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 咚咚声响起,侍女按着她的吩咐拿了伤药和干净的衣服过来。
双层花鸟雕纹檀木盒,精致小巧, 且看年份已久,但依旧如新,可见使用者的小心保存,一打开便是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落到此处, 沈清辞也饶有兴趣地过去。
林长缨眼珠转动着,似是在寻着什么, 苦恼涌上, 这以前都是贴有字条,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她这万年不开箱的毛病就跟眼瞎似的。
沈清辞睨了她一眼,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了然于心,伸手取出墨绿蓝玉瓶, 说道“应该是这个, 三黄膏。”
说着,便将药瓶打开, 沾着木签,一手拉着她蹲下, 往她手背上凃, 清凉刺痛慢慢晕开,缓解了些许疼痛,屋内散发着浓浓的黄柏苦涩香,多有醍醐灌顶之意。
林长缨眉眼微挑, 这似乎是她的药箱,怎么反倒
“三黄膏由大黄、黄柏、黄连熬制凝结而成,这三味药材需放置清凉透风之处,所以一般会用墨绿蓝玉的器皿来放。”
沈清辞直接解她疑惑,随即又拿出两瓶青玉小花瓶。
“当归活血祛瘵为辅药白芷去腐生新,还能止痛,为佐药。”沈清辞耐心说着,最后忍不住又补了一句,“行军之人时常受伤,这些可都是常识,夫人”
林长缨一时语塞,眨了眨眼,怎么有种被长辈训斥的感觉
小时候在军中虽然大伤小伤不断,但她大多都不在意,以至于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被气得罚她跪祠堂,就连林枫华也跟着遭殃,饶是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也颇有为人母亲的威仪,可事后还是会无可奈何地千叮咛万嘱咐,替她准备好常用药,只是林长缨还是很少记挂在心上。
思及此,她垂眸讷讷地看着沈清辞替她绑好纱布,刚刚为方便他擦药,就鬼使神差地蹲下了,如今更是破天荒地第一次仰视着他。
身量颀长,几乎将她挡住,簌簌而动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掩映着眼底的情绪,眼尾殷红,以美人痣点缀,端的是干净的妩媚。
林长缨盯得出神了,可还是敛回神色,讷讷问道“殿下怎知这些”
沈清辞的手法熟稔,对药草常识多是信手拈来,自然会引起她的疑问,他也不慌不忙地将她手上的纱布绑好,淡声说道“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懂得多些也无碍。”
林长缨也没再细想,目光沉沉地落在他汤撒的半身长泡,眸中思绪万千,也没多想,复又蹲下,照着沈清辞先前擦药的顺序,捻着木签,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这是”沈清辞扯了扯嘴角,忽然觉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感觉不到疼,但身体还是会不好受的。”
林长缨徐徐说着道“殿下把外袍脱了吧我来帮你上药,虽然我不懂药理,但以前还是帮军中的将士做过涂药包扎这种小事的。”
“等等一下”
沈清辞下意识拒绝,可也经不住林长缨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她将轮椅的扶手一把拉过,让他动弹不得,将他的裤腿卷起,神色凝重。
无奈之下,沈清辞只好放弃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可微不可见地,紧握着轮椅的扶手,眼神慌乱,生怕林长缨看出端倪。
脚踝的下裳拂开,皮肉展露,热汤大多倾洒在左腿上,如今拂开衣裳及至膝盖,不知是不是常年不见日头的,他的皮肤比常人要白,似是一层薄薄的雪色皮包裹着骨头,几近透明的血管青筋交织附着,透着点病态的气息。
二人都没有说话,林长缨也难得沉下心来替他擦着药,动作轻缓,心无旁骛,沈清辞也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垂眸看着她,心中有了几分侥幸。
屋内静谧无声,九莲香炉上头盘旋萦绕着袅袅余烟,微不可闻地,亦有似有似无的药香潜藏其中,不知从何时起,外面开始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云雨淅沥,与房檐上的铃铎相得益彰,盛却嘈杂纷乱。
一盏茶的时间,林长缨已差不多帮他小腿上好药了,见她动作未停,沈清辞一怔,连忙抓着她的手停下,拂下下裳,支吾道“好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林长缨一愣,才发觉都快到大腿根了,着实不太方便了,待回过神来,她的脸霎时红的跟熟透的柿子,面颊滚烫,随即慌乱无措,起身将药放好。
“我我让他们叫成风过来”
说罢,跟逃命似地开门而出,不料恰好撞上了准备敲门的李成风,看样子已经听说了发生何事,急急忙忙跑过来,满头大汗。
“夫人”李成风眼睛一亮,本来还想问一下情况如何,不料还未开口,林长缨就直接掠过他跑出门,可谓是落荒而逃。
李成风看到屋内的沈清辞,走入合门,但还是不解问道“殿下,夫人的脸怎么红了”
“没什么。”沈清辞敷衍着,但仍旧未脱离刚刚的思绪混乱。
李成风注意到他行至脚踝的烫伤,心下着急,急声道“殿下,大夫也快到了,我去找”
“好了。”沈清辞有些无奈,起身到屏风后将衣服换下,“傻小子,别忘了,我就是个大夫。”
“对哦”李成风一敲脑门,着急之下,竟一下子给忘了。
沈清辞从衣袖内扣取出长三寸的银针,于穴位处扎针,配合内息运作,这才缓下心口鼓胀而起的筋脉,随即目光落至腿上盘踞蜿蜒的伤痕,斑驳林立,不由得回想今日花厅家宴,眸光渐冷,尽是阴狠轻蔑,随即冷哼道“没想到这深宅闺帷竟是如此,那个侍女”
“是谢氏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
李成风一下子反应过来,紧握重剑,可回过神来,心知沈清辞是怎么想的,试探问道“所以殿下是想让属下杀了那个侍女吗”
“不可。”
沈清辞从屏风后走出,青天文竹广袖长袍,端的是宋玉翠竹之态,但也看得出来历经岁月已久,想来应是林枫华年轻时的旧衣。
沈清辞思索着,眼眸的瞳水光影萦绕,多了几分纷杂和踌躇,喃喃道“我们这些年所谋之事不也是上不了台面吗”
“殿下”李成风一怔。
末了,沈清辞收拾情绪,长叹一声,拂袖而道“无碍,其实我更想看看长缨对此事的态度如何。”
在她心里,到底还在不在意她于林家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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