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转眼一晃而过。
邹灵雨天未亮便醒了,躺在床上静默,透过慢慢亮起的天光,一点一点去看这房内一切。
她住了十年的屋子,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只因今日喜事,布置得更为喜庆。
甜雪和问枫进来为她洗漱,挽面点妆,换上嫁衣。
侯夫人放心不下,早早过来寻她,乍见她一身红衣,眼眶也跟着泛红。
她握住邹灵雨的手,颇有些感慨。
“没想到日子过得这样快,当年接你到京中时,你才这么高”
侯夫人伸手比划了下高度,眼前浮现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女娃娃容貌长开,然后成了立在她面前,盈盈笑望着她的少女。
少女雪肤绛唇,乌发红衣,只看一眼,便再挪不开目光。
邹灵雨虽嘴角微扬,可吐出的话语却听着有些落寞“都过去十年了啊”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十年。
侯夫人心中酸涩,她将邹灵雨垂落的碎发掖到耳后,仔细看了她容貌后叹道“原先担心你容貌太艳,将来侯府恐护不住你如今嫁去国公府,你那夫君威名足够震慑旁人,兴许也能算幸事一件。”
顿了顿,侯夫人艰难取出一册子,交到邹灵雨手中。
邹灵雨很是困惑,怎么这时候给她书册
她细细打量,封皮并未标有书名,连一字一图也没有,更为纳闷。
正想翻阅细瞧,侯夫人却按住她的手,没让她往下翻,神色还有几分尴尬。
侯夫人避开邹灵雨疑惑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此物本来昨晚就要交予你,虽小公爷那身子恐怕也用不上,但”
她咬了咬唇,深吸口气后再道“我想了想,你这容貌就是武器,纵然小公爷凶残之名在外,可到底也是个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样貌好生利用起来,将来在国公府也能立稳脚跟才是。”
邹灵雨眼睫轻颤,听明白了伯母的意思。
不光是安稳嫁过去便足矣。
考虑到许会有性命之忧,若要夫妻二人各自相安,以这张皮相惑人或为必要手段。
而她此前所受一直都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如今要她以妾室之流以色事人
邹灵雨轻轻抿唇,还未应话,侯夫人却已看明白她的顾虑。
她眼眶微红,握着邹灵雨的手还在颤抖。
“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便答应伯母,好好活着,把日子过好。”
邹灵雨张了张唇,最终只是轻轻颔首。
“灵雨知晓。”
侯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门外响起声音,丫鬟来报“李夫人来了。”
李夫人是丁氏的远房表姑,父母俱在,夫妻和美,子女双全,恰恰是最适合做为全福人的人选。
侯夫人喜道“快请进来”
说完扭头发现邹灵雨顺手就要将小册子交由甜雪收着,她面上又是一热,阻止了她的动作。
“这册子你自己仔细收好,莫让旁的人瞧见了,等会儿上了花轿再翻看。”
邹灵雨不解,但李夫人已在门外,来不及细问,她只得先将书册收起。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己,邹灵雨还有些恍惚。
她真的要嫁人了呢。
垂眼看见紧紧攥起的手,指甲刺进掌心,微微泛着疼。
邹灵雨一愣,以另只手覆上手背,紧紧握住,面色淡然。
等李夫人走到她身后,邹灵雨已是姿态从容,优雅同李夫人行礼“麻烦您了。”
李夫人见邹灵雨姿颜姝丽,颇为惊艳。
想到她即将嫁去的人家,心中暗自涌上不舍,脸上笑容温和几分,为她梳发时动作更是轻柔。
待到梳好头,需得拜别父母。
邹灵雨父母俱不在,直接对着牌位上香下拜,转身离去前,邹灵雨终是没忍住,回头往父母亲的牌位再看一眼。
直至经过转角,再也看不见,她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甜雪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疼地喊了句“姑娘”
问枫却摇摇头,示意她看向邹灵雨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又攥了起来。
甜雪咬咬唇,打起了精神。
她们姑娘都在忍耐,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去招她。
邹灵雨一步步走得缓慢,可走得再慢,路也有尽头。
来到正厅,侯爷和侯夫人端坐在上首,看着朝他们步步走来的邹灵雨,眼眶微红。
邹灵雨对着他们,毫不犹豫行了大礼。
侯夫人掩住嘴,拼命忍耐,才没有让自己落下泪来。
他们只是她的伯父伯母,躬身致意便可,邹灵雨却
她婉转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邹灵雨启唇轻道“这些年,多谢伯父伯母对灵雨无微不至的照顾,今日一别,灵雨没法再留在身边尽孝,还望伯父伯母多加保重,灵雨,再次谢过多年养育之情。”
说完又是一拜,直接磕了头。
侯夫人上前,抹了抹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撑出一个笑容“好孩子,快快起来。”
将邹灵雨扶起后,侯夫人握紧她的手臂,认真同她说道“我们早早就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你永远是我的雨姐儿。”
侯爷抹了把脸,取过托盘上的红绸走了过来,与侯夫人一同将那绸缎展开,为邹灵雨遮住面庞。
邹灵雨视线所及被盖头遮掩,只能看清自己脚边。
侯爷温厚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坚定却语带哽咽。
他说“好孩子,不要委屈自己,伯父虽然没什么能耐,起码还护得住一个你。”
话声压得很低,邹灵雨眼前视线除了大红色外,模糊了一片。
她低低应了一声,缓缓眨去水雾,伏在大堂兄宽厚的背上。
邹腾辉步伐很稳,他的声音伴随锣鼓乐声传来。
“二妹妹。”
如同往常那样,他说话总是一本正经,每回同人说话,都得郑重的喊一声,等到那人应了他才开口。
可今日,也不知是否太紧张,邹灵雨掌心下的身体很是僵硬,邹腾辉没等到邹灵雨回应,径自接着说了下半句。
“嫁人后若过得不愉快,你说一声,大哥马上就去接你回家。”
邹灵雨被放了下来,扶进轿子里,还听邹腾辉说“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也永远都是你的家人,永远会为你撑腰。”
车帘被放了下来,邹灵雨视线一暗。
她垂首,泪水滴答落下,直接落在嫁衣上,将颜色一点一点染深。
邹灵雨想起初来长靖侯府时的种种。
伯父白日温声关切,总怕她不适应京中生活,偏总不知如何开口,最常问她的便是“睡得可好”、“吃食合胃口否”、“今日都做了哪些事”
而夜里,大姐姐和三妹妹会同她抵足而眠,伯母则在一旁念话本子上的故事,哄她们三个入睡。
伯母回房后,她们三姐妹还会躲在被里说悄悄话,每回总引得伯母折返回来,喊她们几个早些睡。
还有大哥哥,大哥哥每回书院放假回家,会带点心与有趣的玩意儿给她们,随意说了句喜欢什么样的,他都默默记在心中,待到下回归家时买回来予她们。
她跟他们不是一家人,却更似一家人。
邹灵雨捂着嘴,眼泪掉得越凶,不敢抬首,就怕泪水花了妆容。
花轿外头,鞭炮声与锣鼓乐声震天作响,热闹非凡。
这是场没有新郎亲迎的婚礼。
除了新郎并未到场以外,闵国公府给的面子倒是不小。
聘礼和这阵仗都足够让京中他人称羡,邹灵雨却觉得那些声音很是遥远,那些热闹仿佛与她无关。
过了许久,直到情绪终于平复,她才敢闭上湿润的眼。
花轿异常颠簸,邹灵雨起先还很是不解。
待到鼻端闻到阵阵硫磺气味,她方知被送到何处。
是了,凌小公爷可还在温泉庄子静养,人并不在国公府上。
离庄子越近,外头的乐声就越小,到最后甚至是歇了音,只余行走的脚步声。
哪怕是婚礼,谁也没敢在靠近庄子时再将乐器吹奏出声来。
邹灵雨被扶下轿时,周围安静一片,与来时截然不同。
省去拜堂的礼节,邹灵雨被媒人牵着,送入洞房中。
众人屏息,连步子都放得极轻,好似生怕打搅了冬眠中的野兽一般,邹灵雨自己的心也提了起来。
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端,越往里走,味儿越是浓重。
邹灵雨皱了皱鼻子,闻得不太习惯。
凌小公爷虽伤重没法迎亲,可人是醒着的,并非昏迷状态。
接下来,她将要与素有杀神之称的男人共处一室,甚至同床共枕,邹灵雨只觉自己心跳若擂鼓。
被扶到喜床之上坐下,隐约听见木门掩起的声音,媒人与丫鬟许是都退了出去,屋内静悄悄一片。
可邹灵雨清楚明白,这屋里不只有她一人。
“咳。”
低低的咳嗽声落在她身后,邹灵雨被吓得肩膀一缩,又赶紧恢复如常,生怕自己这一惊一乍惹得未来夫婿不喜。
真要不喜也就罢了,邹灵雨忍住想摸摸自己脖颈的冲动。
她就怕自己活不过明日,还要连累整个长靖侯府。
据说凌晔在军营时曾遇敌军探子潜入,徒手轻轻松松就拧了那人脖子,他看着尸身,还露出阴冷可怖的笑容。
邹灵雨想起这事,寒毛直竖。
她闭了闭眼,想将此事从脑子里赶走。
眼睛才刚闭上,布料磨擦的声音传出。
“沙──沙──”
好似拽着人拖行,衣裳擦过地上尘土发出的声响。
邹灵雨倏地睁眼,眼睁睁瞧着遮面的红绸被人一点一点,朝后扯去。
她目露惊恐。
这种时候,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也只有一人。
邹灵雨僵住身子,丝毫没有新妇的羞涩悸动,只觉身后像有只恶鬼虎视眈眈,盖头在他手上宛若拴着自己的铁链,而他正漫不经心在把玩,一点一点将她扯近。
红绸落下,邹灵雨终于得见屋内景象,然此刻她无心打量。
她僵硬转过头去,以为会看见阴沉的男人审视着自己,却只见一儒雅俊秀的男子半靠在床头,温和对她微笑。
“”
邹灵雨懵了。
这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的小可爱”宝宝、“魏魏153”宝宝的地雷,
谢谢“漫漫地”宝宝、“烟柳桥下月”宝宝、“48934420”宝宝灌溉营养液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