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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这一晚, 我压根无法入眠,胡思乱想了许多,关于将来该怎么办的问题, 却因为不敢深思,以至于没有一丁点头绪, 只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身旁的小砚砚又睡得香甜, 我生怕再次吵醒他,便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敢翻身, 直到快天亮才朦朦胧胧地眯了一觉。

    正当我半梦半醒里, 依稀听到小砚砚稚嫩柔糯的童音在我的耳旁催促“哥哥, 哥哥, 快点起床啦砚砚饿了哦”

    我迷迷糊糊的撬开一丝眼缝, 小砚砚正费力的拉窗帘,惬意柔和的煦风携着阳光扑了进来,金色的光晕投在小家伙的身上, 在那头黝黑油亮的健康发色上镀了一层耀眼的金泽,萌态可掬, 像极了年画上的善财童子。

    我不禁心情大好, 朝小家伙一笑, 正想爬起来帮他拉开窗帘, 不料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我气息不匀地趴在床上, 只觉胃部又开始痉挛收缩, 这感觉太熟悉了,我知道,我又要吐了。

    或许是睡眠严重不足, 这一次吐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严重,我几乎将胆汁全都吐了出来,才虚脱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冷汗盈湿了全身,肚子一抽一抽的,每抽搐一次,就牵出一丝揪心的钝痛,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在切割我的五脏六腑。

    “哥哥,哥哥”小砚砚吓得六神无主,蹲坐在我的身旁哇哇大哭,两只小手儿紧紧揪着我的衣摆不放,生怕一放手,我又要大吐特吐起来。

    我揩走嘴角的秽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哥哥没事,小砚砚不哭,不哭,去看看现在几点钟了,咱们等会儿就去吃早餐”

    小砚砚困惑的看着我,可是他很听我的话,“蹬蹬蹬”的跑回了房间看闹钟上的时间去了。

    支开了小砚砚,我撑着洗手台费力地站了起来,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太狼狈,我不愿小砚砚担心我。

    “哥哥,快九点钟了哦”折返回来的小砚砚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声音也带着浓重的哭腔,他还没从刚才的慌怕中回过神来。

    我心里又暖又疼,抱着小家伙好言安慰了许久,等他彻底平静下来,才和他一起洗漱。

    我习惯性的先去敲金蠡的房门,奇怪,门内无声无息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金蠡没在房间

    连汤川流和医生护士都不在。

    我不禁苦笑着,金蠡的腿伤已经大好,只在做康复训练的时候,才需要汤川流和医生护士陪伴,现在他们四人一起消失,除了去肖夙宸住的医院,还能上哪儿去

    这个答案最终是在兰姨的口中得到证实的。

    “金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儿,只让我不要吵醒你,让你好好休息,小戚,你不要担心金先生,汤医生他们都跟在金先生的身边,不会有事的。”兰姨说这话的时候,正端上小砚砚最喜欢吃的虾仁蛋羹粥,浓郁馥香的海鲜粥诱得小砚砚食指大开,握着瓷羮舀起一只剥了壳的大虾塞进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眉开眼笑。

    我却憋着气远远的躲到客厅去。

    早在几天前,我就惊悸的发现,我的嗅觉好像出了障碍,从前跟小砚砚一样喜欢的海鲜味,最近只觉得腥臭至极,每次闻到,都浑身难受,想作呕。

    客厅的茶几上摆了几个鲜花饼,光是看被煎得焦黄酥脆的表皮我就觉得油腻,没什么食欲,明明以前那么喜欢吃的好在果盘上还有红心火龙果,我挑了一个,正要切开享用时,旁边的座机电话响了。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抬眼才发现从饭厅小奔过来的兰姨嗫嚅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

    而当电话那边传来肖鸿益的声音时,我才明白兰姨为什么会这么为难。

    “阿兰戚名还没起床吗这都几点钟了你马上去叫醒他,我不管阿蠡跟你说了什么,我现在要立刻跟他通电话”肖鸿益的声音十分的严厉。

    “是我,肖老。”我轻轻的回答。

    “啊是小戚啊”肖鸿益停顿了一下,略显尴尬地转换话题,“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啊我打好多次电话给你,就是不通”

    我的电话的确关机了。

    江淮泽被金蠡赶出别墅之后,魔障似的给我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我烦不胜烦,拉黑了他也无济于事,因为他又换了好几个手机号继续打过来,不得已,我才选择关机的。

    肖鸿益也没有要听我解释的意思,换上了一副温和的口吻,诚挚地说,“小戚啊,好孩子,你能不能现在到医院一趟昨晚阿蠡是说了他会处理,可是可是,今天早上我听江大律师说了,阿蠡要找的那个人,在什么通公司的,压根找不着”

    我怔怔的握着话筒,心里乱七八糟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曾希望凤城永通公司的那个徐某永远只存在金蠡的梦境里,可当现实里真的找不到这号人了,心里又莫名的忐忑,那是对未知的恐惧与惶然。

    “今天一大早,宸宸就醒来了,他终于下定决心了,要做骨髓移植的手术,王医生给他做了个全面体检,也认为他现在的身体很适合做骨髓移植的手术”肖鸿益的声音难掩雀跃的欢快,似乎健康的肖夙宸就站在他的面前。

    我下意识的回答“好,我可以捐献骨髓。”

    早在我踏入羊城的那一年,懵懵懂懂的我就被金蠡带去了医院,后来才知道是跟肖夙宸进行骨髓配型。

    毕竟是血脉相连,配型的结果十分的如他们所愿。

    只是因为肖夙宸的身体一直孱弱,那时候又是他事业的上升期,而且肖家更希望他保守医治,才耽搁到现在。

    因为骨髓移植有两个阶段对肖夙宸而言,是性命攸关的。

    第一个阶段是在移植之前,肖夙宸骨髓细胞会被全部杀死,届时他的身体免疫力将会降为零,倘若不小心感染了细菌等病毒,以他的体质,是会危及性命的。

    第二个阶段,则是骨髓移植后出现的排异反应,如果排异反应严重,也会拖垮肖夙宸的身体。

    我从未希望过肖夙宸受苦,所以不管是输送血液,还是骨髓捐献,我都是愿意的。

    肖鸿益听了我的话,既兴奋,又激动,声音都带着发颤“小戚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刚才已经让老张回去接你过来了,大概十来分钟,他就到了”

    看来,如果我还没有起床,兰姨也没有叫醒我,就会有老张代劳,将我从房间里,带到医院去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过去。”我低声说。

    肖鸿益也没有反对,大概在他看来,我是懂事的,帮他节约十来分钟的时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全然没了食欲,恹恹的放下手里的火龙果。

    “小砚砚,”我忍住空气里散发的腥臭海鲜味,轻揉他的后脑勺,笑道,“哥哥要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你留在这里,要听兰姨的话,好不好”我是不太愿意小砚砚出现在医院里的,一来,怕他不小心感染了什么病菌,二来,出于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医院是大多数人死亡的终点站,小孩眼睛干净,容易看到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生物。

    小砚砚立即搁下瓷羮,一把扑入我的怀里,两只手紧紧的攥着我的衣领,眼眶湿润润的拼命摇头,扁着嘴大声说“不要砚砚要跟哥哥在一起。”

    小家伙今早大概被我的惨况吓坏了,十分的黏我,不愿和我分开。

    我心里又温暖又感动,抱着他劝慰了很久,一口气应允了他提出的许多条件,诸如答应回来的时候,要带回一瓶他喜欢喝的酸奶,而且在他看完萌鸡小队的时候,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陪他睡午觉

    小砚砚见我态度诚恳,才勉勉强强的答应暂时和我分开,不过在我出门的时候,还是在我的身后喊了一句“哥哥,要快点回来哦”

    “好”我冲他笑笑。

    从有轨电车下来时,我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医院门口干着急的肖鸿益。

    等我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不虞,沉声埋怨“怎么不打车过来这个时候就没必要省钱了”

    我是搭地铁转乘有轨电车来的,的确经济实惠,而且最近我的鼻子比较挑剔,肠胃也不太好,电车上没有我闻了会吐的汽油味,况且所用的时间和打车差不多,肖鸿益不知道我晚来的原因是因为哄小砚砚,我也没打算跟他解释,因为他也只是发两句牢骚,等发泄完了心里的不快,便一门心思的带我去见医生了。

    肖夙宸的主治医生几年前就认识我了,他拿着肖夙宸的病例,也没有翻看,大概已经熟记于心了,只安排我去做个血液检查,看看我目前的情况适不适宜抽骨髓。

    肖鸿益显然不太了解捐献骨髓的步骤,着急的说“不能现在就做手术吗”

    主治医生笑道“肖老,手术不是要做就能马上做的,等小戚的血液报告出来之后,如果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还要给他注射动员剂,促进造血干细胞大量生长释放到”

    “小戚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肖鸿益打断主治医生的话,对我说,“是吧,小戚”

    我点点头,最近除了肠胃不太好之外,的确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们会优先给小戚进行血液检查,报告出来也就十分钟的功夫,不费时间的。”主治医生也不多做讲解,只安抚性地笑笑,按铃叫来了一个护士,带去我抽血。

    抽血对于我而言,几乎是熟悉到麻木的感觉了。

    况且才抽一小管,我甚至没怎么感觉到针头的冰凉,护士小姐姐就拔出了针头。

    护士小姐姐让我十分钟后自行到取单机取验血报告,果然是给了待遇,因为我听到旁边有两个等报告的女士疑惑的问“为什么我们要等半个小时,他只要十分钟”

    护士没有搭理她们。

    肖鸿益心急,索性站在取单机旁边等报告。

    我心里惦记着金蠡,也惦记着肖夙宸的病情,从肖鸿益的口中知道了他病房所在,竟然是在另外一栋楼里,我又不熟悉路况,当我寻到肖夙宸病房所在楼层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

    因为这个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是肖鸿益打来的电话。

    是验血报告出来了吧

    “肖老”我刚一开口,就被电话里的肖鸿益打断了。

    “小戚,报告弄错了,你回来再验一次血吧”肖鸿益喘着粗气,气急败坏的说。

    我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弄错了”

    肖鸿益仍旧很生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度“这是个女的报告,hcg的那一栏远远超过了正常数据的范围,说是已经怀孕一个月了,你是男的,怎么可能怀孕嘛你们这些护士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上班还能分心,是干什么吃的”最后那些话显然是在骂身边的护士。

    电话那头有个带哭腔的女子为自己辩解“对不起,可能是我不小心混淆了采血管,刚才有几个女的也来验血”

    肖鸿益仍旧难消心中的气愤,继续责骂那个护士,我却浑身颤栗个不停,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脚下一阵轻浮,差点站立不稳,下意识的将身体抵在长廊的粉墙里,全身的血液沸腾着,齐齐涌向头部,两耳嗡嗡响成一片,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

    直至肖鸿益骂够了护士,再一次呼唤我的名字,我才晃过神来。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掐断了通话。

    怀孕一个月

    原来最近一直在呕吐,并不是肠胃不好,而是

    满满的喜悦占据了我的心房,我激动地看向长廊的尽头,金蠡就在那里。

    渴望立即和他分享幸福的念头占据了我的身心,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

    一个美艳的少妇怀抱一个小女孩正朝门外走出,差点和我撞倒在一起。

    她不悦地横了我一眼,瞳眸猛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目光定在我的脸上几秒钟,倏忽回头朝里看了一眼,可惜被粉色的墙壁挡住了视线,看不见病床上的肖夙宸,她眨着困惑的眼睛再看着我,朱唇轻启,似乎想问我什么话,只是她怀里的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身子已经扭成了一团,迫使她不得不快点离开。

    她一定猜到我是谁了,毕竟跟肖夙宸长得这么像的人,还能是谁

    我也猜到她是谁了。

    她是肖夙宸的后妈,肖惟扬的第二任妻子,比肖惟扬小了将近二十岁,几年前在国外生了个女儿。

    肖夙宸昨晚昏倒入院,肖惟扬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着急他肯定连夜携妻带女赶回国,只是小女孩也是娇生惯养,不识轻重,不喜欢呆在医院就哭闹起来,吵到了病床上的肖夙宸,女人才抱着女儿远离病房的。

    这是一间高级病房,窗明几净,布局和酒店房间差不多。

    房门大敞,我刚要踏进病房,却因为没有整理自己的好情绪,不知道要怎样把好消息带给金蠡,如果金蠡知道了我怀了他的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是高兴还是震惊抑或喜不自禁

    我心里甜丝丝的,脑海里忍不住畅想起未来一家三口不,是一家四口的幸福生活。

    小砚砚也是我们家庭里必不可少的一个成员

    然而里面交谈的声音粉碎了我的畅想。

    “我爸是恨不得我快点死啊”肖夙宸清冷的声音带着自嘲的意味传来。

    “别胡思乱想”金蠡不悦的声音低叱,“肖叔叔知道你醒来,一下飞机就跑去市区买你最喜欢吃的老字号蛋挞,现在还在排队购买呢”

    “哼,”肖夙宸低哼着,“你也别给他说好话了,喜欢吃老字号蛋挞的,可不止我一人,他的宝贝女儿,比谁都喜欢吃”

    “你还吃一个小孩子的醋啊”江淮沼调侃道。

    “哼,”肖夙宸冷笑,“她也配我只是不喜欢小孩,从小就不喜欢。”他强调。

    “小孩其实也挺可爱的。”大概是快要当爸爸的缘故,江淮沼的声音难得温柔,何琼佩的预产期是下个月,他一定在期待那个跟他血脉相承的小生命快点到来。

    “是吗”肖夙宸顿了顿,“你呢。”

    他在问金蠡。

    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赶忙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只要不吵也还好。”金蠡回答。

    我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腹中的小生命跟小砚砚一样安静,金蠡也是喜欢的。

    “哦要怎样才叫不吵当初是谁嫌弃戚书砚吵得你脑壳疼的”江淮沼嘲笑道,“现在不也是巴巴的要教他下围棋”

    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思维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冷意从脚底一直蔓上心头,我如坠冰窖,浑身冷得直打哆嗦,先前喜悦的心情,现在已经蒙上了一层阴翳,千斤重一般压在我的心里,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一直以为,小砚砚是最好带的,他那么的乖巧,安静,不怎么哭,也不怎么闹,他没有吵到金蠡。

    然而一切全是我的错觉,也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眼角发涩,无措的把手抵在自己的腹部,连小砚砚这么乖巧都被嫌弃,里面的小家伙要是出来了,怎么可能不哭,不吵,不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