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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教训
    “是呀他们都说正因为大周末代皇帝昏庸无能, 荒淫无度,凶狠残暴,才招致祸患, 国破家亡,最后殒于大火之中,这不就是祸福惟人自召,善恶终有报吗”

    小殿下软糯糯地说着, 阿诺微蹙眉头, 不由得小手摩挲着下巴。

    “大周皇帝这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殿下的话落在林长缨二人耳畔,稍显微怔。

    虽然这是不公的事实, 但是如今再提起还是觉着会有些意外, 只是于她们二人而言也都是上一辈的事了, 当年听说拿下宫城和京城仅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林枫华释解京城巡防营羽林、龙武、神武三支军队的兵权,死伤寥寥, 璟帝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夺得宫城,下令归降不杀。

    只是当时的大周皇帝疯魔成性, 想要玉石俱焚, 竟放大火烧金明宫城,烧了整整三日, 焦尸遍地,血流成河, 死伤无数。

    林长缨垂下了眼眸, 眸光暗淡,这兴许真的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倏地,不远处传来幽幽轻叹道“你们两个傻孩子, 没发现已经被盯上了吗”

    林长缨一愣,这声音

    心下已知是谁,虽有些心虚,但她也只好带着萧雪燃出去,顺着青石小路,踩着细雪,走到亭苑前。

    果不其然,抬眸望去,看到两抹身影走来,一个衣着冷艳,妖娆孤芳,一个衣着素雅,冰湖明月,来者正是国师墨寒玉和当朝太子沈品文。

    小殿下一看到沈品文,喜上眉梢,急冲冲地跑向他,糯糯喊道“皇长兄”

    相比之下,阿诺显得更为沉稳,步履平缓地行至墨寒玉身后,行礼问安,随即便到身旁乖乖候着了,但仔细瞧着,依旧是掩饰不住孩童心性,欣喜得两颗大眼黑珍珠似是抹上亮色,乖乖地看着墨寒玉。

    沈品文一把抱起小殿下,看向走来的林长缨二人,柔声道“立青啊不现在都是我的弟妹了,清辞近来可好”

    林长缨二人如往常向他行了一礼,清楚太子雅正温和的习性,也没多想。

    “殿下一切安好,多谢太子关心。”

    小殿下的眼珠微动,抿着小嘴呆呆地看向林长缨,问道“这位是”

    “平儿还不知道吧这是你三皇兄的妻子,立青将军就是她,你刚出生时还送了玉佩,来宫里看过你的,你肯定不记得了。”

    “那岂不是平儿的三皇嫂”小殿下喃喃念着,回过神来,连忙向林长缨颔首,“嫂嫂好”

    林长缨顿时语塞,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直截了当的称呼,更何况对这般软糯可爱的孩子一时间竟是有点手足无措,只能笑着应了声,落在墨寒玉眼里成了掩扇憋笑,随即感慨道

    “安王妃,不知这身份转换还适应的过来”

    林长缨嘴角微颤,对上他的眸子,有些愣住了,早年远远见过墨寒玉几眼,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他,不知是错觉还是熹微日光的掩映,墨寒玉深邃的眉眼下,似乎潜藏着忽隐忽现的眸色,竟让她错生几分熟悉之感。

    随即不由得退后几步,悯笑回复道“国师大人打趣了。”

    心里仍是下意识地抗拒,不知是否墨家承袭巫医祭祀的缘故,她总觉着这些神鬼祭祀的人终是浑身透着古怪,面上笑着,可投射而来的目光似要将之看穿,着实不舒服。

    墨寒玉将林长缨的细小动作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微扬,从衣袖取出一方锦盒,递予她,笑道“今日难得见传说中的立青将军一面,寒玉这边准备一份薄礼,望安王妃收下。”

    “这”林长缨眉眼一挑,怎么就突然送上礼了

    沈品文看出了她的思虑,一把接过锦盒,将其打开呈上,柔声道“立青莫怪,这是国师大人的老毛病了,逢人就送,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收下吧”

    萧雪燃打眼一看,嘴角微颤,心想道“这这是柿饼这国师大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送人送柿饼,这盒子恐怕都比柿饼贵重。”

    既是如此,林长缨不好明面拂了他的意,就此收下了,随即寒暄了几句,加之他们赶着去金明殿,就此暂别。

    看着林长缨离开中天阁楼的身影,沈品文微眯着眼,悯然而笑,随即淡声道道“国师大人,时辰也快到了,我们快去金明殿吧”

    说着,抱紧小殿下往小路上走。

    墨寒玉应声跟在身后,眉目沉沉地瞥了一眼林长缨,转眸落在前面的小殿下,神色晦暗不明,忍不住逗逗他,只余小孩爽朗的清脆笑声。

    林长缨走在御花园的青石小路上,四下人烟稀少,她低眸凝视着手上锦盒,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的。

    在旁的萧雪燃耐不住性子跟个猴似的的一路玩着廊檐上的青铃,回忆刚刚第一次见国师和太子,心生起疑。

    “这之前还一直以为太子和昔王那般气焰正盛,没想到今日一见,倒像是个没架子的大善人,还挺有书生范的。”

    林长缨缓了口气,将锦盒收回到衣袖里。

    “这位太子殿下的确是如你所说的大善人,前段时间江南水灾,就听闻他出钱筹善还变卖自己珍藏笔墨,来开设善堂安置流民,百姓皆称赞其仁义善心,他自来也是这样的菩萨悲悯心肠,但到底还是少了几分魄力和决断,想必也是随了他生母明贤贵妃柔善的性子。”

    “明贤贵妃”

    “我也是听祖母说的,听闻是陛下还是山长之子时娶的原配妻子,也是洛阳的书香门第之后,只是可惜,在陛下进京科考,成了大周朝的状元前,她就因病去世了,这个封号也是陛下称帝后追封的。”

    萧雪燃扯了扯嘴角,恍然大悟,心想道“怎么这陛下成年的皇子都年幼失恃,反而年纪尚小的小殿下还有母亲陪伴”

    不过回过神来,她又回想到墨寒玉,心中总有种不对劲,看到他鸡皮疙瘩也跟着起来。

    “那那位国师呢我总感觉,他浑身透着古怪,就跟以前军中老军师讲的那些来吓唬边镇小孩的神鬼邪说一样,是晚上抓小孩来练药的,可偏偏他身边的小道童又好像很喜欢他,死心塌地黏着他的感觉。”

    林长缨看向远处的天光既泄,不忍叹道

    “孩子的心思既单纯又热忱,认定的人恐怕是很难改变的,这墨家世代掌管巫医祭祀之职位,与常人不同不太一样也很正常,更何况我听祖母说这墨寒玉原是前任墨家家主养在老家乡村石门的私生子,后来墨老爷在京中三个嫡子因各种天灾人祸暴毙早夭,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接回京城,他也争气,习得衣钵,只是这长生不老和起死回生实在是无稽之谈,我们这些行军之人,这一辈子只会行军打仗,金阶之上这些人在想什么,只怕是永远也猜不透”

    萧雪燃挠了挠头,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觉着甚是有理,微点头回应。

    不过一盏茶时间,林长缨穿花而过,来到热闹非凡的后宫园会,京中世家女眷皆来于此,身着华服,面带燕容,耳畔尽是丝竹管乐,多是推杯换盏间的风雅谈笑交友。

    点茶咬盏、投壶射艺、琴音谈会、作诗吟诵

    皆不在话下。

    林长缨让宫女带她们到一处角落僻静的席位落座便好,于这琐碎繁闹的园会叹茶发呆,倒也有了片刻的安宁。

    她自小就少有出现在这样的后宫场合,注意到她的人大抵都不认识,与她不过点头而过,并未在意她,更何况她也不是个有价值的来往人脉,这几乎是让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倒是萧雪燃没闲着,以前死活不肯来宫里,两年前出事后对林长缨几乎是寸步不离,如今也难免好奇心虎头虎脑地四处望着,还津津有味地吃起宫里的糕点,但还是忍不住嘀咕没有李成风给她买的好吃。

    闲适之下,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惊叹。

    众人转眸而过,只见宜静公主在手持双竹矢,正对着离她约莫一丈远的金玉镶边白瓷壶,左右眼微眨着,似在瞄准方向,不过一瞬,未有一丝犹豫,两只竹矢顺着巧劲脱手,仅是须臾间,哐当一声,竹矢势如破竹地正中壶两边挂耳。

    “连中贯耳”

    在旁正以竹木片算着成绩的宫女高呼声喊,惹得在座的女眷纷纷称赞,拍手称快。

    宜静公主得意一笑,双手叉腰看向女眷,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本公主自小玩这个长大的,你们怎么可能赢过本公主”

    在座的女眷纷纷附和,虽落败于此的贵女多有不情不愿,但仍然不显于色,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扯了扯嘴角笑着。

    这一幕萧雪燃看在眼里,随即替林长缨倒了杯茶,嘟囔道“看来这公主对这些玩乐花样还挺在行的,只是这也太过招摇了吧就跟上次在凝香阁一样。”

    林长缨抿了口茶,搓了搓手中的汤婆子,悯笑道“咱们这位宜静公主可是位从小就能给人惊喜的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宜静公主微眯着眼看向角落的亭苑,似乎看到熟悉的两个身影,亭苑周围锦帘放下,只见林长缨正围着大氅端坐在梨花小案前,品茶和萧雪燃说话,丝毫不在意这边的热闹。

    一落到这,她的眉心快挤成川字,回想起在凝香阁落荒而逃,还有刚刚莫名其妙地被训了一顿,就心头火气,势必要将丢掉的脸面讨回来。

    思及此,她持着竹矢指着林长缨喊道“这不是我的三嫂嫂您怎么躲在那怎么不敢来玩”

    倏地,林长缨正喝着茶都被她吓得呛出几声,抬眸间,恰好对上众人投射而来的目光,瞬间成为众人的焦点,不时响起窃窃私语。

    “三嫂搜啊那岂不是平南林氏那位,前段时间嫁给安王的。”

    “我看这孩子长得也挺水灵清秀的,还以出身将门世家,当将军的都是五大三粗的”

    “小声点,别被人家听到了,说不定人家一拳能打倒十个你”

    一时间,林长缨只觉语塞,这到嘴边的清茶也不香了,余光瞥到正蠢蠢欲动的萧雪燃,一把将她按住缓缓起身道“公主,臣下对投壶实在是知之甚少,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说着,使了个眼色给萧雪燃,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差点要上去干架的她拉走到御花园西侧常青林,只是不料,才刚走没几步就被守门的宫女拦下,可见是宜静公主的人。

    林长缨无奈叹了口气,掩在衣袖里紧攥的拳头加重了几分,红白相间,额间有些许青筋突起,沉沉的目光转眸落在宜静公主身上。

    宜静公主双手交叠在身前,大步走上前几步,发髻上的青翠铃铛叮当作响,嘴角染上一抹笑,说道“嫂嫂,这东西很简单的,不如来我来教您。”

    话音刚落,林长缨轻声一笑,只余身旁的萧雪燃听到。

    “小姐,您这”

    林长缨附耳轻声道“雪燃,你有没有听过民间一句俗语”

    “啊什么”

    “小孩不听话,教训要趁早。”

    说罢,林长缨只身上前走去,吓得萧雪燃还以为她真的控制不住要把宜静公主揍一顿,没想到听她徐徐说道“公主,臣下不才,想到一个新玩法,公主定会喜欢。”

    宜静公主眉眼一挑,倒是没想到林长缨居然答应了,任由她摆布,随即她轻咳几声,复又道“哦是什么呀说来听听”

    林长缨的吩咐几个小火者多拿来几个瓷壶编上编号,还让他们拿来一摞竹矢,幽幽说道“公主,等会臣下会蒙眼,你可以随意叫一个号,我的副将用石子击打,让我辨认方位,你再下令是要有初、连中、散箭、还是连中贯耳,我便以竹矢投中。”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好奇这会是怎样的场面,先前从未有人试过这种玩法。

    萧雪燃一怔,刚刚林长缨对她的称呼熟悉又陌生,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不过片刻,林长缨轻唤了几声,待回过神来,萧雪燃忙不迭地撕下衣袖的一角为林长缨蒙上眼睛,心下无虑,知道这自有她的打算,更何况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巳时三刻,太监按着宜静公主的吩咐将几个中壶放置在御花园各处,林长缨站立在中心,静默以待,神色淡然。

    不多时,于庭院回廊尽头拐角处,有一女子静默以待。

    她身着华裳,面容贵华,气质温柔,如一闭月湖,在这寒冬之际,也似乎是菡萏掐尖的时候,亭亭玉立,将园会这场意外静静地看在眼里。

    在旁的嬷嬷面露难色,颔首小声道“娘娘,真的不用出手阻止吗公主再这样闹下去,恐有不妥。”

    纯善贵妃轻轻摆了摆手,嘴角微扬,说道“你以为,曾执掌五万兵权的立青将军应付不了眼下的场面吗应该要担心的,反而是宜静。”

    忽地,锣鼓轰鸣,敲醒游离在外的神智,众人一愣,只见宜静公主观望着四周,双手交叠在身前,似是笃定了什么,喊道“三有初”

    萧雪燃翻了个白眼,心想道“这一来就选了个这么远的,还被些灌丛遮挡。”

    思及此,手指捻转着石子,轻轻一弹,未见其虚影,石子就弹到中壶边沿,发出清脆声。

    林长缨微偏着头,耳朵轻动,只觉微风拂着鬓间的碎发,灌丛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未及细想,捻着竹矢往清脆声投去,仅是须臾,被磨砺的箭锋穿过微风,刺破枯叶,哐当一声,直抵中壶中心,正是有初。

    “有初,记一筹。“

    倏地,在场人顿时面容凝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还有的人揉了揉眼睛,未能捕捉竹矢的虚影,还认为不过一晃神的错觉。

    “这”宜静公主一怔,嘴角微颤,喊道,“四连中贯耳。”

    “连中贯耳,记十筹。”

    “一散箭”

    “散箭,记六筹。”

    庭院内回荡着太监扯着嗓子的嘶喊声,无不在敲打着在场人的心,伴随着清脆的恍当声,林长缨手中的竹矢越来越少,宜静公主显而易见地急的在原地打转。

    萧雪燃强忍着笑意,随心所欲的玩着石子,等候这位宜静公主发号施令。

    不过一刻,只剩一只竹矢了,宜静公主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中壶,心下一横,干脆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侍女,让她将拿了块石头将壶口封住。

    萧雪燃看到了,原本想开口,不料余光却瞥到了林长缨的手背在身后,朝他打了个军中的手势暗号,意在莫让她轻举妄动,可见是心里有数,无奈之下,她也只好作罢。

    宜静公主得瑟一笑,就等着她失利,掷声喊道“五有初”

    话音刚落,林长缨手指翻飞旋转着竹矢,微风轻拂下,天门冬缓缓而落,时机已到,仅是须臾,她捻着的竹矢往宜静公主方向掷去。

    宜静公主顿时瞪大眼睛,失声中吓得连连后退,只见竹矢从她飘零碎发穿过,擦肩而去,只余风势。

    身后的侍女趔趄微晃,很快撞成一团,一时间摩肩擦踵乱成一锅粥,公主等人便摔倒在地,声声哀嚎。

    “林长缨你居然敢”

    宜静公主推开将她护住的侍女,头发散乱狼狈,气得她跳起大喊,可话到嘴边又想不出别的苛责话语,众人吓得纷纷颔首行礼,怕引火上身。

    林长缨早知如此,取下蒙眼什物,颔首道“臣下知罪,未能通过公主的考验。”

    “什么”静宜公主一愣,顿时傻眼了。

    “想必公主是想要考验臣下,才以石块封住壶口,只余一寸。”

    “这”宜静公主手指着中壶,一时语塞,在场的众人强忍着笑意,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她有意刁难,如今直呼其名问责,更显其意。

    “好啊你你那投壶呢之前不是说没试过投壶嘛你居然敢骗本公主。”

    “公主,臣下并未欺瞒,先前是未试过投壶,可曾为行军之人,射箭乃是基要,想必和投壶也有所关联”

    宜静公主这才想起,她两年以前还是璟帝亲封的将军,又怎么不会骑射,更何况投壶本来就是射箭演变而来,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忽地,宜静公主的脸气得圆鼓鼓的,逐渐涨红,如娇艳的红花,绯红滴血。

    不远处的纯善贵妃眉目沉沉地观看着这出好戏,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感慨道“这小猴孙也算是遇到治她的如来佛了。”

    在旁的嬷嬷眼角皱纹眯成一条缝,颔首道“娘娘菩萨心肠,这么多年来可算是操碎了心,可就怕这么做会适得其反。”

    “不妨事,这孩子都快出嫁为人妻了,若不趁此收收性子,只怕将来会闯下大祸。”

    宜静公主只好气汹汹地踢了一脚长椅,说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为本公主梳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侍女原本愣在原地,就等着她会如何发作,不料最后还是像上次凝香阁那般作罢,待回过神来,一众侍女手忙脚乱地拉下锦帘,为她打理好妆容发髻。

    林长缨缓了口气,以衣袖擦拭着额间的冷汗,竟是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萧雪燃连忙扶着她。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这精神气越来越差了。”

    萧雪燃面上不乏担忧,连忙为她披上大氅,搓着她这早已冻得发白微颤的手。

    落到此处,眼尾微红,嘀咕道“真是要命将军刚刚还不如把那公主打晕得了,真是的,咱们在边关都没受过这委屈。”

    林长缨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和汤婆子,随即饮了口下肚,才觉着冷掉的血回暖,轻笑道“又叫错了我倒不觉着委屈,好久没活动这身子骨了,这憋在心里的气也算是畅通了,要说到委屈,反倒是宜静公主吧”

    萧雪燃吐了吐舌头,顺势帮她理好的衣裳发髻,拭去额间的冷汗。

    “这两年来,您遇到这种情况都避而躲之,不愿理会,反而是今天,竟然不惜冒着得罪的风险去教训一下这不懂事的小公主,颇有以前我们在北漠时把琴州强抢民女的巡检使之子挂城头一夜的感觉”

    说着,萧雪燃扶着林长缨落座回席上。

    林长缨的眸光渐深,幽幽说道“管他呢就和殿下说的,反正都不招人待见,那还不如活得爽快利落点,他说的,出了事,也能照拂。”

    想必若不是这般豁达的心态,也不会在这龙潭虎穴的宫里熬了这么多年。

    萧雪燃扯了扯嘴角,为她煮了杯茶,忍不住嘟囔着。

    “他我觉着他自身都难保了更别说护住您,说不定最后还要您护他”

    林长缨无奈啧了一声,拿了块桂花糕堵住她的嘴。

    “吃的都堵不住你这乌鸦嘴,我们俩能出什么事,就和父帅说的,只要不淌金阶这趟子浑水,自然不会有事。”

    忽地,一阵悠扬深远的琴音传来,林长缨一怔。

    这琴声是

    琴声飞泉鸣玉,崆峒碎石,多似山泉伶仃般的细细流淌,可仔细一听,有心者便能察觉到荡漾水波底下的暗流汹涌,多了几分急躁和按奈不住,尽是肆意骄矜。

    熙熙攘攘当中,各家女眷都纷纷往琴音之源望去,只见梅庭处,正有一女子端坐在案牍之后的,岐山古琴在她纤纤玉指下似是生出了魂,丝丝入耳,扣人心弦,惹得众人掩面小声讨论。

    宜静公主终是打理好发髻,听到熟悉的琴音,面上一喜,忍不住急匆匆地跑过去落座,端详着这位即准二皇嫂。

    这琴声一听就知道是出自林心然之手。

    萧雪燃听这琴声耳朵都快起茧子,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怪不得之前几个月都在家中练这首曲子,原来是为了今日。”

    林长缨抿了口茶,徐徐说道“她平日是娇弱还有些小姐脾气,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她这琴技可是数一数二的,连京中的古琴老乐师方桦先生都赞不绝口的。”

    萧雪燃瘪了瘪嘴,耸肩嘟囔道“反正我又不懂得欣赏这些京城的雅乐,还不如我们军中将士唱的山歌和吹的羌笛好听。”

    林长缨无奈地摇了摇头,虽是如此,但也心下生疑,她这堂妹自小娇纵惯养,平日连划伤手指都要娇滴滴哭个半天,可从小练琴无论多苦多累都能坚持下去,手上仅有的细小新旧伤痕都是因为多年练琴所致,想来也真的是因为很喜欢吧

    忽地,曲终作罢,园子内多是细碎附耳的称赞,目光多是赞赏羡慕,还有的老一辈夫人忍不住拉着自家闺女来叙话,多半是让她们多学学,不愧是平南林氏的养出来的名门闺秀。

    宜静公主一改刚刚的落拓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忙不迭拍手称快,赞赏一番,还扬言要好好学一下琴艺。

    萧雪燃忍不住嘴角微颤,小声道“那教她琴师先生也太惨了吧”

    林长缨眉毛一挑,她老是能这样语出惊人死不休。

    不料,眸光微闪间,余光瞥到林心然礼数周全地和各位行礼问安,随即朝她走来,在亭下行了个万福礼,软声道“安王妃万福。“

    林长缨一怔,有些吓到了,眸光微转,看向在场人的反应,这以前在林府从未向她行礼问安,如今这在外礼数还真是周全。

    虽有些不习惯,但还是不露声色地回了一礼,任旁人看来都会认为这是姐妹和睦之景,羡煞旁人。

    宜静公主瘪嘴,从行礼规范来说林心然可比林长缨规矩得多的,随即圆咕隆咚的黑亮眼珠转动,目光落在梨花小案上的,顿时眼前一亮,心生计策。

    “既然这妹妹已经为大家献上一曲了,这姐姐不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三皇嫂”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敢情在这等着她呢

    “公主说笑了,臣下并不会抚琴”

    林长缨原本再想着别的什么说辞,不料林心然却对静宜公主颔首道“公主就不要为难堂姐了,堂姐自小善习武练剑,抚琴也只学过几首曲子,就怕拿出来献丑”

    萧雪燃恹恹地抬眼,略有焦急,小声道“您压根没学过琴,连琴弦有多少根都不知道,更何况还抚琴一曲。”

    林长缨忽然感觉心中不妙,只见林心然与在场一些贵女的目光汇集,皆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宜静公主的眉眼微扬,趁势起哄道“是呀三皇嫂给我们的惊喜可大着呢就算不好,我们大家也不会笑话。”

    众人见识过林长缨刚刚的本事,本意觉着她藏着掖着,定是不肯露技,纷纷有意撺掇着,连声起哄,劝慰她莫紧张,不过随便抚琴一曲,大家自然不会笑话。

    林长缨一时无措,面对这浓妆艳抹的莺燕场面,耳畔尽是闲言碎语,伴随着嗡嗡微鸣,抬眸间,林心然正悯笑肃立一旁,淡然看着眼前这一次切,心有成算,她这才得知,又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焦灼之下,不远处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唤,打破了这番堪称逼宫看好戏的场面。

    “各位围着我夫人作甚”

    林长缨一怔,他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