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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章 吊命
    这边厢, 卫祁在掏出白布,将尸骨蒙上, 低声道:“我方才所念化冤咒乃师傅传授, 传言当年那具荫尸也是在师尊解其所怨后迅速化成了灰,此类尸开棺后虽极为凶厉,但多数生前不曾做孽, 但凡有后代了其怨后怀揣恻隐疚怀之心,万般真挚, 结合我所念之咒, 便可轻易感化。”

    说着, 扭头看了顾隽一眼:“好在有顾公子在场。”

    顾隽低声:“我会将今夜之事告知上下,待那辛家人一来,顾家定会向他们赔罪, 为高曾祖母厚葬。”

    “那晚荫尸上尸于伯母之身, 却并未行害人之事,只是绕着这宅院四处走了一通,我原先还有些奇怪,但眼下看来, 大抵她是想看看百年前她活过的地方, 想来生前于此地,她也曾有过美好的回忆罢……”卫祁在摇头道:“只可惜一瞬而逝,往后许多年,带给她的, 只有无尽痛楚。”

    李秀色气闷不已:“这地方早变样了,还有何可看的。”

    她看样子仍有些难受,小声嘟囔道:“我们虽知晓了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恨不能替月阿柳将那负心男人大卸八怪, 倒还叫他苟活了几年,反是百年后的子孙替他承了灾。”

    说到此处,她揉了揉眼,有些奇怪抬头:“对了,我与世子方才赶回的时候,怎的除了顾隽,宅中一个顾家人也没瞧见?”

    此言一出,卫祁在眉心也忽而一跳,想起什么,急道:“顾朝公子!”

    众人匆匆赶至顾朝院子时,发现四周安静异常。

    卫祁在手中罗盘左右各转三下,微微皱眉道:“方才这里应当是下过了尸瘴。不过眼下已经随着荫尸收服一并褪去了。”

    李秀色道:“尸瘴?”

    卫祁在眉头越皱越紧,快步朝前走:“尸瘴可将生人困在某地难出,顾家人之所以都未见踪影,应当是都被尸瘴所困,产生天黑幻觉,并怎么也走不出房门。想来方才是有人被上尸了,上尸者故意布下尸瘴……是……”他忽而望向不远处紧闭的顾朝房门,冲过去道:“是要将顾家人一个个依次吃了!”

    众人大骇,连忙紧跟上去。

    踹开房门,入目便见满地狼藉。

    桌椅倒了一地,鲜血铺满了地面,隐隐能闻见腥气。

    屋内,一只挣脱了绳索的狼犬正趴伏在一个倒地的身影面前,喉腔中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哼叫声,不住舔舐他的脸。

    李秀色等人一时间僵在原地,顾隽率先惊呼:“堂兄?!”

    他匆忙上前,一把将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顾朝搀在怀中,愕然道:“堂兄……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卫祁在也赶忙上前察看伤势,见她喉咙被撕扯数块,面上鲜血淋漓,掀开袖口,竟布满青紫及伤口,甚至还有一块皮肉似被生生刮掉,心中顿时错愕万分,忙叹上他鼻息,又再摁上他脉搏,神色随之凝重起来。

    顾隽急道:“如何……道长,如何?”

    卫祁在面上露出一抹揪心,似难以开口般迟疑了一瞬,低声道:“顾公子仅存一丝余气,他方才伤势过重,加上失血过多,只怕是……”

    眸中闪过痛色,再说不下去。

    顾隽身子当即一僵:“怕是什么?”

    卫祁在闭眼:“只怕是撑不过半炷香。”

    顾隽闻言,抱着堂兄的手稍稍有些发抖,颤声道:“不会的……道长、道长可有办法相救?”

    卫祁在眉眼中万般愧疚,轻轻摇了摇头:“小道恐怕也……回天乏术。”

    在场人纷纷愣在原地,李秀色方红过一次的眼睛又迅速红了一圈,急道:“没事,你们不必担忧,我、我现在便出去找大夫来——”

    她没说完便闷头要朝外跑,却忽被人伸手一拦,那人站在门边,手长脚长,拦住了她,低头道:“去哪儿?”

    李秀色抬头。

    颜元今瞧见她双眼通红,稍稍一愣,而后静看了一瞬,破天荒没出言嘲讽,只道:“且不说他是被荫尸上尸所咬,华佗再世都不一定救得了,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找大夫?等找回来,只怕人都已经凉透了。”

    李秀色心中难过道:“那我也要去找,总不能这么看着顾公子去死。”

    说着,见这世子依旧阻拦,便想仗着个头矮小蹲身自他臂下钻出去,却被后者摁住脑袋一把推了回去。

    颜元今嫌弃地擦了擦手,再看了她一眼,而后冷哼一声:“站着。”

    他命令完,转身进屋,自袖中掏出一罐碧透玉瓶,再倒出其中黄棕色丹药,吩咐顾隽道:“撬开他的嘴。”

    顾隽忙照做,随后便见广陵王世子将那丹药放进顾朝口中,再轻轻一推,叫后者咽了下去。

    陈皮自打主子掏出那玉瓶便睁大了眼,又见主子竟将那唯一一味丹药就这么给了出去,当即出声道:“主子!这药可是你——”

    话未说完,又自觉失言,忙捂上了嘴。

    顾隽瞧了反应激烈的陈皮一眼,转而问道:“昨昨兄,这是?”

    “不必管这些,”颜元今瞧着顾朝面色,沉声道:“你只需知道,可以用来吊他的命便是了。”

    “吊命?”李秀色激动道:“那顾朝公子可以活下去了?”

    颜元今道:“你当本世子神医在世?”

    他探了探顾朝脉搏,而后皱眉:“这药原本便并非专用在此途,虽然可助他回光返照,但他毕竟已是将死之人,只能替他将这丝气续久一些,吊上三个时辰的命。”

    “三个时辰?”顾隽瘫坐在地上:“三个时辰……”

    正陷入万般悲痛中,忽听一个微弱声音:“足够了。”

    顾朝不知何时缓缓睁开了眼,轻声道:“……足够了。”

    “堂兄!”

    顾隽见他转醒,急道:“堂兄,你眼下如何?”

    顾朝面上无半分血色,微微一笑:“……无碍。”

    他轻咳一声,又吐出口血来,却是浑不在意,只问道:“我方才……是吃了什么?好生神奇……虽还是没有力气,但眼下身上似是都不怎么痛了。”

    陈皮在旁远远回道:“此药确有止痛之效,顾公子这三个时辰都不会再痛了。”

    顾朝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多谢世子了。”

    颜元今见他这般,倒也心生恻隐,低声道:“不必谢我,这段时间你不要说太多话,保存体力,这气许能再延一些。”

    顾朝淡笑道:“总归都是要去的人,早些晚些,又有何区别呢?”

    一旁的狼犬努力朝他怀中蹭去,不住呜咽。

    顾朝摸上它的头,瞧见它脖间因挣扎绳索而勒出的血痕,眸间生出一股哀恸。

    “青青。”他嘴上却依旧挂着笑,问道:“我知你为何这些天不开心了,你早预知我会死,舍不得我,是不是?”

    狼犬泪光盈盈,喉间低嘤,似是回应。

    顾朝一面揉着它身上毛发,一面慢慢道:“这两条狗……是多年前一个路过的老人家赠与我与阿夕的,叫我和阿夕好好待他们,如今养得这般大了……他说犬有灵性,我时常想能灵到何般程度,眼下看来,竟是我小瞧了它。”

    提到阿夕,他面色忽有些悲凉,叹口气道:“我只是有些遗憾……”

    卫祁在心中也为之悲戚,但他仍止住情绪,冷静问道:“顾公子,此处方才发生过打斗,应当是有顾家人上尸伤你,是谁将你伤成这般?”

    顾朝神色黯然一瞬,将头别了开去,并未作答。

    颜元今在一旁注意到他神色,双眼倏尔眯起,问道:“你不说,是因为你不想让旁人怪罪于他,是不是?”

    卫祁在一怔,瞧见顾朝眼睫微颤,便皱起眉头,继续道:“你不想说便罢,可他既然伤了你,却又为何只有你一人在这?他眼下身在何处?”

    乔吟在旁惊道:“莫非是又去伤其他顾家人了?”

    卫祁在摇头:“不会,上尸之人虽伤了顾公子,却还未将他啃噬干净,在此之前它不会先去旁人之处。想必是我们对付完荫尸后,那人体内半一缕尸魂也随之抽去,根本没来得及继续对顾公子下口。”

    几人说话之余,站在门边的李秀色却忽在门外地面上瞥见了一抹什么。

    弯腰去看,才发现是夹杂着血迹的一根毛发。

    她因素来惧猫怕狗,所以对此类东西极为敏感,虽不会对狗过敏,但也一眼认出这是根狗毛。正要起身,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竟也有一处血迹,混杂着犬发。

    抬眼看去,那血迹淅淅沥沥,每隔一段距离便隐约又有一处。

    她不禁心头一跳,顺着那方向慢慢摸索寻去。

    屋内颜元今目光碰巧朝门外望来,瞧见那紫瓜没了影,眉头忽而皱起,想也未想便走了出去。

    李秀色一直走到墙角拐弯处,那血迹才没了踪影。

    她闻见血腥气,下意识扭头朝昏暗处望去。

    角落里,正坐着一个少年,衣着狼狈凌乱,沾着鲜血,似方跟谁打了一架,他怀里抱着一只狼犬,那狼犬死气沉沉,也满是污血泥泞,紧闭双眼,胸膛毫无起伏。

    小少年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的头都埋在狼犬身上,一动不动。

    李秀色仔细瞧了一瞧,压住心中诧异,低声问:“……顾夕?”

    少年却没有回答。

    李秀色壮胆上前,一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道:“顾夕……你怎么了?”

    少年的肩膀终于轻轻抖动了一记。

    半晌,他抬起了头。

    “漂亮娘子。”

    他泛红的眼里满是血丝,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