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吸引了屋内两个小娘子的目光。
顾茵茵趁机坐上卫祁在床边, 回头道:“你是谁?”
“我?”那老头道:“我可是能救你心上人的人。”
顾茵茵面上瞬间染上几分红晕,嗔怪道:“什么心上人,你莫要瞎说。”
老头啧道:“我不管你们谁想照顾他,眼下都朝旁边让让, 别挡着我救人。”
乔吟自是有些分寸, 闻言当即朝一旁让开, 顾茵茵却站在原地没动,似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乔吟在一旁轻拽上她袖口,将她朝旁拉了一拉。
乐双当即嘿嘿笑道:“还是你这个美人聪慧。”
他说完话,朝后方还杵在门边没骨头似的斜靠在墙边看热闹的广陵王世子招了招手:“过来。”
颜元今这才挪着步子进来:“怎么?”
“给他输内力。”
颜元今:?
广陵王世子似听了个大笑话, 不咸不淡道:“我凭何要给他输内力。”
“就凭你是在场的人里内力最强的, 你不给他输,我怎么搅乱他浑身经脉,倒转气血, 怎么救人?”乐双倒是理直气壮:“老头我年纪大了, 你不会是想我自己来罢?”
颜元今轻嗤一声, 他心底虽不情愿, 可念在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便也罕见地没再出言拒绝。
他看向乔吟:“把他搀起来。”
后者点点头, 将卫祁在搀扶坐起,轻轻揽着,颜元今便站在床边,屏气凝神,力聚于掌,轻拍上其后背,熊熊热气顺着他掌心遁入卫祁在身躯。
见这小子难得听话地照做, 老头满意地捋了捋小胡子,而后又将目光放向一旁正看着乔吟揽着卫祁在从而一脸愤懑的顾茵茵,笑道:“小丫头,是不是很想救他?”
顾茵茵虽对这瞧着不怎么正经地小老头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昂首应道:“自然,只要能救卫大哥,做什么我都愿意。”
乐双一脸将信将疑:“真的?”
见她点头,他便笑着拍了拍手道:“那正好,还有个重要的事让你做。”
顾茵茵闻言,登时欣喜起来:“我能帮些什么?”
乐双一摸胡须,故意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道:“要救人还需血引,你可愿意做那药引?”
“血引?”顾茵茵疑惑道:“何为血引?要如何做?”
“简单。”
乐双瞧她一眼,而后拍了拍手,向外高声道:“进来。”
不多时,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僧童走了进来,手里各捧着一蒙了黑布的陶罐,递上前来:“散人。”
顾茵茵在一旁看着,好奇道:“这是何物?”
“你不必管,”乐双嘿嘿一笑道:“只要你将手伸进去,叫这两罐中的小东西各咬一口,滴两滴血,便可以了。”
“咬、咬一口?”
顾茵茵当即朝后退一步:“是什么东西,为何要咬一口?”
乐双没答,反倒是那男僧童贴心地道:“这一罐中装的是天山灵蝎,一罐中是九翼蜈蚣,卫道长所中僵毒入体,除灵药真气外,还需毒血牵引,以毒逼毒。”
一听是蝎子和蜈蚣,顾茵茵面色唰一下便白了,连连摇头道:“不……我不要。”
“不要?”乐双看着她道:“怎么,不想救你的小郎君了?”
顾茵茵到底年岁偏小一些,眼看声音都快掺上了哭腔:“才不是,我、我是想救他,可是我……”
“想救便好,来罢,速战速决。”乐双说话时朝那女童子使了个眼神,女童子当即一把抓住顾茵茵手腕,将她手带入其中一陶罐之中,此罐中装的是三条蜈蚣,顾茵茵伸手进去,乍一碰见一活物触角,全身毛孔都要炸开,胃中也当即翻山倒海起来,尖叫一声,一把甩开那女童的手。
便于此时,正瞧见顾隽踏进门来,她忙跑了过去,哭道:“哥哥!这老道士竟拿虫子吓我!”
顾隽一头雾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反倒是这乐双老头当即“诶”一声道:“这怎么能是吓你!不是你自己对那小子情深意重,说做什么都愿意么?莫非你是在骗老头我了?”
“我只是——”
还未说完,便听见一声:“我来罢。”
乐双转过头去,看向乔吟:“你来?”
后者点点头,重复一遍:“我来罢。”
颜元今真气内力早已传好,他站在一旁眯起眼看着眼前闹剧,顾茵茵还在那哭诉,乐双似是头疼懒得理她,只一脸意料之中看着乔吟,笑眯眯道:“你可想好了。”
乔吟面上没有半分犹豫,反而也笑道:“要被咬的是我,散人问这么多遍,莫非是替我怕了不成?”
乐双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他点头道:“行,你来。”
顾茵茵尚在哭哭啼啼,瞧见乔吟行至那两个陶罐面前,连等都未等片刻,将双手分别放了进去。
只见她身子倏然一颤,似有一瞬疼痛,眉头轻皱,须臾,便将手抽了出来。
乔吟两手指腹处皆有一道小口,一道乃蝎尾所蛰,一道乃蜈蚣所刺。见男童子递来瓷盘,她便上前挤了血水于其中,两指血水融在一处,血色中染一抹黑。
乔吟低低一笑,问散人道:“可够?”
见乐双眉头一扬,她又微微扬唇,似还想笑说什么,但面色忽然一白,整个人便要朝旁栽去。
顾隽忙道:“乔姑娘——”
他正要上前,瞧见那女童子搀扶住她,方才放下心来。
乐双接了滴血的药碗,嘿嘿一笑,似也不在乎乔吟有无晕厥,只摆摆手道:“扶她回床上歇息。”
顾隽此刻也弄明白了大抵发生了什么,他素来是个心怀正义的,出声道:“乔姑娘本还患病,散人让她炼毒,是否有些欠了妥当。”
乐双压根没搭理他的话,只看他一眼,随后嘶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道:“我是不是还没吩咐你做过什么?”
顾隽本是要为乔吟伸张正义的,闻言只知点了点头:“……貌似是。”
“那行,”老头将那药碗递过去:“拿去后厨给那丑丫头,叫她放进药里一并熬了。”
顾隽继续点头:“……好。”
他端了碗走出去,直至行至后厨,才将将反应过来,略有些后悔反省。
顾隽啊顾隽,下次还需再硬气一些,莫要旁人说什么都应了,这般实在很没有气势。
那边厢,老头指使走了顾隽,又赶走了顾茵茵,正准备全身心为卫祁在行针调气血时,忽瞧见穿棠梨色的浑小子还站在一旁,便怪道:“你还杵在这做什么?”
广陵王世子哼一声,也懒得同他说话似的,没等他赶,自行出去了。
他出门后似觉得无聊,便随意在这观中四处乱晃,不知怎的便晃至了后厨。
厨间飘出浓烟,颜元今一瞬间还以为失了火,却忽听内里传来李秀色猛烈的咳嗽声:“呛、呛死我了!这火难生便罢了!怎的这么呛人!”
他瞬间顿下步子,就窗口朝内望去,果然见那紫色身影蹲在灶台旁,一张小脸抹上几块黑漆漆的,看上去都成了花猫,拿着蒲扇不住扇风,一旁还有顾隽,手足无措地帮着忙。
颜元今嗤笑一声,正要进去,忽听扇好风的李秀色又道:“方才说到哪儿了?”
顾隽被烟呛得轻咳一声:“说到昨昨兄力战藤僵,英姿飒爽。”
“对对,”李秀色一边煎药,一边兴致勃勃道:“顾公子,你是没看见,世子当时的出手,堪称一个稳准狠……”
颜元今要迈进去的步子怎么都挪不动了,站在门外静静听着。
“……再一踢,一踹,短短三两下就轻而易举解决了那僵尸!”
顾隽不由赞叹:“昨昨兄好生英勇。”
“是吧!”李秀色点点头:“我也觉得。”
广陵王世子在门外听到此处,不知为何稍稍一愣,默默地想,原来这紫瓜都在人后都这般谈论他,她是这么的喜欢他……
“不过,”只听李秀色话锋突然一转,“世子殿下的脾气还是差了些,我想让他留那僵尸一命,他也没理会我。”
顾隽闻言跟着点了点头:“昨昨兄的脾性确实差了些。”
颜元今:?
李秀色重重“嗯”了一声,一脸觅知音感地看看顾隽:“顾公子是也这么觉得罢?”
顾隽继续点点头:“我自小就这么觉得。”
李秀色不甘示弱道:“我从见他第一面起就这么觉得了。”
二人相见恨晚地相互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长叹了口气。
颜元今:“……”
他轻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另边厢,李秀色正继续卖力地熬着药,熬着熬着,忽听脑中“叮”一声。
【恭喜宿主,目标听见了您对他的夸奖,心有触动,任务+1,进度已达91/100哦!】
李秀色一愣,拿在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了。
这一整天,李秀色都在心不在焉中度过。
她不仅忙着与顾隽一同给卫道长煎药,也忙着思考自己和顾隽的对话到底是不是被那世子听了去。
听到夸奖还好,听到后面的,怕是又要惹毛了他,倒贴就剩九次了,总不能出了差错才是。
一直到了晚上,李秀色才终于熬好了最后一剂,送进房中出来后,她才意识到自从回来后,似乎一整日都未曾见到那广陵王世子的身影。之前总是在他身边转,如今一日没见到,还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站在院中,抬头见今夜明月高悬,夜风徐徐,这般舒适,以那世子的脾性,想来定是又在哪棵树上歇着赏月吧。
正如她所想,颜元今此时此刻确实在树上,不过却不是在歇着,更没有赏月,他手里正拿着两根小草,指尖绕来绕去,却似乎也没绕出来个头绪。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匆匆越过林间,直奔济世观,那人一边自言自语念叨着“不好了”,一边敲开大门,见两僧童开了门,便问道:“我家主子在何处?”
僧童指了路,那人便匆匆进了去,一派冲进右院,瞧见树上正稳稳躺着的身影便一声大喊:“主子——!”
广陵王世子绕草的动作未停,看见陈皮,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
话未说完,便见陈皮扑通一声跪下,万般痛心疾首道:“主子,我错了!”
颜元今没少见过他这幅模样,多半是办砸了什么差事才有的场面,只扫了他一眼,继续绕着手里的草,好整以暇道:“站起来说话。”
陈皮踌躇一番,听话站了起来。
颜元今这才问:“出什么事了?”
陈皮结结巴巴道:“主子……那、那僵尸跑了。”
颜元今漫不经心地在草尾编了个结,未曾想方编好,那个结便又啪嗒一松,瞬间打回了原样,他不由皱起眉头,轻嘶一声。
陈皮一听这声音,以为是主子大怒,当即又扑通一记跪了下去:“小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的,就这么睡了一觉,醒来、醒来便没了……”
颜元今扭头,注意力似才放在他身上:“怎么又跪下了?”
陈皮悔恨交加:“主子,是我办事不力!您责罚我罢!”
“责罚?”颜元今似好好思索了一番,忽道:“为何要责罚?跑了便跑了吧。”
陈皮愣了。
他直觉主子有点问题。
莫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主子要有什么大动作,譬如直接致他于死地了?
他正欲再好生请求一番,却听主子忽然道:“陈皮。”
陈皮一个激灵,欲哭无泪道:“主子……”
颜元今忽问道:“我脾气是不是素来不大好?”
陈皮要冒出来的鼻涕眼泪一瞬间又吸了回去,先愣了一瞬,随即大声道:“怎么会!主子可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脾性温和的主子!”
颜元今:?
“说实话。”颜元今嘶一声:“不说实话这张嘴便别要了。“
陈皮身子一歪,忙改口道:“是——有、有一点。”
“一点?”颜元今偏头看他:“多大的点?”
陈皮两手分开一段距离,比划着道:“大抵是这么——”,话为说完,听见自家主子“嗯?”了一声,便当即又将距离缩短一大截,再一大截,缩到不能再缩,如同捏了粒黄豆粒,煞有其事道:“就这么点。”
颜元今点了点头,似满意地“嗯”了一声,旋即道:“知道了。”
他继续编着手里的草,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沉默了许久,续道:“陈皮。”
他又问道:“你主子我眼光是不是不大好?”
陈皮“啊?”了一声,懵了懵,旋即又道:“怎么会!主子的眼光可是世间顶顶好的!主子看上的东西,也都是世间一等一的!”
“是么?”广陵王世子“唔”了一声,忽而挑了挑眉:“你说得没错。”
“我看上的东西,都是世间顶顶好的。”
颜元今说着话,忽而自树上一跃而下,行至他面前,问道:“我记得你手还算巧是不是?”
没等他回答,便将手里那两根已乱七八糟折了不知多少圈的小草递了过去,似随意道:“编个小狗给我看看。”
陈皮又“啊??”了一声。
颜元今皱眉:“你不会?”
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颜元今又没等他回答,一把将小草拽了回去,抬脚便朝外走,一面自顾自道:“那算了,我找别人编去。”
李秀色在院中石桌边趴着,睡得正熟。
她梦见自己完成了所有任务,正在同卫祁在等人一一告别,别到乔吟面前时,二人直接双双哭抱成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
乔吟道:“李妹妹,我真舍不得你……”
李秀色也道:“呜呜呜,乔姐姐,我也舍不得你……”
两人哭得正凶,李秀色忽听头顶响起一声:“舍不得?”
那人声音似是顿了顿:“舍不得什么?”
李秀色乍一听声响,似是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正见面前两步之远,站着个棠梨色衣裳的小郎君,手里捏着两根小草,懒洋洋望着她。
她坐在桌边,眼神仍有些不清醒地看着他,似梦非梦,似是有些呆了。
广陵王世子也静静看着她,却不知看见了什么,眉头渐渐轻皱了起来,神色中突然沾了几分一言难尽:“李秀色。”
他忽然直呼她的名字,目光定在她唇边的晶莹,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你流口水了?”
“……”
李秀色头脑当即嗡得一声,整个人几乎是瞬间从梦境迷糊中抽离出来,回神道:“啊?”
她抬手摸摸唇角,果然摸到一点湿湿的,脸颊登时“唰”一下红了,定是方才睡得太熟,所以才……
颜元今见鬼似的想起方才陈皮说的那句“主子看上的都是世间顶顶好的”,又见鬼地看着面前正一脸傻笑擦着口水的小娘子,唇角顿时一抽,暗骂一句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转身便想走。
李秀色忙道:“诶!世子!”
广陵王世子瞬间不受控制地停下了步子。
“……”
他又转回来,语气别扭道:“怎么?”
李秀色道:“世子,您怎么过来了?”
颜元今哼一声:“这观是你开的不成,我想来此院逛逛,还需给你个交代?”
这人素来不会好好说话,李秀色早已习惯,只摇头道:“自然不是。”她问道:“世子是寻我有事?”
颜元今没答,只看她一眼。
罢了,也不能白来。
他似随意般将手中的两根小草似随手朝桌上一扔,而后清了清嗓子——
“编个小狗。”
广陵王世子言简意赅,李秀色却是有些怔仲,愣道:“编小狗?”
颜元今“嗯”了一声,反问道:“你不是很会?”
李秀色这才反应过来,轻声道:“会倒是会……不过世子为何大晚上突然想起……”
没等她说完,广陵王世子立马道:“你莫要想多了,我对这东西自然是没兴趣的,不过是……”他想了想,续道:“不过是方才见到陈皮那笨手捣鼓半天也没个头绪,这才想着你的。”
“陈皮?”李秀色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推脱,开始慢慢地编起小狗,不忘问道:“他来观中了?那僵尸……”
颜元今道:“跑了。”
李秀色一惊,作势要站起:“跑了?!”
颜元今忽嘶一声:“你专心一点,草都险些扯断了。”
李秀色忙又坐回去,手上一面小心编着,一面叹气道:“我好不容易从您手下留住一个,还没弄清楚那僵尸来历,竟叫它给跑了。”
“跑便跑了,再抓不就行了。”颜元今对此不以为意,只没耐心问道:“编好了没?”
李秀色摇摇头,似小声埋怨道:“哪那么快嘛……”
晚风轻悠,明明是冬夜,却如夏舒适。颜元今静静站着,看着她微低着头不再说话,只安静地编着小狗,发间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一会儿吹拂上桌边,一会儿滑落至少女颈间,他的心思对着这流苏慢慢地飘,飘着飘着,竟觉得这场面有些赏心悦目起来。
还在发着呆,忽见少女将编好的东西递了上来,笑眯眯道:“世子看得这么入神,可是因为喜欢?”
颜元今脑中“轰”的一声。
因为喜欢?
不可能。
他过去十多年来,从出生到现在,可是从未喜欢过任何小娘子。
可……可自从和眼前这个小娘子相处以来,他确实时常乱了分寸、时常心猿意马……这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他起先不明白,可昨日在千仞峰顶却又好似明白了些。
这份“明白”让他没来由得恐慌,下意识便想要躲着她,回避她,可又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似今晚这般。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娘子就这么问出口,她怎么能问得这般直白?他整个人一时又有些抗拒起来,不由皱起眉头。
李秀色等了半天也没见颜元今回答,更没见他将小狗接过去,便“咦”了一声,讶道:“不喜欢么?”她喃喃道:“不喜欢的话我重做一个。”
说着话,便要将手抽回去。
颜元今一愣,下意识抓住她手腕见鬼似的看了眼那个草编小狗:“你方才说可是喜欢,是问这个东西?”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