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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牺牲
    严微赶回家中的时候,果然已经人去屋空。

    房间里乱糟糟的,一看就是被人粗暴地翻了个底朝天,但显然翻找的人没有任何收获,因为墙壁上用黑色墨水书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拿东西来换人。”

    下面一行小字,写了一个详细的地址。

    没有很多打斗的痕迹,大概因为许幼怡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也没有血迹,这让严微稍微放了些心。从各种迹象看来,那些黑衣人应该是把许幼怡带走了,但没有伤害她。许幼怡应该足够聪明,在黑衣人到来之前,就藏好了那个小小的手包,所以黑衣人们才会无功而返。

    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那个人人想要抢夺的手包究竟在哪里只有找到了手包,严微才能带着所谓的“东西”,去解救许幼怡。

    严微的脑中像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地闪过来到南京后与许幼怡在一起的画面。她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些蛛丝马迹。

    许幼怡说过,她在南京的生活平静又简单,几乎每日都是两点一线,从家中到报社,再从报社回到家里。今日回来的时候,她照例拿了那个手包,又说严意曾假装自己是严微,想要骗取她手中的东西,吓得她马上跑回了家。那么那东西一定还在这个房间里。然而为什么那些黑衣人却没有搜索出来呢

    也许,只是因为思维定式。严微看着房间里的摆设,所有能够打开的抽屉,所有覆盖在表面的设施,都被一一打开并且查看。但是那些隐藏于表面伪装之下的秘密呢

    严微慢慢地走到许幼怡的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抄起旁边的一支笔筒,毫不犹豫地向玻璃砸去。

    “哗啦”玻璃碎了,露出里面隐藏的夹层。果然,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没错,就是镜子。人人都以为镜子里看见的就是真实,其实真正的真实,往往隐藏在看似单纯的外表之下,而又与那外表完全不同。

    镜子只是一个映射,镜花水月,永远都不是真正的现实。

    有些表面上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事物,其实内里的实质大相径庭。

    严微现在拿到了那个黑衣人想要的东西。她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然而实际上,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想法。

    因为无论将会遇到什么事,无论可能付出什么代价,去救许幼怡,就是唯一的选择

    黑衣人留下的地址,很好找。因为那地方就在最繁华的街上,人人都知道,人人也都向往。是浪漫者的天堂,是玩世者的乐园,是冒险家的战场。

    那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新仙林”舞厅。金碧辉煌,人流如潮,火树银花,歌舞升平。

    那地方的老板,据说姓金,很神秘,很强大,也很危险。据说他白道黑道通吃,在上海南京都有大片地盘,就连本市警察局局长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当然,这些严微都是不知道的,否则,她应该就会有几分心理准备,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难与险境。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新仙林”门口却没什么客人,根本就是没有开张的样子。

    但是大门的前面,站了一排神色肃穆的黑衣人,好像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严微慢慢地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正在等着她自己送上门来,走入虎口。

    严微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为了许幼怡,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严微走进大厅。没有人阻拦她。

    一个一身金色唐装的光头男人,正坐在闭着幕的舞台下面,手里把玩着两颗色泽明亮的狮子头核桃,发出不祥的叮当声。

    他的眼睛似是微闭着,尽管严微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一丈有余的位置,也没有睁开。

    但是他突然说话了仍然闭着眼慢条斯理地“你,就是严微”

    严微警觉地看着那男人,她的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个油纸包,开口道“人呢”

    男人依然闭着眼,但微微点头。大厅里的灯立刻全部大开,但有一束灯光格外强烈,正照射在缓缓拉开帷幕的舞台中央。

    那中央,摆了一张椅子,上面绑了一个人。

    是许幼怡。她的嘴上蒙了一条布,显然是为了阻止她大喊大叫,但无法遮挡惊恐的神情。当看见严微时,许幼怡激动起来,但手脚上的束缚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只能从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严微看着许幼怡,感到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开始用力。她几乎要猛然冲上前去,但是她忍住了,因为一支精致的黑色手枪已经悄然出现在许幼怡的耳边。

    她强忍住内心的愤怒与担忧,对着眼前的光头男人,亮出手中的油纸包“东西我带来了。放了她。”

    男人的眼睛睁开了。他死死地盯住严微,后者才发现,原来男人的一只眼睛竟然是灰色的是只假眼,应该是废了。

    “严微啊。”这是他第二次叫严微的名字了仿佛他的眼中只有严微,那油纸包里的东西倒是无关紧要了。严微终于感觉有点不对头,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不认识我,这倒也没关系。”男人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那笑比哭还难看“你总该知道阿娟吧。”

    阿娟谁啊。严微心想,这些年走南闯北是遇见了不少人,倒是也有姓名里带娟字的,但都不太可能同眼前这个人产生联系。无论从外形、做派,还是手段来看,此人很明显是一个黑帮的老大。自己这几年也没跟黑帮产生过联系吧,除非是以前在上海时经历的事了。等等,上海黑帮

    严微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形象,那个监狱深处凶神恶煞不好对付但最终还是被严微干掉的人,好像就叫“娟姐”。

    回忆如流水般猛然涌来,伴随着恍然大悟的恐惧。

    严微再次看向那男人的时候,眼神已经没那么镇定了。

    那男人显然也看出来了她的张皇,面色阴沉下来,手中的核桃也停止了运动。

    就在这时,已经有四个黑衣人一齐向严微扑过来

    严微的反应速度明显比他们更敏捷她迅速闪避躲过一人迎面而来的直拳,步伐转换间顺势抬脚一个转身侧踢,将另一人踹了个四仰八叉,脚还未落地,左手便格挡住一人的攻势,随即一个右上勾拳狠狠地击打在对方的下巴上,那人登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但是男人阴冷的声音传来“你再动手,她就没命了。”

    这一句话让严微心中一惊,硬生生地收住了马上就要打出去的左拳。就在这一迟疑间,一个黑衣人已经趁机挥拳攻上了她的破绽。

    严微只觉得那拳头结结实实地击打在自己的右脸上,打得她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倒在地。

    随后是如雨点般落下的拳打脚踢。

    如果只有严微自己,她就算面对十个黑衣人那样货色的对手也不在话下。但是此刻她却什么也没有做,任凭那些重击毫不留情地落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男人喊停了。严微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破旧的口袋一样被架起来。额角和嘴边都有血流下。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男人的声音越发冷酷。

    当然知道。人说上海滩的金老大有仇必报,不要惹。看来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这复仇等了接近两年,倒也不算很久了。

    “我和你之间的事,跟她没有关系。”严微的声音低沉而隐忍。

    金老大一愣,大概没想到她都到了这种时候这种境遇,想的却还是另一个人的安危。

    “你是意外收获。”他又恢复了那种阴冷和自得,手中重新开始玩着核桃。“本来,我只是受好友所托,要拿到那物件。若不是有人告诉我你就在这女人的家里,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你,更不必提为阿娟报仇。”

    他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来你与这女人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你把她放了,我随意你处置。”严微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为什么呢有人告诉我只要抓住许幼怡你一定就会乖乖地送上门来,看来说得没错,但是为什么呢你们二人非亲非故,又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纠葛。”金老大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严微,又看了一眼许幼怡。

    严微不说话。

    “你如果不回答,那我就只好杀掉她了。”金老大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舞台中央,走到许幼怡的身边,接过了那支指着她的枪,拨动了手枪的击锤。

    “不要”严微听到了自己充满恐惧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已经不像自己的了。

    “所以,她是你的什么人呢”金老大看似悠闲把弄着手里的枪。

    是什么人真是个好问题。从四年前第一次见到许幼怡一直到现在,她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度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也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时光。可是严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有想过,是因为许幼怡早就已经是她生活中不会缺席的存在,是阴郁时代里灿烂的光,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念想,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如果没有许幼怡,她不过就是一具看似钢铁之躯的行尸走肉罢了。

    向金老大透露消息的那个人,知不知道她严微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那个人也不知道,只不过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她、逼迫她,甚至是折磨她罢了。

    那人不知道的是,严微可以为许幼怡牺牲一切,包括生命,包括尊严,甚至包括信念,包括所有凡人以为重要的东西。

    如果那个在背后操弄一切的人,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改变她严微的心意,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她是我的爱人。”严微说。声音不大,略有虚弱,但很坚定。

    金老大的表情变得捉摸不透“那你愿意为了她去死吗”

    “当然。”根本无需思考的回答。

    透过血色模糊的视线,严微可以看到,许幼怡在哭,那泪水潸潸地流下来,像一道瀑布,把她脸上的布条都沾湿了。

    “那就去死吧。”金老大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