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住在王宫里, 玛丽薇尔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
倒不如说，她很期待那些人能够研究出来什么。
她交出来的魔纹并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按照她写出来的方法试验的话, 是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的。
精神力的强大她已经铺垫了太久了, 一直觊觎着这份力量的人不可能不心动，就算是有所防备的人，在自以为将它研究透彻之后也会按不住内心的念头。
等到那个时候，她能做的就比现在多多了。
要说哪里不好，那也就只有自己现在无法接触外界的消息, 所以也不清楚霍德恩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少女垂着眸子坐在窗边，从外面看去就只是一副低着头忧郁的模样。
然而对于了解她的人来说, 光从那个背影就可以判断出她一定又是在思考什么了。
刻意将气息泄露出去，视线尽头的少女身影顿了一瞬，随即肩膀微微放松下来，转头看过来。
“莱斯洛”
这个惊讶的表情倒是很真实, 至少比她白天的表情真实多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莱斯洛的嘴角扯了扯, 然后才抬步走向她。
“还好吗”
“还好。”玛丽薇尔知道他问的是身上的法阵的事情。她眼神朝他身后扫了下, 状似不经意地扯开了这个话题。
“你怎么进来的我记得外面不是有禁军和”话说到一半，她渐渐收了话音, 随即笑着耸了耸肩。
反正他有不惊动任何人进来的本事一点也不奇怪。
莱斯洛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正对着的姿势令玛丽薇尔有些不自在地直了直身子。
“是有什么事吗”
“有。”面前的少年相当直接地点了点头，然而在这一句之后，两人之间一时却沉默了下来。
玛丽薇尔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莱斯洛暗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之下被笼罩上一层光晕，他的表情相当认真，甚至没了往常那副悠闲的笑意。
什么事值得这么郑重
在她不解的目光之下，莱斯洛轻轻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本不擅长直球, 但是对于她，只要稍微委婉一点就会被扯开很远吧。
“你已经提前有所准备了对吗从一开始”
对面的少女猛然抬起眼帘看向他。“什么”
“今天白天的法阵。是你早就准备好的了吧你早就预料到了，对吗”
面对他的目光，玛丽薇尔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然而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是。”她微微颔首。“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招人觊觎，有所准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我的承诺，对吗”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事情。”话说到这里，她差不多也猜到莱斯洛想说些什么。
“有备无患罢了。再说了，”她抬起眸，碧色的瞳孔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如果你做到了，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所以你要用精神力控制他们所有人”
玛丽薇尔的瞳孔微微睁大。
他的语气很坚定，显然并不是在诈她。
只是她没想到，只是一个下午而已，他居然已经看出法阵里面的端倪了吗
“你”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一个精神领域的研究者。”他眉心紧蹙。这样的表情在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经常见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莱斯洛这样的表情了。
“你别忘了，我母亲出身艾普索尔。”
难怪难怪他可以那么快察觉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多冒险的行动如果被其他人察觉出来，你想过你自己的处境吗”
那将是与全王都所有贵族为敌的境地。
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被操控，就算是尤利斯，如果知道她有这个想法，也绝不可能再庇佑她。比起自己所有的臣子都受命于一人这样的境地，他绝对宁可不要这个助力，也会彻底铲除后患。
政治上的同盟关系是最为牢靠，也是最为脆弱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成功了，你的精神力也绝不可能撑得住。到时候要怎么办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吗”
王都的贵族们阶位在六阶以上的比比皆是，维拉就算精神力出众，也不至于可以同时操纵数十位阶位与自己相同甚至更高的存在，更别说各个家族内除了家主之外还有不知多少高阶法师。
就算可以做到，那也一定是以损耗自身为代价，就好比在边防线的时候一般。
他很清楚，其实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质问的立场。对于她来说，自己算是什么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但是只要想到她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的模样，他原先所预想的所有旁敲侧击好像在一瞬间都被清除了一般。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蹙眉的表情。
“我不会因为以后可能存在的隐患就放任眼前的危机。”
平缓的声线在房间里响起。
“精神力崩溃也只是可能而已，如果等不到那个时候，就算躲避了这种危险也是白费。”
“那么，为什么不能信任我呢”
信任他可以帮助她脱困，信任他永远站在她的一边，信任他永远不会背叛。
那双暗蓝色的眸中是触不到底的暗影，玛丽薇尔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开。
他说的没错，自己并不信任任何人。不管是谁，都有背叛的可能，她所能做的，就是杜绝一切背叛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可是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为什么不能信任
因为信任是危险的。
她的上一份信任换来的是半个帝国的生灵涂炭，那么下一份呢是特兰里斯王室的覆灭还是自己的灭顶之灾
“从我认识你的那天，你就从未拒绝过任何人。这很奇怪，在我印象中，你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她惯常独来独往，果决而强势，目标明晰。显而易见，她绝非什么老好人，也不是德维特那样向他人索取价值的性格。
“那只是你的自我保护，对吗你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所以下意识地透支着自己价值，来建造你内心的壁垒，试图靠这个来躲避可能的背叛，不是吗”
她选择对所有人价值，那么就可以直接将身边所有人都划分在利益相聚的范围内。
既然都是凭借利益聚拢，那么背叛也不足为奇、
没有期盼，就不会受到伤害。
她就是这样先入为主地推开所有人彻底走近她的可能性，并以这种逻辑来反复加强它。
不管身边出现再多的人，她全都可以用这个逻辑自洽，而只要出现一个凯洛姆斯，那么其余所有人做出的努力都全部会化为泡影。
她只是一个用强大的外壳裹住自己的胆小鬼罢了。
那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怯懦。
那股无名的烦躁再一次涌出，然而唯独这次，她没有办法再将它压制下去。
“所以呢那又如何”她抬起眸子，那双眼睛中透漏的情绪与这张柔和的脸庞格格不入，几乎要冻伤视线所及的一切。
“难道凡伊塞尔阁下连别人的处世原则也要过问了吗就算是这样，这一切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不是吗”
“是吗你只是靠着伤害真正在乎你的人来躲避风险罢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半点波澜，可吐出的话语却并非如此。
“我也是这样吗希伯恩也是这样吗谢利，菲尔德，艾迪伯特在你眼里，都只是因利相聚吗”
面前的少年微微探身，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握住她的手腕。
唯独此时此刻，也只有这唯一的机会，失去了一切力量的她的盔甲终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他像是一个持之以恒的寻宝者，在坚硬的石壁中将那个小小的缝隙不断凿开。
“太自私了，维拉。”
她从未觉得莱斯洛的目光这样锐利过。
深色的瞳孔从来都是如静水流深一般，竟然也会露出这样锋锐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朝后仰了仰，然而右手拉扯的力道没有半点松动。
“从头到尾，你连走近的机会都不曾给过任何人。太不公平了。”
“公平”
这和公平有什么关系
她抬眼。
莱斯洛的眼中的情绪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激烈过，好像他不再是那个年少老成的家主，不再是那个享誉帝国的天才，而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少年，会为了朋友的疏离而痛苦，为了心上人的拒绝而挣扎。
心、心上人
看着少女倏然变化的神色，莱斯洛垂眸看向她，目光不躲不闪。
“可笑吧我连告知父亲母亲的说辞都想好了，到头来我喜欢的女孩甚至只当我是为了利益而来。”
他扯了扯嘴角。“说得好像你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似的。”
你到底是在告白还是在嘲讽我
不过这样吐槽太过破坏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玛丽薇尔张了张口，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卡壳了。
其实想来他确实也没什么好觊觎自己的，虽说自己有些能耐，但是对于凡伊塞尔来说
等等，他喜欢自己
凡伊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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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相对的气氛因为少女的沉默在转瞬间烟消云散，莱斯洛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太了解玛丽薇尔了，甚至都不需要等她开口，就知道今天这场完全在他计划之外的告白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复。
所以他不会等她开口。
在玛丽薇尔嘴边的第一个音节发出之前，他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今天不适合说这个，你就当没有听到好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了，但或许今晚正是误打误撞的最好时机。想要等到维拉自己卸下心防，那一切就都晚了，他可没忘记希伯恩艾迪伯特德维特还有不知多少人在后面等着呢。
德维特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对于维拉来说，自己并不是最合适的选择。
论家境，她根本不在乎；论地位，她迟早自己就能做到；论实力，她赶上自己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是他来客观评价的话，丁萨尔特，艾迪伯特甚至以后大概率会成为一个闲散亲王的德维特都要合适得多。
但很可惜，感情不是可以谦让推辞的东西，而他也不是个追求公平竞争的君子。
他最先撬开的壳子，当然要牢牢占据。
“不管如何，法阵那边我会先兜着，但是，如果你想要动手的话，我会阻止你的。”他垂眸看向还在坐着的玛丽薇尔。
“就当是相信你自己挑选盟友的眼光吧，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他离开得很干脆利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有些过分干脆了
而且他最后一句话，真的不是在含蓄地吐槽自己吗
看着莱斯洛最终消失的地方，玛丽薇尔心中乱糟糟地划过无数有的没的。
可在这些繁杂的想法之下，有更为汹涌的思绪涌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告白啦
如果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大家请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