不在乎他有没有自信，反正他能安分在私塾里教书就不错了，除开教书的时间，沈秋也没让他闲着，逼着他开垦了私塾后面那块长满了荒草的地，那地上都是土坷垃，不过沈秋逼着他要在上面种出菜，所以课后的时间他也没得闲下来的时候，还得忙着翻地种菜。
方青山这人之所以成天搞事，她觉得就是太闲闹出来的，给他多找点事做做，没办法闲下来就成了。
好在有那一顿胖揍留下的阴影，只要沈秋眼一瞪，他心里再不情愿，也立刻就拿起了锄头。
沈秋以为他最少能够安分一段时间，没想到没过两天他又闹出新的幺蛾子来了。
方青山要跟王二狗合伙做生意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秋怀疑自己耳朵可能坏了，直到方青山重新说了一次，她才意识到不是她耳朵坏了，是有人脑子坏了。
方青山也知道前不久自家才跟王家闹得很难看，但架不住王二狗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想到他们家本质还是因为赚钱的事分隔两地，就疯狂心动。
不过考虑到被发现可能又躲不过一顿打，索性就主动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