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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毒发
    “这是专安抚炽燃和凌霜毒发的安神香, 我翻遍北漠巫医古籍,走遍世间寻得奇珍毒草,最后凝练成这么点, 多少钱两都换不来,这香平日我也只吩咐王婶隔一段时间才给长缨晚上使用,佐以檀香遮掩,只是没想到, 她还是察觉到了。”

    沈清辞徐徐说着, 不平不淡,李成风回想起他今日躲着不见之事, 不由得垂眸, 沉默不语。

    花深柒一怔, 多是无可奈何,复又坐回圈椅,从腰间取出一块手帕, 里面包着一块红玉飘花玉镯,递到他面前。

    “喏这是你家那位的东西, 此等无价之宝都能盘下我们那条街的店面了, 真是出手阔绰”

    沈清辞认出这玉镯是几年前西域送来的贡品,仅此一块, 恰逢需对林长缨行赏,璟帝就将它赏赐给她, 如今再看, 飘花玉镯色泽莹润,在微弱的月辉下泛着月华,如有飘花萦绕。

    落到此处,忍不住无奈淡笑, 长叹一声,这要是让她管家那还得了

    “多谢。”

    花深柒替他倒了杯酒,瞥了他一眼,说道“谢什么还得多亏你们师徒两在十年前救我一命,否则今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几张空白的竹纸交予他,继而轻声道“反正呢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不用告诉我你现在所谋之事,凝香阁本来就是你交给我打理的,我就当为了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正好上京美女如云,我在这万花丛中做鬼也风流,可一点都不亏”

    沈清辞将竹纸交给李成风收起来,这凝香阁是上京城有名的上流人家之地,尤其是内宅女卷常逛之处,各家官员往往在朝堂前厅厮杀,疏于内宅,所以最易得消息的正是这样的官宦聚集之地,比如茶楼酒楼、官宦瓦舍等,每次传递消息都会用他特意研制的笔墨书写,需有特殊显字方法方可得知其内容,待李成风记录在册便将其烧毁,多年以来,亦是如此。

    花深柒打量着他的神色,也猜测了其中缘由几分,随即将冷酒一饮而尽,讷讷地看向远处,感慨道“要我说,你们师徒二人可真像,都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不如学一下我,雨露均沾”

    “你刚刚说,要不是我与师父救了你,你便不会在这,这句话对于我和她来说,也是一样的。”

    沈清辞抿了口冷酒,眉目放柔,字字平淡,一往而终。

    “行了行了,我劝不动你换棵树,难不成还劝不动抱着树跑吗”

    花深柒甩了甩衣袖,有点自暴自弃,继而分析道“我要是你,就带她走,丢下这上京城乌七八糟的混账事,管他什么上一辈的国仇家恨,这一辈的恩怨情仇,人生才短短几十年,难得来这人间走一遭,为什么不能诗酒江湖,快意人生”

    这一向纵横烟花柳巷的花深柒倒是难得有如今这番真心实意的承诺相托,落在沈清辞的耳畔,倒是稀奇的很,却由衷多了几分敬佩他骨子里的洒脱。

    “你倒是说得轻巧,莫说我与她非是同路人,她出身将门,自小被教育为万世开太平,为生民立命,两年以前,林氏的重担都压在他们父女身上,她这么骄矜傲骨的人,本来就应有一番作为,载入史册,怎可让她放下,隐于山水间,更何况我自己都过不了心里这关”

    花深柒毫不犹豫翻了个白眼,真是孺子不可教,都是死脑筋

    “罢了罢了操心你们还不如操心我要写什么小曲戏文给我的宜春姑娘”

    他随即站起晃悠了几步,从怀中抽出一份卷轴,递给他说道“这是你先前来信要的,七年前凝香阁起火意外的受灾情况和人员伤亡。”

    沈清辞起身接过,神色不变地查阅着上面的详细情况。

    哗的一声,花深柒打开折扇,颇有闲情逸致地扇着风,细细道来“你还真别说,我五年前接手了凝香阁,没想到在官府的资料竟然还保存如此完好,据说当年这场火势百姓伤亡众多,整个凝香阁包括这后院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周遭的房屋店铺也免不了波及。”

    “当时经历这场火灾的凝香阁中人现在还在吗“

    “自然不在,当时掌柜的都受了重伤,不想再经营下去凝香阁,便遣散了众人,现在我阁中的小厮掌柜都是后来寻得的,自然还有你安插进来的人。”

    沈清辞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搜寻着上面名单中的名字,在其中一览找到这样的字样“平南林氏,林无恙时十三,面部损毁重伤,林不辞时三,轻微擦伤。”

    花深柒眉眼微扬,问道“怎么了这些卷宗都挺齐全的,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关键就在太齐全了。”沈清辞将其合上,幽幽说着,“我太清楚京兆府尹的行事风格,这么多年来办事向来都是得过且过,不时时敲打就一副装睡的样子,定然不是官府那群人能整出来的。”

    花深柒一愣,立刻反应道“那难不成是有人可我拿到这些卷宗时都是已经积尘已久,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你因何突然要调查起凝香阁的往事。”

    “没什么,就是听说凝香阁这样的贵华之处竟有过那么大的火灾,有些在意,但现在也不急,你先试着找一下以前的掌柜的,有些事确认一下就好。”

    花深柒无奈地眼皮抬了抬,就知道过来是有活交给他干的,甩甩袖子,感慨道“行吧行吧反正今天我算是折在你们这一对手里了,不过今日你家那位倒是让我大开眼界,教训宜静公主可一点都不在话下,就连身旁的美人侍卫都如此得劲,跟个小辣椒似的不好惹”

    李成风一愣,似乎猜到他说的是谁,嘟囔道“香师大人,你说的不会是雪燃吧”

    花深柒眉眼一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饶有兴趣地绕到他身旁,手搭在他肩上,打趣道“小成风,这不会是你的菜吧”

    “我什么什么菜”李成风的脸顿时涨红,红如娇嫩木棉花滴血,两颗杏眼珠子不停地转动,这被人一问就脸红的毛病还是没有变。

    “成风,你今年都二十了吧不会还没去过千春楼,逛过柳巷吧这可不行啊你看你家殿下都把人家娶进门了,眼光还挺好,这立青将军我原以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汉子,没想到今日得见真人,面容清秀不说,这婀娜身姿颇有江南出水芙蓉美人的韵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疼”

    话还未说完,余光瞥到月白华裳一角,花深柒只觉后脖颈有刺痛袭来,顿时酥麻撺掇全身,左臂都快要抬不起来,扇子掉落。

    不用想也知道沈清辞走过来拿针扎他,害得他弓着腰扶后脖颈,气急败坏喊道“你们师徒两怎么都有爱用针扎人的毛病”

    沈清辞玉指捻着银针收回,拂了拂衣袖看了他一眼,随即径直往后院的角门而去,沉声道“谁让你喝醉了乱说话,让你清醒清醒。”

    “诶殿下等等我”

    李成风见他要走,二话不说地抛下花深柒跟上,害得他一时站不稳差点摔倒,甚至有点衣衫不整,他气得踢开脚边的石头,喊道

    “沈清辞不带这样的这也太欺负人了”

    然而

    回应他的只有缕缕夜间寒风,几片趁势落下的冬青树叶在空中打了个旋,挂在房檐边上的壶形灯微微散发着烛光,掩映在他殷红的华服上。

    在庭院乱窜的小松鼠呆坐在树枝上,小爪子抓着坚果不停地嚼着,圆咕隆咚的黑珍珠讷讷地看向自己主人,还以为在发生什么好玩有趣的事。

    回到王府后,沈清辞坐着轮椅,由李成风推着轮椅出到王府的回廊,行至中院花厅时,看到北棠厢的院子烛火微弱,正在收拾盆栽的侍女见到他们二人,连忙解释道“殿下,雪燃姑娘命婢子今夜不得掌灯伺候,便让耳房的婢女出来了。”

    “无妨,先下去吧后院王婶那正需要人手,带她们去看一下。”

    侍女得令,就带着周围打扫的人先行下去了。

    李成风心照不宣,推着沈清辞往北棠厢的远走走,只余灯烛明灭不定,稀稀落落地倾泻影子而下。

    北棠厢处,窗门紧闭,只有挂在门扉的灯盏微弱闪烁,屋内炭火地龙烧得过旺,发出刺裂的迸溅声。

    林长缨蜷缩在层层叠叠的被褥下,全身抖得不行攥紧着床褥,似是全身的血液骤冷,只余沉重喘息,颤声道“冷冷”

    忽地,萧雪燃急得跟蚂蚱似的将屋内的炭盆烧起,樟木箱的被褥都被她翻出来盖在林长缨身上,可看她的状态依旧是无济于事,整张脸苍白得如宣纸洗褪般,明明说着冷,他浑身的冷汗仍不停地往外冒,浸润着湿漉漉的眼眶,不知眼底是和情绪。

    无奈之下,萧雪燃取出随身带的银针,照着水青先生吩咐她的穴位力道依次施针,林长缨原本忍着心口剧烈的疼痛,被她这么施针,一下子没忍住疼得喊出声来,只觉内里有什么腐蚀着五脏六腑,似要蚀骨剜心,打碎重组。

    屋外的沈清辞将屋内的声响尽收耳畔,眉间微蹙,垂眸低低看向地上的落雪,流水月华渡在他身上,敛上一层寒霜,掩映着眼底翻涌而来的情绪,未察觉之处,他攥紧拳头,眼眶染上殷红,似要连痣都灼烧起来。

    往后的半个时辰,林长缨的喘息幽幽回荡在厢房里,与门扉的铃铎回声相得益彰,神思混乱之际,只觉眼前似被蒙上一层水汽,逐渐模糊。

    “将军,要不再吃一颗吧”

    见她还难受,萧雪燃情急之下也忘记改掉原来的称呼,尽是不忍和悲戚。

    林长缨扯下被角一缕,这几针起码让她缓了口气,待攒足力气,喃喃道“今夜都吃了好几颗了,药也不是这么用的呀以后要是没效了该怎么办。”

    “可是”萧雪燃愁的整张脸跟苦瓜似的。

    林长缨拂了拂手,艰难地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将这厚重的被褥掰推开,萧雪燃连忙起身帮她拉下,让她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现在什么时候了”林长缨扶着床沿坐起,气若游丝问着。

    萧雪燃用早准备好的湿手帕替她擦拭着冷汗,帮她换下一身干净的里衣,这才松了口气,回复道“快子时了。”

    “子时”她思索着,拿起床边的冷茶,“那今夜应该是熬过去了。”

    “不行”萧雪燃一把夺过她的冷茶,“不能喝冷的,我去给您泡杯热茶。”

    林长缨颇为无奈,如今毒发已过,这周遭炭火围在床边都快要将她烤熟了,刚换上的里衣没多久又觉着要出汗,全身炙烤,只觉鲜血沸腾,而且萧雪燃心急,竟也没察觉到自己这般忙活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好啦就这一口”林长缨拖长着尾音哄着她,接过冷茶,“快把这几个炭火撤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你喘不过气来了,看你热的”

    说罢,饮了口冷茶,这才浇灭滚烫,有漫上舒爽的凉意。

    萧雪燃讷讷地应了声,只好乖乖照做,撤去炭盆,只留两个,开窗通风,将北棠厢院子的灯烛点起,这才漫上一层亮色。

    只是令她在意的是,在外头挂起壶形灯时,注意到庭院回廊处浅浅的脚印交叠纷乱,还伴随着细细的轮过落雪雪痕。

    她心下疑惑,刚刚难不成有人在这里

    不过未及细想,屋内传来林长缨的一句轻唤,她也没多想就拎着铜盆进去了。

    在离北棠厢不远的天井阁楼处,沈清辞目光沉沉地看着灯烛亮起,萧雪燃将炭盆撤了出来,可见林长缨已然熬过去,攥紧的拳头这才放开,红白相间,耳畔微鸣。

    不多时,微风拂过,只余冬青婆娑而过,沈清辞忽然觉着后背微凉,冷汗冒出,这才发现额间的冷汗漫上眼眶,不由得长舒一气。

    随之而来的便是心口涌上的灼烧滚烫,似是筋脉寸断,毒血漫上,撺掇入四肢百骸。

    李成风看在眼里,心下忧虑,轻唤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沈清辞咬牙应着,点了点头,不料刚被推着走了一步,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猛地一看,鲜血喷洒至腿间华服,滴滴溅落到雪地上,染上血花。

    “殿下”李成风一惊,转身回头看府中日晷,竟已指向子时。

    这上半夜到林长缨,下半夜就该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